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中國
傅薇在一邊解釋：“這個是古代的城牆，用來抵禦外敵，等白天可以開放上去。”
李繼思說：“我知道，這方麵的報道我看到過很多，北京也曾經有城牆，但是在建設的過程中被拆掉了，很遺憾，這很有魅力。”
傅薇心裏想這樣晚上回去她又要搜集很多關於城牆的資料，等著第二天可能李繼思會上城牆，她就不能再這麽敷衍的介紹一句“抵禦外敵”，總要說的頭頭是道一點。
但是她本來是做服裝的，竟然過來跟著李繼思爬城牆，曆史突飛猛進，又不知道跟服裝有什麽關係。
她也問過ada，ada一攤手告訴她：“你知道李繼思為什麽能成為國際知名大設計師，成為pelin首席嗎？”
傅薇點頭說：“他的設計的確有力道，並且極具個人風格，極簡這個方向很多人做過，可是沒有人能做到他這樣在剪裁和材料上下功夫，做出最令人欣賞的效果。”
她說的這些都是她從網上搜來的，她也看了許多李繼思的作品，以她的水平就能得出這麽多結論。
然而ada說：“不，因為他跟普通人不一樣，而我是個普通人，我怎麽可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要什麽我就去做，不去揣摩他，隻去服從他，因為你揣摩不到一個藝術家的心。”
ada笑的很漂亮。
傅薇感覺人生被上了一課，一場職場課。
所以什麽都不要問，隻要盡力去滿足他的需求，然後領薪。
這就是最天經地義最合適的選擇。
傅薇正在學習這個準則。
然而穿過城牆門樓的時候，李繼思把手心貼在城牆的磚牆上麵。
傅薇還是伸手也去摸了摸身邊城牆的磚石，許是自己見得多了，從來沒想過要去這樣觸摸一下，手心貼上冰涼的磚石才覺得好像是不一樣。
這樣一塊磚石經曆過許多時間，人在變化，它卻一直沒有變，它在這裏目睹和經曆過太多，見過太多人世變遷，鬥轉星移，所有的這一切都讓它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李繼思忽然開口說一句：“聽說你們是相信前世今生，沒有天堂，人人都是永入輪回，除非得到修行。”
傅薇想了想說：“也不是這樣，大多數人都相或多或少的相信因果，舉頭三尺有神明，每一世都是之前你做過的事情的一個正向反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李繼思頓一下說：“那像我這樣的人上一世會是什麽？”
旁邊有車呼嘯而過，傅薇一時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問：“您剛才說什麽？”
李繼思隨機說：“沒什麽，我們走吧。”
傅薇也就不問，穿過城牆，裏麵又是城市喧囂的地方。
隻穿過一個門洞裏麵就還是真正的城市。
李繼思看著城牆內商圈的霓虹：“這其實是一個古老城牆最好的結局，跟人們的生活融合在一起，從前是守護，現在是景觀，它能讓這個城市裏的每個人的心上多一點東西，跟別的城市全都不一樣，每個城市都有它的地標。”
今日的李繼思的話格外的多。
越往城裏麵走越是熱鬧，到了鍾鼓樓後麵的回民街的時候，就好像這座城從來都不停歇一樣，明明是晚上可是燈火通明，到處都是人，幾乎往前走都會被擠散。
有車子繞著鼓樓底下的路掉頭，傅薇往後躲，旁邊是台階一下子有些沒站穩，李繼思伸手一把扶住她的肩頭，扶穩了她。
