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美女教授2
伍向明說,你去生物廠了?你想和他們合作?
連伍向明都不知道,別人就更不知道了。她覺得這一來事情還有點麻煩,是自己心急了點,弄出了腳踩兩隻船的事情。她默默地坐了。她發現對學校自己還是有感情的,學校的設備也先進,人才也多,互相之間交流學習也方便,但生物廠那裏已經答應了人家,人家那樣殷切熱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反悔拒絕。她沒有一絲睡意,看看已到了上班時間,她決定找係主任問問,看學校究竟怎麽辦這個廠。
係主任竟不知道辦廠的事,看來這事不一定是真,至少還沒有正式決定。柳南要走時,係主任說,還有個事我給你談一下,我不想拐彎抹角,有什麽就說什麽,提你當副主任的事,學校有不同的看法,突出的一點就是說你還不成熟,不穩重,甚至有點輕浮。產生這樣的看法當然和你與伍向明的關係有關,所以,副主任的事就放了下來。
副主任的事她早已不當回事了,不當倒也清淨,但校領導對她的看法讓她不能接受。這些話肯定是方剛說的,那天他鎖門的目的也在於此。柳南滿臉憤怒,滿臉通紅,她沒有話說,也不想說什麽,她憤然離開了主任室。
回到實驗室,她仍然憤怒難平,沒想到在學校領導眼裏她竟是個輕浮不成熟的人。她想立即寫份請調報告。想到生物廠吳廠長說過由他們來辦,她又收起了筆。
主任又跟著來到實驗室,主任說,其實你也不必生氣,也不必太在意,事情雖然放下了,但沒有任命別的人,這就說明人家仍然在考察你,我覺得你還是沉住氣,政界的事變幻莫測,說不定哪天就會再把你的事提到議事日程上。
柳南猛然明白,主任把她的惱怒理解為當不上副主任的惱怒,真是可笑。柳南努力平靜了語氣說,我本來就對這個副主任無所謂,現在讓我當我也不會去當,我有我的事業,我能有一個寬鬆的研究環境就不錯了,我根本不想當什麽副主任。
主任看著柳南,好像難以看透。主任可能覺得熱臉貼了冷屁股,便再不說話,站一陣就不高興地走了。
早上起床惡心嘔吐,細想,例假已超期十多天。柳南心裏一驚:可能麻煩事來了。接了點尿液到實驗室化驗,果然呈現陽性。
和伍問明上床不到一月,顯然是那夜把丁放叫來的結果。那次事後她是吃了藥的,可見是藥沒起作用。隻有趁早去做人流了?伍向明是學遺傳育種的,他自然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的。如果讓丁放陪了去做,好不容易扯清了的關係就會再次扯不清。她一陣悔恨,不由得想到民間一句粗話男人沒主意受一輩子窮,女人沒主意裝一肚子慫。也許人家說得沒錯,自己是很輕浮,是很不成熟。
讓伍向明陪了去醫院,這正好是對他對爰情的一個考驗,如果他為這事而不再愛,趁早分手當然是上策,因為這件事和將來年老風韻失盡相比,這畢竟是小事,這件事他若不容,將來老了絕對沒有好結果。
中午吃飯時,她將懷孕的事告訴了他。他開始咧了嘴笑,笑到一半突然皺起了眉頭。他說,不可能吧,好像時間還不到一個月。
柳南說,我早提醒過你,我是結過婚的人,更談不上處女,認識你前,我有我的生活夥伴,但認識你後,我向你保證,我能夠做到感情專一。
伍向明一臉痛苦,連眼睛都紅了。劇烈地思想鬥爭了半天,問,你說,是不是那個王八蛋丁放的?
柳南本來要如實告訴他的,這一罵她卻覺得不告訴最好,因為丁放也有隱私權。她說,是誰你沒有必要知道,不知道也最好,關鍵是和這個人再不會發生這些事,所以你不必問他是誰,這一點我已經向你作了保證,我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飯早已涼了,柳南示意要他吃飯,他搖搖頭,說吃不下去。看著他一臉痛苦,她心裏踏實了。這說明他是真心愛我的,並且愛得很深,如果得知自己的女人懷了別人的孩子無動於衷,那才叫危險可怕。柳南知道沒有什麽話可以來勸慰他,她收拾掉飯菜,然後問,你什麽時候帶我去醫院。
伍向明說,越快越好,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挖出來喂了狗。他看眼柳南,柳南並沒十分地生氣,又惡了聲說,明天就去。
柳南的課已由方剛來講,柳南本想悄悄到離學校遠點的醫院作了,住兩天院再回來上班,但考慮到係裏說不定突然有事,也說不定學校會找她研究辦廠,柳南還是決定到係裏說一聲,就說外出查個資料。第二天一上班柳南就到係裏請假,係領導說,你來得正好,學校通知今天開會,是有關建廠的問題,你是主角,就把你先通知到。
柳南問會在哪裏開,由誰來主持。主任說,聽說建廠的事學校已經開會定了,今天實際是宣布學校的任命通知,因為被任命的人大都在咱們係,所以會便在咱們係裏開。
柳南雖然不想當官,但此時的心卻劇烈地亂跳起來。因為自己是主要研究者,她估計這次任命肯定和自己有關。她有點怕,她覺得自己兼總工程師還可以,當廠長可能沒有那個全麵管理的能力。更煩心的是生物製品廠那裏怎麽辦?她想,應該向學校建議,不另建廠,和生物製品廠合作或把他們兼並過來,這樣省錢省力也不缺熟練工人,多快好省,一舉多得。
果然隻是個組建任命大會,黨委書記講話後,組織部長便宣讀組建任命事項。學校決定投資六百萬建一個生物製藥廠,同時以免疫教研室為基礎,組建一個生物技術研究所,負責新產品的研究開發。任命方剛為廠長兼研究所長,柳南為副廠長兼副所長。生物製藥廠行政級別為副校級,方剛為副校級廠長,柳南為正處級副廠長。
柳南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憤怒讓她滿臉通紅。建廠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征求一下研究者的意見?為什麽不和當事人商量?為什麽隻聽方剛一個人的?為什麽要讓方剛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外行兼研究所長?這樣一個結果讓她絕對不能接受。還沒等部長宣讀完畢,柳南就站了起來大聲說,這個決定我不同意,你們根據什麽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建廠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找專家論證分析?
