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事(34)
上一回乘坐客輪見月香是和蔣文一起的,買的也是四號艙,每個艙有16個鋪位,上下鋪,男女混雜。一開始蔣文讓見月香睡在上鋪,有個簡陋的小簾子拉著,見月香倒沒覺得有什麽不方便,後來見月香暈船,蔣文和她換了鋪位,她又挪到了下鋪,一路迷迷糊糊的更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了。
而此刻,與這進門的男人撞上了,見月香才明白,原來這二等艙也是沒分男女的。
要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住一間艙房,見月香怎麽想怎麽不方便……
“誒喲,不好意思。”那男人看著五大三粗的,倒很有禮貌,“我進得太急,撞痛你了吧?”
“沒事。”見月香退後了一步,側著身子,讓那男人進門。
“你也是住這裏的?”男人打量著見月香,“我剛剛出去時還沒住進來人呢,要不然我一定會先敲門。”
見見月香隻是垂了下頭,沒有說話,那男人接著又說:“你這是打算到樓下水房打水去?你先回屋坐著吧,我去找人新拿個暖水瓶來。”
那人說完也不等見月香答應,轉身就往樓下去了。
見月香沒有辦法,隻好先收拾了地上摔破的熱水瓶,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那人再回來,她的肚子實在是餓得發疼,於是拿了些錢,打算還是去餐廳裏吃一頓。
一層船艙裏有許多的散客,散客沒有固定的位置,上船之後需要憑船票租借一張席子,一條毯子,隻要是船上寬敞的地方都能落腳,席子一鋪,毯子一裹也就睡了。不過,整艘船上這樣的地方卻少之又少,甲板上風大又不避雨自然是不能睡的,常走的舷梯口也睡不安生,所以攜著席子的人都成堆的睡在一層餐廳外邊。
有人時不時的驅趕著,仍然擠得無法下腳,這天又熱了,一走近人堆撲鼻而來的就是酸臭的汗味。
見月香生怕不小心踩到睡在路邊的人,直往中間寬敞些的地方走,可總有些人一個勁的往她這兒推,見月香既怕傷到了別人,也怕傷到了自己,都盡量避開著,其中一個穿著灰衣灰褲的女人,女人的長發盤在腦後,許久未洗有些油膩,懷裏用紅花短被抱著一個孩子,在快要挨近見月香時,孩子猛地一下哭了起來,那女人似乎腳下不穩直直的往見月香這邊摔來,見月香連忙一把扶住了她,隻盼著別摔了孩子,低頭見女人懷抱裏嬰孩丁點大,嘴巴還掛著些米糊幹巴,哭得紅鼻紅臉的皺成一團,興許是餓了。
見月香趕緊招呼那女人:“進餐廳裏喂孩子點東西吧!”
女人卻好像唯恐和見月香說話,側著臉急忙就要走:“不不,不用了,我沒錢,進不去這種地方。”
“沒關係,我出錢。”見月香攬過她,以為她是膽怯,帶著她想往裏邊進,“你隻管吃好了。”
“說不用就不用,你這人怎麽這麽多事!”女人急得凶悍起來,一把甩開見月香的手,抱緊了孩子鑽進人堆裏不見了蹤影。
這一下唬得見月香一愣,後來想想也是,都是不認識的人,自己忽然這麽熱心,隻怕會被別人當做不安好心。
見月香輕笑了下接著往裏進,小心翼翼地好不容易擠到了餐廳裏去,點完餐一摸口袋卻發現她的錢不見了。
此刻回想起來,剛剛那女人的種種行徑似乎都有了由頭,見月香連忙奔出餐廳,在一層船艙裏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可再也沒見到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待見月香蔫答答的回到艙房時,那個男人已經回來了,正正襟坐在床邊,桌麵上也擺著一個嶄新的熱水瓶。
男人起身衝見月香笑笑:“久等了,我去換了新的暖水瓶,也打滿了熱水。”
說著搓了搓手:“你看我一個大男人,和你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所以剛剛換熱水瓶的時候,我去找人換了個艙房,我一會兒就搬去隔壁8311,這房間留給你一人住。”
“這……”
見月香沒想到這男人竟會主動調換了艙房,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男人急忙擺手:“不用和我客氣,我是做茶葉生意的,把霞浦的早茶送到內陸來,這條水路一年要跑好幾趟呢,這客船也早坐熟悉了,上船當回家一樣。總之,你要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幫忙!”
