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搜屍犬的到來,村裏其他的人家都很配合,畢竟村裏人也都看著呢。甚至幾個常年吸烏煙的,家裏藏了“東西”的,也都願意配合,不想莫名成了嫌疑人。

很快,大魚上鉤了。

張大鵬帶著狗轉了一圈,來到了劉東家斜對麵的一間理發店。裏麵的老女人堅持不讓狗進屋,說怕嚇到孩子。

這個女人原本就在12名重點人名單裏,而且排行第一。

女人叫秀蘭,今年49歲,已經長出了雙下巴。她有個癱在**的17歲女兒,長得很俊俏,脾氣很差,來理發的村裏人經常能聽到母女倆吵架的聲音。

她男人3年前南下打工,帶上了健康的兒子,隻留下癱瘓女兒和她兩個人。秀蘭逢人就罵她的老公在外麵玩野了,還不回家,最後被車撞死。但村裏人都知道,男人就是拋棄她了。

她說話的時候斜著眼睛看人,溫和地笑。

劉東夫婦說這個大姐看起來人很熱情,也特別喜歡他們家劉小軍,經常逗著他玩。以前劉東和妻子太忙了。他們忙著掙錢,忙著算賬,忙著趕工,忙到沒工夫給孩子做飯。劉小軍沒飯吃的時候,還常常拿著小鍋到她家去“討飯”吃。

劉東有一回到秀蘭家去理發。秀蘭熱情地幫他剃頭,一雙手不必要地“在他脖子和後背上摸來摸去”,還說他需要找一個真正能夠照顧他的好女人。

劉東沒敢說話,秀蘭逐漸神經質起來,用冰冷的剃刀在他後脖子上抹來抹去,“剃你的狗頭”。她笑著說。

劉東強忍到剃頭結束,飛快地跑出了理發店。

後來劉小軍每次去理發店,脖子上總會出現紅色的掐痕。母親就不再讓他去了。她覺得老女人溫和的笑容背後,似乎有其他讓人驚怕的東西。

張大鵬沒有堅持帶著搜屍犬進屋,他低著頭,穿過卷簾門,桌子上有一大堆紅色的剪紙和碎紙屑。這也是村裏人覺得秀蘭古怪的一個主要原因,她無時無刻不在剪紅色的剪紙。張大鵬拿起幾張紅紙看著,形狀很傳統,是個騎著大魚的胖娃娃。

沒等張大鵬開口問,女人就說話了,語氣像是對自己說話。

“這是招魂用的。”

“給誰招魂?”

“劉家的那個孩子。”

“為什麽要給他招魂?他怎麽了?”

“走丟了。”

“沒死你招魂幹嘛?”

“死了招魂也沒用了,就是沒死才招魂。”

偵查員發現秀蘭家後院有一口窖井,井上蓋著剛挖的土。秀蘭說井底什麽都沒有,語氣很慌亂。

年輕的偵查員小心翼翼地搬開井蓋,但手電一照,裏麵什麽都沒有。

張大鵬要秀蘭跟他走一趟,秀蘭說她得照顧孩子,走不了。

那具躺在**,像幹屍一樣的女孩突然張嘴,喊叫著不用她照顧。秀蘭抿著嘴瞪了女兒一眼,摸出鞋,在和女兒的謾罵聲中離開。

這又是一個典型的張大鵬之案,連同秀蘭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另外11名癮君子。他們占滿了刑警隊二樓所有辦公室。然而張大鵬對其他人沒有太多興趣,他主要的精力都用於專攻秀蘭。

他太過投入,以至於剛開始沒有看清楚秀蘭的真實類型——一個藏著秘密,卻又專注吸引人眼球的半精神病。

秀蘭最初低眉垂目,等到壓力逐漸增大,她暴露了另一麵,歇斯底裏,把人生的不幸歸結於薄情的丈夫,包括所有站在她麵前的成年男人。每當民警精疲力盡想要放棄她時,她又會刻意地把疑點往身上攬。

張大鵬從來沒見過這麽熱衷於扮演嫌疑人的。

她說那家人不配有劉小軍那麽好的孩子,他們不做飯,也不帶孩子玩,整天忙著掙錢。劉小軍常常往秀蘭家裏跑是因為她才像是劉小軍的親生母親,給他買玩具,買糖果,而且不求回報。

劉小軍失蹤這場悲劇的根源在於劉東沒有找到一個好媳婦——那個女人第一胎就是難產,死胎。她覺得劉小軍走失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可以讓劉東和他媳婦醒悟過來,孩子才是家裏最重要的。

當問到那口井時,秀蘭說她最近剛剛把新土蓋在上麵,因為她老夢到她老公回來,弄死了孩子,並把屍體拋下了井要害她。因為他懷疑自己和劉東有一腿。

張大鵬跟她耗了一天一夜,直到精疲力盡。

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好看的戲劇,秀蘭不急不鬧的底氣就在於她和案件本身毫無關聯,於是他大罵秀蘭神經病,“沒事非他媽幫忙,明明一點關係沒有,非在那跟他扯淡。”

然後他又諷刺秀蘭,就你那德行你能幹點什麽事啊?

秀蘭聽到這話勃然大怒,說這事她咋辦不了,還現場為張大鵬勾畫了“犯罪藍圖”:找兩個農民工,花上50塊錢,開輛紅麵包,摟起孩子就跑。

張大鵬沒有再次理會她的胡言亂語。

所有筆錄都是這個瘋婆子的無效信息,裏邊的每一句都在提醒張大鵬——這家人太不負責了,給小軍找個好人家,在哪都比這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