幾位校領導互相看一眼,感到柳南的發言很是突然,也有點無禮。部長說,怎麽沒有分析論證,我們特意讓方剛部長專門負責,考察論證了幾個月,認為完全可行才做出了決定,具體的情況是不是由方部長給解釋一下。
方剛說,我感到很奇怪,送來的建廠報告裏,既有十幾位專家的可行性論證,又有科研部門的成果鑒定,我也是這方麵的專家,我覺得還不夠,又找了製藥方麵的專家,也找了市場銷售方麵的專家。這麽多專家都認為可行,學校才下了決心。現在你自己突然說沒找專家論證,那麽你送來的專家論證報告是偽造的不成?
在寫建廠報告前,確實請了許多專家進行了論證,論證確實可行,才把這些材料一並報到學校,沒想到方剛竟用這些東西搞權術。柳南有一肚子話要說,有一肚子冤要伸,但她不知該怎麽說。柳南滿臉通紅,滿臉憤恨,站在那裏渾身都有點發抖。她簡直就要哭了。組織部長看著柳南說,如果對任命有意見,是不是等我講完了你再談,你現在先坐下,一會兒我請你發言。
組織部長宣讀完,果然請柳南發言。此時柳南已經平靜了一些,她決定破釜沉舟,她說,如果任命別人當廠長,甚至不管是誰,我都沒有意見,但任命方剛當廠長,特別是兼任研究所的所長,我認為是對工廠對學術的一種侮辱,因為工廠和研究所都需要一位作風好業務精的人來領導,而方剛這兩方麵都不具備,在這樣的人手下工作,是對我的侮辱,因此,我鄭重宣布,我立即調走。
誰都沒想到柳南的言辭如此激烈,領導們便紛紛搖頭歎息。會場鴉雀無聲,足足沉默了幾分鍾,主持人問誰還有意見,見再沒人發言,便宣布散會。
站在實驗室的中央,環視一遍,立即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悲傷。屋子是套間,裏小外大,裏麵放一些貴重設備,外麵辦公和做一些日常實驗。上研究生時就在這個實驗室,白天晚上,細算起來,在這裏已有十五個年頭。十五年,差不多是她迄今生命的一半。顯微鏡旁的那張轉椅靜靜地放著,坐墊早已磨破,一個蝴蝶樣的屁股印清晰可辨。柳南摸摸這個自己留下的印跡,再環視一遍,清晰的印跡隨處可見。最難忘的,要數那張實驗台,在實驗台上,她無數次在動物身上做過實驗,也和丈夫有了那個初次。她來到實驗台前。實驗台是一張鐵板床,隻是上麵多了些固定動物的設備。她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和後來成為丈夫的他擁抱摸索到**處,他把她推擁到了台上,就在這個冰硬是鐵的台上,完成了她們的**。她心裏一陣翻騰:那時真是年輕,充滿了無限的活力,好像是一眨眼,就走到了今天,就成了孤身一人,就要被迫離開。她止不住淚流滿麵。
外麵有了嘈雜聲,上班的時間到了。她本打算趕在上班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悄悄地離去,沒想到竟多情了一個多小時。她打開抽屜,先拿出那摞筆記,數一數,整整二十三本,在這裏,完整地記錄了她這些年來工作的軌跡。她將這些筆記綁好,裝人帶來的紙箱內,然後又整理書籍。書也不少,大半書架,這要一本本地看,把自己的和公家的分開。不知什麽時候,方剛站在了她身後。她嚇一跳。她很快鎮靜了下來。她繼續她的丁作,她等著看他要說什麽。
方剛說,看來,你真的要走了。
柳南說,你覺得我還有必要留下來嗎?
方剛低了頭在地上走幾步,說,我想咱們應該好好坐下來談談。見柳南仍在整理書籍沒有反應,便也沒有坐,繼續說,從個人關係方麵說,我覺得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從工作的角度說,這裏的一切基本都是你開創的,從另一方麵說,我覺得學校對你也不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為什麽要走,你對哪些地方還不滿意?
竟然問哪裏不滿意,柳南氣不打一處來。你現在坐收漁利,什麽都得到了,得了便宜會賣乖,反倒說學校待我不薄,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天生就應該淩駕於別人之上,但柳南一時找不到得體的話反擊,想想隻好說,也沒什麽好說的,你的本事太大了,這裏有你就夠了,我在這裏也是多餘,隻好到需要我的地方去,我們也沒必要再談什麽。
方剛說,話說到這裏,有些話我不得不告訴你。你走是你的自由,但你手上的精液疫苗技術,屬於學校,你個人不但沒有支配權,還不能泄露給其他單位,因為這屬於商業機密,泄露了商業機密,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你要去的生物製品廠已經來人和學校談過了,我們已經把你的情況和學校要自己生產的情況都告訴了他們,他們也懂得有關法律,認為要你過去已經不可能,所以你還是不要收拾東西,有什麽想法提出來,咱們畢竟是同學,如果能解決的,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如果是能妥協的,我也會向你妥協。
方剛的話讓柳南無比震驚。怪不得生物製品廠方麵再沒消息。精液疫苗技術並沒有申請專利,不申請專利就不是什麽專利技術。柳南說了自己的看法,方剛說,錯了,知識產權並不一定要申請專利,凡是有形的東西,比如你的論文、手稿、發明創造等,都受法律保護,如果別人抄襲盜用,就是違法,並不存在是否申請專利。你的研究屬於職務研究發明,產權歸出資研究單位所有,如果你泄露給別的單位,那就是侵權違法。
柳南恨恨地甩下手裏的書,憤然走出了實驗室。無目的地走一陣,才發現自己臉色難看,引得路人都在注目。到處都是人,隻有實驗動物場那裏還比較安靜。走到動物場,她又特別想見丁放,她決定給丁放打個電話。再回到實驗室,實驗室已經空無一人。柳南撥通丁放的手機,開口就喊你在哪裏,趕快來我這裏一趟。
丁放說他在下麵的一個縣裏,三四天後才能回來。柳南說了這裏的情況,丁放說,有些事我已經知道了,前幾天廠長就打電話告訴我了,我怕你知道後著急,就想回去後再和你慢慢說。我現在想聽聽你的想法,你打算怎麽辦?
