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老院裏的暖時光 姐姐五記
一
最早的記憶,應該從母親去世時始。那一年,我五歲。母親才三十七歲,突然離開了我們。
那一天,我和弟弟站在家門的外麵,看著有人將母親抬出屋,抬出院子。我和弟弟都沒有哭,悲傷還沒有來得及湧出心口,先被突然撞得不知所措。記得那一天,院子裏老槐樹的槐花落了一地。潔白如雪的槐花,成了祭奠母親的白花。
沒過幾天,姐姐到大柵欄為我和弟弟每人買了雙白力士鞋,然後,帶著我和弟弟到鮮魚口的聯友照相館照了一張照片,全身照,穿著為母親戴孝的白鞋。
又沒過幾天,姐姐走了。她偷偷報名去了內蒙古。那時,修京包線鐵路,正需要人。家裏生活愈發拮據,母親去世後一大筆虧空,父親瘦削的肩已力不可支。姐姐是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獨自一人走向風沙彌漫的內蒙古,雖未有昭君出塞那樣重大的責任,卻一樣心事重重地為了我們離開了北京。
至今我仍舊清晰地記得那一晚在前門火車站送姐姐的情景。火車鳴響著汽笛,噴吐白煙,緩緩地駛出站台,最後一點兒影子都看不見了,隻剩下光禿禿的鐵軌,在清冷的月光下閃著寂寞的光。我和弟弟分別躲在站台的柱子後麵,我在悄悄地哭,看不見弟弟,但我知道,弟弟肯定也在悄悄地落淚。
帶著在聯友照相館照的我們姐弟三人的照片,姐姐走了。那一年,姐姐還不到十七歲。
我和弟弟過早嚐到了離別的滋味,它使我們因過早品嚐人生的蒼涼,而性格有些內向、內心有些早熟。從此,火車站燈光淒迷的月台,便和我們的命運相交,無法分割。盼望著姐姐乘坐火車回家,成為我和弟弟每年最大的心願。
二
去內蒙古一年以後的春節前,姐姐第一次回家看我和弟弟。
姐姐回到家的第二天,帶我和弟弟到勸業場。那時候,在前門一帶,勸業場是最大的一家商場了。姐姐給我和弟弟一人買了一雙皮鞋。翻毛,高幫,係帶,棕黃色。記得那麽清楚,因為這是我和弟弟第一次穿皮鞋,以前穿的都是媽媽親手縫製的布鞋。
還記得很清楚,買鞋的時候,售貨員阿姨對姐姐說:“小孩子長得快,鞋買大一點兒的好,要不明年一長個兒,腳丫子長大了,鞋穿不進去了,怪可惜的。”
姐姐聽從了售貨員阿姨的建議,給我和弟弟買了兩雙大皮鞋。問題是,給我買的那雙皮鞋,實在是過大了些,穿在腳上像踩著小船一樣直逛**。但是,當時穿在腳上,還是挺高興的,根本顧不上大不大,逛**不逛**。在我們大院所有孩子中,我和弟弟是第一個穿上皮鞋的呢。那時候過年唱的兒歌:過新年,真熱鬧;穿新衣,穿新鞋;戴花帽,放鞭炮……我也有了新鞋,而且是皮鞋,明天穿上它,可以在院子裏顯擺一下了,那將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春節。
年三十吃完餃子,放完鞭炮,大概是吃得撐了,我憋不住,跑去廁所拉屎,擦完屁股,剛提上褲子要走,一隻腳丫子竟然像脫了殼的小雞一樣,從皮鞋裏伸了出來,等我想趕緊再把腳丫子伸進鞋裏去的時候,沒有想到,腳丫子沒有伸進去,反倒把鞋踢進茅坑裏了。這皮鞋也實在太大了!
