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等劉連旭一步一步走回車上,家成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他甚至恐懼到不能挪開自己的目光,就那樣怔怔地盯著這個開槍的警察。

小混混家成過去一直以為,自己沒犯什麽大事兒,就算被警察逮住,躲不過無非是拷打一頓。

他從沒想過警察會在大庭廣眾下開槍。

而劉連旭看著冒煙的槍口,先前的憤怒被一種異樣的快感取代。他知道事情已經不能回頭了。

劉連旭對這一幕非常滿意。

五分鍾前,他掏出六四手槍,繞到了大樓後方的無人處,對著一個看上去很鬆軟的土堆連開了5槍。

子彈激起了一團土霧,在幾秒內迷住了劉連旭的眼睛,卻讓他的心情鎮定起來。

他知道,家成一定會以為是同夥被殺了,而且自己就是下一個。

劉連旭當然不會殺人,他隻是想利用這種恐懼的力量。

果然,家成一改之前的態度,畢恭畢敬地交代了整個過程:他隻是個技校的學生,跟著大哥到賭場裏去看場子,一天給480塊錢,包吃住。

那天他們看場子時,確實見到了劉連旭和小許,以為是來搶賭場的假警察,就稀裏糊塗跟著追出去了。後來,兩個江西幫的大哥先動手了。

劉連旭繼續追問家成:“我亮工作證你看見了嗎?”

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承認警察亮工作證會判得更重。家成咬著牙說沒看見。

劉連旭衝過去就要揍他,被老田死命攔了下來。

他們回到局子後不久,就聽說有居民報案聽到槍聲,管轄地的派出所警鈴大作。

劉連旭對這個效果也很滿意,這說明消息傳出去了。

他那5槍不僅是用來恐嚇家成,更是想告訴躲在大樓裏的江西幫同夥——我能找到家成,就能找到你們。他要自己的憤怒,準確無誤地傳達到敵人那裏。

沒過幾天,藏在樓裏的另一個江西幫成員坐不住了。在道兒上,家成喊這個人一聲大哥。

這位大哥很確定,家成已經被警察打死了,眼下的情況,隻有江西幫真正的老大才能想辦法解決。

在一家光線昏暗的賓館裏,他找到了剛剛開完冰趴的“鐵人”和“哪吒”。

這代號怪異的兩個人,正是組織的核心成員。他倆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不過一高一矮,相差有二十公分,因此站在一起的感覺頗有點滑稽。

但他們手段狠辣的程度卻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

江西幫成員一見到他倆,就像迷路的小孩見到了親人,急忙描述那天劉連旭是怎麽突然出現,又是怎麽在光天化日下開了5槍。

兩兄弟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得去廁所商量商量。

劇烈的爭吵之後,鐵人先出來了。他拍拍來者的肩膀,笑著說:“你和警察沒說什麽吧”。

這個可憐的人抬起頭,驚惶地望向自己的大哥,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就感到大腿內側傳來鋪天蓋地的劇痛。

他低下頭,很快就明白了痛的來源。自己的腿上,出現了一個孩子嘴一樣的傷口,一股一股溫暖的血正從裏麵湧出來。

鐵人收起了刀片,依然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

“把右手插進傷口,緊緊捏住動脈,可以止血。”

他都顫抖著照做了。

這是過去黑幫的老做派。意思是老大不再信任你了,你要管好自己的嘴。

離開之前,鐵人留了兩千塊錢,還打了120。

嚇壞了的賓館服務員報了警,麵對趕來的民警,這個被拋棄的江西幫成員起初還是拒不合作,拖著哭腔說誰讓你們來這的,我沒找過你們。

全撂了之後,他委屈地哭出來了:“我們都是一個村的!”

至此,鐵人和哪吒被指認正是毆打小許最凶狠的“高個子”和“矮個子”。而在警局之外,這兩兄弟已開始了逃亡,留給警察的,隻有厚厚的一遝前科記錄。

有的警察執勤一輩子,都少見這樣的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