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麒麟雙尊

沈方鶴沒有想到龍老太爺會突然發火,起身賠笑道:“老太爺息怒,晚輩隻不過是想拜祭一下故人,也……”

不待沈方鶴說完,龍老太爺“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的點心茶水撒了一地。

“你出去!給我滾出去!”龍老太爺怒目圓睜,眉毛胡子都豎了起來。

沈方鶴一下子愣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房中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院落的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略顯瘦削的中年男子穿過院落,薑黃的臉上皺著眉向這邊走來。

“爹,您又生氣了,事情過了這麽多年了,您怎麽就放不下呢?”中年人走進來先向沈方鶴點點頭,轉回身對龍老爺子說了這番話。

“風兒,送客。”龍老爺子沒回身,對那中年人喊了一句。

那中年人對沈方鶴努努嘴,使了個眼色,口中說道:“先生,請吧!”

沈方鶴對著龍老太爺彎腰一揖:“晚輩告退,改日再來拜訪老太爺。”

龍老太爺哼了一聲,眼睛看著屋頂,頭也沒回。沈方鶴笑了笑,跟著中年人出了龍府大門。

出了龍府大門,中年人賠著笑對沈方鶴道:“家父年邁執拗,有些地方多有得罪,還望先生莫要生氣。”

“您是龍大公子?”沈方鶴雖聽他稱呼龍老太爺為爹,但龍家還有三個女婿,所以才有此一問。

“是的,我叫龍嘯風。”

“龍嘯風,那龍大公子跟龍嘯方是兄弟了。”

龍嘯風道:“先生且莫再稱呼在下為公子,龍家非名門望族大富之家,再說我也是一把年紀了怎能再當得起公子這個稱呼!看年紀先生可能比我要大上幾歲,就以兄弟相稱吧!”

“好、好!”沈方鶴見龍嘯風說話做事不拘小節,不由心中暗喜,又重複了剛才的提問:“兄弟跟龍嘯方龍大人……?”

龍嘯風拉著沈方鶴坐在了河中拱橋上,沿河的風吹起岸邊的落葉,河邊兩排垂柳搖動一樹的蕭索。

“不瞞先生,我跟嘯方大哥是叔伯兄弟,我爹是老大,他爹是老二,我還有一個三叔。我們龍家人丁興旺,光是南塘怕是有幾百龍姓族人。”

“兄弟恕大哥冒昧,當年龍嘯方龍大人到底做了什麽事惹得龍家人到今日還不能原諒他?”沈方鶴說完盯著龍嘯風的眼睛,生生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麽來。

龍嘯風扭過頭去,看著冷風吹拂著柳枝,好半晌才說道:“本來這件事我不該說的,我看大哥也是重情重義之人,跟我嘯方大哥雖無深交仍這般看重舊誼,讓人欽佩!

“聽家裏人說,我大哥年幼時勤奮好學,且聰明伶俐,讀書識字過目不忘。長大後隻身進京趕考,很可惜卻沒有考中,從京城回來後就一直悶在家中,不肯出門。這樣過了半年時間,有一天我二叔慌慌張張地跑到我家裏,把我爹拉到裏屋小聲嘀咕著什麽,那時我還小,隻有十來歲,偷偷的摸到窗戶下麵偷聽,就聽得我二叔說什麽誰不見了,什麽麒什麽尊也不見了。”

“麒什麽尊?”沈方鶴聽得皺起了眉頭:“麒什麽尊?麒麟雙尊?”

沈方鶴脫口而出,把龍嘯風嚇了一跳,繼而一拍大腿道:“對,就是麒麟雙尊!”

轉眼又問道:“沈大哥怎麽知道的麒麟雙尊?”

沈方鶴支吾道:“以前在京城時聽人說起過。”

龍嘯風“哦”了一聲,沒再追問,接著說了下去。

“開始家裏人瞞著我,不肯說發生了什麽事,隻說我嘯方哥哥去了外地求學。直到三年後嘯方哥哥回來了,這件事才弄明白。原來,嘯方哥並不是去求學讀書,而是去了京城求官,求官是要花錢的,二叔家又沒有錢,嘯方哥就偷出了我龍家祖傳的麒麟雙尊,去京城換了個官做。”

麒麟雙尊是龍家的?

沈方鶴懵了,八月的時候納蘭碎玉在別離客棧說麒麟雙尊是嚴讌兒家的,是嚴讌兒的父親留給嚴讌兒的,被納蘭碎玉的爹偷到了京城獻給了皇上。此時聽龍嘯風說麒麟雙尊是龍家祖傳之物,被龍嘯方偷去獻給皇上換了個官職,到底是誰說的是真的?

