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化結

窗外是沉寂的夜色,宋居安從夢中驚醒,幽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逐漸適應幾分,他翻了個身,隔著簾子,凝住對麵。

睡了半下午,他現在毫無睡意,幾分鍾後有窸窣的下床聲傳入耳中。

接下來不是預想中的開門聲,取而代之的是腳步聲,很輕很緩。

宋居安看著斯微的床位,沉黑的眼眸暗潮洶湧。

“斯微,如果我讓你做的我的女朋友,你答應嗎?”

安靜昏暗的室內,哪怕一絲半點的聲響都太過突兀。

周琛沉浸在這種氛圍,心中升起旖旎之念,看著斯微近在眼前的漂亮臉蛋,情不自禁伸手。

指尖快要觸到那光滑的皮膚,他勾著唇,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

“唰!”

一道聲音猝然襲來,周琛猛地抬首,視線所及之處,簾子被拉開,一個男人坐在床邊,眸子半眯,在他看來有種無端寒意。

周琛意識到自己手邊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放下,起身走出病房。

須臾,宋居安也跟了出去。

大半夜,兩個男人在走廊上對立。

他們都認出了對方,想起那日狼狽失態的表現,周琛扶了扶眼鏡,維護他紳士有禮的一麵。

“宋隊長,是吧?”

宋居安以沉默回應。

周琛也不覺尷尬,“你救了斯微,我在此對你說聲謝謝。”

“都是職責所在。”他聲音冷岑。

周琛笑:“剛才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

“這倒沒有。”宋居安眸色加深,幽暗沉靜的眼底匯滿情緒:“我就是想到那天在事故現場發生的事,女孩子都應該會喜歡有擔當,臨危不亂並且能保護她的男人吧。”

周琛抿著唇,插在兜裏的一隻手握成拳,顯然是在竭力壓製著情緒。

留意到他的變化,宋居安微眯起眼,“不過她要是知道,你為了盡快找到她,連形象都可以不顧,心裏多半也會對你有點別的什麽印象。”

這話表意是在恭維,實則更多是在內涵他。

周琛被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挑釁之詞惹得發毛,又不能發作,他想不通,就是這麽一個消防員,怎麽就對他有如此大的敵意?

難道僅僅是因為當日自己在現場鬧了那一出嗎?

實在是蹊蹺。

隨著這些猜測從思緒中閃過,周琛看向宋居安的眼神轉向探究,“宋隊長,不會也…”

“正在考慮!”宋居安打斷他,直接給出答複。

周琛意外之下又添不爽,皮笑肉不笑:“有一種情結叫做保護欲,宋隊長既然是消防員,總不該對每個被你救出的女孩子都產生這種心思吧。”

“這話說得確實沒錯,所以我是認真的。”宋居安**心跡,神色疏淡地看眼腕表,轉身回房。

周琛再進去時,簾子又都拉上了,他別扭地躺回**,一想起自己的言行全被那個人耳聞目睹,那感覺像給人抓了七寸。

到頭來,不是變態勝似變態!

一整晚,周琛輾轉反側,而宋居安睡得格外香。

天明,樓道有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周琛好不容易睡下去,此刻被吵醒了,哪裏還能睡得著。

他揉了揉眼睛,邊戴眼鏡邊下床,出門前不忘回頭,另外兩人都還睡著。

門輕輕關上,宋居安這才睜開眼,眼珠齊齊轉向左側,若有所思。

周琛洗了把臉,剛走出衛生間就和迎麵過來查房的許禾言撞個正著,他頷首說抱歉,說罷便走。

許禾言反應迅速的喊住他,退後一步打量:“你是給斯微陪床的那個同事?”

周琛自然認不得她,“你是?”

“我叫許禾言,是微微的閨蜜,也是醫院的麻醉醫生。”

“你好,我叫周琛。”他主動伸手。

許禾言與他握了下手,又說:“周先生工作這麽忙還要來醫院,你這同事當的實在貼心啊。”

周琛淡笑:“斯微來公司的時間不長,但無論是性格還是能力都很好,她現在住院,我就忍不住想多照顧照顧她。”

許禾言似是了然地點頭:“微微能有這麽關心她的同事,我也替她開心。”

自認為贏得了許禾言的好感,周琛揚起嘴角很斯文的一笑:“我白天不在,還要麻煩許醫生多陪斯微說說話,她這人在我麵前常常不好意思,所以有什麽需要,許醫生都可以轉達給我。”

他心想,曲線救國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許禾言餘光掠過後方,嘴邊給出回複:“我的想法是,微微再有兩天就能出院了,這兩天就由我來陪她,周先生也不用大晚上跑這一趟。”

這完全和意想中的答案截然相反啊!

周琛啟唇,隻是話還沒出口,許禾言就搶先了:“醫院這些天床位也挺緊張的,也希望周先生能理解我們,我又是微微的閨蜜,自然不會不管她。”

言下之意,閨蜜再怎麽樣,也比你這個認識沒幾天的的同事強!

這當頭一棒敲得周琛毫無反嘴之力,最終隻能答應。

礙事的人走了,許禾言嘚瑟地看向斜靠在病房門口的男人。

他站了好一陣兒,算是目睹了整場戲。

許禾言走近,“宋隊長,我這助攻不錯吧?”

