009:軍中的醫官

甩開那群窮凶極惡之徒,無月和小石頭又溜回了傷兵營,運氣倒也好,居然沒人攔他們的路。

此刻城外打得正亂,被送回來的傷兵也增多了,整個傷兵營裏亂成一團,一個年輕醫護兵瞧見了她,急忙連人帶箱子一把拽進營裏,並且當場就給她跪下了。

“大夫,能救活宋大人的命,證明您是有回天之術的,眼下傷兵實在太多了,求您幫著救治幾個,都是上有老有小的人,誰也不想就這麽死在這裏……”那人死死拽著她的一側衣角,所言字字真誠,眼框都是紅的。

她問他:“你是負責這裏的醫官?”

“不不不,前任趙醫官不幸陣亡了,”那人擺擺手,說到此處眼框更紅了些,“我們這些人都是他收來打下手的,我隻是要比他們幾個來得早些……”

“那你叫什麽名字?”她又問道。

“小人名叫駱仁,今年十九,家中有一老母,尚未娶妻。”年輕的醫護兵聲音嘹亮的回答。

“哇,你相親呢,誰問你這些了?”她聽得直想笑,這孩子是有多老實。

駱仁靦腆的抓了抓頭發,“抱歉,小人嘴笨……”

“罷了。”她被這耿直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隻道:“能幫的忙我會幫的,但軍營我不熟,隻能麻煩你引導,我們從傷勢最重的人開始救治。”

“沒問題,大夫您說啥就是啥,小人什麽都聽您的!”駱仁欣喜的將她往傷兵營的最裏麵引。

三間打通的營房不算小,地上卻都排滿了受了傷的士兵,越往裏走,看見的傷兵情況就越重,痛苦哀叫聲不絕於耳。

小石頭這時候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問道:“無月,你這又是鬧的哪出啊?不打算走了嗎?”

她假裝咳了一聲,說:“這裏比外麵安全些,咱先躲躲。”

“你確定?”

“要不你自己出去試一試?”她露出一副壞笑的表情。

“不必了……”他表示懷疑,打眼掃過成排缺胳膊斷腿滿身是血的士兵,立刻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女人的腦子八成有問題,和外麵那些人相比,這裏明顯要危險得多吧?隨時都在死人,她為什麽非得留在這裏?

但無月可沒心思管他在想什麽,在駱仁的帶領下開始給受傷的士兵上上藥包紮,就連他也被人使喚得像條狗。雖然他的地位一向如此……

城關之外呼聲震天,兵器碰撞聲,人與人拚殺的吼聲,戰馬的嘶鳴聲,聲聲入耳,與漫天的血腥氣交織在一起,如臨阿鼻地獄。

黃昏將近,一天的激戰,雙方死傷的人都不在少數。北衛太子獨孤昱被逼出十裏之外,於是選擇暫時退兵。

謝淵坐在馬背上,手中一杆長槍已滿是血汙,夕陽的一點餘暉落上他英挺的眉,臉上染著飛濺而來的血漬,雖有疲憊之情,卻也掩不住藏在眼底的輕狂之氣。

天黑之後,沙漠褪去白日的炎熱,一反常態的陰冷。

無月剛給一名斷腿的傷兵處理完傷勢,便把包紮的任務留給了醫護兵,趕緊跑到門口呼吸了幾口外麵的空氣。雖然今天保了一些士兵的命,但也死了不少,一整天都在生與死之間來回,這感覺太堵得慌。

雖說她整日背著個醫藥箱子天南地北的賣藥,但她平時也就瞧瞧一些小傷小病,這種場麵不常有,也不希望有。

元傑腳步匆匆的一頭鑽進傷兵營,險些和無月撞個正著,看見是她,很是意外,“大夫,你還沒走?”

