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趙營長拒敵三道柳溝

西路軍撤離倪家營子,部隊進駐到三道柳溝,趙營長記得大約是2月27日或28日的一天夜裏,紅軍從倪家營子突圍出來,連夜轉移到沙河堡,馬家軍的追兵跟屁股又追來了,紅軍在沙河堡住了一天,看到此地地形和條件不利於堅守,便又連夜出發。漆黑的夜晚,瘋狂的北風卷著沙粒,無情地刀刮針刺般肆虐著,衣著襤褸,裹著氈片布條的紅軍指戰員,冒著嚴寒的天氣,踩著高低不平、石塊遍地、駱駝刺遍地叢生的戈壁灘向西北方向疾行。天快亮的時候,來到30裏開外的三道柳溝。

早晨,九軍首長把趙寶堂叫去安排任務,軍首長說,鑒於目前戰事緊張,前鋒作戰部隊減員多,現在政治保衛局撤銷,隻保留一個排的警衛人員,其餘人員全部補充到作戰部隊去。經研究,調你到作戰部隊C團d營任營長,請你即可去d營報到,承擔起領導該營,率兵拒敵的任務。

趙寶堂到d營後,首先清點人數,下屬的三個連,因人員嚴重不足,三連已撤銷,隻保留有兩個連,兩個連的人數也不足,這樣下來整個營充其量也就一個連多一些的人數,共140人內還包括十幾個傷員,麵對這樣嚴重的情況,趙營長心情沉重,苦思怎麽帶兵拒敵?轉念一想,現在處境危機,西路軍從倪家營子時就是軍、師直接指揮作戰,出擊時也是兩三個團同時出擊,根本輪不到營長指揮部署,他就聽從上級領導的指令吧。

三道柳溝在倪家營子西南,據倪家營子50公裏,是一個東西十多裏長的村子,南麵傍依祁連山,東、北兩麵是隔壁、西麵是沙漠。這裏有兩條幹枯的河道,兩條河道相距不到三裏地,隻有天下大雨時才有洪水從南向北流過。河床亂石密布,河岸由於洪水衝刷,形成一人多高的崖坎。西邊的一條河道叫砟子河,東邊一條河道叫程家河。砟子河西岸有十幾個個大小莊子,住著二十多戶人家,叫西柳溝;砟子河東岸有大小七個莊子,叫南柳溝;程家河東岸有五六個莊子,叫東柳溝。西柳溝住著一家地主,家有300多畝地,70多口人,平時雇七八個長工幹活。南柳溝住著一家地主,家有300來畝地,也雇著七八個長工。紅軍到來後征了他們的糧。三十軍駐守在村西北,九軍駐守村東南,西路軍總部、婦女團和醫院駐紮在村中央的幾個莊院。村子外圍斷斷續續的有一些低矮的土圍牆,是農戶們夯築用來阻擋牛羊啃吃或糟蹋莊稼用的。

村內住房少,紅軍大部分露宿在河灘、沙地、樹下,村裏村外。紅軍到來前,幾戶地主及家人逃離,大部分老百姓知道紅軍紀律嚴明,不燒房子,不搶老百姓的東西,不打人,所以都沒有逃走,在莊子裏住著和紅軍一起生活,看著紅軍打仗,幫紅軍燒水做飯。紅軍一到駐地,趕快修築工事,設置路障防騎兵,在農戶的土莊牆上掏槍眼,做好各項戰鬥準備。他們走了一夜的路,都很累,很疲乏,很想睡一會兒,但他們強打精神不能睡,他們清楚敵人緊緊地尾隨而來,是三十軍的戰士在後麵殿後,一次次的打退了敵人進攻。

天剛蒙蒙亮時,敵人開始向南流溝進攻,先是炮轟,接著是機槍密集的掃射,土圍牆上下前後冒起一陣陣塵土,把圍牆後麵堅守陣地的趙營長他們都埋在了塵土內。槍聲稍稍稀疏了些,趙營長和幾個戰士抖落了身上的塵土,爬上土圍牆看馬匪的動向,帶狗皮帽子的馬匪正黑壓壓一片向紅軍陣地壓過來,一看馬匪這是整團的進攻。

“這樣多的馬匪,每人隻發五顆子彈,這點彈藥怎麽夠打呀?”一位戰士麵帶難色的說。

趙營長很清楚麵臨的危險,但他不能泄氣,隻能給戰士們鼓勁,他也想給戰士們多發些子彈,但是再沒有子彈,隻有這些了,他不能怨誰。上級讓他們堅守陣地,他就要無條件堅守,不能多想,決不能退縮。再看看兩邊不遠處,其它兄弟營連都在堅守。他要求戰士們說:“瞄準了再打,子彈打完了就和敵人拚大刀。堅決守住陣地。他媽的,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了。”

