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恩人的女兒

斯微沒敢回頭,加快步子往外走,屏住的氣息直至出了小路才釋放出去,稍拐個彎就到單元樓門口。

在她進門後,小道裏摸出一個男人,抬頭看了眼樓頂亮光的數字,找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到家回憶起來,斯微覺得就是自己心裏作怪,衝了個澡把這事拋在腦後。

今天許禾言不值班,可心情也沒好到哪去。

夜晚時分,最是無聊,兩人擠在沙發上看午夜劇場。

最近沒有能看的好劇,就隨便找了個綜藝,笑點很足,可她們就笑不出來。

二人同蓋一張毯子,窩在一塊像互相取暖。

斯微打個哈欠,說:“11點了,我們睡吧。”

“別!”許禾言在毯子下環住她的胳膊,“我睡不著,你再陪陪我。”悶聲悶氣,快哭了似的。

斯微偷瞥她一眼,就見許禾言一臉的鬱悶。

她略一思考:“工作不順利?”

話落,許禾言順勢靠在她身側:“上周六我爸喊我回家,我才知道他一直派人跟蹤我,聽說了我在追鄭植的事,恨不得給我一頓毒打。”

斯微默然片刻,淡然道:“叔叔不想讓你和消防員在一起。”

“可我想和鄭植在一起。”許禾言突然坐起來,情緒激動地看她。

斯微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清黑的眼中一如既往地平靜,並沒有被旁人的情緒所影響。

倒是許禾言在她平淡的目光下,一點點垂下頭:“我就是特別喜歡他,即便會擔驚受怕也想和他在一起。微微你可能不懂,這份感情是不管以後如何,至少在當下,我們都能夠攜手同行。”

斯微心中動容,伸手把人攬在肩側,動作僵硬。

“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如果遇見的人是最好的那個,本身就占了大半的幸運。”

許禾言一邊用指尖繞著頭發打圈,一邊感慨:“這世上的意外有千萬種,消防員出生入死,前路未知,可我就想不顧一切地愛一次,這是我對他的執著。”

這樣的話,居然是從許禾言口中說出來的。

斯微遲疑許久,心意大亂,她的想法向來簡單。

在愛情中不做感性的選擇,她雖瀟灑卻不如許禾言這般,好像那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鄭植的想法呢?”斯微忍不住問。

“他就是嘴硬。”提起那個名字時,許禾言語氣含笑:“微微,其實小時候我想做木匠來著,你知道木匠最擅長什麽嗎?”

“做家具?”

“我認為是雕花。”許禾言雙腿一伸換了個姿勢,頭躺在斯微腿上,睜著眼看她:“鄭植確實像個木頭,可再朽的木頭,在我這兒都能給他刻出花來。”

斯微被她這樣的比喻逗笑了,笑罷又說:“我很羨慕你能想得這麽透徹,也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許禾言跟著笑了,心裏的憋屈說出來,仿佛也就釋懷了,往後的路該怎麽走就怎麽走。

這夜,斯微回想著在沙發上那些談話,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

由於之前在營地傳八卦的事,隊員們這一周可受盡了磨難,一整天訓練排得滿滿的。

加量本身沒什麽,可宋居安那張陰沉不下的臉才要命,導致大家每天都在看臉色行事,解散連玩笑都不敢開了。

唯一值得慶祝的就是,市民們這幾天安生多了,隊員們白天練累了,晚上能睡個好覺。

周五的檢測內容是著戰鬥裝爬十五層救假人、百米障礙鋪水帶,這些項目平時經常做,兩兩一組考核完畢後,所有人列隊站定,等待宣布成績。

宋居安先過眼,大致了解每個人的情況後,再由鄭植拿著數據板通報成績。

總體來說,這一周的苦沒白受,整支隊伍的作戰效率有明顯提升。

午飯後,宋居安約鄭植去操場,兩人並肩跑了七八圈,談起正事。

“鄭岩的成績你也看到了,他是真的有決心。”宋居安摘下帽子,歪頭看旁邊的人。

鄭植沒作聲。

“要不你和他聊聊,我們不讓他上,可就怕他哪次不聽命令,自己就衝進火場去了。”

“那就隨他去吧。”鄭植望著天長出口氣,“我這個當哥的,總不能什麽危難險境都替他擋下來。”

宋居安拍了拍他肩膀,“這小子機靈,你也別太擔心。”

話雖這麽說,烈火無情,他們都再清楚不過,但入了這行,哪有不深入火場的時候。

鄭植聳聳肩膀,示意自己沒什麽事。

宋居安放下手,陪他靜靜.坐著,跳躍的光灑落頭頂,入冬的氣溫剛剛好。

不止是今天,他們希望每一個明天,都能安穩地生活在陽光下。

周五工作又是一大堆,老板在書坊和幾位文壇大佬談事,到下午才去錄這周要發布的音頻,晚上免不了加班。

另外,老板計劃以自己的名義出書,通知下來後,編輯部的人開始收集材料,初步理清框架時,已過八點。

周琛帶頭下班,出了電梯,其餘五個同事去附近吃飯,剩下斯微和他往外走。

室外冷風陣陣,入了夜,氣溫隻有兩三度。

斯微走得快些,邁下三節台階,這時一路沒說話的周琛,突然開口:“有時間嗎?去車裏聊兩句。”

他的提議很突兀,斯微偏頭看去,周琛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裏,表情平靜無異,好像無聲告訴她,他沒有其他想法。

三分鍾後,斯微上了車。

車內空調散著暖氣,瞬間就將一身冷意驅盡。

周琛也不拖遝,直入主題:“你最近好像在有意避開我,是我有什麽舉動讓產生誤會了嗎?”