“哇——”的一下,我哭了起來。畢竟這雙大皮鞋剛剛穿了沒兩天呀。我不知如何是好,望著茅坑,一個勁兒地哭,仿佛隻要使勁兒哭,那隻大皮鞋就能聽見,就可以像魚遊上岸一樣,自己從茅坑裏上來,重新回到我的腳丫子上。
廁所就在我們大院裏,離我家很近,大概我的哭聲過於慘烈,驚動了四鄰,很多人跑過來。第一個跑進來的,是我爸爸。他問清我怎麽一回事之後,二話沒說,立刻彎腰探身,伸手將那隻皮鞋從茅坑裏撈了上來,根本不管手上沾上了髒兮兮的屎尿。
爸爸拎著這隻臭烘烘的皮鞋回到家,先用清水洗淨,然後,晾在窗台上,對我說:沒關係,皮鞋晾幹了,照樣能穿。
姐姐在一旁笑了,對我說:都怨我,買的皮鞋太大了!
爸爸卻在一邊開玩笑說:大皮鞋,大皮鞋嘛,就是得大點兒!
姐姐笑得更厲害了,她知道,爸爸是心疼錢,買一雙皮鞋,要花不少錢呢。
第二天,姐姐帶我又去了一趟勸業場,可惜,人家過年關門休息。我多少有些掃興,誰願意穿一雙臭皮鞋呢?
姐姐臨離開北京回內蒙古前,還是帶我到勸業場,買了一雙新皮鞋。還是翻毛,高幫,係帶,棕黃色。這雙大皮鞋,一直穿到我讀小學。
三
如果問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就是盼姐姐回來。因為每次姐姐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回許多好吃的、好玩的,讓我暫時忘記心裏的一切不快。我還真是隻小饞貓呀!
那時候,出大院,往西走不了幾步,穿過一條叫作北深溝的小胡同,往西一拐彎,有一條小路,是土路,路旁邊,是明城牆下的護城河,河水蜿蜒**漾,河邊有垂柳和野花。沿著這條小路往西走不到一裏,便是北京老火車站。新火車站沒有建立之前,絕大多數進出北京的客車都要從這裏經過。護城河的對岸,常常可以看見停靠或者駛出開進的列車,有時車頭會鳴響汽笛,噴吐白煙,讓這條清靜的小路一下子活起來,有了蓬勃的生氣。姐姐每年探親,都是從這個火車站下車回家的。隻是,姐姐每年隻有一次探親假,我便常常一個人走在這條小路上,幻想著姐姐會突然回來,比如臨時的出差,或者和我想念她一樣也想念我了。她下了火車,走出車站,走在這條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我就可以接到姐姐了。
記得三年困難時期,姐姐到武漢出差,想買些香蕉帶給我們,跑遍武漢三鎮,隻買回兩掛芭蕉。那是我第一次吃芭蕉,短短的,粗粗的,口感雖沒有香蕉細膩,卻讓我難忘。望著我和弟弟貪婪吃芭蕉的樣子,姐姐悄悄落淚。那時,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麽要落淚。
姐姐的普通話講得好,最開始在鐵路局當電話員。她結婚很早。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早結婚,爸爸知道,是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那一次,姐姐和姐夫一起來北京,看見我和弟弟如狼似虎貪吃的樣子,沒說什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肚子卻空空的,像無底洞,家裏糧食總是不夠吃……”父親念叨著。姐姐掏出一些全國糧票給父親,第二天一清早,便和姐夫早早去前門大街全聚德烤鴨店排隊。那時,排隊的人多得不亞於現在辦出國簽證。我不知道姐姐、姐夫排了多長時間,我和弟弟放學回家時,見到桌上已經擺放著烤鴨和薄餅。那是我們第一次吃烤鴨,以為這該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了。望著我們一嘴油一手油可笑的樣子,姐姐苦澀地笑了。