敵人靠近了,趙營長指揮戰士們開槍還擊,射出去一排排子彈,甩出去數十個手榴彈後,敵人前麵倒下了一大片。馬匪們後退了五六十米遠,不敢快速進軍了,開始尋找障礙物,隱身處,躲藏在後麵開槍射擊,緩慢的推進。這時紅軍這邊也不斷有人員中彈犧牲或負傷,關鍵是子彈打完了,槍聲越來越稀疏,到最後徹底的停下來。

馬匪在一步步靠近,最中央的馬匪在地麵沒有大的障礙物,他們臥倒在淺淺的小水溝內,也在緩慢的爬過來。

戰士們放下槍來,上了刺刀,拿起大刀,梭鏢,做好了和敵人打白刃戰的準備,他們排列在趙營長兩邊,等待著趙營長一聲令下就衝出去和敵人搏鬥了。

又到了生死關頭,這是不是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了?趙營長想。這樣的危急時刻他遇到過幾次了,前幾次都化險為夷,這次呢?他不敢想下去,軍人想到的首先是服從命令,不能隻顧著想自己。

趙營長他們正準備衝出去,這時一看他們左側有大隊人馬湧過來,原來是援兵到了,是西路軍總部看到這裏敵人多,有危險,就派紅三十軍的八十八師及時趕過來增援。

馬匪不知道紅軍援兵到,還在緩慢推進,距紅軍陣地三十米,二十米時,紅八十八師突然開槍射擊,一陣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後,前麵的馬匪倒下了一大片,他們沒料到紅軍有這一手,以為中計,開始掉頭向後逃跑。紅軍抓住戰機,衝出土牆圍莊,操起大刀和梭鏢,對敵人一陣猛烈地追趕和衝殺,趙營長看到左側的紅八十八師部隊衝出圍莊追趕敵人,自己也不示弱,拿起大刀大聲對自己的戰士們說:“衝出去殺敵人,”說著,他率先衝出圍莊土牆,追在敵人後麵,接連砍倒三個馬匪,左右兩邊的戰士也跟了上來,和營長並肩戰鬥,共同對敵人一陣子砍殺,馬匪招架住了這個戰士的大刀,就避不開那個戰士的梭鏢,馬匪們被連連刺中,一個個倒下。一時,整個前沿陣地寒光閃閃,殺聲不斷,刀槍的撞擊聲響成一片。紅軍戰士以一當十,奮不顧身,拚搏廝殺,將敵軍殺退。這一仗戰士們打得很有勁,感覺很興奮,進攻的敵人大部被殲,少部分敵人被趕出100多米後,戰士們趕快打掃戰場,把敵人丟棄的槍彈趕快收繳回來。戰士們退回陣地後,各個喜笑顏開,他們向八十八師的戰友們招手、敬禮、表示謝意。最後,兩邊的紅軍戰友們一遍一遍的把槍、刀舉過頭頂,口裏“嗨、嗨、嗨”的歡慶勝利。這樣好,打出去的彈藥又收回來了,繳獲的比打出去的還多。

趙營長清楚是八十八師幫了他們,使他們絕處逢生,他還聽到紅三十軍的八十九師也在附近,是戰鬥打響後趕過來增援他們的,是八十九師吸引、牽製了大量的敵人,他們才有了從側翼出擊敵人打勝仗的機會。他還聽說三十軍的程世才軍長,坐鎮前沿直接指揮拒敵,他看到了八十八師熊厚發師長手持大刀來回巡查在前沿陣地上,這些都給他們鼓舞了很大的士氣。戰後,趙營長才知道剛才敵人的作戰部隊是馬忠義指揮的騎兵第二旅和馬步鑾指揮的騎兵第一旅及劉呈德團,他們騎兵居多,到村子附近怕騎兵吃虧,下馬改為步兵摸索著、試探性進攻。

馬匪依仗人數眾多,一波又一波的對紅軍陣地發起新一輪進攻,他們再不敢直接衝鋒了,先是大炮轟炸,接著是風暴似的機槍掃射,

和紅軍逐一搶奪製高點,土圍牆低矮,許多戰士被炮彈炸死、炸傷,中了槍彈,倒在血泊中。說實在的,紅軍方麵損失也不小,馬匪也在尋找紅軍的薄弱處,一旦發現紅軍人數少,或者彈藥不足,便一窩蜂衝了進來,紅軍人數少,也經常吃虧,部分陣地和據守的農莊丟失,守衛戰士犧牲。馬匪身材彪悍,紅軍身材矮小,單人單刀的對抗起來,多數紅軍不是馬匪的對手,紅軍隻能聯手對抗馬匪。紅軍自進入河西走廊,已和馬匪糾纏幾個月了,現在打仗靠的是仇恨,靠的是意誌,靠得是不要命的發瘋。從黎明到傍晚經過反複爭奪的八十八師陣地前沿,完全被鮮血染紅,倒下去的每一個紅軍戰士周圍,都躺著幾具和十幾具敵人的屍體。