“那行,我就不打攪你休息了。”男人正要走。
見月香隻糾結了一秒,就開了口:“我的錢被人偷了,不知道這船上的人你熟不熟。”
“嗬喲,你這剛上來就被人給偷啦?”男人皺眉,“船上的偷兒可多得很,有些慣偷我是眼熟的,不過也有很多隨偷隨走的,那就麻煩了,得手之後就等船人一靠岸就上去,那你可沒地兒找。”
“你先給我說說偷你那人長什麽樣吧!”男人頓了頓,“主要是相貌,穿衣打扮什麽的都很容易換。”
“整個人看著倒是個樸實的婦人模樣,穿著灰衣灰褲,懷裏用花布裹著個孩子。”見月香盡可能的形容。
可這人穿戴好形容,相貌形容起來卻難了,就是普普通通,毫無特點的長相……
“孩子或許都不是她的。”男人嘀咕一句。
見月香實在沒了辦法:“不知道這船上小賣店有賣筆墨的沒,我可以給你畫下來!”
“你會畫像?”男人眼前一亮,“小賣店哪裏有這些東西賣,不過我隨身帶著些紙筆。”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男人匆匆出門,他剛剛等見月香時已經把自己的行禮拿到了隔壁艙房去。
到了隔壁艙房,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來,男人打開箱子,裏邊滿滿裝的竟全是畫,有水墨有素描,還有油畫水粉。他從隔袋裏拿出一盒顏料,一支毛筆一瓶墨汁,又拿了紙和調色盤。
回到8310後,將東西都擺在了桌上。
見月香道:“你的東西倒還齊全。”
“愛好,純屬愛好。”男人笑了笑,“我姓金,你就叫我老金吧,我這人做生意之餘就喜歡搗鼓書畫。”
見月香於是坐在桌前,調了墨,一邊回想著剛剛那女人的麵容,一邊往紙上畫。
國畫講究畫得活靈活現,卻也不能一模一樣,和實物一模一樣那成了照片,這種超仿真畫在市場上的價格往往是最低的,藝術價值也不高。
是以見月香之前畫畫主要在於一個“意”字,要意趣生動。
而這次,她卻隻求“真”,一筆一筆落下去,畫紙上幾乎出現了一張印上去的人像。
“嗬喲,這真是遍地是人才啊!”老金目瞪口呆,“你竟畫得這樣好!”
見月香慚愧,隻是把畫交到老金手裏:“你眼熟這人嗎?”
老金拿著畫看了許久,好半天才開口:“你除了會畫人像,還會畫別的嗎?”
見月香見老金不僅不回答,反而不慌不忙反問自己,有些急了:“這些之後再說吧,還請你先幫我找找這人。”
離下一個碼頭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見月香隻怕船一靠岸那女人就跑了,她隨身帶的錢不多,除了一路上的餐食費外,還有到霞浦後安定下來的錢,要是這一下就全沒了,那可真是麻煩。
也怪自己大意,見月香自責,出門在外不管怎樣還是應該多一份警惕之心。
“你有這手藝,還愁錢嗎!”老金感歎,“你要還能畫其他的,你被偷走多少錢,我如數補給你!”
聽見這話,見月香皺起了眉頭:“這是兩回事。”
她接著說:“錢不是你偷的,就不該由你來補。幫助了我,我感謝你,你若是喜歡畫,我也可以畫一幅來送給你。”
“你說得對!”老金拿著畫就要走,“我們分頭找這偷兒去,一定在船靠岸前捉住她!”
老金隨即出門從二層往下去,見月香去三四層。
見月香剛找完三層,正準備往四層去,那邊老金已經在舷梯口喊她,人給抓住了。
老金坐這船的回數多,與船員都相熟,把見月香畫的畫像拿給船員一看後,很快就找到了人。
“他們這是團夥作案,專偷你這種看著年輕又天真的女人。”老金把從那女人那兒拿回的錢交到見月香手裏,“那孩子壓根不是那女人的,是他們團夥的,哪個出去動手就由誰抱著。靠近目標後擰孩子一把,讓小孩的哭聲分散目標的注意,然後佯裝跌倒,十有八九的目標會因為善良出手相扶,這時候目標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偷兒最好得手,一拿到錢立馬脫身,轉頭就把孩子交到旁邊的男同夥手上,自己再去換身行頭。目標發現被偷了錢後,心急火燎,隻顧著找抱著孩子的女人,哪裏還能找到她呢?”
見月香看著這一夥五個人,外加一個嬰孩一齊被送進了船上的警訓室,見月香隻怕那孩子也是被偷來的,一旁的船員卻說他們已經證實,這孩子是團夥裏其中一個男人的。
也不知道那男人怎麽忍心,將這麽小的孩子用來做騙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