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的人真的不配為父親

“我家住賢寧城內,家父雖不是名門望族,也算是賢寧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接手祖上的皮毛生意,經營的還算湊合,雖不是大富大貴,可家裏也是有丫鬟仆人的。後來他沉迷賭局,祖宅,財產,生意連帶祖上的家業都輸了。之後我們的日子雖苦了些,可一家人在一起總歸是好的。”

“可父親難以接受這樣的前後落差日日頹廢不振,天可憐見,我有個願意為我們付出一切的母親。她在我們最艱難的日子裏,鼓勵父親重新振作起來,又靠著她獨有的織布手藝賺得家用。”

說到此處,箬儀苦澀的笑著,或許艱難的生活中母親便是最能讓她感覺到幸福的存在吧。

“可父親日夜夢想著東山再起,每日隻知陪著那些根本不可能給他帶來希望的人吃喝玩樂,絲毫不顧及我們母女的生死。不久後他便帶回一名女子,那女子是他在青樓結識,那次,母親被氣的病倒,加上日夜不息的勞作落下了舊疾,三個月後便離我而去。”

“無私的愛在母親去世後戛然而止,那個世上唯一一個愛我的人走了,從此我在這世上便是一個孤兒了。父親?父親若有一絲身為父親的責任我也不會在冬夜裏餓著肚子被他的小妾趕去大街上住。”說著箬儀依舊苦笑著,可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

“隆冬大雪中向遠方看去,哪怕是平凡人家的燈也是該熄的熄,即便是遠處高樓上的燈光也沒有一盞為你而亮時,我無助的站在原地,冰冷的雪從腳底直入心房,那時我感覺天都塌了。”

望著淚流滿麵還一麵吸著鼻涕倔強拭淚的箬儀,攸寧似乎能體會到她的孤獨。

“那一夜我餓的發抖,看到一戶人家的門口有一隻狗,它望著我,然後轉身回了他的狗洞,在裏麵我看到它正在吃盆裏冒著熱氣的剩飯。我餓極了,也鑽進去吃一口它的飯,它沒有阻止我,直愣愣的看著我,或許是它認為很普通的東西並沒有什麽好爭搶的。可那卻是我那些天以來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後來,為了討繼母的歡心讓她替自己還錢,父親經常打罵我,他一邊打,那個女人就在一旁笑著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怎的不隨你那老娘去了,在這裏吃我的喝我的沒用的賠錢貨。”

“我聽不得她罵母親,便上去撕她的衣服,咬她的手,很快鮮血便從我嘴角流出,那一刻我很開心,狂妄的笑著。可換來的卻是更加惡毒的打罵,然後他們將遍體鱗傷的我關進柴房不給我吃喝。直到我認錯了,學乖了,他們才肯放我出來,也是那時,我變了,變得隨遇而安,不再強求些什麽。”

說著箬儀拿帕子擦掉鼻涕,眼淚,忽然變得不再難過了。

可攸寧的心卻如刀攪般痛著,欲伸手為她擦淚,卻又不能那麽做。

“他們打我罵我我都受著,過後再向她們陪不是,怪自己惹她們不開心了。隻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才有出頭之日。可我忘了,我是個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樣考取功名,一輩子隻能靠嫁人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果然,不久後繼母又給父親出主意讓我去配冥婚,那家財主一直病著的兒子在十七歲時沒了,他答應繼母把我送去就能換取一筆可觀的財富,這樣既能除去我這個眼中釘,又的了一筆錢,父親想都沒想便同意了。那晚他到我房裏來認錯,還端來一碗甜湯,又將這幾年不該打我的話說了個遍,並承諾以後再也不打我了。那一刻我開心極了,以為屬於我的春天來了,那一夜我還做了個好夢,夢見母親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從此過上了團圓的日子。”

“可是,第二天,這一切都被打碎了,我在一個陌生的柴房裏醒來。”

說著說著,箬儀臉龐又是滿是淚水,她倔強的拭淚,猛灌了自己幾口酒,欲繼續說,攸寧卻抬手輕撫她頭發道:“沒想到會提起你這些傷心事,別說了,都過去了。”

“不。今日既然開了頭了,我就全都說出來,再不要憋在心裏一個人難以消化這些痛苦的回憶了。”

“你若需要本大人的肩膀可以借你。”攸寧隻能盡他所能的為箬儀分擔。

“清晨醒來後,我聽外麵把守的人說明晚就是下葬的好時候,要在陰陽先生看好的時辰讓已故的少爺和我拜堂,然後再將我和他塞進一個棺材裏釘死下葬。”

“我聽完後隻覺毛骨悚然,緊捂著嘴痛哭流涕還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恨父親如此心狠為了錢可以不顧我的生死。他一向如此,隻是我還對他抱有希望而已。可自那以後,我便再也不能認他做父親了。”

“晚上她們給了我很多吃食,我不敢吃,怕那裏麵有迷藥。半夜裏,我趁守衛睡著了,翻窗出了柴房,準備從狗洞爬出來,便聽到身後傳來狗從遠處跑來的吠聲,果然,在這個肉欲橫流的世界裏,若你狼狽起來,貧苦人家的狗也不會嫌棄你,而富貴人家的狗卻會來向你吠幾聲。”

“從此我便流離失所,害怕有人認出我,便在街上把自己弄成要飯花子,學著男孩的樣子要飯,吃飯。與他們睡在一處,吃在一處。”

“就這麽過了一年,以為自己就要這樣過一生來著,可是在一天午時,從不可憐乞丐的父親卻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的往我的碗裏扔了一點散碎銀子。我向他磕頭道謝,他卻愣在原地,回頭來仔細盯著我,這時我才看清原來是他。”

“他忽然拿走那些錢,過來扯著我那本就破潰不堪的衣服吼道:“好你個死妮子,當年害的老子損失一大筆銀子,還無辜挨了頓打,今日你卻在此討清閑,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如此說著他手中也未閑著,伸手便打了我一巴掌,我掰開他的手,拿石頭砸向他,趁著他躲的功夫我跑進胡同裏的一戶人家門後。”

“等他走過去,人家家裏人嫌棄我是花子,就將我攆了出來。可他又如鬼怪一般的出現在我的身後,為了彌補他當初的虧空,他再一次將我揪著去了青樓。”

“美名其曰繼母不喜歡我,不準我回家,出於無奈想讓我學一門手藝,自己養活自己,我心想父親啊父親,您倒是真的出於無奈,還是真的想讓我死啊。我更疑問,為何他會去拿出一文錢給乞丐卻不肯認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將我往死路上逼。”

“老鴇起初是嫌棄的不得了,父親卻執意讓她收下我,老鴇接受了我,看我模樣還不錯便將我留了下來。我看著他接過一大錠銀子,開心的眉眼都在顫動,卻唯獨不再看我一眼,頭也不回的走開。老鴇找人教我跳舞,唱歌,喝酒,我不願淪為人盡可夫的妓,在她們讓我去陪客的時候我跳下樓,抱著必死的決心跳下,沒想到會被被賈大人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