“小心。”李繼思說。
傅薇第一時間站好：“謝謝。”
李繼思看她一眼，繼續向前走。
晚上9點，傅薇在西安最熱鬧的回民街，一條路上全都是人間煙火，儼然一個肉林，滿街飄香，而傅薇自己從中午那段飯之後就再沒吃過任何東西。
李繼思在前麵走，人頭攢動之中，他高，身上是一件奶白色的呢子外套，是那種占著一點灰都能顯出來的白色，一下子就跳脫在這條街的人之外。
那種異地的感覺太過明顯，往來的路人也都多多少少會抬頭看他一眼。
李繼思習慣了這些，全沒任何反應。
旁邊一條小巷子裏賣許多算不上古董的古董，本地人根本也不會來，李繼思看著銅錢和比手掌還小的小鞋子很有興趣，問了價格就買。
傅薇也不多說話，任由李繼思花680買下一對繡花小鞋和一枚環形的龍雕玉墜，店主還又送了兩枚銅錢給他。
李繼思當真是很喜歡這一對小鞋，一直拿在手裏，後來皺眉問傅薇：“這裏這麽多墓穴裏的小鞋，還有銅錢玉器，這不是文物嗎？這樣販賣還用這麽低的價格應該是錯的。”
旁邊有其他攤主聽的笑，問李繼思：“你是哪裏人啊？這孩子真好。”
李繼思說：“我第一次來。”
攤主是個大漢，哈哈笑：“看著像是外國人。”
李繼思臉上有些說不出的神情，認真問攤主：“為什麽會覺得我像是外國人？我是黑色的頭發，我也是黃色的皮膚，我的漢語說的也很好。”
攤主隻是哈哈大笑，卻不說破。
走離了那個攤位，傅薇才說：“這裏賣的都不是文物，都是小商品市場生產的，專門賣給遊客，你一開口說這是文物攤主就知道你是外國人了，國內的人都知道這不可能是文物，文物買賣犯法，更不可能在這種集市上賣。”
李繼思看著這個小鞋：“這上麵還有土。”
“這是故意沾上的土，如果這是真的三寸金蓮的小鞋，從墓裏挖出來的，你現在手裏拿著的這雙鞋就是一個女屍穿過的，這不是更恐怖嗎？肉身已死，靈魂不滅。”傅薇說。
李繼思說：“這小鞋實在太精致，這個龍玉也漂亮。”
傅薇剛剛在李繼思買下龍行玉玦的時候就已經悄悄的在百度搜索，此刻說的也順暢：“這是一種遠古的圖騰，龍最開始的樣子，雖然很簡單但是線條流暢，很原始。”
李繼思喜歡這種傳承下來的東西。
李繼思走著走著看旁邊也有人買這些，忽然問傅薇：“他們之所以覺得我不是國內的人，是不是也因為我買貴了？”
傅薇說：“如果是商品價值來說貴了，可是你喜歡這兩樣東西，說明他們的確很好，既然是喜歡，它能讓你開心這就不貴，這是緣分，你跟這個玉玦和這個鞋子的緣分。”
這真是歪理邪說了，可是難得李繼思點頭，他相信這個。
李繼思把龍形玉玦拿愛手心裏輕輕摩挲，然後舉起來放在燈光底下看，眼神都瞬間溫柔。
李繼思就是這樣，總是介於溫柔和冷漠之間，冷漠的時候會比較像傅薇對職場的理解，一個老板對助理的標準態度，太不上喜怒，隻是工作。
溫柔的時候他的眼底會柔軟，巧克力色的眼眸在燈光的硬照下那樣溫存，他本來就好看，像是個漂亮精致的大男孩的樣子。
這個漂亮精致的男人回過頭來看她，眼底一亮，跟她說：“我剛聽他們說這裏還有一個地方有一個塔，我們現在過去。”
傅薇一瞬間也不是多覺得他是什麽溫柔少年了。
可是又不能拒絕，隻好是說：“好，我安排一下車，我們現在就過去。”
後來他們回到酒店的時間是第二天淩晨2點。
傅薇甚至無暇給男朋友齊明打一個電話，隻看著手機上麵最後時間是淩晨1點的微信，給齊明回說自己剛回來要睡了，然後倒頭就睡。
