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又見花麗榮

(1)

臨水粥道館隻供晚餐,隻有素食,不沾葷腥。來粥道館的都是一些視人生如稀飯的淡泊者,粥道館為他們傾心服務,為他們接風洗塵。我想,一天之計在於晨,可一日之情在於晚,古人說過人間重晚情,所以三餐之中唯重晚餐。隻有那些心性淡定者,能恒飲稀飯,所以饌肴之中,隻做稀粥和小菜。

每天傍晚,有多少向來寡淡或濃極而淡的喝粥客,從生活的各個角落走來,品生活,品時光,也品坐在麵前的人。喝一口飄著濃濃米香的稀飯,就著一碟可口小菜,他們會從心靈最深處歎一聲:舒服啊!便稀釋了多少生活中的愁,放下多少心理上的擔負,也忘了多少解不開的結。一切華貴皆虛妄,平平淡淡才最真:喝粥者有了心靈的共鳴。

又是一天的傍晚,在落日的餘光裏,來了兩個翩翩女郎,一個是花麗榮,一個是白牡丹。兩個女郎都打扮得很漂亮,尤其是花麗榮,齊肩短發,合中身材,如出水芙蓉。

我感到好奇,問道:“你們倆怎麽認得的?”

花麗榮說:“承蒙她抬愛,她曾到我家客棧采訪過,也在我們客棧住宿過,然後就認識了。”

我哦了一聲,對白牡丹說:“你們記者真是無孔不入啊!”

白牡丹仰起臉說:“這用我們行業的話來說,叫挖新聞。”

她們兩個來到粥道館非常高興,非常興奮,臉上的笑容開得如灼灼桃花般燦爛。

我安排她倆坐下。

花麗榮說:“我發現你們粥道館的餐桌都不是很大,好像隻能坐兩三個人。為什麽不買大桌子?”

我說:“每一張餐桌隻容兩三人,因為喝粥不是大宴,兩人正好。相對而坐,同飲一鍋粥,大有古人‘同飲一江水’的意境。”

白牡丹問:“那要是來人多了,怎麽辦呢?”

“到粥道館來的,都是吃便飯,不大可能是請客,請客不可能請人家喝稀飯的,是不是啊。既然不是請客,不是設宴,一道來的人就不可能多,一般就是兩三個人。如果一道而來的人真的很多,把桌子合並一下就行了。”我說,“你們想喝什麽粥?”

“你們有些什麽粥?”花麗榮問。

我把幾十種粥名一口氣給她們背完了,她們聽後異口同聲地大叫:“這麽多啊!”

“多種經營,薄利多銷,是我們的經營戰略。價格低的粥道館,沒有我們品種多。品種多的粥道館,沒有我們價格低。價廉物美的粥道館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花麗榮點點頭,笑道:“師父,有你的!那就給我們來一碗赤豆粥和銀杏粥吧。”

我把單子遞給了廚師,然後陪她們倆說說話。

(2)

“這裏有佛像和佛香,以後我們就不用到廟裏去了,就在這裏燒香得了。”花麗榮說。

我說:“那不行!我們這裏是不許顧客燒香拜佛的,顧客在這裏燒香磕頭,那不成了寺廟了!我們這裏是餐館,不是寺廟,是吃飯的地方,不是磕頭的地方。顧客要想燒香磕頭拜佛,還得到廟裏去。”

“嗬嗬,你們把餐館和寺廟分得很清的嗎。”

“那當然。”我說,“分不清,就會把事情弄糟的!就好比我吧,你別看我在這裏當經理,但我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和尚,我是在這裏修行的。我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在經理和僧人之間,我分得清清楚楚。”

“你現在在這裏經營餐館,那就不到廟裏去了嗎?”

“那怎麽會呢!”我說,“我僅僅是晚上到這裏忙五個小時,白天還是在廟裏。如果你白天找我的話,還是要到廟裏去。”

我問花麗榮:“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經營粥道館?”

“我不是聽我家麗麗說的嗎。”

提到麗麗,我想順便問問靜心夜校的情況。

我說:“對了,麗麗在靜心夜校學習有收獲嗎?效果怎麽樣?”

“她感覺靜心夜校的教學方式非常好,她們很喜歡。她說現在學習起來很輕鬆,效率提高了,大腦始終是清醒的,不像在學校裏,腦子從早到晚都是昏沉沉的。”

“她們有什麽要求呢?”我問。

花麗榮笑笑,說:“她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多給她們上上課。但你現在晚上都在這裏,怎麽行呢?”

“剛剛開業,我必須天天晚上在這裏,了解一下情況,等過了一段時間,一切都穩定了,我就可以抽出身來到靜心夜校去了,或者幹別的什麽事都行。”

我發現,今天白牡丹的話顯得很少,而且,隻要花麗榮和我搭話,白牡丹就好像渾身不自在似的。可花麗榮渾然不覺,還是家長裏短的和我聊著,她突然說:“師父,我離婚了,你知道嗎?”

她說這話時,顯得很淡然,好像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什麽?你離婚了?”我非常驚訝,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沒聽錯吧?”

“真的,我是離婚了。”花麗榮以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

“前不久我看你們還好好的,怎麽說離就離了!你們離婚有點離譜。人家是閃婚,你們是閃離,嗬嗬――”

“我和他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好。”花麗榮說。

“我覺得你丈夫人還是不錯的,做什麽事都很投入。”

“你怎麽知道的?”

“他到廟裏磕頭都很投入的,幹別的事不投入嗎?”

“他磕頭使勁磕,是想發財。如果不是想發財,他才不到廟裏磕頭呢。”

“他是這樣的人?”

“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悶哼一笑,花麗榮不知道我的笑是什麽意思,問:“你笑什麽?笑我還是笑他?”

“笑我。”

“我問笑我還是笑他,你說笑我,你的回答有點玄。”

我又悶哼一笑。

花麗榮詫異的看著我,輕搖一下頭,說:“我還是不知道你的笑是什麽意思,罷了!不去想你的笑了!”

又問:“你不支持我們離婚,是不是?”

我擺擺手,說:“你們倆的事兒,我不作評論,更不幹涉!總之,我不介入!我隻是覺得父母離婚對孩子成長不利,尤其是你家麗麗,正在讀初三,你們離婚,對她的升學肯定有影響。”

“我和她爸離婚,也是迫不得已啊,離婚的緣由我過幾天跟你說。”

我點點頭。

這時,粥上來了,我起身道:“你們吃吧,我過去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