沈方鶴頭大了,靜靜的聽著龍嘯風說下去。

“嘯方哥哥回來後在龍氏宗祠跪了兩天兩夜,乞求龍家人原諒他,唉!我爹不發話沒人敢給他送一口水,第三天晚上他還是沒撐住昏了過去,我二叔心疼他偷偷的把他背回了家,不料這樣更激怒了我爹,不但把嘯方哥從龍氏家譜上除名,連二叔他都不跟他說話,嘯方哥養了幾天就回了京城,再回來時就躺在了棺材裏。”

沈方鶴道:“聽說龍大人的靈樞運回南塘時龍家人沒有一人露麵。”

龍嘯風垂下了頭道:“是的,我爹不發話何人敢去,況且他用祖傳的寶物換了官做,大家還是心裏有氣。”

貪欲啊!

貪欲能毀掉人的一切,人的良善、清高是擋不住貪欲的侵蝕的!

沈方鶴望著風吹起的柳葉飄進了水麵上,像一隻隻隨浪飄搖的船,時而遠時而近,漸漸的被風吹入幹枯的荷葉下消失不見。

“苦了柳舒眉!”

沈方鶴為柳舒眉的遭遇感歎一聲。

“沈大哥見過我舒眉嫂子?”

“前些天她陪著龍老爺子到過我醫館,見過一麵。”

“唉!”龍嘯風也歎了口氣道:“柳舒眉原來是鎮上裁縫鋪柳師傅的女兒,家是柳家村的。年齡比我還要小上一些,外麵傳說她跟一個窮書生一見鍾情,私奔到了京城,後來書生貪財把她賣給我嘯方哥。當然這事兒都是道聽途說,做不了準兒的,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樣沒人知道,舒眉嫂子也從沒有說過。這些年她一個人又要做營生又要照顧我二叔,真是不容易呀!”

“兄弟何不勸一勸龍老太爺,把她二人接回南塘鎮。”

“唉!”

龍嘯風一聲歎息,眼望向天空,眉頭緊鎖似有著無盡的憂愁。

龍嘯方舊宅。

厚厚的木門被風雨侵蝕得斑駁破裂,一把生鏽的鐵鎖牢牢的把兩扇門拴在了一起。圍牆邊長滿了一人高的荒草,園子裏一棵參天古木伸出圍牆,撒了一地的落葉。

“我嘯方哥就埋在那院子裏。”

龍嘯風老遠指給沈方鶴看,他說

完匆匆地走了,他不敢接近,他也勸沈方鶴不要接近,因為那個地方是南塘龍家人心上的痛,他怕沈方鶴會惹上麻煩!

沈方鶴沿著院子轉了一圈,在門口遙遙地拜了一拜,就沿路回了醫館。

“師叔,你回來了。”

丁苗迎了出來,嘴朝屋裏努了努嘴,小聲道:“那女人又來了。”

“誰?”

“柳含眉!”

沈方鶴又皺起了眉頭:“她又來幹什麽?”

丁苗還沒回答,身後就響起了柳含眉的笑聲:“大哥回來了,怎麽不進屋呀?”

沈方鶴喚了聲弟妹,邁步進了屋。

“弟妹今日怎麽得閑來醫館?”沈方鶴問道。

“呦,瞧大哥說的,妹子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有什麽好忙的。今天呀妹子是給大哥送衣服來了。”柳含眉臉上堆著笑,笑容裏似乎藏著一些說不出的東西。

“衣服?誰的衣服?”

“大哥你的呀?”

“我的衣服?”沈方鶴越聽越糊塗:“我的衣服怎麽到你那裏去了。”

柳含眉拍了一下巴掌,笑得彎下了腰,說道:“大哥想哪裏去了,這衣服不是你的。”

“噢!剛才說是我的,現在又不是我的,到底怎麽回事?”

柳含眉笑道:“大哥聽我說,前日我在街上碰到了布店的老板娘尹香香,她跟我講看到大哥你的衣服舊了,說若是我能給你做身衣服布由她出,我一想是啊,天氣也冷了,大哥也該添衣服了,就去她店裏挑了布給大哥做了一身,錢妹子還是給她了,不親不故的咱們怎能占她的便宜!”

不親不故的咱們怎能占她的便宜。

說得好像她跟沈方鶴是一家人一樣。

丁苗站在門口笑著看著這一幕,柳含眉打開包袱取出衣服,抖上一抖就要往沈方鶴身上套,嘴裏說著:“大哥快試試,我是按我家那口子的身材剪的,快看看哪裏不合適我再改改。”

沈方鶴退了一步,口中道:“弟妹,還是我自己來吧。”

丁苗在門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沈方鶴眼一瞪,丁苗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嬉皮笑臉的了。

“哎!小子,這是你的。”柳含眉從包袱裏又拿出一件衣服扔給了丁苗。

“還有我的?”丁苗笑嘻嘻的接了過來,張開衣服套在了身上,頓時驚得合不攏嘴,“哎呀!太合身了,跟尺子量過一般。”

柳含眉撇著嘴笑著一臉得意:“那是,當年我爹可是南塘鎮十裏八鄉有名的裁縫,虎父無犬女,我的手藝那也不是蓋的。”

沈方鶴本來悶不作聲地看著丁苗試衣服,此刻卻突然接口道:“那弟妹為何不接著做下去呢?”

“唉!”柳含眉歎了口氣,接著咬牙道:“還不是因為我那不知廉恥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