早上的鬧鍾極早，因為今天還有行程。
唯一的好處是現在是淡季，不用在人山人海之中去排隊看展，傅薇跟ada要了公司平常用的訂車軟件賬號，租了車。
ada專程提醒：“注意司機的素質，挑一個別那麽愛說話的司機，據我觀察，老板他不喜歡跟任何陌生人說話，我打聽了，老板最近心情不好，據說忽然要去西安的原因是到現在春季秀的服裝還沒著落，沒有靈感。”
設計是種藝術，沒有靈感就是沒有，李繼思又是挑剔的人，寧可不做也不願意將就，所以隻能是無限期的拖後。
可是藝術家也得交作業，沒有靈感的時候就被各路點評家諷刺大罵，交出漂亮的作品就再被圈子裏一通吹捧。
成和敗都是曇花一現。
隻留下曾經的傳說在江湖。
李繼思早上起床時間真的很早，根本就是早上7點就已經打電話給傅薇，說可以出發了。
傅薇還在聯絡車，對麵公司要9點才能送車過來，隻好是跟李繼思實話實說，又在李繼思發脾氣之前說：“昨天晚上看到的是城市的夜景，這座城市很適合早上走走，有許多不同風味的食物，我們的文化也相信食物是一種傳承。”
李繼思停了一下說：“我知道，舌尖上的中國。”
傅薇說：“既然是要等車，我們不如抓住這個機會在市區裏走走，昨天您去是大雁塔，我們還可以去博物館看看，就在市區裏。”
李繼思沒再反對。
傅薇立刻說：“那我現在下樓，去大堂見。”
等傅薇光速換上昨天李繼思給買的衣服下樓去大廳等著李繼思，到樓下順便問了服務人員早飯的事情，這才知道早飯時間還沒開始。
也就是李繼思根本就沒吃飯。
所以淩晨2點回酒店，早上7點什麽都沒吃又要出門。
這個人當真是不吃飯的。
李繼思不吃飯可以活下去，飄飄如仙，可她是真的餓，讓服務員去餐廳給她取了包牛奶出來先充饑。
牛奶剛拿到手，放在包裏，李繼思也從樓上下來，兩個人一起出門去傅薇說的博物館。
臨時用的車子是傅薇跟酒店溝通之後用的酒店的車子，因為本地的出租車實在是愛聊天，李繼思又實在是不愛說任何話。
車子停在博物館附近的停車場，傅薇跟司機留了聯係方式，說了大概兩個小時後還在這個停車場裏見。
然後才是跟李繼思去領了她早上才預約的門票。
有一個優點是ada特意叮囑她不要心疼開支，全都可以報賬，一切以李繼思的意願為最高指示，尤其是李繼思是能決定她去留的關鍵人物，傅薇付錢時候十分痛快。
買最貴的門票，取票人都很少。
本來也不是節假日，場館裏許多都是旅遊大巴拉來的旅遊團，傅薇毫不猶豫請了講解，自己全程跟著在李繼思身後。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真的輕鬆很多。
等到講完了整個場館，傅薇提前跟司機對接安排車子，李繼思拿了枚書簽結賬出來。
走去停車場的路上，李繼思若有所思的問一句：“你平常跟我說的那些都是為我簡化過的嗎？為什麽我都還看得懂，我今天聽她講，很詳細。”
傅薇感覺被拆穿，立刻說：“因為中國的文化很深，想要一下子了解很難，這隻是其中一個博物館，每個朝代又都有不同的文化。”
李繼思說：“以胖為美很有意思，西方古典油畫中也是會有這樣的形象，到了現代已經完全不同。”
路邊有賣一大盆煮著蔬菜的早飯，店裏人不少，生意看起來十分的好。
李繼思看著停下腳步，終於是說：“這是什麽？”
傅薇說：“這是胡辣湯，當地的一種早餐，把餅掰開放在裏麵用勺子吃，裏麵有牛肉丸，土豆，胡蘿卜，花菜，好像還有豆角。”
李繼思認真的看了看：“所以是牛肉丸蔬菜濃湯。”