盼望姐姐回家,成了我和弟弟重要的生活內容。於是,我們嚐到了思念的滋味。思念有時是很苦的,卻讓我們的情感豐富而成熟起來。
姐姐生了孩子以後,回家探親的日子越來越少。她便常寄些錢來,每月寄來三十元錢。那時候,她每月的工資隻有六十幾元。見不到姐姐,我們開始越發思念姐姐了。盼望姐姐歸來已經不僅僅為了饞嘴,一股濃濃依戀的情感,已經長成枝繁葉茂的大樹,即使無風依然會婆娑搖曳。
終於,又盼到姐姐回來了,領著她的女兒。好日子太不經過,像塊糖,即使再精心地在嘴裏含著,還是越化越小。既然已經是渴望中的重逢,命中必有一別。分別的那一天,姐姐說什麽也不要我和弟弟送,因為姐姐來的第二天,正是少先隊宣傳活動,為了能和姐姐在一起玩,我逃了活動,挨了大隊輔導員的批評。
那一天中午,我和弟弟從學校裏回家匆忙地吃完午飯,姐姐帶我們到家附近的鮮魚口聯友照相館。照相前,她沒帶眉筆,劃著幾根火柴,用火柴頭燃燒後的可憐的一點點如筆尖上點金一樣的炭,分別在我和弟弟眉毛上描了描,想把我們打扮得漂亮些。匆匆忙忙照完相,回到家整理好行裝,我和弟弟送姐姐她們娘倆到大院門口,姐姐不讓送了,執意自己上火車站,走了幾步,回頭看我們還站在那裏,便招招手說:“快回去上學吧!”我和弟弟誰也沒動,誰也沒說話,就那樣呆呆站著,望著姐姐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盡頭。當我們看到姐姐真的走了,一去不返了,才感到那樣悲慟,依依難舍又無可奈何。我和弟弟悄悄回到大院,一時不敢回家,一人伏在一棵丁香樹旁默默地擦眼淚。
我們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忘記了上學的時間,一直到一種夢一樣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抬頭一看,竟不敢相信:姐姐領著女兒再次出現在我們的麵前,仿佛她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麵一樣。她摸摸我們的頭說:“我今兒不走了!你們快上學吧!”我們破涕為笑。那一天過得格外長!
長大以後,我讀法國作家紀德的自傳,看他寫了這樣一段:“在溜達的時候,我們像做有點幼稚的遊戲,假裝去迎接我的某個朋友。這位朋友大概在很多人之中,我們會看見他從火車上下來,撲進我的懷抱,嚷道:‘啊,多麽漫長的旅行!我還以為永遠見不到了呢。總算見到你了……’但都是一些與我無關的人從身邊流動過去。”
記憶在讀到這裏的時候被喚醒,我立刻想起了那條通向護城河的小路。
想起我常一個人走在這條小路上,一直走到河邊,然後沿著河邊往西走,走到火車站。我像紀德所說的那樣:“假裝去迎接我的某個朋友。這位朋友大概在很多人之中,我們會看見他從火車上下來,撲進我的懷抱……”
是的,我接的並不是朋友,而是我的姐姐;不是她撲進我的懷抱,而是我撲進她的懷抱,是我跑過去,一下子撲進她的懷抱。
想起那條小路,童年的記憶,一下子複活了。
四
對於生母,我沒有什麽印象。更多的是對她的想象,這些想象常常融化在對姐姐的思念中。在我兒時的記憶裏,姐姐的身上融有母親的影子。兩人重疊在我的印象和思念中。