柳南說,我還能有啥辦法,我現在就想聽聽你的。
丁放說,再到生物製品廠已經不現實,我覺得讓你當副廠長也不錯,你不如先幹著。柳南立即打斷他的話說,不,堅決不,我不是爭什麽待遇,我是在爭我的尊嚴。研究是我搞的,為什麽學校領導不能和我商量商量?為什麽總要由方剛來代表我,來代表學校?這不公平,這口氣我絕對咽不下。
丁放說,如果是爭口氣,事情就好辦得多,技術在你手裏,吃屎的拿不住拉屎的,你不拿出你的技術,他們急死也是白搭。
是呀,技術在手裏,又有什麽可急的,真是急糊塗了。柳南問,你說現在我該怎麽辦?是找領導還是被動地等他們來找?
丁放說,你裝病呀,裝病在家不出,等著讓學校領導三顧茅廬,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放了電話,柳南輕鬆了許多。看看收拾好的書本,就想到了熱情歡迎她的工人,就想到廠長那熱切盼望的眼睛。她的心裏又不是個滋味。士為知己者死,學校為什麽不能像工廠那樣關懷一下拚死拚活搞研究的人?再說,投資幾百萬隻能建個小廠,為什麽不利用生物製品廠現有的資源,來搞合作生產?柳南的心又激動起來。不行,得找校領導,談談自己的觀點,堅持不再建廠,搞合作生產。
找校領導的結果讓他失望,校領導有自己的看法,認為教學科研生產一體化是未來辦學的方向,建廠一方麵可促進科研成果的轉化,為學校積累資金,另一方麵可為學生學習實習提供基地。柳南認為把生物製品廠兼並過來照樣可以達到這些目的,並且可以節省資金。領導說兼並得安置原廠的人員,這樣就不能安排學校子弟就業。不過領導還是說你的意見可以考慮,但要和方剛商量論證一下,然後以組織的形式拿出個可行性報告,然後學校視報告的情況再研究討論。
又是方剛,為什麽非要和方剛商量,難道方剛是權威專家?為什麽非要讓別人寫報告,為什麽領導不能親自考察一下?她克製住自己的衝動,再看領導時,領導已開始翻閱文件,已沒有繼續談下去的耐心。柳南也沒說再見,憤然起身便走。
心裏難過,又加上妊娠反應,柳南躺了再不想動。天黑很久後,伍向明才提了幾包食品興衝衝地回來。將食品放到桌上,伍向明說,今天土豆燒牛肉,過共產主義的生活。
這些天一起吃飯,完全由柳南來支付夥食。柳南看看一桌的食物,再看看他的臉色,問,到底什麽喜事,把你樂成了百萬富翁?
伍向明說,我能有啥喜事,你當了廠長,支配幾百萬錢財幾百號人馬,還不應該改善改善生活?這不,處級幹部的待遇也給你了,這是新房的鑰匙,這是配發的手機,都是方部長讓我轉給你的,他說學校還給廠裏配了一輛小轎車,他馬上再買一輛,到時你和他一人一輛。這是司機的電話號碼,你用車時就給司機打電話。
她早給伍向明說清了,她不接受這個副廠長,他還是經不住**。她嚴肅地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你為什麽還接收這些?我再告訴你一次,你從哪裏拿的,原送回哪裏去,我是決不會當什麽副廠長的。
伍向明低下頭站一陣說,我覺得人是生活在現實中的,我覺得學校也沒怎麽虧待你,方剛當了這麽多年的領導,又是常委,人家當廠長也是自然的。你當副廠長主要也是讓你搞研究,工廠技術上的事和研究所的事肯定要由你來負責,這也符合你搞出點名堂的理想。從家庭來說,方剛已經答應我畢業留廠,現在就可以聘我為工程師,每月給我兩千塊。我想,咱們盡快把研究搞出來,不太忙後,咱們就抽空把婚結了,那時,我們要知識有知識,要物質有物質,你想想,我們該有多麽幸福。
方剛已經答應讓伍向明當工程師了,這樣的**窮苦怕了的伍向明自然無法抵擋。看來,如果不能屈服,方剛就要起用伍向明了。疫苗工廠化生產研究已經接近尾聲,伍向明生物技術方麵的知識雖然差一些,但跟著搞了這一年多疫苗,獨立完成最後的研究不會有大的問題。前天,她就告訴他研究暫時停下來,他當然知道她的意思,現在看來,他還是沒有和她站在一起,這使柳南一陣傷心。柳南說,我想,你應該回一趟老家,去看看你的父母,等你回來,我再給你一個說法。
伍向南呆半天,說,我不明白,你究竟想達到一個什麽目的?
是呀,究竟要達到什麽目的?這讓柳南迷茫和恐慌。難道就為了個人爭一口氣?她不敢承認僅僅是這個目的,也許還有那個瀕臨倒閉的工廠,也許還有未來的事業。她說,我要讓學校領導改變主意,讓他們和生物製品廠合作,幫那個廠擺脫困境,讓全廠的工人有個好的生活。
伍向明說,你的想法我也和方廠長說了,他說根本不可能,他有他的一個宏偉的想法,我覺得他的想法也有道理。
柳南盯著他,仿佛不曾認識他。良久她輕聲問,你答應他繼續研究了?
