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張大鵬出了鄭州火車站,就碰到了嬉皮笑臉的王愛民。

王愛民是平時和警察最經常打交道的一種人。四方臉,中等個,穿著黑皮夾克,上麵很多裂縫,破破爛爛的。他吃什麽飯,喝什麽酒,完全取決於頭一天晚上麻將打得如何。他從來沒有正經工作,但什麽人都認識,也餓不死。

張大鵬第一次認識王愛民,就是在失蹤兒童家長的一次聚會上。大家都在說過年話,隻有王愛民態度樸實地大肆講黃段子。他就一點看不出來在這種場合講性是多麽不適宜。

從此大家都開始冷遇他,故意不聽他講話。莫名其妙地,他就湊到張大鵬身邊了,警察的言行對這種人就像磁鐵一樣。

王愛民最大的特點就是吹牛逼,你不攔著他,他一直吹下去。“核武器我找找人也能弄過來。”

他喝多了之後就會板起臉,說話一本正經,手腳不受控製地亂抖。隨後他又要告訴張大鵬,自己有多講義氣,以前為了哥們傷過人,還去醫院補了仇家幾刀。

張大鵬酒後一時衝動,說自己是警察。他就是想讓王愛民閉嘴。

從火車站往外走的時候,張大鵬臉上掛著笑,暗暗支起半個胳膊肘頂著王愛民,才沒被對方貼上臉。

王愛民迫不及待講起了線索:在鄭州附近的黑煤窯,有個煤工叫老三,自稱見過北京來的小孩,還一起下煤礦幹過活。老三說那小孩就12、13歲左右,因為身體太瘦,隻能在外麵拿著破筐幹點雜活。

“那現在還能找到人不?”

“能,老三說了,5000塊錢,一半給礦主,帶著我們找去。”

張大鵬故意問,那小孩是不是戴眼鏡,左耳朵有點聾。這都是現場瞎編出來的。

王愛民也不接茬,肩膀動了動,說哥,這真不好說,人啥樣我也沒見。

王愛民這麽愛順杆爬的人,說話都謹慎了,倒是可信了不少。

到了晚上,王愛民非要安排個“大場子”給大哥接風。張大鵬心煩,想回賓館睡覺,王愛民摟著他一條胳膊去了歌廳。那歌廳在城鄉結合部,樓上就是賓館,門牌破破爛爛的。歌廳右側是美容美發兼洗頭泡腳,一看就知道是什麽地方。

王愛民找來服務員,大聲招呼一個叫“可可”的頭牌,那是個豔俗的中年女人。兩個人一見麵就像仇家一樣吵,女人指責王愛民逃單,王愛民逼著她再好好安排一次,給他個麵子。

“這是我大哥!北京來的警察!今天必須安排好了知道嗎?誰再跑誰騾子操的!”

女人這才帶點鄙夷似的對著張大鵬揚了揚頭。臉上寫著不信。

“操,要不是還得一起找孩子,估計她早跑了。”王愛民點起一根煙。張大鵬這才知道這個女人是王愛民的妻子。

那天晚上王愛民千杯不醉,滿麵紅光。

他說了很多醉話,但主題都是死亡。

他說起自己死在出租房裏一個月,因為味道太大才被房東扔到外麵的父親,被發現時眼珠都是蛆。

王愛民說,父親總給別人添麻煩,到死還要用這副容貌嚇唬別人。換成他自己,絕不會讓兒子看到自己這樣,直接找個河溝一跳就完事了。

但實際上,他的兒子早已失蹤多年,就算他馬上死掉,也沒機會看。

王愛民說著說著,張大鵬想起自己的父親,來了情緒,抓起啤酒瓶就往地上扔,“啪嚓”。

王愛民也罵罵咧咧砸了一個。旁邊的姑娘投來驚訝的目光,他掏出一百塊錢扔在桌上,我草你媽看什麽!沒見過啊!

現在看起來,這些征兆太過明顯了。王愛民對於第二天要發生的事情,明顯有了一些超自然的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