說起母親,姐姐稱之為娘,我便跟著也叫娘。
娘留下的遺物,隻有三件。
一件是一張娘年輕時候的照片。自從母親去世後,那張被父親放大成十幾英寸的黑白照片,一直掛在我家的牆上。這張照片,我一直保存著,成為母親和我血脈相連的唯一憑證。這張照片上的母親,典型民國時期的婦女裝束,母親長得是挺漂亮的,大大的眼睛裏,放射出的光帶有一點兒嚴厲,讓我覺得那麽陌生,而有些距離。
另一件是幾管彩色的絲線。娘的手很巧,會絲繡,這是我長大以後聽姐姐說的,也聽鄰居們說起過。娘去世後,我悄悄地把這幾管絲線藏在我睡覺的床鋪下麵,每天枕著這幾管絲線睡,覺得娘似乎還在我的身邊。
第三件是一組四扇屏。但是,我小時候並沒有看見過,這組四扇屏,姐姐離開北京去內蒙古時候帶走了。她一直把它們藏在箱子底,前些年才拿出來,裝在四個大鏡框裏,掛在客廳的牆上。我去呼和浩特姐姐家時,第一次見到。那是四季內容的傳統絲繡,緞麵已經顯舊,顏色有些暗淡。但是,絲線的質量很好,依然透著光澤,比一般的墨色和油畫色還能保鮮。
春繡的是鳳凰戲牡丹。牡丹的枝葉,像被風吹動,蜿蜒伸展自如,柔若無骨;有趣的是鳳凰淩空展翅,多情又有些俏皮地伸著嘴,銜著牡丹上麵探出的一根枝條,像是用力要把這一株牡丹連花帶葉都銜走,飛上天空。右上方用紅絲線繡著兩行小字:牡丹古人稱花王。
夏繡的是映日荷花。綠綠的荷葉亭亭,粉紅色的荷花格外婀娜,還橫刺出一枝綠蓮蓬。荷花上有一隻蜜蜂飛舞,水草中有一隻螃蟹弄水,有意思的是,最下麵的浪花全繡成了紅色。右上方也是用紅絲線繡著兩行小字:夏月荷花陣陣香。
秋繡的是**烹酒。沒有酒,隻有一大一小、一上一下兩朵金菊盛開,幾個花骨朵點綴其間,顏色很是跳躍。上麵還有一隻蝴蝶在花葉間翻飛,下麵有一隻七星瓢蟲,倒掛金鍾般在花枝下,像**秋千。最底下的水裏,有一條大眼睛的遊魚,有一隻探出犄角來的小蝸牛,充滿童趣。左上方用墨綠色的絲線繡著兩行小字:**烹酒月中香。
冬繡的是傳統的喜鵲登梅。五瓣梅花,繡成了粉紅色、淡紫色和豆青色,點點未開的梅萼,紅的、粉的,深淺不一,散落在疏枝之間,如小星星一樣閃閃爍爍。喜鵲的長尾巴繡成紫色,翅膀黑色的羽毛下藏著幾縷蘋果綠,肚皮繡成了蛋青色。最下麵的幾塊鏤空的上水石,則被完全抽象化,繡成五彩斑斕的繡球模樣了。依然是為了左右對稱,在左上方用墨綠色的絲線繡著兩行小字:梅萼出放人鹹愛。
繡得真是清秀可愛。我心裏暗想,或許是“出”字繡錯了,應該是“初”字。我知道娘的文化水平不高,好多字是結婚以後父親教她的。
姐姐告訴我,這是娘做姑娘時候繡的呢。
那一天,突然見到這四扇屏,心裏有些激動,禁不住貼近牆麵,想仔細看,忽然有種感覺,好像不知是這麵牆熱,還是四扇屏有了熱度,一下子覺得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好像就貼在娘的身邊。
這麵牆正對著陽台的玻璃窗,四扇屏上反光很厲害,跳躍著的光點,晃著我的淚花閃爍的眼睛,一時光斑碰撞在一起,斑駁迷離。春夏秋冬的風景,仿佛晃動交錯在一起,很多記憶,蜂擁而至,隨四季變幻而繽紛起來。而且,本來似是而非早已經模糊的娘的影子,似乎也水落石出一般,在四扇屏上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想,娘一定在四扇屏上看著我們。那上麵有她繡的牡丹、荷花、**和梅花,簇擁著她,也簇擁著我們。
五
