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雲叢生

青蕪才將人送回房內,便聽到有敲門聲傳來,緊跟著便是林天舒的聲音,“周長老可在?”

“進來。”周素妍無力道。

林天舒聽罷推門而入,身旁還跟著一名醫師,開口便道:“掌門聽聞周長老跌落山崖受了傷,便讓我領醫師來探望,不知可有打擾?”

周素妍望了一眼青蕪,見她的眸子裏也有些無可奈何。

不用說,話肯定是華雙雙傳的,那丫頭到底是年輕,嘴裏藏不住話。

“我很好。”周素妍略一頷首,道,“不必勞煩醫師,還請轉告唐掌門,多謝好意,素妍心領了。”

她還是那令人難以接近的老樣子。林天舒在心下如是感歎一番,方拱手道:“那……在下先告辭了,周長老若有吩咐,直接傳喚蔡醫師便可。”

“多謝。”周素妍仍是不冷不熱回應著。

一旁的青蕪見了林天舒那一臉尷尬的神情,隨即莞爾一笑,對周素妍道:“那麽我也不打擾了。”說著,向林天舒等二人略一欠身後,即刻走出門外。

“等等!青蕪姑娘——”林天舒似乎是想起了何事一般,立時轉身追了出去,“是你救了周長老?”

“談不上是搭救,”青蕪道,“是雙雙告訴你周長老受傷的?”

“沒錯,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原來……”

林天舒的話,很快便被一陣腳步聲打斷,青蕪聞之回頭一望,目光卻恰好對上李長空狐疑的目光。

“姑娘且慢。”

就在擦肩之際,他果然開口將她叫住。

“李公子何事?”青蕪淺笑。

“她為何會跌落山崖?”李長空凝眉。

“山石疏鬆,易滑。”青蕪笑容坦然。

“當真如此?”李長空略抬高了些嗓音。

青蕪點頭,輕笑一聲,眼裏盡是輕蔑。

林天舒聽到這二人對話,已然看出李長空對青蕪那明擺著的懷疑,便即走上前道:“李兄多慮了,這世上有誰會推人落崖,又出手去救呢?”

“我怎知道?”李長空冷笑。

“周長老如今平安無事,究竟是何情形,你們完全可以去問過她再做定奪,又何須在門外爭執?”林天舒凜然道。

“進屋對質,你敢麽?”李長空冷眼道。

“太無聊了。”青蕪笑靨如花,“青蕪勸李公子一句話,不知李公子肯不肯聽。”

“說。”李長空回話十分生硬。

“眼睛別總朝著夠不著的地方看,當心閃了腰。”青蕪此話一出,李長空麵色便立刻沉了下來,以至於他那推門的動作,簡直像是要將整個西廂拆個片甲不留。

林天舒聽她出言嘲諷,卻分明還是不肯為自己分辨什麽,不由凝眉道:“青蕪姑娘,你可不能就這麽平白無故讓人冤枉。”言罷,不由分說就要讓她一同進屋去對質。

青蕪實在是受夠了這些大俠少俠找麻煩的本事,然而礙於禮數,任她再如何不情不願,也隻好跟著進了屋。

李長空甫一進屋便遭了周素妍冷眼,緊跟著走到門口的林天舒與青蕪二人剛巧趕上聽她那一句冷若冰霜的問話。

“李長空?你來作甚?”

“可有受傷?”李長空凝眉問道。

“皮外傷。”周素妍看見林天舒等二人,不禁蹙眉道,“你們還沒走?”

青蕪尷尬一笑,卻見林天舒拱手道:“不知周長老可否告知在下,是因何故墜崖?”

周素妍聽到這話,若有所悟。便看了看李長空那張臭臉,不禁冷笑一聲:“你是看誰都不順眼,還是隻有看我不順眼?”

“我並非……”

李長空的辯解,被周素妍接下來的話幹淨利落地打斷:“我一個殘廢,行路不穩,又何須興師動眾?再者,即便不論長幼尊卑,你我男女有別,便如此闖進來,竟也未覺不妥?”

“素妍……”李長空的眉毛絞在一起的時候,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便更加不能看了,“此事自然要調查清楚,否則師父問起……”

“我就才出事半個時辰都不到,你就這麽心急火燎找人興師問罪,是想要爭功嗎?讓給你就是了,”周素妍嗤笑道,“青蕪姑娘,一會兒我若逢人便說,是李長空九死一生把我救上山崖,還差點摔死,你可會介意?”

“當然不會。”

這兩個女人一唱一和,林天舒在一旁聽著都想發笑,可他還是拚命忍住了,看著李長空鐵青著臉退出房門,適才鬆了口氣。

“熱鬧看完了,”周素妍瞥了一眼林天舒,道,“林少俠打算幾時再走?”

林天舒聽他如此一說,立刻便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便忙對她施禮告辭,那位蔡醫師見狀,也跟著退了出去。

“見笑了。”周素妍望向青蕪,臉上雖無笑容,神色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和緩。

“告辭。”青蕪微笑施禮,轉身出門之際,還細心反手帶上了房門。

“你脾氣真好。”林天舒見青蕪走進院裏後,忍不住對她說了這麽一句話。

“過獎。”青蕪早已習慣了寵辱不驚,連笑起來的模樣都不會有太大變化。

“要是我,一定會同他理論。”

“隨他去,我隻和人說話。”青蕪這話乍聽還好,細想便能發覺她這分明就是在罵李長空不是個東西。

連人都不是。

“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嗎?”林天舒跟上她的腳步,道。

“多謝關心,已無大礙。”青蕪淡淡一笑。

“你和周姑娘還真像,都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林天舒毫不遮掩道,“我倒是覺得,沒必要事事都那麽好強,女人嘛,應該讓男人來保護的。”