宋居安丟給替她一個“幹得不錯”的眼神。

“這可是你欠我的,我和鄭植的事,你也得幫我。”許禾言開始討價還價。

宋居安唇角微勾:“看你表現。”

說完,直接從她身側走過,手裏還拿著煙盒。

住院樓外,宋居安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站著,點根煙咬在唇間,五官沉靜冷雋。

他下定決心要追斯微,方法得從長計議。

要想征服斯微,既不能冒進,又得讓她感受到他的心意,征服的手段也並非要使她喪失如今的獨立和坦**,相反他更愛她的那份直白。

他的目標在於,斯微可以在有朝一日,身心徹底接受他這個人。

——

下午,兩人去看望從廢墟裏救出的小男孩,他做過手術,情況好了很多。

他們進來時,男孩的媽媽正給他削蘋果,女人向斯微和宋居安一再道謝,又交談了許多才退出去。

斯微在旁邊坐下,“小飛最近感覺怎麽樣?”

“傷口不疼了,醫生說再過一周我就能出院了。”小孩笑得像個小太陽。

斯微摸了摸他的頭頂,“還認得這個叔叔嗎?”

小男孩移動下身體,仰臉望著抱肩立在床尾的宋居安,圓圓的大眼睛同男人清淡無波的眸子相對,片刻後點頭。

“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嗎?”

“不是。”斯微輕捏下他的小臉蛋,淡定否認。

“我記得,那天是他把我抱給另一個消防叔叔。”小男孩眼神特別純粹清澈,忽而就對宋居安敬了個軍禮,“謝謝叔叔!”

這個軍禮並不標準,宋居安當即放下雙臂,雙腿一並立正敬禮,小男孩按照他的姿勢又調整了下自己的手,下巴抬到一定角度,挺直身板敬禮。

陽光照進房間,將璀璨的光華落在二人身上,溫暖燦爛的光芒下,這一幕久久定格。

為人民生死、為人民安樂、為畢生榮光,此為信仰。

離開病房,兩人並肩而走。

斯微偷瞄過身邊人的神色,他臉色沉靜,周身散發著複雜的氣息。

“在想什麽?”

宋居安偏頭,隻見她不避不閃地觀察自己:“想起那些不幸遇難的人,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會想些什麽。”

家人?朋友?還是繼續期盼著重見光明。

斯微淡淡轉開視線,看著前方的小電視:“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宋居安腳步一停,與她對視。

“不是每個人都足夠幸運,因此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我不會放棄求生。”斯微迎著他心疼不忍的目光,眉眼舒展開:

“我相信每一個像你一樣不舍晝夜的搜救人員,相信他們在拚盡全力救出被困者。至於那些死去的人,又哪裏數得清,因為死去的不隻是一個數字或是名字。”

“可有一點是一致的,活著的人要帶著他們最後的祈願活下去。”

天災人禍,那就是一場噩夢,過去就讓它過去了,要向前走不要回頭,無論是被困在下麵的人,還是參與救援的搜救人員。

小電視還在轉播救援實況,同過去的九天一樣,有幸存者,有遇難者,默哀之後再奔赴下一個地點。

當晚,鄭植把手機給宋居安送來,大致說了下這兩天隊裏的情況,很快就走了。

宋居安一邊開機,一邊攤開另一隻手:“你的手機。”

斯微:“我的在廢墟裏砸壞了。”

宋居安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你的手機號。”

又是陳述句,沒有分毫請示的意思。

斯微並不扭捏,很有耐心的念完那一串數字,拉起被子睡覺。

在電話簿裏備注好,宋居安好整以暇地盯著**那一團,“不想問問我的?”

“沒有這個必要。”沉悶的聲音毫無波動。

小姑娘不入套,宋居安默了片刻:“那我給你打電話,你不能拒接。”

“……”

不被搭理的宋隊長隻好躺下,胸口冒出一股無名悶氣。

小姑娘什麽都好,特別是開導人的時候,細膩溫和又知性,可不解風情也是真的!

轉眼就到出院的日子,一大早周琛就開車在外候著。

一出門看到這種情形,宋居安一個短信給鄭植發過去,通知他不用來了。

宋居安跟在斯微身後,走下門口幾節台階:“今天是周一,周先生不用上班?”

周琛道:“作為公司副總,斯微因工受傷,我再忙也要送她出院回家才對。”

乍一聽還真是讓人感動不已!

隻見斯微神色不變,轉問宋居安:“你呢,打算怎麽回營地?”

“我啊……”宋居安視線掃過周琛,撓撓眉:“鄭植他們臨時出任務來不了,我就打車回了。”

斯微沉默著注視他,不一會兒周琛便說:“不如宋隊長坐我的車吧,都順路。”

於是在十五分鍾後,當車子開上柏油馬路時,車後座坐了兩人。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周琛不時透過後視鏡觀察兩人的表情。

斯微全程靠著車窗,倒是宋居安,每次都會以銳利的眼神同他在後視鏡裏對上幾秒。

車子到達小區外,兩人一道下車。

不等另外兩人發問,宋居安先說:“營地距離這兒不遠,我順便鍛煉一下,就不勞煩周先生再送了。”

被他一攪和,周琛隻能開車走了。

車子絕塵而去,斯微朝小區裏麵走,宋居安兩步攔上去,隔著安全的距離,兩人都不說話。

過了一陣兒,宋居安盯著她麵無表情的臉,問:“在你心裏,是怎麽看我和周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