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武則天和華盛頓仍然選擇長江三峽為任務的第一站,“三江先為貴”嘛!他倆乘坐三峽四日遊豪華郵輪,在巫峽時,一個遊客上了船,他和華盛頓、武則天“傾蓋如故”,他叫阿托昆博,二十四歲,華盛頓、武則天和他聊天,他就會隨時自省,隨時質疑自己的表現是否失禮、愚蠢,有時,對於隻能看見世界表麵的膚淺而感到自我慚愧;有時,他也會認為自己是年輕人中難得的例外,覺得自己青春活力而又老練世故,守正出奇而又懂得隨機應變,比他所認識的人還要厲害那麽一點點。

此時的阿托昆博既爽朗又討人喜歡,特別吸引有教養的男人和女人的注目。天龍雙子剛和他接觸,就感覺他自信爆棚。阿托昆博認定將來自己一定能有所作為,完成一部安靜而細膩的作品,並得到高度的肯定,堅信自己能獲得諾貝爾獎,隨著光,達到介於死亡和不朽間的境界,與點點星辰並列遊**於無邊無際的一個個宇宙。到那時,他才真正成為阿托昆博,“我就是阿托昆博!”這句話不僅如實描繪他這個人,還傳達了傑出而強有力的人格,有主見、恃才傲物,一種由內而發自然表現於外的風采。在甲板上,伴著江風入耳,他對天龍雙子說:“有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但買不到長生不老,而佳作立言,既能立德,又能立功,流傳後世永遠,滋養精神,那不就是長生不老麽?”阿托昆博這個人即使意識到可能喪失名譽,也要維護名譽,明知勇敢有時可能成魯莽,但依然堅持勇敢,阿托昆博是“一根筋”,有股子固執倔勁。

剛接觸四天,武則天和華盛頓就覺得阿托昆博有強烈的社會安全感,他反對上流社會僅靠金錢堆積而成。阿托昆博聊到父親德約科維奇-父親赴火星人類基地從軍,以中校的軍階退役,回到地球,投入華爾街,在經曆許多的紛擾、起伏、掌聲、鮮花、疾病、痛苦之後,德約科維奇為自己換來20億元NFT幣。他將全部的精力都專注於賺錢和理財。然而,在感染新冠病毒發病後,他決定將自己的餘生奉獻給世界的道德重整。於是乎他成為改革者中的改革者,他把要攻擊的對象分門別類為性、毒品、酒精、文學、犯罪、藝術。他認為缺德、醜德就像黴菌,隻要一點點就會繁殖坐大危害整體,於是乎瘋狂投入當時每件令他憤慨的事。德約科維奇的戰役持續了十六年,他坐鎮在家鄉辦公室的扶手椅上,如將帥般發號施令,對抗龐大的假想敵和不公義。他的所作所為,顯現出這個人其實隻是個激進的偏執狂、無節製的好事者。華盛頓覺得:“德約科維奇有點像堂吉訶德。”長江三峽四天遊很快就結束了,而後,天龍雙子接受阿托昆博的盛情邀請,一起到了美國……

在去美國的光粒子氣墊船上,天龍雙子繼續傾聽著-阿托昆博長大了,德約科維奇已是老態龍鍾,他的“戰爭”早已潰不成軍,他的時鍾倒轉行走,隻在自個青年和中年之間緩慢移動,他絕大部分的心思都用於回憶,偶爾想想他死去的妻子,至於想到兒子阿托昆博的時候,則是很少了。阿托昆博小時候和父母拍過一張合照,照片當中,他的父親是富家子打扮,個子瘦小而英俊,右邊站著母親,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穿著大蓬裙,而兩個大人中間的小男孩,留著長長的卷發,身穿燈籠褲裝。當時阿托昆博六歲,母親在那一年去世。

他對於母親的記憶,如人馬座星雲般遙遠模糊而又充滿爆炸輻射般的音樂。他依稀記得,在紐約時代廣場豪宅的音樂房中,母親總是不停地唱歌,有時,會有一些客人圍繞在她身邊。男人們雙臂交叉、屏息靠在沙發的邊緣保持微妙的平衡。女人們則單手掩唇,偶爾向身旁的男人輕聲低語,每一首歌結束後便熱烈鼓掌和喝彩。但經常,聽眾隻有阿托昆博一人。她常唱意大利歌劇,喜歡唱《圖蘭朵》《今夜無人入眠》,偶爾還唱京劇《貴妃醉酒》。

母親懷第二個Baby三個月時,得新冠病逝,之後,父子二人就搬到波士頓生活,因為父親喜歡NBA凱爾特人籃球隊。德約科維奇不但承諾要帶兒子去打獵、釣魚,而且還要去大西洋、太平洋、十星球旅行,要去木衛二上看甲醇海,卻從沒一個實現過。阿托昆博十歲的時候,父子倆終於旅行過一次,環遊了十星球,參觀了人類基地,在返家途中,父親因長期酗酒導致腦溢血過世了,死前哀求兒子:“救我……”飽受驚恐和絕望折磨的阿托昆博捧著父親的骨灰盒,回到了波士頓,和外公住在一起......