伍向明點點頭。
看來已經沒什麽可以阻擋他了,也沒有道理來阻擋他了,他已經有了新靠山,他也再不需要她了。她無力地揮揮手,說,你走吧,你離開這裏吧。
伍向明歎口氣,真的走了,再沒回頭。她知道,他是再不會來了。看來人們的看法沒錯,和伍向明確實不合適,她原擔心到老了不能和諧,現在小小一點利益,他就經不住**,還是早散早好。
柳南感到頭疼惡心,鼻子也不通氣,有點感冒的症狀。更讓她難受的是心裏。她想蒙了頭痛痛快快哭一場。抽出頭下的枕巾,把頭蒙在被子裏,卻哭不出聲來,連哭的欲望也沒有,隻有一陣陣憤怒,一陣陣痛心。她想喝點安眠藥,一覺睡到後天,但家裏沒有,想喝點酒,醉了不再心煩,家裏也沒有。起身倒點水喝,壺裏也是空的。她一下意識到,這些年隻顧搞研究,生活方麵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仍落到這個下場,一股痛徹心扉的悲傷迅速彌漫開來,她一頭撲到**,一時哭得喘不過氣來。
哭過後心裏好受了一點。躺平了身子想,也許該離開這裏了。到南方去,到一家生物研究所,不搞什麽精液疫苗,用自己積累的基因研究技術,跨專業轉方向,搞人類基因缺陷修複,和原有的研究一點邊不沾,看他方剛還有什麽話可說。她想,一輩子能搞研究,不管是否成功,那都是一種快樂。她翻起身,幹脆寫了一分辭職報告。
給係主任送辭職報告時,主任要和她談談。主任關切地問怎麽臉色不好,她沒有回答。她知道不僅臉色不好,眼睛都哭腫了,隻好戴了茶色眼鏡。然後主任開始勸她。從主任的話裏,好像她是為了爭權,好像她不通情理,好像她退一步,什麽問題都可以解決。盡管主任像站在她的立場上說話,口氣也很溫和,但她還是產生了強烈的不滿:你們為什麽就不勸勸方剛,難道他幹什麽都是應該?難道他就不能退一步讓一讓?這是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他是領導,他的官原本就比別人的大,別人就應該聽從他的?主任都持這種不講理的態度,心裏的委屈還能到哪裏講。她不想再聽,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肚裏的孩子得盡快拿掉,現在,除了求丁放,別無選擇。丁放一回到省城,柳南就打電話要他來一趟。丁放問什麽事,他好有個思想準備。柳南說你身邊有沒有人,丁放說沒有。柳南說,我懷孕了,是你的,這些天妊娠反應特別厲害。丁放愣一下語氣急促地說,是我的?你打算怎麽辦?
他的驚慌讓她心裏一沉,她想試試他,她說,我想生下來,說不定還是個龍種。
丁放感覺出她在揶揄他,便說,好呀,如果真是我的,我巴不得你現在就生下來,這樣我就有兩個老婆兩個兒子,我就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柳南說,你說如果真是我的是什麽意思,看來你懷疑肚裏孩子的來源,你把我看成了什麽人,就是妓女,也不會肚裏無數心裏沒底。說到這裏,不由得一陣酸楚。竟淪落到了像風塵女子無人管的境地。她抹把眼淚說,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還想一妻一妾,你想過沒想過我。你如此自私,我就要你立即離婚,不離婚我就讓你身敗名裂。
丁放真的害怕了,他說你不是有那個伍向明嗎?柳南說,早散了,我們之間隻是普通朋友,從來沒有那種事。
丁放那頭沒了聲音。柳南氣得渾身發抖,她想壓掉電話,又不忍,她顫著聲說,我就知道你隻是玩玩我,根本沒一點感情和責任,就像你玩妓女一樣。
丁放長歎一聲說,你想錯了,你不了解男人,男人的愛是博大的,可以在愛妻子的同時再愛他心愛的人,這是一般男人的天性,我對你的愛是發自內心的,但離婚再婚,你認為我能辦得到嗎?我心裏的苦我又給誰去說?
丁放說的也許是他的心裏話,對愛的問題,說到下個世紀也說不清楚,再說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她說,好了,你盡快來一下,盡快領我到醫院去做人流。
丁放來看望了柳南,第二天就自己開車把柳南接到醫院。丁放找了熟人,要了高幹病房,術後兩天,柳南就覺得沒什麽問題了。她不想再在醫院躺下去,她對丁放說,這些天不知怎麽回事,我特別想我的父母,我想回家看看。丁放說也好,我讓車送你。
父母在一個地級城市居住,離省城二百多公裏,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父母正要出門到老幹部活動中心去學書畫,見柳南突然回來,顯得有點吃驚,母親急忙問,沒出什麽事吧?
父親是“文革”前師大畢業的大學生,退休前是地委行政處處長,母親曾是小學教師,也算知識分子,退休後,兩人決定找點事做,便一起學習書畫這門高雅藝術,現在正上癮,天天去練雷打不動。柳南說沒事,母親說,想吃什麽你自己先弄點,晚上回來再好好做一頓飯,今天上大課,已經遲到了,說完拉父親一把出了門。
父親看著女兒猶豫一下,還是出了門。柳南火熱的心一下變得陰冷作疼。這些年忙科研,一年半載回一趟家,回來一般也隻住一夜,來去匆匆,骨肉深情也都淡了。司機還沒有吃飯,柳南想帶他到飯館吃點,但鎖了門就再進不來,想自己做點,可廚房的一切都不熟悉,想想也沒法下手。司機看出了她的為難,堅持立即返回,說路上到處是飯館,隨便哪裏都能吃。司機是丁放的司機,也算熟人,柳南不能讓他笑話,她狠了心鎖了門,領司機到飯館吃了飯,然後才讓他返回。
看看表,時間還早,柳南隻能在街上轉悠。到處都變化很大,許多地方已感到陌生。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隻能滿街流浪。這一感覺讓她心酸難擋,強忍著也無法阻止淚水的流淌。她真想立即返回學校,走一段她又站住,她想,這麽大年紀了,也不能再任性下去,這樣走掉父母會更加傷心。
坐在門口等到天黑,父母才回來。柳南止不住又流淚。母親問,怎麽了,是不是遇到麻煩事了?柳南喊,這也是我的家,我想來就來,為什麽非要出了事才能來。
父親對母親說,你看你看,女兒不回來你整天念叨不回來不打電話,女兒回來你又這樣。南南,來,你看爸媽給你買了多少好吃的東西。咱們一起做飯,你想吃啥就給你做啥。
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三人都高興起來,話也特別多,一直說到夜深。母親要和柳南一起睡,父親也不想到另一屋去睡,他將沙發推到床前,說我睡沙發,也和你們湊個熱鬧。柳南一下感到一股巨大的親情,同時也湧上一種深深的自責。這些年回家太少,打電話問候也不多,無論從哪方麵說,都沒有盡到做女兒的責任。聯想到學校的事,覺得自己也有任性不饒人的地方,她想,如果學校不批準辭職,就繼續幹自己的工作,和方剛合不來也沒什麽,他管他的工廠,我管我的實驗研究,井水不犯河水。這樣一想,心裏一下徹底輕鬆了。父母仍有話要問,三人便躺下繼續說,一直說到柳南不知不覺睡著。
本想多住幾天,但許多事讓她心裏發急。研究的事不知怎麽樣了,菌苗的培養還可以考慮利用自然條件,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在研究思路上,伍向明還不夠敏捷,即使按以前兩人研究的思路,他能否把遺留問題解決掉,順利完成工廠化生產工藝流程,她也持懷疑態度。特別是建廠,她覺得應該再找上級主管部門說說,無論如何也不應再建一個簡陋的小廠,應該和生物製品廠聯合,把資金用於設備改造和科學研究,打造一個具有世界競爭力的大工廠。她待不下去了,第三天,她便回到了學校。
在去實驗室的路上,柳南奠名地心慌心跳,好像已不是實驗室的人,更像是去竊取資料機密。她調整一下心態,鼓了勇氣繼續往前走。實驗室旁邊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在測量指畫,柳南明白,廠房就要建在這裏了。裏麵一個指指畫畫的好像是方剛。柳南閃人另一個岔道,繞道來到實驗室。
伍向明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在實驗室忙碌,看到柳南,伍向明顯得有點慌亂。柳南能夠理解他的心理。她不看他,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見伍向明不主動上來答話,便拿出以往的權威問,怎麽樣,研究得怎麽樣了?