老板看著李繼思大聲問一句：“要幾碗？”
李繼思說：“兩碗。”
傅薇這邊立刻過去裏麵找位子，安排李繼思坐下，自己出來結賬端飯，回去坐下又立刻給司機發微信說讓再等十分鍾。
旁邊桌子上的人看李繼思這衣冠楚楚不沾染塵埃的樣子，哈哈一笑說一句：“掰開，把餅掰開扔進去吃，來辣子油！這樣吃。”
李繼思看著麵前這份東西，試著掰開餅扔進去。
傅薇拿來辣椒油。
李繼思微微皺眉，問傅薇：“這就是飲食的傳承？濃湯裏沒有奶油。”
傅薇說：“東亞人群有一定比例的乳糖不耐，很多東西都不會加牛奶，您可以是試試這個，吃不慣也很正常，中國很大，東南西北很多習慣都不同。”
李繼思用勺子舀一勺胡辣湯，吹了吹，很小心的嚐了一口。
這是傅薇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看見李繼思吃東西，勺子本來就不大，他也隻舀了半勺，還細細的吹涼，送到口裏又是小半勺。
好像是這一口食物就應該是這樣一點點的品嚐。
傅薇看一眼自己手裏滿滿一勺，頗為遺憾。
自己好像跟精致實在是太遙遠。
李繼思就這樣品了一口，等了一秒才說：“味道不差。”
傅薇看自己拿碗裏被她放進的大半勺紅油。
周圍所有的人的早飯都是一個餅加一碗胡辣湯，胡辣湯碗很大，她恐怕是吃不完，可是吃大半碗還是可以的。
而李繼思……
李繼思又去舀一勺，這次上麵有一刻豆角，他張口吃了下去。
斯文的不可思議。
傅薇幹脆不再看他，如果看他就會覺得自己實在是個真的漢子。
果然，李繼思隻是沾了沾就放下勺子再也沒碰。
傅薇問：“不是說味道可以嗎？吃不慣？”
李繼思說：“吃的慣，但是碳水太多，我吃這些就已經足夠。”
傅薇也點頭：“這裏是碳水之都，很多食物都是碳水。”
傅薇飛快的吃完自己的那一份，起來跟李繼思一起出去。
李繼思問：“我看你放下一次筷子，為什麽你吃飽了還要把東西全都吃完。”
傅薇走在外麵的路上，路兩邊有許多法國梧桐，人吃飽了尤其是吃碳水之後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整個人都輕鬆許多。
傅薇說：“養成習慣了，吃東西一定要吃完，不然家裏奶奶會說。”
李繼思問：“你跟你奶奶一起住？”
傅薇點頭：“我小時候在我奶奶家，爸媽上班很忙，奶奶管我送我上幼兒園，奶奶經曆過困難時期，不允許剩飯。”
李繼思說：“這是好事，也比較環保。”
什麽事都能聊到環保上麵去。
傅薇想說今天的時間安排，因為以她這兩天對李繼思的認識，李繼思完全能做早上7點出門，又是到第二天淩晨2點才回來。
她把時間已經安排了一下，滿打滿算希望是能做到晚上9點準時回酒店。
這樣她也能休息一下，不用這麽趕。
然而李繼思沒有聽她說，李繼思已經往前走。
走到路口，傅薇找個機會試圖跟李繼思講一下今天的行程安排，然而剛一開口，李繼思一把拉住她，她直撞在李繼思懷裏。
旁邊車子呼嘯而過。
她從李繼思的懷裏出來，李繼思皺眉問她：“過馬路看紅綠燈。”
傅薇隻好是道謝。
周圍的人都陸陸續續的過馬路，隻有李繼思不動，等到他們的綠燈亮起李繼思才走斑馬線過去。
周圍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在看李繼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