阿托昆博看見武則天和華盛頓饒有興趣地傾聽著,喝了口咖啡,繼續聊道:“你們知道嗎?十歲的我對死亡極度畏懼。在成長過程最敏感的幾年內,雙親相繼過世,生命對我而言,是一場與死亡的搏鬥,敵人隨時埋伏在每個角落。為了遷就自己過盛的想象力,我養成在睡前閱讀的習慣,這麽做可以令我感到舒服。我總是讀到累了才停止,經常人都睡著了,燈卻還亮著。十六歲以前,我最愛的消遣是搜集郵票,其數量之大,足以耗盡一個小男孩的所有精力,郵票是我最大的快樂來源。滿過十七歲,我幾乎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善言辭,完全不像美國人,難以被同齡人理解。”

天龍雙子還知道-後來,阿托昆博在亞洲呆了一年,伴讀的家庭教師遊說他念複旦大學的好處-他將因此打開世界的大門、大量增廣見聞,並交到無數願意自我犧牲奉獻的好朋友,所以,他便選擇進入複旦。入學後一段時間,阿托昆博獨居在光華樓旁的14號公寓高級房間,好像與人類社交圈隔絕。在別人眼中,他是個纖瘦、膚色偏黑的男生,高個子,生著一張羞澀敏感的嘴。他自己出資設立圖書館,向網絡上和四處遊走的藏書商收購21世紀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家的代表作,而且是作家親筆簽字首印本。

阿托昆博也變成了一個極端講究外表的時髦男子,在房間裏,他會穿戴著華美服飾對鏡展示,或舒展全身躺在靠窗的椅子上,靜靜地俯視樓下的櫻花。樓外一切的喧囂、沉悶和瞬息萬變,似乎都與他無關。到了大四時,阿托昆博發現班上同學對他已形成了一種既定看法,認為他是個頗為浪漫的人物、學者、遁世之人、飽學之士。這個發現令他忍俊不禁,卻也暗自高興。他開始走入人群,從淺嚐輒止到完全投入,他開始真正感受到社交生活的美好。他善飲酒,遵守適量的原則,酒後沉靜,不酗酒。

複旦本科畢業後,他又到中國各地旅行,他漫不經心地涉獵有關鬥拱建築和水墨畫的知識,學拉二胡,寫一些詩詞歌賦,有時,阿托昆博設想自己是一個公元21世紀的苦行僧,冥思自己修道生活的喜樂。這段期間,他確立了與複旦同學的友誼,那些當時也在複旦的美國人、俄國人,都好奇地向他探詢中國的種種,在這個比文藝複興還古老、肯定比美國古老的國度,邀約一起探險。有一位來自莫斯科的同學加加林,和阿托昆博共同發現華夏女子的神秘魅力,並感受到在一個古老而開放的文明中,身為一個年輕且自由的人,是多麽的快樂。也有不少他父親的熟人去拜訪阿托昆博,若他能早些知道自己會這麽受歡迎,也許現在已經成為炙手可熱的政治家了。阿托昆博發現他的性格愈來愈傾向於喜歡交際應酬,不過,青春期長期的孤獨所導致的羞澀特質,卻依然支配著他的行為,時不時地顯現出來。

而後,阿托昆博為了探望、陪伴發病的外公,回到美國。在與這位永遠處於調養中的老人一次極度費神的長談後,阿托昆博決定將自己定居中國的計劃暫緩到外公死後再實行。期間,阿托昆博順應世界而進行的自我改造有序推進。自大學起,他的外表已經有明顯的改進——他的身材雖然還是偏瘦,不過肩膀則變寬了,臉上也不見過去看到生人時的驚恐神情了,尤其是見到陌生女人,再也不臉紅了。他也把自己修飾得相當整齊,朋友們稱,他們從沒看見阿托昆博的頭發亂過。他的藍眼睛不論何時都頗具魅力,雙眼有神,有時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半睜半閉、有時表達帶有一絲憂鬱的幽默。不論走到哪裏,別人都認為他長相英俊,他從裏到外都非常幹淨,並非“馬屎外麵光”,他那種特異的清潔感是吸引女人的……

幾天後,他們到達波士頓,阿托昆博住在波士頓凱爾特人隊主場球館附近,看完球賽,要走五分鍾,穿過一簇低矮稠密的紅棕沙石屋,然後回到他那高挑鬥拱屋頂的金絲楠木豪宅,天龍雙子觀察這間住所,可滿足阿托昆博的所有需求,凡百睡覺、吃飯、閱讀、瑜伽冥想、拍拖、休閑等,生活的一切都由此展開。室內的天花板是挑高的,並有三座落地窗麵朝籃球館,融入了哥特與中國漢唐風格的設計,隔絕了外界的墮氣、沉悶、偽詐、腐臭,房內既聞不到煙味,也沒有香水味,房子高高聳立,並略帶憂鬱氣質,像主人一樣。

阿托昆博帶他倆來到臥房和浴室,都占很大的空間。一張大尺寸、上有紗罩垂墜的防震的中國明朝紅木床放在臥室中。地上鋪的則是土耳其風情的紫紅羊毛飛毯。它的觸感具有不可思議的柔軟,就好像等著為剛出浴、水氣猶存的雙足輕柔地按摩。而浴室的風格,給人感覺是歡愉的、明亮的,甚至更適於睡覺。在他低矮而寬大的浴盆旁配有精巧的書架,旁邊則是一整麵牆的衣櫃,裏麵塞滿五個人都穿不完的襯衫和領帶。阿托昆博說:“在這裏,我整理頭發,除了吃飯與睡覺以外都在這裏,這間浴室是我的驕傲。”阿托昆博還告訴他倆:“如果有一天我戀愛了,我會把戀人的照片掛在浴盆的正對麵,當我放鬆地躺在澡池中,隨著氤氳的水氣恍惚出神之際,便可一邊注視她的倩影,一邊幻想她溫暖、真實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