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晉江書院案(二十五)

孫嘉上“啐”了一口,轉身就要走。葉好問哪能這麽容易放過他,他攔住孫嘉上,一拳捶了過去。孫嘉上被砸到鼻子,頓時一陣酸楚直衝腦後,他抱住葉好問,二人扭打起來。

王順德那頭,當著那麽多官員的麵,以一種近乎行為藝術的逃跑方式溜之大吉,隻因為他跟崔辭一樣,也急著去查證孫嘉上的話。崔辭辛辛苦苦跑去勾欄瓦舍查證,而王順德的方式比較直接,他來找孫嘉上預備再施一次幻術,套出他之前沒有來得及套出的話。

王順德爬上大成殿二樓的時候,就聽見有打鬥的聲音。他趕緊三步並兩步跨上來,遠遠就看見葉好問跟孫嘉上扭打在一起,而薛琦滿身是血,倒在門口,一動不動。

王順德指著二人,高喊道:“你們兩個!住手!”

孫嘉上抬頭一見是王順德,不等葉好問反應,轉臉就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王順德也不追他,快步走到薛琦身邊蹲下,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活著。王順德將薛琦打橫抱起,在二樓尋了一個空房間,把她在**安置下來。

葉好問跟在王順德後頭,慌得手足無措:“王大人,薛琦怎麽樣?”

王順德道:“沒事,就是暈了過去,過會兒就能醒了。”

葉好問猛錘了一下床板,咬牙切齒道:“這個禽獸!居然對薛琦下這麽重的狠手!我恨不得宰了他個狗日的!”

他這麽一錘,**的薛琦被震的彈了一下。王順德見狀,趕緊拉著他走出屋子,道:“咱們出去說話。”

二人走到長廊盡頭,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王順德瞧他對薛琦如此緊張,大概也猜到他對薛琦有意思,便道:“我瞧著孫嘉上不像是如此絕情寡義的,就是不喜歡薛琦了,也不至於要鬧這麽僵。”

葉好問道:“大人你有所不知,他急著擺脫薛琦,是因為他在蜂巢還有個相好的,那人叫做白龍。三年前,孫嘉上就跟白龍好過,後來薛琦來了,孫嘉上就不去蜂巢找他了。可是最近不知怎麽回事,他又膩味了薛琦,重新去蜂巢找白龍。那個白龍似乎已經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二人鬧得很僵。孫嘉上就是想盡早甩了薛琦,好向白龍表真心!”

王順德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

葉好問道:“那不然他個狗日的為什麽要這麽對薛琦?大人你說為什麽?”

王順德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你怎麽知道白龍跟孫嘉上鬧僵的事。”

葉好問道:“我親眼瞧見了!於老夫子被殺的前一天下午,我在大成殿門口的空地上練蹴鞠,看見白龍了。他穿著一身白鬥篷,把他那小白臉和脖子都遮上了,但是我一眼就認出是他。蜂巢裏的男子,走路都娘裏娘氣的,他個子最高,很容易辨認。我當時還覺得稀罕,什麽風把他給吹來了。我見他去了大成殿,一準是來見於老夫子的。二人在屋裏說什麽我沒聽見,我隻站了片刻,覺得沒什麽趣味正打算走,然後就看見白龍被於老夫子趕出門,是這樣推出來的!”葉好問說著,學著於老夫子當時的動作,一臉嫌惡的推著王順德,“於老夫子邊推邊罵他,說什麽——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書院是什麽樣的地方,他這種人也配來!快走!快走!”

王順德正色道:“葉好問,之前我在三省堂問話,你怎麽不說這事兒?”

葉好問歎了口氣,道:“害!還不是因為薛琦啊!我知道她對孫嘉上死心塌地的,我要是說了白龍的事情,她不恨死我就怪了。可是,剛剛大人你也看見了,孫嘉上這個畜生對薛琦拳打腳踢,半點憐愛之心都沒有哇!我就是拚死也不能再讓薛琦犯傻了。當初都是我太混蛋,明明自己喜歡薛琦,卻總是捉弄她。搞得她跟孫嘉上越走越近,現在薛琦一根筋似的認準了孫嘉上,我也有責任。大人,我覺得於老夫子的死肯定跟這個白龍有關,跟孫嘉上也脫不了關係!你們把白龍和孫嘉上抓起來,不僅替於老夫子報了仇,還救了薛琦。”

王順德便想到自己在對孫嘉上施幻術的時候,孫嘉上說殺了於老夫子的人是“他”,如果把“他”說出去,“他”還會殺了自己和薛琦。聽葉好問的描述,這個白龍跟孫嘉上和薛琦有著感情上的恩怨糾葛,就不得不讓人產生聯想。

王順德便對葉好問道:“是不是他二人做的,或是其中一人所為,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樣吧,你把那個白龍所在的蜂巢位置告訴我,我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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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葉好問跟王順德站在走廊盡頭說話的時候,屋裏,薛琦已經醒過來了。

她見屋裏沒有人,便自己顫顫巍巍的下了床,走到書桌邊坐下。她胸口的劇痛一陣一陣襲來,疼得她大氣不敢喘,可身體的痛跟她心裏的痛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薛琦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這封信其實她早就寫好了,她將信放進信封裏封好,提筆寫上“崔大人親啟”五個大字。薛琦將信端端正正放在桌上,拿硯台壓好。做完這些,她慢慢走出門,一步一步爬到二樓閣樓的外廊上。

薛琦站在外廊,舉目四望,隻見遠處三省堂門口,李曖正叉著腰,筆挺的站在那裏。李曖可真威風,她正虎視眈眈的望著門口唉聲歎氣焦急等待的官員們,要不是遇上了孫嘉上,栽在他手上,她薛琦也是個跟李曖一樣威風八麵的女孩子。

薛琦望向李曖盯著的那群官員,不知道她父親在不在裏頭,想到她父親,薛琦有一瞬間想離開這個外廊,回到父親身邊。可那活下去的念頭一瞬即逝,她腦海裏想得更多的還是孫嘉上。她想到那年冬天,她在蹴鞠比賽上被葉好問踢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很不方便。於是孫嘉上自告奮勇,無論薛琦去哪裏都由他攙扶著。她獨自在藏書樓看書,孫嘉上便會來接她回小成殿。那天下大雪,孫嘉上帶了一條裘皮圍脖,她走出藏書樓的時候,孫嘉上笑著用圍脖將她和自己拴在一起,共同走進風雪裏。無論過去多少年,那個雪夜,那個動作,那圍脖的味道,都牢牢刻在她的記憶裏,揮之不去。她曾經以為,幸福可以唾手可得,任性的惡作劇般隱藏自己性別。可是,原來噩夢說來就來,人是可以說變就變的。

薛琦落下兩行清淚,眼睛一閉,從閣樓的廊上縱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