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晉江書院案（一）

崔辭甫一上任就破了張月華的案子，消息老早傳到皇帝耳中，今日退朝之後，真宗特意讓崔宗承留步，單獨敘話。

垂拱殿內隻剩下他君臣二人，宋真宗隨意了很多，對崔宗承道：“崔三，我聽說你兒子崔辭替人翻案拿官印做賭，有沒有這回事？”

崔宗承小心翼翼回道：“回官家，臣犬子無知，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他便是立誌要替百姓翻案，也斷無斷不了案子就不取官印的道理！幸而此案圓滿解決，否則我定要提了他的腦袋來見官家告罪！官家放心，此事絕無下回。”

宋真宗道：“我才說了一句，你倒連珠炮似的。崔辭是個人才，隻是還需要多曆練，你要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將來能堪大用。”

崔宗承難掩內心喜悅，跪在地上叩頭謝恩。

宋真宗又道：“你別開心太早，我還有件事要問你。聽說東京又混進來一個西域幻術師？”

崔宗承愣了三秒鍾，因那中了幻術的人是從崔辭手裏跑丟的，崔宗承一直將此事壓住，沒想到真宗這老小子消息真靈。

崔宗承立即老實回話，道：“是有個人中了西域幻術，此事還要細察。”

宋真宗道：“那就快去查吧。懷吉的事情你別忘了。”

崔宗承應了聲：“是。”

宋真宗又道：“派去遼國的探子帶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先說壞的，被咱們通緝的亦思馬因，就是在幽州之戰中坑了你的那個西域人。”

崔宗承趕緊道：“臣記得，臣當年糊塗，信了他的鬼話，有負皇恩。”

宋真宗道：“他倒是真有些本事的，如今他在蕭太後的資助下把乾坤圖繢做成了。

崔宗承道：“成了？！沒想到他竟然真能把乾坤圖繢做成。我聽他當年給我畫餅，說那東西有摧枯拉朽的威力，要是為遼國所用，那真是麻煩了。”

宋真宗眉毛一挑，頗有得意之色，道：“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好消息，蕭太後成了冤種，亦思馬因在遼國又反水了。探子探到他隱姓埋名進入東京，他既然不肯把圖給遼國，那就是要謀高價賣給我。我倒是不怕價錢貴，隻要是好東西，沒有咱們大宋買不起的。可奇怪的是，他來到東京後就消失了，並沒有跟我接洽的意思。”

崔宗承道：“也許因八年前幽州兵敗，他此番不敢貿然覲見。”

宋真宗道：“還有一種可能，遼國在東京埋有暗樁，亦思馬因恐怕不能輕舉妄動。他來自西域，也許這個中了西域幻術的人會跟他有關，此事你可以安排崔辭秘密調查。相信他這次也不會令我失望。”

崔宗承躬身道：“官家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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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宗承從真宗那裏回到家，跟左右打聽了崔辭近日的情況，左右都回複說是小郎君近來萎靡不振，白天晚上都是蔫蔫的，全然沒有剛上任那時候打了雞血的勁頭。崔宗承一聽這話，火氣又上來。所以，崔辭被下人叫進書房的時候，又是見到他爹一副剛吃過屎的表情。

崔辭戰戰兢兢走進崔宗承的書房，楊神醫剛替崔宗承把完脈，前番因這老頭兒告過崔辭一狀，這回見了崔辭，也不“小郎君小郎君”的問候了，趕緊收拾東西退下去。

崔宗承板著臉，示意他坐，道：“今日我被官家叫去議事，說起你拿官印作賭的事情，官家很生氣，朝廷命官豈能拿官印當兒戲？簡直胡鬧！幸而我替你求情，加上案子破了，官家不做計較，下不為例！”

這是崔宗承的慣用伎倆，以打擊代替表揚，扭曲事實讓崔辭惶恐感恩。然而今天這伎倆失效了，崔辭回道：“爹，沒有下回了，這官我不想幹了！”

崔宗承臉色更差，道：“你說什麽？！”

崔辭道：“辭呈我一早遞交上去了。”

“畜生！”崔宗承指著崔辭喝道，“這是為什麽？！”

崔辭道：“其實這案子我斷錯了。”

崔宗承剛要發作，看見崔辭兩眼通紅，確實如下人所說，整個人蔫蔫的。他心裏的無名火居然都消了大半，問道：“你說說！怎麽個錯法？”

崔辭見他父親居然緩和下來，也覺得稀罕，吞吞吐吐說道：“張月華並不是無辜的，她是借刀殺人，操控劉重殺了許天賜，她原本就是有罪之人。要不是我堅持重審，她也不會漏出法網。唉，我這上任的第一樁案子就辦砸了。”

崔宗承抬起一隻手，想去拍拍崔辭的肩膀以示安慰，猶豫了半秒，收了回去，道：“事已至此，你就讓它過去吧。”

崔辭道：“我覺得我不是當官的料。還是不幹了吧。”

崔宗承道：“不幹了？在家吃自在飯混日子？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二十五年前，我初上戰場，意氣風發，就像現在的你一樣，一心想建功立業，證明自己。有一次，有人像我引薦了一個叫亦思馬因的西域人，這人自稱發明了一種叫做“乾坤圖繢”的炸藥，可以在片刻之間炸毀整座城池。那時宋遼戰事不斷，亦思馬因自願獻出“乾坤圖繢”對付遼國人，條件就是保他一世富貴。我信了他，為他作保，帶他去幽州戰場。我一意孤行，把所有的戰略布局都壓在了“乾坤圖繢”上。然而，當遼人踏進幽州城，那些精心布置的炸藥根本沒有爆炸。遼國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幽州失陷，十萬百姓慘遭屠殺，亦思馬因卻從我手上逃之夭夭。我的過錯，跟你相比，如何？”

崔辭第一次聽他父親吐露心事，有些惶恐，又有些感動，支支吾吾道：“那還是，還是您。。。。。。怎麽從來沒聽您提過。”

崔宗承白了他一眼，道：“你老爹我今天豁出去，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就是為了教你一個道理——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兵敗之後，我像你一樣辭官不做，又哪有今天？小子你記住，兵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再戰的勇氣。另外，官家今天召我過去，特意囑咐要你去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