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宋少卿蘇醒

無月取了一根銀針,小心翼翼從蠍尾上取得微末的一點毒液,銀白纖細的針尖霎時變得黑如濃墨。

小石頭在一旁咽了咽口水,眼睜睜看著她取完毒液,又把針尖放入酒中泡了泡,針尖上的黑色便褪了些。

她側目看了眼傻呆呆的小石頭,說:“幫忙把人扶起來,我給他紮一針。”

小石頭有些害怕,“你這一針下去,他會不會死啊……”

“你再囉嗦,小心我把它紮你身上!”

小石頭嚇得一步跳開,走到木板榻旁邊去扶人。昏迷的人沒有一點兒力氣,重得像個死人,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算把人給扶正了。

無月走過去,側身坐於榻上,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針紮在了膻中穴上,此穴可直入肺腑,省時又減少痛苦。

她現在隻想出以毒攻毒這個法子了,雖然風險很大,但也好過什麽也不做的好,以她的內力來驅針逼毒,應該還可以控製。

墨色般的針尖沒入皮肉,帶著微麻的刺痛之感,傷患似乎有所感覺,身體也跟著抽搐了一下。

謝淵前腳剛邁入帳中,便見無月正在施針,昏迷的宋少卿臉上有痛苦之色,他的表情也隨之一沉,“你這是在殺人還是救人?”

“呦,你會救人,要不你來?”她毫不客氣的回懟了一句,說話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謝淵欲言又止,雖不甘心,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

而且這人雖然嘴上不饒人,右手卻從未離開銀針,指尖轉動的同時,絲絲內勁也隨之逼病人體內,在各大經脈中驅逐竄走。

謝淵也是習武之人,他一眼便看出來無月在幹什麽,但他沒料到一個年紀輕輕的行腳醫,竟然會有這等功力,此人或許另有身份也說不定。

小石頭乖乖扶著傷患,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糟糕,他的小心髒也跟著上竄下跳,如果無月把這人弄死了,他的人生估計也就到了頭。

無月無暇顧及其他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她摒棄除開來,此時隻著眼於指尖的這一根細小的銀針。

忽的見她雙指一鬆,立刻將銀針除去,氣勁收斂入掌,轉身一擊落在傷患的靈台穴處,那人隨勢向前一傾,張口便是一口黑血,髒了半邊床榻。

片刻之後,那人睜了睜眼,虛弱的翕動了一下嘴唇,“我……可是死了?”

“你若是死了我怎麽辦,我的命可還捏在你手裏呢……”無月用一副玩笑的口吻對他說道,但蒼白的麵容和額頭的細汗讓她看起來很是虛弱。

然而剛醒的人哪有與她說話的力氣,眼一閉又睡了過去。謝淵嚇了一跳,上前探了一把宋少卿的脈搏,緊鎖的眉頭也終於解開了。

“你果然有幾分本事,真的救活了他。”他讚許的看向無月,“要不你幹脆留下,在本侯爺身邊做個軍醫如何?俸祿從優,絕不會虧待了你……”

他話剛說完,對方便身型一晃向他倒了過來,他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半攬在懷中,有淡淡的甘草氣息傳來。

“無月!”小石頭驚聲一呼,連忙過來把她從謝淵那裏拉開,吃力的扶到一旁的座椅上。

“怎麽回事,他這是怎麽了?”謝淵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頭霧水。

“她肯定又用內力了,她明知道自己不能用,真是夠了……”小石頭小聲嘀咕,心疼的拿袖子幫無月擦幹額頭上的汗,急得一張小臉兒都皺起來了。

他又轉頭瞪向謝淵,說:“人已經幫你救過來了,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他都成這樣了還怎麽走?”謝淵說:“黑沙暴就要來了,大軍馬上要撤往金沙城暫避風沙,這段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我勸你最好跟著大軍一起走,全程還能有個照應。”

“呸,誰要和你這種人一起走!”

“愚蠢,難道你想讓無月和你一起死在這裏嗎?”

“不想……”

“這就對了。”謝淵伸手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說:“識時務的人未必是俊傑,但至少可以保命。”

無月從一場惡夢中醒來,在昏暗的光線中睜眼望見的不是帳篷,而是結實的房梁和屋頂。

屋外狂風呼嘯,房子被吹得吱嘎作響,仿佛隨時都有坍塌下來的可能,沙子如密集的雨點般砸在瓦片和窗欞上,種種跡象證明,沙暴已經來了。

“舍得醒了?”一個傲慢的聲音自屋中響起,她支著疲累的身體爬起來,在昏暗的光線中尋找聲音來源,卻見謝淵一人倚在桌旁,透過盈盈燭火,正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是你?”與平時的狀態截然不同,剛從夢中驚醒的她眼裏全是冷漠與戒備,“這是哪裏?”

她稍顯慌張的四下打量一圈,寬敞整潔的屋子裏,僅有她與謝淵二人,“小石頭呢?”

“你慌什麽,本侯爺又不會吃了你……”謝淵對她突如其來的防備態度不以為然,他說:“你昏迷了半夜,那個孩子怕你醒不過來,就去外麵找水煎藥了,過會兒便能回來。”

“是……你把我帶過來的?”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問他。

“我軍中有的是士兵,自然不用勞煩本侯爺親自動手。”

“那個姓宋的傷患呢?”

“他死不了,現正在醫士的營房養著呢。”謝淵耐著性子回答。

“真是奇怪……”她疑惑的小聲念叨,“我怎麽被安置在你的營房裏?”

“你別不識抬舉,”他說:“若不是那孩子一再懇求本侯爺格外關照,把你安置在我這裏,你以為你會睡得這麽舒服?”

“……”她一時語塞,無言相對。

看來她這一昏迷真的把小石頭嚇壞了,要不憑著這孩子的性格絕不可能開口求這些當兵的。

正想到此處,小石頭剛巧端著一隻碗推門進來了,見無月好端端站在床榻邊,歡喜的小跑過來,“無月你醒了?!”

“讓你費心了。”她勉強衝小石頭笑了笑。

小石頭急忙把那碗藥遞到她麵前,說:“這是你往常吃的藥,煎好了,快喝吧。”

她接過碗來,盯著碗中的湯藥看了會兒,有片刻的失神,目光也暗淡下來,仿佛憶起了萬分悲傷之事。

謝淵在一旁瞧在了眼裏,說:“沒想到你一個當大夫的,自己居然是個病秧子,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關你的事!”小石頭轉頭白了他一眼。

“小狼狗在護主麽?”謝淵不屑輕笑,“你既然這麽有種,之前又幹嘛來求我?”

“那還不是你非逼著她救人,她才會動用內力的,會死人的知不知道……”

“好了,你閉嘴。”小石頭的話被無月打斷,見她一臉的不高興,他也隻好乖乖閉嘴。

謝淵在一旁聽得糊塗,“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小孩子不懂事,侯爺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

她幾口吞下那藥汁,緩了片刻才道:“醫者向來難自醫,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