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警車上,重案隊刑警張大鵬,雙手被銬,坐在嫌疑人該坐的位置。

路途中,便衣警察接了個電話,突然又把張大鵬送回了賓館,原因是領導發話,聯係北京當地自行處理。如果沒人來接,那就刑事拘留。

一個刑警,單獨來到外地,逼得一個已婚女人跳樓。張大鵬非常清楚這件事正常的處理程序,很多情況下,都要先刑事拘留,排除嫌疑之後再取保候審。

幾個河北民警在賓館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他聊天,上廁所也不能關門。他被軟禁了。張大鵬一開始很生氣,可後來想想,警察應該理解警察。換個角度,他也會這麽做。

排除嫌疑之後,張大鵬回到北京。他約劉東在一家涮肉館見麵。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劉東,卻又必須麵對劉東。

那天兩人對坐,張大鵬是如何告解懺悔的,沒人知道,他也不願提起。但大概能猜到,無非就是警察告訴一個丈夫:你的兒子沒找著,你的老婆也死了。

劉東一會笑,一會咬牙切齒,眼睛盯著鍋裏。霧氣漸漸遮住他的臉。

張大鵬一口氣講完,講到聶辰跳樓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男人是怎麽說我的?”

劉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你沒給她做筆錄?”劉東問。

張大鵬說沒有,但他心裏想,這特麽不是廢話嗎?

劉東眼睛盯著張大鵬身後什麽地方,麵無表情:“所以,我兒子還活著。”

張大鵬無話可說。他之前一直告訴劉東:“你兒子死了。”

“你知道,為什麽我沒管你們公安局要一分錢嗎?”劉東自問自答:“因為我要是真從你們那拿錢,我兒子就真的死了。”

劉東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在張大鵬旁邊。張大鵬知道不該看,他就是知道。

但一時之間,張大鵬的頭還是歪向右邊。

那是一張劉軍的全家福——聶辰抱著劉小軍,聶辰比現在年輕些,劉小軍還是個嬰兒。

照片裏的那個女人,在他麵前跳了樓。張大鵬覺得眼睛一陣刺痛。

劉東抬起手,在照片上各點了一下聶辰和劉小軍,又站起身來,把照片留在了桌子上。

遠處的服務員認識張大鵬,知道張大鵬是警察,所以她馬上跑過來問劉東:“先生您買單嗎?”

“他買。”劉東穿上外套,往大門口走過去,“他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