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意現端倪

孤城派有刀法,也有劍訣,但著實是沒有什麽“匕首訣”或者“小刀訣”,可是這匕首到了程若歡手裏,卻絲毫不輸那些成名高手的劍訣刀法,每一招竟都有模有樣,還別有一番瀟灑氣韻,荀弋在她手裏,竟被逼得節節敗退,連刀也脫手落了地。

也不知這到底是黎蔓菁傳的,還是程若歡自己想出來的,青蕪看得不禁有些折服。

“好了好了,”程若歡拿匕首指著荀弋喉心,道,“老子千辛萬苦來這白石山,無非就是想找你問點事,既然你老都自投羅網了,那就坐下來歇歇,陪我聊聊唄?”

“找我?”荀弋眉心一動,顯然有些詫異。

程若歡說她來此目的並非沈軒,原來真正要找的,竟然是荀弋?青蕪不覺蹙眉。

“對頭,找你找得可不是一般辛苦。”

“你要問我何事?”荀弋漠然。

“下山再聊。”程若歡一把拎起沈軒,丟給青蕪道,“你我目的皆已達成,眼下不必逗留,還是早些下山去為妙。”

青蕪點頭應允,卻忽覺身後泛起寒意。她立時轉身,隻見茫茫夜色中,一枚木製短箭不知從何處飛出,直逼她右肩而來。

程若歡雖有所反應,眼下想要施以援手卻也來不及。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事,青蕪竟毫不在意地抓起沈軒右臂,直接擋住那支短箭,同時也鬆開了挾製著這廝的手,向後疾退開去。

隻見那支短箭從沈軒右臂穿過,徑自釘入泥土之中。沈軒本人也因吃痛而立刻清醒過來,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嚎叫。

青蕪將身形定在離他丈餘外,冷眼看著那暗施短箭之人走到沈軒跟前,把那窩囊廢拎在手裏。

是方才在山中所見的黑袍人!

“有點意思,好不容易到手的獵物,這就忍心讓他死了?”戴著麵具的黑袍人故意壓低了嗓子說話。

“雇主?”荀弋蹙眉,沉聲道。

這是雇主?

這幫人當初雇人時,皆是以書信傳達,隻有接下生意,才能見著雇主。

因此,拒絕了生意的她自然不曾見過這黑袍人。

隻是此人既是雇主,那麽程若歡方才為何不告訴她?青蕪想著,眉心不覺一蹙,卻並未將內心疑惑表露出來。

“別慌啊青蕪姑娘,”程若歡衝她擺擺手道,“我真的推了這生意,也的確是衝著荀弋這廝來的,若此人要動你,我定會護你周全。”

青蕪不言,隻暗暗道了聲該死,然而轉念一想,卻又不擔心了。

程若歡幫她的緣由,其中起碼有一個再淺顯不過,就是荊夜蘭的下落。不論她是黑是白,她定還是要找荊夜蘭的。

這也是青蕪上山之前選擇相信程若歡,最有力的理由。

更何況——

“荀兄,你欠我的性命,此時可以還了。”青蕪扭頭,衝荀弋微笑道。

跟著她分明看見黑袍人身子動了一動,顯是怒了。

“不錯,”荀弋則瞥了一眼青蕪,轉向黑袍人道:“這生意不好做,我看還是罷了。”

青蕪唇角微微挑起。

這三人若站一邊,生意怎會不好做?

那麽在此的五人,除了沈軒這個廢物,又各自站著怎樣的立場?還是各自為營?

“以二敵二,分明勢均力敵,這生意怎的便不好做了?”黑袍人的口氣聽起來很不好。

“我欠這姑娘一條命,若此刻殺她,有違道義。”荀弋道。

“這個簡單,”黑袍人道,“這丫頭我來殺,你隻需幹掉你身後那個叛徒便夠了。”

荀弋蹙眉。

“哎!等一下等一下,”程若歡跳了幾下,用力朝黑袍人揮了揮手,生怕他看不到自己似的,“做生意嘛,談不攏很正常,別開口閉口就是‘背叛’,說得像是我賣給了你一樣。”

雖說那黑袍人還戴著麵具。可青蕪心想,這廝此刻的臉色一定不好看。

“錢貨尚未兩訖,此時罷手,應當不算毀約。”程若歡抓緊時間給荀弋策反。

荀弋長長吐出一口氣,拔刀指向青蕪,眸光清冷,毫無神采:“隻需留得你性命,不算難事。”

程若歡要針對的是荀弋,黑袍人要針對的,應當主要是沈軒與盒子。此時的荀弋若為踐諾而與青蕪聯手,那麽等到逼退敵人,程若歡便能輕而易舉拿下他。

如此說來,直接帶走青蕪,留下雇主與程若歡,才是兩全其美的事。

當然,這隻是他自認為的“兩全其美”。

就在荀弋打算動手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枝葉抖動的聲響,當下回頭一看,隻見一道黑影自樹叢中一躍而起。與此同時,青蕪亦飛身縱起,朝那黑影拋出一枚小鏢。

荀弋也得以看清那黑影,是個與黑袍雇主裝扮相同,還要高上半頭的人。

對那枚小鏢不以為然的黑袍人,振臂便欲將之擊落,卻不想就在他的胳膊與鏢身觸碰的刹那間,那枚鏢中卻脫出四枚更為鋒利精巧的小鏢。

黑袍人大驚,隻得向後退去,並摘葉拋出格擋之,可那四枚從機關內脫出的小鏢被再次擊中的刹那,竟有無數細如牛毛的小針從中激射而出,便如漫天細雨,隻是不似雨點那般輕柔,反倒是在每一寸中,都暗藏殺機。

看著這環環相扣的暗器撲麵而來,黑袍人也不知此物到底有毒無毒,一時慌了陣腳,雙臂亂揮一氣。

“看來你們這位雇主還留了後手呢,”青蕪冷笑,“荀兄,眼下即便你不想合作,隻怕也由不得你了。”

青蕪自有她不能擅自離開的理由,一來程若歡與她出自同門,不論出於何種緣由,都不能將她丟在此地,否則萬一她性命有恙,黎蔓菁可就未必還是她師祖,變作仇人也猶未可知。

再者,這次若再與當年滅門慘案的唯一線索失之交臂,日後又該往何處去尋呢?

