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氏翁媳

雨淅淅瀝瀝下了幾日,街上的人要少了很多,寒風襲來,好多人家都關門閉戶躲在屋裏。

醫館也沒有病人登門,丁苗碾著藥,沈方鶴又翻出了醫書,雖然早讀過了幾百遍,無聊時也拿它打發時間。

“神醫啊,真是神醫呀!”

門口傳來說話聲,兩人抬頭一看,前幾日來過的那個老人又來了,旁邊還有一個攙扶著他的三十來歲的美貌夫人。兩人到了門口收了紙傘徑直走了進來。

沈方鶴忙站了起來,拱手道:“老人家,您又來了,快屋裏請。”

“神醫呀,真是神醫呀!”老人嘴裏又念叨了一遍。那夫人待老人坐下後彎腰朝沈方鶴拜了一拜,沈方鶴忙閃過一旁躬身還禮。

夫人禮罷開口道:“多謝神醫治好了奴家爹爹的陳年舊疾,奴家不勝感激。”

“夫人客氣了,治病救人是我輩人的職責,無須拜謝。”沈方鶴說罷讓丁苗搬來椅子讓那夫人坐下。

“老人家還有哪裏不適嗎?”

老人頭搖個不停,說道:“沒有,一點都沒有,神醫已經把我徹底治好了,渾身上下沒有不舒服的。”

“那就好,那兩位到這裏來?”

那美豔夫人忙道:“是這樣的神醫,我爹爹的咳嗽疾病已經十幾年了,曾四處尋醫問藥都沒能治好,一到天冷就越發咳得厲害。前幾天在神醫這裏抓了兩副藥,服下後竟然不再咳嗽了。爹爹今天就急著來感謝神醫,奴家陪同爹爹前來,一來是怕下雨路滑,害怕他老人家跌倒,二十也是想看看藥到病除的郎中先生,若是日後生病也好有個去處。”

那夫人口齒伶俐,語音清脆,麵帶笑容款款道來,讓人聽了很是舒服。

“敢問神醫高姓大名?”

“敝人姓沈,名方鶴,這是我的小徒叫丁苗,初到貴地,還望多多照顧。”

“沈神醫客氣了,神醫能來南塘鎮開醫館是我南塘之福。”

那女子似是讀過幾年書,話說來雖不是很高深倒也不俗,用詞得當,舉止得體,沈方鶴不由得心中暗讚一番。

“敢問夫人可是住在這南塘鎮上?”

女子搖搖頭,秀眉下垂,眼睛盯著腳尖,聲音微微低了下來:“不是的,我家在南塘鎮外五裏處柳家村,奴家姓柳,叫柳舒眉。這是奴家的公爹,姓龍。我家相公走得早,家裏就我父女二人,神醫治好了爹爹的病,著實幫了奴家的大忙了。”

柳舒眉。

好美的名字。

沈方鶴心裏一動,當真是人如其名,柳舒眉真的就如垂柳一般溫柔,白皙的臉上恰好也有一雙柳葉細眉。

柳舒眉跟龍老爺子在醫館又坐了一會兒,聊了一些地方上的風土人情,這時雨停了,兩人起身告辭,沈方鶴帶丁苗送兩人到門口,看著柳舒眉扶著公爹慢慢的走上了河上拱橋,慢慢的走進了長街小巷,漸漸地看不到人影。

“師叔,這柳舒眉真可憐。”

“何處可憐?”

丁苗答道:“師叔可曾細聽,那夫人說她姓柳,住南塘鎮外五裏柳家村。侄兒猜想那柳家村可能是她娘家,也就是說她相公走後,她獨自一人帶著公爹在娘家生活。”

“帶著公爹在娘家生活?難道不能是柳家村也有姓龍的,她的婆家娘家都在柳家村。”

丁苗搖了搖頭:“不,我這幾天去鎮上買菜沽酒,順便也打聽了一些鎮上事情,龍姓乃南塘第一大姓,所有姓龍的都在鎮上居住,附近村莊沒有一家姓龍的。”

沈方鶴沉默了,還有這樣的事?也許是那柳舒眉死了丈夫之後沒了生活來源,帶著公爹回村裏以種地為生。

沈方鶴很滿意自己的推斷,別人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影響了自己的心情,沈方鶴泡起了茶,茶葉是鄒郎中留下的六安瓜片,揭開蓋兒茶香衝進了鼻腔,好香。

丁苗皺起了眉頭:“師叔,這茶是那鄒郎中留下來的,你不怕裏麵有毒?”

沈方鶴哈哈笑道:“給我下藥,我半生與藥為伍,還有能毒死我的毒藥嗎?”