入夜,程世才軍長看到戰機已到,命令八十八、八十九兩個師聯合起來共同出擊實施反擊,又一次打退進攻的敵人,恢複了原來的陣地。至此,紅軍作戰一天隻吃一些幹饃饃,炒麵。夜間堅守在陣地上,還要忍受嚴寒的襲擊。對麵的馬家軍掠奪民財,搶殺牛羊,**婦女,淒慘的嚎叫聲不堪入耳。趙營長和戰士們看到了,咬牙切齒地說:“馬匪多壞啊!他媽的,隻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就要和馬家軍拚到底!”

紅軍八十八師熊厚發師長在一次指揮作戰時不幸左臂負傷,鮮血外湧,滲透了整個衣袖,同誌們勸他趕快下去包紮傷口去休息,他抓著鮮血淋淋的衣袖,咬牙切齒地瞪著敵人說:“不要緊,臂打斷了還有嘴和腿,一樣指揮作戰。”

夜間,戰鬥仍在激烈地進行,四麵響著一陣陣槍聲和炮彈、手榴彈的爆炸聲,趙家莊院裏到處是未熄滅的煙火。熊厚發師長負傷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提著駁殼槍,帶著三個隨從,在莊院裏巡來巡去。他走到哪裏就叮囑哪裏的戰士:“密切注意敵人的動向,好好打。”他這種英勇頑強的氣概,給戰士以很大的鼓舞。許多輕傷員拿著武器爬上戰鬥崗位,堅持作戰,身負重傷的戰士們視死如歸,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身邊的事,身邊的人,把趙營長他們一次次感動著。

浩瀚的荒漠戈壁,用黃土夯築圍牆的農家,稀稀落落,點綴其間,無數個趙營長似的紅軍將士就隱蔽在圍牆後麵,和敵人對射著,周旋著,一旦看到敵人孤軍深入,有勝算的把握時,就衝出來,殺死敵人,把武器彈藥搶奪了,在趕快退回去,退的遲了也會被馬匪追著打。倪家營子打戰時,紅軍還能讓一班人堅守陣地,一班人輪流睡一會村民的熱炕,現在,這兒農戶少,輪不了幾個人睡熱炕。馬匪這樣反複進攻,反複糾纏,覺也睡不上了,大家隻能輪流著一部分人監視敵情,一部分人縮在圍牆下麵打盹,坐著睡一會。好在寒冬在漸漸過去,已進入初春時節,夜間不是太冷。

從暮色蒼茫激戰到滿天星鬥,紅軍雖然打退了敵人無數次進攻,守住了趙家莊子,但情況更加險惡了。敵人以四個團的兵力將趙家莊院團團包圍,把三十軍分割為兩半,又切斷了和總部的係聯。幸虧埋在地下的一條話電線沒有被破壞,還能和守衛在砟子河西岸的紅軍指揮部通話。趙寶堂營長他們時時關注著兩邊的戰鬥情況。

紅軍瀕臨嚴重危急,兵員連遭重大傷亡,彈藥武器短缺,本地征來的糧食僅僅維持了三四天,難以維持,這幾天吃飯,趙寶堂營長他們吃飯時吃的是糜子、穀子、蕎麥磨在一起的混合麵熬成糊糊。這些食物都是當地的粗糧,吃上胃裏不舒適。趙營長他們老家沒見過這些食物。趙營長清楚紅軍斷糧了,隻能吃這些東西充饑。紅軍人數多,三道柳溝村莊小、農戶少,隻有這點吃的東西了,四周又被馬匪團團圍住,外麵征糧不可能。麵對這種情況,隻有衝出去另找出路。

趙寶堂營長他們人數少,起不了決定作用,他們聽從總部的命令,多數時間都跟隨三十軍行動。

二六八團被敵圍困在砟子河東岸的趙家莊院,西岸的李先念政委率領的二六五團正與敵激戰,一時不能派出部隊增援。但李政委在電話中告知,總部已命令九軍的兩個團(隻有千人上下)從左右兩個方麵來解圍。二六八團的指戰員一麵堅守陣地,一麵等待援軍。他們望著總部駐地的方向,聽者從敵後傳來的槍聲,做好出擊的準備,隻要援軍一到,就可以衝出去,與兄弟部隊會合。在等待援軍的這段空隙間,戰士們歸還了借用老鄉的家具,結算支付了糧錢、柴草款,並向房東作了辭行,賠償了損壞群眾的東西。這些做法讓老鄉們很是感激,換做馬匪是不會這樣做的,他們用了拿了是不會給老百姓付錢的。