又是這種禮貌儒雅的姿態,讓人無法挑出毛病。

斯微愣了下,隨後微笑道:“有嗎?我們作為同事,隻要沒有影響到工作,那就說明我們之間的距離很正常。”

周琛失語,輕笑了聲:“既然你都這麽說,那就當是我想多了。對了,還有件事我要通知你。”

斯微問:“工作的事?”

“不是。”周琛轉身取過後車位的公文包,從裏麵取出一張請柬,“沈淑宜你還記得吧?”

接過請柬,斯微心跟著一顫,還是點了頭。

“她上周和丈夫回國了,這周日給兒子舉辦八歲生日宴,老師那天有事去不了,還有兩張是給你和我的。”

斯微翻開填了她名字的內頁,“必須去?”

“對,畢竟明年還有合作。”

她合上請柬,平靜如初,下車前說了聲“好”。

周六下午,斯微去了營地。

辦公室內,羅清強將裝了軍服的盒子交給她。

斯微揭開盒子,裏麵躺著一套平整的綠色軍服,最上麵放著國防服役章和姓名牌。

指尖輕劃過衣料,她抿唇無聲淺笑,又重新蓋上。

良久的寂靜過後,羅清強說道:“當年你父親退伍時,我還奇怪他為什麽要把這套衣服留給我,這事至今也沒想明白。後來他出事離開,這衣服就成了我的念想。在你成年以後,我有好幾次想交給你,可就是舍不得…”

說到一半的話停頓下來,一貫氣勢威嚴的人,眼中含淚。

“最近我左思右想,既然這衣服早晚都要交給你,如今由你帶回去,也是一樣的。”

斯微點點頭,聲音變得凝重:“謝謝您。”

由於羅清強還有事要處理,斯微沒有多留,將盒子裝入袋子提走了。

走出營地,斯微沒有叫車,而是逆著風慢步朝公交站牌走。

她還在走神,直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識抬眼望去。

街道斜對麵站著個人,他一身黑色大衣,手裏還提著兩個鼓鼓的塑料袋,那頭利落的短發在風中絲毫不亂,就同那道深邃的眉眼。

隔著長街望向她時,那雙眼中有痞氣有正氣,截然相反卻不矛盾是他。

迄今為止,她能快速認出的,也是他。

宋居安穿過街道,走到她麵前,匆匆說了句“在這兒等我下”,說罷,他就往反方向跑。

斯微轉身,視線追逐他的身影。

他一路飛奔至消防隊門口,幾秒後空手又朝這邊跑,整個過程不足一分鍾。

再度回到她眼前時,這人大氣都不喘。

“給那幫小子買了點吃的用的,剛讓值班室給送進去。”宋居安解釋道。

斯微自上而下將他看了一遍,抬腳向前走,“不問問我為什麽會在這出現嗎?”

“專程來看我?”語調調笑。

前方的人沒理他。

宋居安雙手插在口袋裏,兩步跟上她,變得嚴肅許多。

“我昨晚給指導員送考核成績單的時候,碰巧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說到這,他特意瞅了眼斯微的臉色——麵上依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我沒事,你沒必要跟著我。”臉被凍得僵住,沒法做表情,以至於出口的話,多了幾分往常少有的柔和。

一時間又沉默下去,彼此交替的呼吸聲在冷空氣中漸漸放大。

二人還在向前走,宋居安步子大,會特意放慢速度與她一道。

前方五米開外就到公交站牌,斯微停下來,抬臉與他相對:“天怪冷的,你也回去吧。”

不錯,是真的冷了。

話畢,倒灌進領口的冷風吹得她打了個抖。

她在他溫和的目光下,單手插進衣兜,本能地縮緊了身子,可仍舊保持著仰臉望著他的姿勢,可愛的惹人憐。

宋居安伸手拿過她手中的袋子,眸色漸深:“走之前,有件事我想告訴你,關於…”

“關於我父親救了包括你在內的那群孩子?”斯微將凍僵的手揣回兜裏,淡淡打斷他。

宋居安怔然:“你怎麽知道?”

“看到你脖子下麵的疤了。”斯微一邊解釋,一邊低頭用腳尖在水泥地上戳了戳,“那次在醫院,趁你睡著…”

“你扒我衣服?”宋居安音色沉了沉。

斯微猛地抬頭,撞上他眯起的眸子時,冷漠的小臉頓時就紅了,更忘了給自己辯解。

宋居安看著她微紅的臉頰,低歎一聲笑了:“算了,你是救命恩人的女兒,這點事就不跟你計較了。”

斯微機智靈.活的大腦,被他這反轉的操作給搞得轉不過彎來,隻能幹瞪眼。

隨即,宋居安正色,厚大的手掌在她頭頂揉了幾下,又肅聲說道:“火場形勢瞬息萬變,要是哪次出任務犧牲了,屍體被燒得麵目全非,我又沒個家人,就得麻煩你,憑這個小標記來認領屍體了…”

“能別說這種話嗎?”斯微重重拍開他的手,紅著眼眶,鼻尖驟然湧上酸意。

宋居安的手被打落,他倒沒多疼,視線順著那隻手看下去。

小丫頭使了勁,又是在冬天,手受了痛,麻得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