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我們可曾見過？
無月和小石頭進入王宮之後，便直接被獨孤昱帶到太子的居所浮雲殿。
此時天已大亮，而獨孤昱似乎並不急著帶無月去看病人，反而吩咐侍女們伺候她沐浴更衣。
小石頭被王宮的奢華所吸引，開心得左顧右看，甚至快忘了自己先前被人關進籠子裏的事情，樂嗬嗬的被侍女們帶下去了。
無月則是十分冷漠，她將那些來伺候的侍女們都趕了出去。被伺候當然好，可她怕自己實打實的女兒身暴露出去，若是被獨孤昱知道這個秘密，絕對不會有好事。
她換上侍女們備好的一套男式的衣裳，質地雪白柔軟，輕靈飄逸。款式區別於南越的中規中矩，衣領與袖口繡著一圈神秘圖騰，穿起來顯得她高挑俊秀，與平日的散漫浪**形象完全不同。
侍女將她領上正殿，獨孤昱已然換了一身王室專屬的行頭，意氣風發坐鎮殿中，左右均有兩名貼身侍女侍奉。
這等派頭的獨孤昱，無月還是頭一次見，至少與之前的小兵模樣大相徑庭。她這輩子盡與三教九流打交道了，沒見過什麽大人物，可自從碰上那謝淵，遇見的人就一個比一個了不得……
“果真是人靠衣裝，就跟變戲法似的，昔日一名小兵，換上龍袍竟成了太子……”她照舊出言不遜，借機冒出一句嘲諷的話來。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獨孤昱隻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露出少許讚許的意味道:“你很適合我北衛的服飾，看著比從前順眼不少。”
“你順不順眼我可不關心。”她不屑一顧的問他:“打算何時帶我去見那個病人？別耽誤時間，我可不想在這裏長住。”
“怎麽，這就想回去了？”獨孤昱眉頭一皺，說:“我看那謝淵待你也不好，他哪裏值得你這般忠心耿耿？”
“他不值得，難道你值得？”
“自然。”他說，“北衛一向惜才，再說我也很喜歡你的性格，你若肯為我所用，倒是比在謝淵帳下當個小小的軍醫有出息。”
“多謝抬愛，不過可惜了，我對你沒有興趣……”她說。
“難道你對謝淵有興趣？”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她挑釁的反問。
獨孤昱臉上並無失望神色，隻歎了口氣道:“這麽說來，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你說什麽傳言？”
“軍中有秘密傳言說……無月醫官爬上了謝侯爺的床。”
“我呸，誰他娘造的謠？！”她一聽便耐不住暴躁的性子了，擼起袖子想打人。
“你也別這麽激動，不過就是個傳言，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用得著你信？”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廢什麽話，你到底讓不讓我見病人？”
“不急。”獨孤昱不緊不慢的回答道:“她的情況比較特殊，入夜後再帶你過去不遲。”
無月:“……”
她與小石頭被關在一處偏殿之中，兩人無所事事的閑耗了一天，當真等到了天黑，獨孤昱才派人來請。
到了浮雲殿的主殿，獨孤昱已經等在那裏，身邊僅留下兩名掌燈侍婢。他見到無月，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同時又看了一眼緊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眼中有所疑慮，卻並未多說。
小石頭很有自知之明，身在敵國，不敢造次，他能做的就是緊緊跟在無月身邊，隻要她不出亂子，自己就是安全的。
從浮雲殿側門進去，通過一條巷道，便進了一座滿是亭台樓閣的園子，一行人徑直從園子穿過，又進了一道門廊，侍婢們不發一言，隻負責在前麵掌燈，昏黃的光在長長的門廊中前行，直到看見淡淡的月光灑下。
盡頭處是一座小樓，沐浴著月光，寂靜無聲，樓裏依稀亮著幾盞燭火。燭火隱隱在窗上跳躍，一襲纖纖瘦影倚在欄杆上，微微仰頭望月。
無月一眼便看見了她，那人滿頭銀絲如飛瀑，身姿婀娜曼妙，僅是一記背影，便足已撥動心弦。
她難免暗暗思襯，心想這北衛太子莫不是在這裏金屋藏嬌，生病的就是這個女人？
“殿下回來了？”女子似乎聽見動靜，在樓上輕盈的喚了一聲，聲清似山泉，夾雜著一絲的不安。
“嗯，回來了。”獨孤昱上樓的途中隨口答了一句，語氣倒是難得一見的柔和。
待一行人上了樓，女子從欄杆處緩緩回身，有涼風拂過，吹動她的耳飾，發出細微的叮鈴聲響。
她本就身形秀小，衣著也十分單薄，白玉般的胳膊露在衣衫之外，一張麵容生得十分俏麗。雖是一頭白發，也沒能令她的姿色消退半分。
獨孤昱急切的幾步走近，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圍住她單薄的身子，生怕她再被凍出病來。
女子微微愣了下，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殿下有心了，疏影的身體與常人不同，冷熱均無感知，不礙事的。”
“我知道，但也不該站不風裏。”獨孤昱目光柔軟的看著她，“進屋吧，我請了大夫給你瞧病。”
女子搖了搖頭道:“疏影的身體自己知道，除非這世間有神仙，否則再無好轉的可能。”
“別這麽說，萬一我真把神仙給找來了呢？”他一邊說笑一邊牽著她的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而無月自從望見女子麵容的那一刻，便在陷入了長久的僵持，眼看人都進了屋，她卻沒有任何進屋的動作。
“無月，怎麽了？”小石頭在身旁扯了扯她的衣服，而她的神情依舊木訥，仿佛還帶著幾許驚懼之意，這副神色，連小石頭也從未見過。
“無月醫官，你可以進來了。”獨孤昱的聲音從裏麵傳來，總算將陷入記憶深淵的她拉了回來。
“是。”她喃喃吐出一個字來，抬腳踏進屋中，正好撞上對麵那名女子茫然的目光。她的雙目空洞而無神，卻又像是在盯住自己一般，讓她心頭一空。
“你便是殿下找來的神仙？”女子目視前方的問。
“不敢當，我隻是個跑江湖的郎中。”她故意又將嗓音拉低了幾分，似乎有想隱藏什麽的意圖。
女子微微牽唇，麵有疑惑，一伸手便向她探過來。趁其不備，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沁心的冰涼傳遞而來，涼得人心頭發寒。
“我們……是否見過？”女子莫名問道，聲音顫抖而急切，無神的一雙眸中仿佛亮起點點星光。
“不曾見過。”她不自覺將手掙脫開來，往後退了兩步，幸好小石頭及時擋住，她才及時止了步。
獨孤昱覺出異樣，目光落在無月身上，隻見她的神情中摻雜著慌亂，似在閃躲什麽一般。
那女子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行為有所不當，隨即靦腆的低下了頭，“抱歉，你說話的語氣很熟悉，以為是舊人。”
“姑娘想是錯認了。”她平複了一下情緒，總算回了神來，“在下姓秦，名無月，隻是個普通的郎中……”
女子眉心微蹙，“你也姓秦？”
“有什麽不妥嗎？”
“不，並無不妥。”女子搖了搖頭，方才那抹生氣轉瞬消散，茫然若失的念道:“是我忘記了，他和她都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是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