前兩年,姐姐八十大壽,我到呼和浩特看姐姐,看見她家寫字台的玻璃板底下放著一張照片,很長,是姐姐把那時每次回來探親時候和我及弟弟照的那一張張合影,洗在一起,像是電影的膠片一樣,串聯起了我們童年和少年的腳印。
姐姐家住一樓,房前有塊空地,種著一株香椿樹、一株杏樹和一株蘋果樹。退休之後,姐姐把這塊空地開辟成了菜園。翻土、播種、澆水、施肥……每天樂此不疲。姐姐一輩子在鐵路局工作,年年都是勞動模範,局裏新蓋了高層樓,分她新房,麵積多出三十多平方米。她不去,舍不得她的這片菜園。孩子們都說她:“如今,一平方米房子值多少錢?你那破菜園能值幾個錢?”卻誰也拗不過,隻好隨了她。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姐姐了。來到姐姐家,先看姐姐的菜園。菜園不大,卻是她的天堂,那裏種著她的寶貝。特別是姐夫前幾年病逝之後,那裏更是她打發時光消除寂寞的好場所。菜園被姐姐收拾得井井有條。絲瓜、扁豆滿架,倭瓜滿地爬,小蔥棵棵似劍,韭菜根根如針,西紅柿、黃瓜和青椒,在架子上紅的紅、青的青、彎的彎、尖的尖……忍不住想起中學裏學過吳伯簫的課文《菜園小記》裏說的,真的是姹紫嫣紅。這麽多的菜,吃不完,送給鄰居,成了姐姐最開心的事情。
菜園旁,立著一個大水缸,每天洗米洗菜的水,姐姐從廚房裏一桶一桶拎出來,穿過客廳和陽台,走進菜園,把水倒進水缸,備用澆菜。節省一輩子的姐姐,常被孩子們嘲笑,而且,勸她說現在菜好買,什麽菜都有,就別整天忙乎這個了,好好養老不好嗎?姐姐會說,勞動一輩子了,不幹點兒活兒難受。想想,在風沙彌漫的京包鐵路線上餐風飲露,這是她念了一輩子的經文,篤信難舍。再想想,人老了,其實不是享清閑,而是怕閑著,能有點兒事幹,而且,這事兒幹著又是快樂的,便是養老的最好境界了。姐姐種的那些菜,便有她自己的心情浸透,有她往事的回憶,是孩子都上班上學去之後孤獨時的夥伴,她可以一邊侍弄著它們,一邊和它們說說話。
誇她的菜園,就像誇她的孩子一樣的高興。我對她的菜園讚不絕口。姐姐指著菜園前麵綠蔥蔥的植物,我沒認出是什麽。她對我說,這裏原來種的是生菜和小水蘿卜,今年鬧蟲子,我把它們都給拔了,改種了草莓。不知怎麽鬧的,也可能是我不會種這玩意兒,你看,一春天都過去了,隻結了一個草莓。
我跟著她走過去,伏下身子仔細看,才看見偌大的草莓叢中,果然隻有一顆草莓,個頭兒不大,顏色卻很紅,小小的紅寶石一樣,孤獨地藏在葉子下麵,好像害羞似的怕人看見。
“孩子們看著它好玩,都想摘了吃,我沒讓摘。”姐姐說。我問她,幹嗎不摘,時間久,回頭再爛了,多可惜。姐姐笑著說:“我心裏盼望著有這麽一個伴兒在這兒等著,興許還能再結幾個草莓!”
相見時難別亦難,和姐姐分手的日子到了,離開呼和浩特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姐姐蒸的米飯,我炒的香椿雞蛋,做的西紅柿湯,菜都來自姐姐的菜園。晚飯後,姐姐出屋去了一趟菜園,然後又去了一趟廚房,背著手,笑眯眯地走到我的麵前,像變戲法一樣,還沒等我猜,就伸出手張開來讓我看,原來是那顆草莓。你嚐嚐,看味兒怎麽樣?姐姐對我說。
我接過草莓,小小的,鮮紅鮮紅的,還沾著剛剛衝洗過的水珠兒,真不忍心下嘴吃。姐姐催促著,快嚐嚐!我嚐了一口,真甜,更難得的是,有一股在市場買的和采摘園裏摘的少有的草莓味兒。這是一種久違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