下雨天喝茶也許是消遣的最好方式,當然最好還是喝酒,特別是跟三兩知己一起喝酒,喝個酩酊大醉再去夢周公。可惜呀!老侯老李都不在。

老侯是離不開侯家集的,畢竟那裏是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家鄉。有他在侯家集也好,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侯氏家族的長者,兒子又是官府任命的司集,有他們在,燕秋離、花滿月四人在侯家集就不會受人排擠。近幾年餘家大院不斷有命案出現,鄉裏人不知其中因由難免說三道四,如果沒有人撐腰別離客棧、沈家醫館是很難再開下去的。

老李不知道怎麽樣了?經過前些日子那件事張憐兒好像真的瘋了,時而狂言亂語時而悶不做聲,吃了很多藥也不濟事,老李說要帶他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讓他的心胸開闊起來。如今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葉青楓。

那晚酒後葉青楓說要去江柳兒墳上看看,原來以為他不過是酒後思念舊人,想去陪她坐坐,沒想到這一去就沒了蹤影。

還有莫秦川,他跟著嚴讌兒走後就沒了消息,是不是跟嚴讌兒回了她家,也許這是兩個人都想要的,畢竟在侯家集嚴讌兒曾照顧過一段莫秦川,一個已近中年無兒無女,一個父母雙亡無家可歸,未來的路上彼此照顧相依為命吧。

嚴讌兒不是說過要回家相親嗎?想到這裏沈方鶴胸口莫名其妙地一疼,然後一股酸澀從心裏蔓延到鼻腔,忍不住彎下腰大聲咳嗽起來。

“師叔,怎麽了?”

“沒事,喝水嗆了一下。”

丁苗看見沈方鶴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問道:“師徒是想蘭舟了吧?”

對啊!

蘭舟怎麽樣了?雖然有燕秋離花滿月還有裘莫愁在身旁,但醫館裏隻有他一個人行嗎?此刻沈方鶴掛念的不是兒子的安危,也不是關心兒子吃苦受累,他擔心的是兒子能不能勝任郎中這個職業,能不能醫好侯家集那些生病的人。

正想著,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兩個人。

“沈郎中忙著呢?”來人還沒進屋先招呼了一聲。沈方鶴抬頭望去,見是房主黃富,後麵還跟著個提著個竹木食盒的女子。

“黃老爺,快裏麵請。”

麵對沈方鶴的稱呼,黃富不是很滿意,說道:“沈郎中,千萬不可這麽稱呼,你看你我年齡相仿,幹脆兄弟相稱,你可能大我兩歲,我叫你哥,你叫我兄弟。”

沈方鶴推辭道:“這怎麽使得,來到南塘鎮多蒙黃老爺照顧,已是感激不盡,怎敢跟黃老爺論兄弟?”

黃富板起了臉,說道:“沈郎中可是看不起黃某人?”

沈方鶴連忙拱手道:“不敢,小可不敢。”

“那就這樣了,從今天起我就叫你大哥了。”

沈方鶴還待客氣,黃富攔住了他的話頭,道:“大哥若再客氣兄弟可是要生氣了。”

沈方鶴隻能點頭應下,這時門口那女子咯咯笑了起來:“看你們哥倆這份囉嗦勁兒,就讓我提著東西站著呀。”

沈方鶴這才想起黃富還帶著個女子,忙喚出丁苗搬過椅子,讓那女子坐下。

女子坐下後這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從丁苗看到沈方鶴,再從沈方鶴看遍了屋裏擺設,直瞅得丁、沈二人心頭發毛。

“傻呆呆的,還不給大哥介紹介紹。”女子推了一把黃富。黃富仿佛如夢初醒,忙退到女人身邊對沈方鶴說:“大哥,這是你弟妹,今天下雨沒事就做了個荷葉雞,送來給大哥嚐嚐。”

“兄……兄弟有心了,”沈方鶴一聲兄弟出了口,隻覺得有說不出的別扭。

“大哥別客氣,”黃富婆娘說話了,聲音如黃鶯出穀,說不盡的清亮:“下雨天寒,你爺倆也沒個女人伺候,晚上就著這雞喝點酒也可暖暖身子。”

沈方鶴彎腰一揖道:“弟妹想得周到,愚兄謝過了!”

黃富婆娘突然“喲”了一聲,把沈方鶴嚇一跳,還好她接著說了下去:“大哥你可折煞妹子了,這些許東西算個什麽,大夥兒遇在一起就是緣分,自當互相照顧,你說是不是啊大哥?”

沈方鶴連連點頭稱事,猛然間多出了個弟弟、弟媳婦,鬧得他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了,搓著手看著腳尖發暈。

“哎!大哥,剛才來的路上好像看到有一男一女從你這裏出去的對吧?”黃富婆娘眼睛盯著沈方鶴,好像沈方鶴的臉上開出了花兒。

“一男一女?”沈方鶴沉吟了一會兒:“是一老一少吧?”

“對、對、對!”黃富婆娘連連點頭。

“哦,是柳家村的龍老爺子翁媳二人,前幾天在我這裏抓了兩副藥,病好了,來道謝來了。”

黃富在旁邊聽了插嘴道:“你看,我就說是來看病……”

“你給我閉嘴!”黃富婆娘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黃富的話,不光黃富,連丁苗沈方鶴都嚇了一跳。

“看病?”黃富婆娘突然激動起來,白皙的臉上擦著脂粉也掩蓋不了憤怒的漲紅,語氣也變得凶狠起來:“還翁媳?南塘鎮誰不知道那狐狸精跟他公公也有一腿,你敢說她來這裏不是想見你?你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