伍向明說,研究出了一個結果和流程,效果還不錯。
沒想到這麽快就研究出了結果,柳南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堪,想遮掩都無法辦到,一時顯得更加?尬。伍向明看出了她的難堪,急忙說,柳老師,你來得正好,我正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你來給我指導一下。
他又叫我柳老師了,她看眼伍向明,他的表情很是複雜,既有平日對她的恭敬,也有對不起她的愧疚,好像還有死了張屠夫照樣不吃渾毛豬的驕傲。這時那位不認識的人走過來,伸出手說,這就是柳老師?久仰久仰。我是新來的,叫鄭浩。
柳南愣在那裏竟不知伸手去握。伍向明解釋說,他是從上海一家研究院調來的,博士,,是出髙薪吸引來的人才,聽說還要調來幾個。
一切都明白了,姓方的要逼我走了。她感到所有的血都湧到了頭上,她就那樣呆呆地坐著。伍向明給她倒一杯水放到麵前。她站起說,我要調走了,已經向學校寫了辭職報告,也不知學校批了沒有。
伍向明說,你這樣的人才,學校是不會讓你走的,說著伍向明從自己抽屜裏取出了那分辭職報告,遞給了柳南。
報告上校領導批示讓製藥廠加注意見,方剛在下麵寫了一大片意見:基本同意本人意見,但柳南了解疫苗生產的所有技術秘密,讓其保證離校後不再從事與我校疫苗生產相關的生產研究後,則同意其辭職。根據學校規定,學校培養的博士人員必須在本單位服務十年,柳南服務期未滿,如要離開學校,應按規定向學校繳納六萬元的培養費。
這哪裏是不讓走,明明是在趕盡殺絕瘋狂報複。王八蛋,明明是我研究出的疫苗技術,卻偏偏寫成我了解疫苗生產技術,簡直是欺人太甚!再說,柳南碩士留校後又不脫產讀了郭先生的博士,根本沒花學校的培養費,哪裏來的六萬培養費?柳南一下將報告拍到桌上,喊,方剛到哪去了,我今天要他給我一個說法。
伍向明說,柳老師,方廠長是不想讓你走才這樣寫的,他讓把報告交給你,就是讓你再考慮考慮。
這分明是故意讓我看了氣我。柳南坐了喘一陣氣,再一次感到了山窮水盡。她拿起電話撥通了丁放的手機,說,你現在在哪裏,我有事到你那裏一趟。
來到丁放的辦公室,柳南把剛才的情況細說了一遍。丁放歎口氣說,咱們是一個官本位的社會,決定都由官來做,要想出這口氣也得官來出。你先確定你要達到什麽樣的目的,然後咱們再商量解決的辦法。
柳南說,我是產品的研究發明人,我應該最有發言權,學校為什麽不征求我一句意見,什麽事都要聽一個和研究無關的人的,我要學校給我做一個解釋,要學校給我一個說法。還有,離學校不遠就有一個生物製品廠,學校為什麽還要再建一個規模更小的,這樣浪費國家的錢財不說,也為那些小人帶來了高官厚祿,帶來了車馬享樂。
丁放說,這個問題就隻能由官來解決,官大一級壓死人,看來你還得見見我們的廳長,我們廳長和管你們學校領導的領導是老同學,關係很鐵,管你們學校的頂頭上司說一句話,肯定什麽事情都解決了。
柳南說,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定嫁給你們廳長,事情才能解決。
丁放說,我哪裏就那麽愚蠢,為這點小事就讓你貼上身家性命,我是說你和廳長見個麵,如果你們互相能看上,事情當然不用我說,如果看不上,也算交了個朋友,他也會幫你說說話,因為在他麵前,你的事情確實不大,也就是人家一句話,人家說了這句話,不但你的問題全部解決,人家也落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
柳南長歎一聲,她感到現在已經走投無路,求拜高官也許是唯一的捷徑,如果兩個高官真是朋友,高官一句話傳達下去,問題也許就能徹底解決。柳南說,反正我是你的傀儡,由你指揮,你怎麽說我怎麽做就是了。
讓柳南沒想到的是下午丁放就打來了電話,說已經約好了,在春園酒店見麵,你先來我這裏,然後我陪你一起去。
人家畢竟是領導,不能讓人家等,柳南和丁放提前十分鍾來到酒店。沒想到剛坐好,吳廳長就來了。丁放急忙起身介紹,吳廳長愣一下,雙眼立即放出了明亮的光芒,然後迅速上前握手說,哇,讓我驚心動魄,我還以為是電影演員,真是沒想到,我原來以為,女人要麽漂亮,要麽有學問,漂亮而又有學問,真是難得。
吳廳長這樣幽默活潑,柳南一下放鬆了繃緊的神經。吳廳長穿一身休閑裝,理了寸頭,戴副眼鏡,這身打扮讓人感到還有點活力,也隨便平易。來時,她一直猜測對方的模樣,怎麽猜,腦子裏都是一副父輩的模樣:花白頭發,身體虛胖,板著麵孔,也許還有牛烘烘一副領導相。眼前的吳廳長讓她沒有想到,他確實不顯老,還算不上父輩,算個大哥哥也能勉強。隻是身材太胖了些,顯得有點虛弱。從他的眼裏,她讀出了他的驚喜,看來她讓他大喜過望了。柳南心裏也高興,她不知該說什麽,見吳廳長坐了,便也坐下。
服務小姐問吃什麽喝什麽,吳廳長將菜譜遞給柳南,說,我這輩子還從沒這麽近和教授麵對麵坐在一起,看來今天不喝點酒不行,喝什麽酒,由教授來定。
柳南說,你們都是酒精考驗的老幹部,我不會喝酒,你們想喝什麽就喝什麽,我來給你們掛酒把壺。
吳廳長說,糾正一點,我可不是什麽老幹部,論年齡論身體,我還不算老,論幹齡,也隻有十多年,我原來也是工程師。隻是和柳教授比,我是老了一點,但正因為我老,才證明我身體好,如果身體不好,我也活不了這麽老。