“走了……現在又回來了……”

“你沒走就最好了!”對方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拽起她就走。

“不是,你帶我去哪兒?”她有些發懵。

“侯爺今日可能受了些傷,麻煩你過去給瞧瞧。”

“去是可以,但不用帶藥品之類的東西嗎?”她問。

“無妨。”元傑腳步未停,“一會兒再命人去取便是,重要的是侯爺的身體。”

無月:“……”

到了營房門外,元傑在門外報了一聲,得到裏麵的首肯,他才帶著無月走了進去。

謝淵一身戎裝未褪,戰甲上仿佛還凝著發黑的血漬。此刻的他正滿懷心事的看著牆上的地圖,案上擱著幾樣酒菜飯食,也未見動過分毫。

“侯爺,屬下把大夫找來了。”元傑抱拳回稟道。

“知道了,先讓他候著……”謝淵頭也不回的隨口說了一句。

無月聽了卻不太樂意,她說:“侯爺當真是不拿手下士兵的命當命啊,都等你一個,其他病人都不用活了?”

謝淵聞聲,收回了放在地圖上的思緒,轉過頭來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升起一絲不明的笑意,“錢不是都給你了嗎,怎麽還不走?”

“侯爺要是不想看見我,我可以馬上走。”她假裝無所謂的轉身,腳還沒邁出半步,意料之中的被元傑伸手攔了回來。

“本侯爺先前一直留你,你不肯,現在卻又肯了,是不是也該有個理由?”他不慌不忙的向她走近了幾步。

“也許是侯爺您出手闊綽,小人想在您這兒多賺點呢?”她說。

他聽了點點頭,“勉強算個理由,就是聽著不像真話……”

“這世道本就是真話無人信,謊言成真理,你愛信不信。”她哼了一聲,似乎沒把他當回事。

“既然是本侯爺先開口承諾的,就沒有反悔一說。”他依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語氣,“我不管你以前是幹什麽的,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軍之中的醫官了,官從七品,品階雖不高,但是俸祿優厚,至於文書與印證,隻能回京向上申報後再補與你,你可願意?”

“我是無所謂的,侯爺您說了算……”她聳聳肩膀,笑著應和,雖然她根本就沒聽懂他在說些什麽。

“你過來。”謝淵換了個平淡的語氣對她說道。

“幹什麽?”她一愣,被他這冷不丁的一句話弄懵了。

“你不是來替本侯爺治傷的嗎?”他攤開雙臂,不耐煩的望道她,“過來,先幫我把這身鎧甲脫了……”

“噢,好、好的。”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元傑拖到此處的真正目的,趕緊過去幫謝淵脫鎧甲。

然而好一陣上下其手之後,她仍舊沒能把那身結構繁重的衣服扒下來。

於是她放棄了,說:“你這穿的什麽玩意兒,我不會脫……”

“你怎麽這麽笨?”謝淵被她弄得耐性全無,“笨手笨腳,跟個女人似的。”

“關女人什麽事!”她說:“我又沒穿過這種鎧甲,不會解也正常啊,元傑不是也在這兒嗎,你怎麽不讓他幫你脫?”

“無月醫官,不得無禮。”元傑見狀況不對,趕緊出來製止她的口無遮攔,“侯爺,還是屬下幫你卸鎧甲吧,無月醫官剛入軍營,很多東西都不懂……”

謝淵冷眼看向元傑,“正因為不懂,本侯爺才要教他,你倒還替他說上話了?元傑,你最近膽子見長。”

“屬下不敢。”元傑被他說的不敢動彈。

“罰你去城上值守,出去。”

“是,屬下告退……”元傑領命退出了營房,這時候一個醫護兵也把藥品送來了,但見裏麵氣氛不對,連忙放下東西就溜了。

房裏也沒其他人了,謝淵終於肯自己動手脫身上的鎧甲。他這不是會脫嗎?當真是養尊處優慣了啊……

無月在心裏鄙夷一番,默默的拿了藥品過去幫他檢查身上的傷,但好在都是些皮外傷,最重的也就是筋骨處受到重力而積了淤青。

照她的性子肯定要說這人沒事找事,但想到剛才元傑沒說兩句就莫名其妙受了罰,她也就識趣的閉了嘴。

以前總聽人說什麽官大一級壓死人,她今天才算見識到了,像謝淵這麽大的官,能壓死成千上萬的人。

呸,仗權欺人的狗東西,她悄悄在心裏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