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鴻二

一聲嗬斥從馬車內傳來,聲音低沉磁性。

頓時外麵再無一絲聲響,不過這聲音無疑給了女子一絲希望。

她立刻連滾帶爬如同即將淹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的揪起衣擺站起來,走上馬車。

速度之快連剛要阻止她的紅雲都不及。

此時馬車裏的腳步聲響起,向車門走去,而那女子則是什麽都不想的便往馬車裏鑽,以至於一個想進去的人,一個想出來的人完美的撞在一起。

“咚!”

“啊!”

“啊”

女子隻知道撞上人的頭了,眼前一陣發黑,再加上,這兩天她可是靠喝水和吃野菜充饑的原因,缺乏能量,腳底也站不住了,頭一仰向後倒入。

好在車裏的攸寧麵對這樣的突發狀況還來得及反應,立馬上前一步拉住了女子,往回一拽,再一摟,讓她撞進自己懷裏,才沒有發生郊外一苦命女子摔下麗朝太尉馬車而亡的慘劇。

就算相擁在一起,二人還是免不得腳底不穩,顫顫巍巍的立在那裏,楞楞地看著對方。

女子此時方可定睛細看此人長相,穿著。

隻見攸寧大約弱冠有五的模樣,身著一襲黛藍色斜領金絲寬袖長袍,衣服頗有質感,腰間的藍邊黑色束腰,深藍色披風都給人一種長身立玉,成熟穩重的感覺。

烏黑的長發由一白玉冠整齊的束在頭頂,沒有一絲亂發,中間橫有一隻白玉葉子形狀十分簡約大氣的玉簪。

臉部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又不失神秘優雅,劍眉星目,一雙仿佛可以看穿前世今生的耀黑眼瞳,確認是俊男也。

那雙眼靜默時冷靜若冰,氣質卻出奇的溫潤高雅。

直挺的鼻梁,雙唇緊閉,顯然這樣的擁抱讓他有些不習慣。

此時此刻二人都有些不自然,同時鬆開了手。

站定後,女子才想起來,自己是逃上來的,她不能跟那些家夥走,於是快速掀開簾子貓著腰進去,口中乞求的語氣道:“大人請擦亮眼睛,求您救我。”

下站的幾人不樂意了,指著進去的女子道:“哎……你這個殺人犯,你給我站住。”

卻礙於攸寧擋在門外不敢造次。

“大人,您可不能因為這女子美貌,便被她騙了,她可是個……”

“夠了,本大人早已明了,無須多言。”

攸寧一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說了,並隨身拿出一袋錢,瀟灑擲出,馬車下的那人一墊腳接住了錢袋子,立刻打開來看到白花花的金錠子,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開心極了。

“這女子,我買了,拿回去交差去吧。隻是那賣身契?”攸寧投下質疑的眼光審視幾人。

那人喜出望外連話都說不利索道:“賣身契,賣身契不在我這,在我們夫人那兒,要不您說個地兒,我給您送回去?”

聽他如此說,攸寧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很欣慰的樣子,又像極了譏嘲。

轉身掀開簾子進了馬車,撂下一句:“紅雲,交給你了。”

紅雲抱拳答道:“得令。”

衛兵開始對著他們拔刀示威。

那幾人還不知怎麽回事呢,便被嚇的步步倒退,緊接著跪下磕頭求饒:“幾位大人,您這是做什麽,我們身上真沒有她的賣身契,求你們讓我們回去拿成嗎?”

“把金子交出來,否則要你狗命,還敢騙我們大人!”

到手的錢還沒捂熱乎呢,就不得不交出來,幾人是萬分的不願意,可還是依依不舍的奉上。

拿到錢,紅雲得意的收兵走了,接著開始啟程向京城行進。

望著隊伍遠去的背影,這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還要回去挨板子。

都怪自己嘴笨,說漏了嘴。

為首的嘍囉止不住的打自己嘴巴子,人丟了也就罷了,至少能拿回去銀子,也能從中抽出一部分中飽私囊,可現在呢?

幾人是十分惆悵且害怕呀。

一番優秀操作後的攸寧回到馬車,看到女子坐在他的位置上一邊向身後窗戶看去,一邊溢出笑容。

於是清清嗓:“咳咳……你就如此自然的反客為主,坐在本官的位子上?”

聽到他說話女子回身來,低首道:“哦。”

又立刻乖巧的起身讓座,灰溜溜的做到一側,又滿麵笑容的看著攸寧,心中滿是感激。

走到座位前攸寧一手撩起衣擺,轉身坐下,一邊老氣橫生的整理著衣擺,一邊打量著女子。

見他這樣看著自己,女子忙收斂笑容道:“大人今日出手相救小女子銘記於心,隻要大人需要小女子願做牛做馬報答大人.”

攸寧趕緊說道:“你別誤會,我出手可不是因為想幫你,隻是再這樣耽擱下去,會誤了本大人的正事。”

聽他如此說,女子心中有些失落,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低下頭去,兩根食指無力的攪著衣角。

心想自己果真命苦,就連被命運捉弄到如螻蟻般苟且偷生的這種地步,仍是不會有人肯幫自己。

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攸寧改口道:“你放才說報答我,你如今這步田地,又如何報答與我呢?”

他刻意調侃的語氣說著。

“大人,您別看我如今這樣,如果大人有任何難處,我都將傾盡所有。”她說這話時誠懇的模樣倒是讓人容易信服。

她如此認真的樣子讓攸寧又覺得有些好笑,不再說話,隻是一直若有所思的瞧著她。

有些疑惑,為何她會被賣到青樓,她身上到底有著什麽故事?他這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倒真的很想聽一聽呢。

隻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在此。

“你叫什麽,家住哪裏?我派人送你回家,”

“我叫甄箬儀,家住賢寧城,隻是如今,那裏於我而言已經不是家了,說起來那裏倒像是地獄,大人我不能,也不會再回去了。”

說到這裏她又一次失落的低下頭,再想想這些年發生的事,母親病亡後,父親有了填房後她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還要被繼母賣給別人做冥婚,好在她幸運的逃了。

又被父親賣到青樓,她如今也逃脫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苦痛,饑餓,寒冷,都要自己一人承受,那時她才十幾歲,她還不夠慘嗎?

頓時鼻頭一酸,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

她的一切動作被攸寧盡收眼底,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辦。

他跟著師傅學習如何輔佐國王治理國家,可師傅卻沒教會他女人流淚了,他應當如何。

他隻好笨拙的起身,走到箬儀麵前,屈身下來用衣袖為她擦拭額頭上的血跡。

她猛然抬頭,一雙眼睛噙滿淚水,望著他,他愣在當場。

箬儀驚訝不已,這是母親去世後第一個肯接近她的人,她哭著哭著又笑了。

攸寧也被她這前後轉換如此之快的情緒逗的不知該笑還是氣。

隻給她指了指嘴角上的血,便返回坐著去了。

隻是箬儀也指著攸寧額頭越發笑的厲害,終於,剛才還梨花帶雨的粉麵佳人此刻臉上煙消雲散。

原來是他的額頭上亦是血跡斑斑。

攸寧拿手一摸還真是,搖了搖頭無奈的道了句:有意思。

咕嚕,咕嚕

箬儀突然發笑,靜止在那裏,很怯懦的捂住肚子,她著實餓的不行,攸寧也聽到了好像是她的肚子在打鼓。

知道她此刻腹中饑餓又想極力掩飾,便向前麵說道:“前麵若有官驛,停車整頓一番,讓衛兵們也歇一歇。”

箬儀望著他,心中暖意融融道:原來他成熟穩重的外表下隱藏的一顆柔軟細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