吳廳長雖然用了開玩笑的口氣,但還是看出他對老一類的詞是敏感的,也許他最擔心的就是怕她嫌老。柳南也笑了說,我是研究生物的,老與不老不能隻看年齡,還要看心理和一些細胞,你的年齡比我大點,但感覺心理和細胞都要比我年輕,沒一點老的感覺。
吳廳長笑了,他說,那什麽時候請你看看我的細胞。柳南說,我隻會給豬看。
三人一陣大笑,笑後便沒有了一點陌生。小姐仍站在那裏等著,吳廳長說,那就這樣吧,今天就喝點葡萄酒,至於菜,由柳教授來點。
上了一道菜,服務員介紹說叫西施騎黑驢,吳廳長笑了說,我講個笑話,在咱們老家有個風俗,過六十大壽時,就要畫一張或照一張相掛起來。有家人家就公公兒媳婦兩人,掛像時公公哆哆嗦嗦上不去凳子,兒媳婦便接過像站了上去。釘釘子時,兒媳婦把像夾在了襠間,釘好釘子後找不到像了,公公指了她襠間說,在這裏哩。兒媳婦恍然大悟,說,你看看,這不是騎上驢尋驢嗎。
丁放急忙把柳南最近的情況說了一遍,廳長歎一聲說,這也有點不公道嗎。柳南說,不公道倒也罷了,簡直是欺人太甚。不是我要爭什麽權,如果是別人來當廠長所長,我什麽話都不說,他當廠長所長,是竊取了別人的研究果實,然後又以專家自居,不懂裝懂。他當了所長,以後的研究成果就更都成了他的,我們連個打工仔都不如。還有,咱們市裏就有一個生物製品廠,把成果拿過去就能合作生產,又快又省錢,但我們卻還要再花幾百萬建一個更小的生物製藥廠。事情明擺著,可學校就是不聽聽我的意見。
吳廳長不住地點頭,待柳南說完,吳廳長說,你是這方麵的專家,合作生產確實很有道理,不僅能節省投資挽救工廠,更重要的是你的思路是我們調整工業生產的一個方向3過去我們條塊分割各自辦廠,小而全,都在低水平上運作,都沒有力量來搞大的技術革新,合作生產,就集中了力量,就有能力將小舢板打造成遠洋艦隊。另一方麵,你們領導確實對人才重視不夠,讓不懂研究的人當研究所長,就會挫傷研究人員的積極性,造成對人才的壓製。你的這些問題我想都不難解決,我和有關領導談談,我估計我能給你個滿意的答複。
柳南感到吳廳長不僅善於聽取意見,而且看問題很有遠見和頭腦,他的看法她完全讚同,簡直就是不謀而合。她端起酒杯說,遇上您這樣英明的領導我真是高興,來,我敬你一杯。
吳廳長接過酒喝下,然後說,你的這些事你再不用擔心,也不要再和別人說,更不要鬧別扭生閑氣,你回去和往常一樣愉愉快快地上班,一切事都由我來辦,你再不用去管這麽順利柳南沒有想到,柳南隻有表示感謝。柳南不會喝酒,吳廳長也不能多喝,丁放能喝又不便喝,宴席很快就結束。吳廳長看看表,說有場音樂會已經開始了,問柳南去不去看看。柳南對音樂一點不懂,也沒有興趣,但她知道吳廳長的意思,她同意跟他去看。動身時丁放說他還有事不能作陪。丁放走後,她和吳廳長並肩走了,她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踏實,從沒有過的安全,從來沒有過的自信。記得初次談戀愛時,也是兩人並肩走著,但好像沒有這麽多的感覺。特別是和伍向明在一起時,簡直沒法言說,除了擔心便是冷靜。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愛情,她想,真正的愛情就應該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感情,這種踏實和安全感,也許是更深的一種愛情。她不由自主和他靠得很近。
一般女人都有虛榮,一般都要裝腔作勢不懂裝懂,特別是在異性麵前。吳廳長覺得柳南很是實在可愛,她的誠實難能可貴。他說,這裏人多空氣太悶了,不如到我家裏,我給你彈幾首你愛聽的。
吳廳長工作忙,如果他滿意,也許很快就會提出結婚,不會有太多的時間相互了解交往。這回的婚姻無論如何都得慎重,應該抓住一切機會全方位地來了解他。她說,也好,那你就給我露一手,看能不能聖樂一起百獸率舞。
吳廳長住三樓,房子很大,從房裏沒擺幾件東西判斷,這套房應該有很多間屋。吳廳長說,這是新分的,一切東西都是新買的,舊屋裏的東西我一件也沒搬,沒搬的原因一是怕睹物思舊人,二是怕娶回新人嫌舊人,因為前妻畢竟是病死的,新人看到舊物就會想到死人,影響新人的情緒。
丁放說過,吳廳長的兩個兒子都在北京讀大學,以吳廳長的地位,畢業後留京工作沒一點問題,家裏不會有什麽拖累。但整套房裏隻有他和保姆,她還是感到過於安靜,她不知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屋多的原因。他讓保姆煮咖啡備點心,問是不是喝點咖啡提提神。柳南說客隨主便。吳廳長說,我希望你能成為主人。
他已經委婉地求婚了,柳南一笑沒有作答。琴房裏就一張沙發一架鋼琴,好像專門讓她坐了傾聽。他說給她彈幾首肖邦的曲子,柳南說,我還是喜歡聽那些民樂,要不我睡著了你會失望。吳廳長說也好,我給你彈一首梁祝。
吳廳長彈得很有點架勢,可見平日他是個有情調的人。想到自己隻知研究而別無它長,心裏不免有點自卑。喝了咖啡,夜已經深了,她真怕他提出讓她留宿,如果是這樣,他就把她看得太輕了。她想好了怎樣拒絕,然後提出要回去。還好,他站起來說我送你回,便隨她一起出門。他沒有用他的車,而是打的把她送到了家裏。