“哦?”青蕪唇角微挑,眼中似有戲謔之意,“那我倒覺得,男人沒必要事事好強,大不了讓女人保護,在家相妻教子就是了。”

林天舒一時語塞,似有若無歎了口氣道:“也罷,不說這個。不過……周姑娘多年不在人前露麵,這次卻忽然肯現身,也是難為她了。”

“是嗎?”青蕪凝眉。

“師父說過,男人切記嘴碎,還是不說了,”林天舒複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言,他本著東道主之責,將她送回到客房,卻見華雙雙早在等候,一時便笑道,“難得你和雙雙談得來,平日裏還是少外出的好,山風凜冽,你又有寒疾在身……”

“林師兄好關心青蕪姐姐啊,”華雙雙掩口偷笑,眸底失落卻如何也掩蓋不住。青蕪看穿她心思,當下輕笑一聲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林少俠方才還說不可嘴碎,這會兒怎就忘了?”

“我……”林天舒被她這話噎得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隻得搖頭一歎。可華雙雙卻撇了撇嘴,狡黠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道:“看,青蕪姐姐都嫌你煩了。”

“青蕪姑娘畢竟救過我,多照顧些也是應該的。”林天舒拉下臉道。

“咦——林師兄一點也不好玩,開玩笑就翻臉。”華雙雙撇撇嘴道,“不同你說了。”

青蕪聽到這話,笑容依舊淡然如常,林天舒隻好搖頭:“那我先回去了,雙雙,你好好照顧青蕪姑娘。”言罷,即刻轉身離去。

“好無趣,”華雙雙拉著青蕪走進屋內,對著林天舒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挽起青蕪的手道,“周長老她沒事罷?”

“我也不知,”青蕪道,“不過她傷得並不重。”

“可她平白無故怎麽會跑山崖邊去呢?”華雙雙眼珠一轉,繼而恍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

“什麽?”青蕪抬眼,眸光淡然。

“我是說何師兄啊,他們以前訂過親的。”華雙雙壓低嗓音,故作神秘道,“周長老平日裏都不肯出來,這一次碧華門出事便露麵了,要說同何師兄無關,誰信呀?”

“何師兄?”青蕪仔細回想,前些日子各派掌門到來時,的確在碧華門弟子中見過一個姓何的,叫做何偅舒,有妻有子,妻子叫做施詩,兒子叫做何晏清。

“對呀,就是何偅舒何師兄啊,”華雙雙道,“你都沒看到,那天周長老出現的時候,他看她的眼神都在發光呢,當天晚上我就看見施師姐和他在弟子房的院裏吵了一架呢。”

“哦?”

“我聽見施師姐說‘你不要騙我,你就是還想著她對不對’。”華雙雙模仿起施詩的口氣,表情也分外生動,“那聲音可大了,我偷瞄了兩眼,施師姐哭得梨花帶雨的,看起來好可憐。”

“那你師兄沒說什麽嗎?”

“說了呀,何師兄說施師姐瞎想,樣子可凶了,一看就是不耐煩的樣子。”華雙雙撇撇嘴道,“施師姐當然不依啦,非逼著他答話,何師兄都快跳起來了,施師姐還是不依不饒,說何師兄一定還對周長老有情。”華雙雙說完,忍不住長籲了口氣。

“是這樣嗎?”青蕪聽她說了這些,便越發肯定這丫頭的八卦天性了。

“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後來何師兄還說周長老醜呢,”華雙雙說到這裏,麵色卻暗淡下來,“這話說得可過分了,周長老毀容前我是見過的。我發誓,我就從未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周素妍是個美人胚子,這話不假,青蕪仔細打量過她眉目,若不是受臉上的傷疤影響,興許連自家師父當年的容貌都比不過她。

“好歹當年還有情分在,竟能說出這種話來。”青蕪搖頭一歎,“興許,周姑娘沒有嫁他,還是件好事。”

她被華雙雙這大嘴巴灌了一耳朵閑事,竟忍不住在心底擔心起周素妍的情形來。

而華雙雙的話,仍舊沒有停。

“其實在那之前,何師兄與施師姐便已暗通款曲多年,若非周長老忽然出事,如今她才是嫂子呢。”

“是嗎?”青蕪心念一動,“話說回來,她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華雙雙目露惋惜,道,“當初何師兄的師父,張行異張長老被人所殺,扶風閣受托調查真相,當時來的,一個是周長老,還有一個是叫……蕭什麽……對,蕭璧淩。”

怎麽和他也有關係?青蕪不免在心底小小驚訝了片刻。

“後來找出的凶手,是曾經碧華門的棄徒,好像是叫程林,似乎是為了張長老的武功,自相殘殺……總之找到人的時候,已經內傷發作死去了。再後來,就是周長老他們回金陵途中為大火所困,周長老被橫梁砸斷雙腿,還被燒毀了麵容,是蕭公子冒死把她救出來的,聽說胳膊上還留了好大一塊疤呢。”

“那麽後來,又是誰先退的婚?”

“這我就不知道了,”華雙雙茫然道,“這些年來,周長老幾乎便與碧華門毫無往來,這一次卻突然出現了,施師姐會不高興,也在情理之中。”

青蕪聽罷,略一蹙眉。

她想起了山崖上被人做過手腳的岩石,以及周素妍那諱而不言的神情。

真的會有這麽巧,都與那何偅舒有關?還是說,這許多事之間,都有著某種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