她鏢裏的那些銀針並不曾喂毒,方才偷襲的黑袍人身手亦不弱,即便是機關內的針雨驚了個措手不及,也僅僅能夠將他逼退到同夥身旁而已。

“隻有這兩個嗎?”青蕪沉聲問道。

“妙啊,”程若歡仍舊氣定神閑,還有心情誇讚青蕪方才所用的暗器,“這是個什麽東西?青蕪姑娘,不如你也教教我?”

“無可奉告。”青蕪言罷,便看見最初現身的那名黑衣人已然將點上穴道的沈軒丟在一旁,欺身朝她襲來。

荀弋當機立斷,提刀迎上。

“終於給成功策反了。”程若歡言罷,立即對上了另一名黑衣人。

隻是這樣嗎?青蕪凝眉,隨即抬頭掃視著四麵的山林,隻覺得每一寸黑暗裏,都暗藏著殺機。

“你在看什麽?”荀弋喝道。

“聽……”青蕪斂眸,隻覺得不遠處十瀑峽下那些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靠近。

這場鏡淵對名門正派的宣戰,背後究竟藏著多少企圖,又將奪去多少人的性命?

除卻上位者的貪心,又有幾條人命,是真的做了冤魂?

想到此處,青蕪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了沈軒跟前。

“別……別殺我……”沈軒哭著求饒,襠下不爭氣溢出了腥臊的**。

“那個盒子……是你自己的東西嗎?”青蕪拔刀,指向他眉心。

“那……是……是我……我的……”沈軒結結巴巴道。

有這一句,那就夠了。

沈軒雖是子嗣,卻一向不著調,此物即使真是父親所托付的,也不可能告訴他前因後果。

剩下的,所需探尋的一切,已經完全不需要他了。

青蕪收起刀,隨後一腳踢開了他的穴道。

沈軒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仍在纏鬥的四人。

“賤人!”最初現身的那名黑袍人見她要放走沈軒,當下勃然大怒,衣袂驀地一振,便即朝她發出了袖中短箭。

青蕪旋身閃避,提刀欲將短箭架開。也不知這廝用的是什麽弩,短箭擊中刀鞘,竟沒有立刻止住,仍以餘力向前推進,逼得她向後退了半尺,才稍稍偏離了些許方向,從她手臂一側擦過,紮入泥土之中。而刀鞘上被那短箭擦過之處,也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劃痕。

沈軒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當下拔腿就跑。豈知還沒跑出幾步,那黑袍人便朝他發出了一枚短箭。

得不到他,便甘願毀滅?這些整日鑽研旁門左道,還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的偽君子,竟都無恥到這般地步?

青蕪當然不會去救沈軒。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夜空中卻傳來三聲尖銳的嘶鳴。

那是利器破空的聲響,響聲一起,青蕪便看見一支利箭穿透夜色,無比精準地擊中黑袍人的短箭,雙雙斷裂落地。

在她身後纏鬥的四人身形都凝滯了片刻,他們誰也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安靜的角落裏,竟還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著。

會是誰?

是誰在這夜色中,竟還能看得清楚此處動靜,並準確擊落黑袍人發出的短箭?

沈軒被這陣仗嚇得立刻趴在了地上,開始向前爬行,爬得還挺快。

暴怒的領頭人麵具後的瞳孔急遽一縮,手中攻勢又迅猛了幾分,而那廝的另一個作為跟班出現的手下,則自袖中抖出來一條血紅的長鞭。

這二人一個使短箭,一個使軟鞭,都是最易克製刀劍的兵器,幾個回合下來,竟漸漸占據了上風。

程若歡等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眼。

這雇主什麽來頭不好說,可鬥到了這份上,二人身中不容小覷的內家修為,已然將這兩人的年紀暴露無疑。

分明,都懷著至少四十五年以上的內家功夫。也沒有人能一生下來就練武,算算年紀,若有門派,少說也算是長老一級的人物了。

可這是哪家的長老如此下作?

那藏在黑暗中的人,也不知是敵是友,因此,即使青蕪還在幾人身旁,也不敢輕舉妄動加入這場爭鬥。

而在這纏鬥期間,領頭的黑袍人好幾次朝正在逃跑的沈軒發出短箭,都被那不知何人射出的箭給打斷。

“去看看究竟是誰放的箭。”程若歡退到青蕪身旁,忽然小聲開口。

“可你們……”

“死不了,看你似乎也不在意這個沈軒的性命了。”程若歡回身同對手過了幾招,又退回來道,“我和荀弋都不用管他,可這兩位雇主就不同了,顧此定會失彼,留不住我們。”

“那好,一會兒若再生變故,便以明日午時前為期,到山下客舍會合。”青蕪言罷,正打算走,卻見那名持長鞭的黑袍人飛身而來,於是將橫刀一拋,在那刀身在眼前上方劃過一道圓弧的刹那,提氣一躍而起,在半空便將那柄橫刀拔了出來,隨即橫揮而出,朝那廝頸項掃去。

此舉不為傷人,隻需將他逼退,自有程若歡攔住他。

隨後,青蕪提氣縱步,朝著那幾支箭的來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