早上起來認真梳洗打扮一番,她決定今天開始照常上班。在上班的路上,一點都沒有那天的那種膽怯和羞澀,她覺得自己的腰板很硬,隱隱約約感到背後有座大山,這座大山她不僅可以依靠,還可以站在上麵,俯視小人方剛之流。她將公文包夾在腋下,昂首闊步,徑直走進實驗室。
仍然是伍向明一個人在做實驗,看到柳南一副坦然進來,伍向明顯然沒有思想準備,也止不住一臉迷茫,他叫一聲柳老師,下麵的話便沒法再問。
裝在紙箱裏的書本仍擺在那裏,辦公桌上卻擺了別人的東西,她問這是誰的,伍向明說,是鄭浩的,方廠長說你來了就搬到副廠長室辦公,副廠長室在行政辦公褸一樓,門上的鑰匙放在了我這裏。
柳南坐下,問鄭浩幹什麽去了。伍向明說鄭浩負責和設計院的人一起設計廠房。伍向明恭恭敬敬站在麵前說話,她感覺出伍向明心裏內疚,可能覺得對不起她。他好像說過,說方剛答應聘他為工程師,每月發給工資,也不知兌現了沒有。她問他,他說聘了,已經發了一個月的工資□然後他心虛地說,你可能恨我,恨我投靠了方剛,其實我們也沒有特殊的關係,隻是他要我正常地工作。
柳南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她能夠理解他,一個千辛萬苦從基層掙紮上來的年輕人,麵對巨大的**,他還能有什麽選擇,另一方麵,如果他不聽方剛的,後果是明擺著的,他就有可能重新回到那個牧場。她說,我並沒有不讓你完成研究工作,更沒有讓你和方剛作對,相反,我覺得你做得很對,也做得很好,以後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我不會有別的想法。
伍向明一下放心了,一副輕鬆明顯地表現在臉上。看著單純的伍向明,不由得想到兩人的那段日子。看著他那雙勾人心魄的黑眼睛,她止不住心裏一陣翻騰。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細想起來,確實有許多值得留戀的地方,但隻能是一種美好的回憶了。她想知道伍向明怎麽看這件事,他是否也很留戀,是否還有相好下去的意思,但想想,也無法開口去問,便什麽也不再說。
沒想到伍向明卻說,柳姐,我對不起你,我仍然喜歡你,如果你不記恨我,我還想回到你那裏去。
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柳南嚴肅地說,再不要提那事,那件事到此為止,我們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以後再不要提。
伍向明仍然那樣站著,並沒表現出被拒絕的傷心,好像結果對他無關緊要,得到也可以得不到也沒什麽,一切聽其自然。真是好功夫。既然他沒當回事,她當然決不能再多情。這樣很好,一切都讓它了無痕跡地過去。
柳南不想到什麽副廠長室辦公,她就想在實驗室搞自己的研究。她決定找方剛談談,表明自己的觀點,也看看他的態度。
行政樓的一褸整個變了模樣,特別顯眼的就是掛在門上的一溜牌子,有籌建處秘書室文印室廠長室副廠長室,最可笑的是廠長室的旁邊還有個司機休息室,可見方剛把譜擺大了。柳南不禁從心底再一次對方剛產生了厭惡。柳南從容走進廠長室,方剛顯然沒有料到,一下把握不住她要幹什麽,便沒伸手來握,也沒說話。柳南也不說話坐了下來。兩人對視一陣,柳南說,我仍然要從事我的研究,我想,工廠的事由你來負責,研究所的事你也不要插手,在我們的研究項目裏你也不要掛領導,研究成功了算我們的,研究失敗了也由我們承擔,你看這樣好不好?
她相信方剛這回說了真話,也許他有多方麵的追求,也許他想學點本領給自己留條退路,也許他想乘這研究出名當個院士當個專家。但和他分享成果是她最不願意的。她不知該怎麽來回答,好在電話響了起來,方剛拿起電話說一陣,放了電話對柳南說,是機械廠打來的,我們正在談判,工廠的成套設備就準備讓他們來生產。
吳廳長正通過上麵要學校和生物製品廠合作,如果讓人家生產了設備,損失可就大了。柳南說,生產設備的合同你先不要簽,設計廠房的事也最好先停下來,可能情況會有些變化。
方剛瞪大了眼睛,問,為什麽?見柳南不回答,他說,你是不是成心處處要和我作對?是不是到上麵告了狀提了意見?告訴你,你就是到中央反映情況,人家也得先聽聽我們的意見,決不會越過我們按你的辦,你還是太幼稚了。
柳南不能說出事情的真相,事情的真相她心裏也沒底。也許真像他說的,事情最後還得聽他的。見方剛等待回答,她心虛地說,反正我已經告訴你慢點辦了,你聽不聽由你,造成的損失也由你來承擔責任。說完,她隻好匆忙起身離開。
路過係教學樓前時,一張通告吸引了她的視線。通告用毛筆書寫,內容是說經學術委員會初評,下列人員擬晉升教授職稱,現予公示。柳南急忙看完,有方剛的名字沒有她的。簡直是欺人太甚。方剛官大,難道學術職稱也要按官評定?她快步來到主任室,她要讓主任來給她一個回答。
主任要柳南坐下。主任說,就怕人們有意見,才請了全校幾十名專家和領導投票表決。因為你倆有了矛盾,方剛便沒有再要名額,他有意要和你爭一爭,你想想看,你們兩個爭一個教授名額,你和方剛比,你們倆在人們頭腦裏的分量究竟誰重?