紅軍在三道柳溝住了11天,沒有停止過戰鬥。馬家軍死傷約三四千人,紅軍傷亡也極大。整個西路軍麵臨生死關頭,在孤立無援四麵受敵的困境下,總部決定3月11日夜撤出三道柳溝,星夜突圍,由梨園口進祁連山。

晚間10時許,從左側傳來了槍聲,戰士們興奮地傳告:“援軍來了,能殺出去了!”但是敵人兵力太強,解圍未能成功,突圍之路沒有打開,吸引過去了一部分敵人。軍情十萬火急,再不能等待。於是程軍長向李先念政委打電話:“情況如此危急,我們必須自己突圍,要不,明天孤軍作戰,情況就更不妙了。”?堅定而又沉著地回答:“既然這樣,就突吧,我派一個營,在突圍的方向迎接你們。”其時,李先念他們也處在困境之中,他所率領的二六五團也隻有幾百人,眼下正在抗擊著數千敵人的進攻,如果再抽出兵力迎接兄弟部隊突圍,確實存在著被敵人攻破營堡而致全軍覆沒的危險。想到這些,程軍長又問:“你們還能派得出人來嗎?”

“困難是困難,可是你們更困難啊!”李先念政委想了想,然後充滿信心地說:“我們可以抽出一個營出去,同你們會合。”程軍長便約定了行動的時間,立即下達了突圍的命令,號召全體指戰員以一當十,殺出重圍,與李政委會合。

到晚間12點的時候,李政委派出的增援部隊在敵人的背後打響了。這時程軍長下令開火,早已集中在莊牆東麵的十幾挺槍機?一齊向敵人掃射,戰士們把準備好的馬尾手榴彈冰雹似的扔向敵群。程軍長拔出駁殼槍大喊:“同誌們,衝啊!”部隊便潮水一樣地衝出莊院撲向敵陣。

莊院東麵有些縱橫交錯的幹枯渠溝,敵人在渠溝邊上築了工事,燃起篝火。當他們發現紅軍突圍行動,便立即以密集的交叉火力阻擊。敵人的山炮轟倒了趙家莊院的西牆和南牆各一段,莊院內燃點起了大火。突圍戰士們尋找有力地點打擊敵人,靠近敵人時向敵人火力點投去幾顆手榴彈,敵人的阻擊點頓時啞巴了。黑暗中無數條火舌在噴吐,到處閃耀著紅光,迸濺著火星,乘著火亮可以看到幾麵招展的紅旗和紅軍戰士的身影,他們在黑暗中戰鬥著,前進著。槍炮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和呐喊聲交織在一起,像猛烈的風暴,震撼著夜空。程軍長率領二六八團和二六三團二營、趙寶堂營,穿過火海,與敵奮勇拚搏。敵人經不住劇烈的打擊,第一線陣地開始動搖,向後撤退。那些穿著羊皮大衣的敵人倉惶從殘破的工事裏爬出來,抱頭鼠竄,一個個慘叫著死在紅軍的大刀之下。突圍的紅軍衝過了敵人的第一線陣地,接著又衝擊第二道、第三道……

又到了紅軍和馬匪作戰的關鍵時刻,程軍長直接指揮戰士們突圍。突圍前程軍長把團、營級幹部叫去做了戰前動員和部署:“同誌們,我們在這裏再不能呆了,我們必須要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奮力殺敵,一口氣衝出去。二六八團居中,二六三團二營居左,趙寶堂營居右,聽到命令就衝。”

“是!”團長、營長們齊聲回答。他們會去又對各自的部屬做了安排。

突圍開始了,幾個營、連、排級幹部衝在最前麵,鼓舞了鬥誌,戰士們遇上障礙就衝,碰到敵人就殺,每個戰士都是氣喘噓噓,汗流浹背,刀上血水淋淋,衣服上濺滿了斑斑汙血。許多同誌負了傷,自己還不知道,經過一陣又一陣的衝殺,終於打開缺口,在距離趙家莊院半裏多路的地方和李先念政委派出的增援部隊會合了。這次白刃相接的突圍戰,西路軍又有幾百名同誌犧牲在突圍的路上。

趙寶堂營長他們跟隨程軍長率領的三十軍大隊人馬,突破敵人包圍,會合了李先念政委率領的增援部隊,衝殺出三道柳溝,向梨園口方向轉移,再進入祁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