所謂的公平也是相對的,現在投票出來這個結果,誰也再沒別的辦法。
如果是這樣不講理,如果官本位的觀念這樣深人人心,也沒有別的辦法。那天吳廳長曾說省裏準備用招考的辦法公開任用一批副地廳級幹部,無黨派人士和女幹部要占一定比例,副處級和副高職稱幹部都可報名,吳廳長說按計劃每所大學都要拿出一個副校長職位來招考,他要她也報個名,然後由他來運作競爭個副校長,她當時一口回絕。現在看來真該爭個官當當。柳南還想和主任爭辯幾句,看到主任想脫身,她一下意識到,也許在人們心目中我已成了上訪專家難纏戶,不然主任也不會這麽生硬地推托脫身。柳南不想再說什麽,她起身便走。
回到家,狹小黑舊的屋子靜寂無聲,她不禁又焦急起來。昨天開始,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電話機上。如果吳廳長真的喜歡她,他就應該來個電話,來個電話問個好,閑聊幾句,調個情,都好。可是沒有,兩天多了沒一點消息。難道他是逢場作戲玩弄感情?不,怎麽想都不像。難道是他工作太忙?難道是自己哪裏讓他不太滿意?難道是電話壞了?她拿起電話,一切正常。她想給丁放打個電話,又覺得不太合適,才兩天,這樣著急讓人笑話。她估計吳廳長是到外地開會去了。她撥通他家裏的電話,很快傳來了廳長的聲音,她立即掛了電話。他明明在家卻不來個電話,至少說明他對這件事不太迫切。她不由得一陣痛徹心扉地傷心,眼淚止不住大串滾落下來。
本想一覺睡到中午,卻突然來了電話。她估計是廳長來的,翻身抓起電話,原來是校辦公室打來的,通知她立即到校辦一趟,說學校領導有事要和她商量。
她猜出是吳廳長那裏有了結果,但結果如何讓她心裏發慌。校辦秘書把她領到會議室,校領導們都已坐好好像正在等她。她慌忙在下首座了。書記說,今天我們開個常委擴大會,討論一下辦製藥廠的問題。因為最近柳南教授向上麵提了建議,建議和生物製品廠聯合辦廠,她認為這樣可以節省投資,不重複建設,集中力量建造一個有世界競爭力的大廠。這個建議很好,得到了上級領導的充分肯定,上麵的意思是讓我們兼並生物製品廠,用我們先進的技術和管理辦出一個龍頭企業。因為生物製品廠和它的主管部門也同意被兼並,這件事的大方向就基本定了下來,現在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具體的事情怎麽辦,咱們詳細討論一下。
大方向已經定了,大家也沒什麽可討論的,具體怎麽辦,首先得把工廠的領導確定下來。多數領導認為原來的班子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動,書記說,柳教授是專家,研究工作主要是她完成的,怎麽辦廠她最有發言權,人事的安排也應該聽聽她的意見。
方剛一下臉漲得通紅,但他還是馬上表態,說我同意柳南教授的意見,研究所所長讓柳南擔任比較合適,我隻當廠長,集中精力把丁廠搞好。
昨天方剛還堅持參與研究,堅持不放棄所長,說轉彎一下就轉了,這讓柳南感到突然。這一切好像是在做夢,原以為事情很是複雜,要有一個漫長的鬥爭過程,沒想到說簡單也無比簡單,簡單到了幾句話就把問題都解決了。領導問柳南還有什麽意見,柳南說沒有了。事情就這麽定了。
散會後,柳南才激動不已。讓她激動的不是她得到了什麽,而是強大的方剛終於低頭認輸,沒敢和她爭辯一句,從沒把她當回事的校領導也把她當了回事,不僅尊重了她,還聽了她的意見,完全按她的意見做出了決定。回到家,她再也顧不了那麽多,抓起電話就給吳廳長打電話。當聽到是他的聲音時,她說,謝謝你,成功了,他們完全按你的意思辦了。
廳長一陣笑。她覺得這笑聲是那麽地親切,她多麽希望他就坐在身邊,而不是電話的那頭。她一下嬌軟了聲問,你是不是很忙?廳長說,明天是雙休日,我打算今天下午早點下班,然後請你去打保齡球,不知你有沒有空?
一股暖流一下湧了出來,暖流洶湧澎湃,迅速彌漫全身,她感到自己化成了水,化成了泥。此時她強烈地渴望癱在他的懷裏,融入他的體內。她喘息著說,我要讓你來,我病了,渾身特別難受,壺裏連口熱水都沒有,身邊也沒一個人。
她放了電話後便迅速收拾屋子。屋子裏很亂,和他的屋比,確實是一個貧民窟。季節已進人七月,但今年天不算熱,收拾一陣,柳南估計他就要到了,又急忙換了一套半袖短裙,照照鏡子,覺得還精神清爽。看眼**,床單毛巾被都舊了,她急忙拿出一套新的換了。聽到車響,她將門虛掩了,然後躺在了**。
果然腳步聲來到門前,聽到敲門,她用盡全力才喊出一聲請進。
他站到了床前,問她哪裏不舒服。她滿臉通紅,聲音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她指指肚子,然後做出一點痛苦。他看明白了。他說,肚子疼一般不要緊,有時揉一揉就好了,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她點點頭。一隻大手就伸了進來。大手揉幾下,就往上蔓延。她已是全身酥軟,竟止不住呻吟出聲來。
他上了床,她才鎮定下來。她一下意識到事情有點突然,突然事情就發展到了這一步,讓她有點始料不及,更沒一點思想準備。他已上了床,隻能任其發展了。他脫去衣服,才看出他肚子很大,好像全身的肉都長在了肚子上,圓鼓鼓的像頭水牛。她閉了眼,讓他慢慢地脫她的衣服。在她身上運動一會兒,他便氣喘籲籲,渾身是汗。汗水順著肚子流淌到她身上,黏糊糊的讓她難受。她抽出頭下的枕巾將他肚上的汗擦淨。他接過毛巾又自己擦擦頭臉,然後解嘲說,老了,不行了,慫沒出來,汗卻出來了。
笑過後,他的下麵軟成了一堆,也再沒有了繼續的衝動。確實是老了,他心裏一陣悲哀。見她仍一臉笑意,他問,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嘲笑我已經軟弱無能?
她立即搖頭說不。她說,你很強大,你是我見過的最強壯的男人,真的,他們都沒法和你相比,我感到你特別有力,也特別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