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麽晚決定愛你
宋居安把幸存者背出去,一路朝著救護隊的方向過去。
男子半睜著眼看前方,聲音暗啞:“我得救了,是吧……”
“是,再撐一下就能見到你的家人了。”宋居安加快速度跑。
“謝,謝謝……”
陰沉了一整晚的天,在這時下起雨來,嘩啦啦的雨點從天上直直砸下地麵。
宋居安腳下不停,眼睛被大雨打得很難睜開,盯著前麵臨時搭起的帳篷,隻能大聲喊:“來救人!”
把人抬到裏麵,醫生給男子帶上氧氣罩,可他此刻幾乎氣息奄奄,任由兩人輪換著給他做心肺複蘇,監測儀上的波形還是越來越弱。
終究,還是沒了呼吸。
空氣霎那間凝滯,靜得隻有下雨聲整齊落向大地,濺起一地水花,又歸於悄無聲息。
鄭植衝進來查看情況,看到的卻是所有人無能為力地立在兩邊。
那個在廢墟中不斷鼓勁、努力求生的男人,如今隻剩下一具慢慢退去溫度的屍體。
兩個大男人挺直的身板頓時癱軟下來,不約而同地摘下安全帽,低頭默哀。
雨還在下,仿佛是在送走事故中不幸遇難的生命。
宋居安落寞的走出醫療篷,大雨快速衝刷著他的臉,再劈裏啪啦地往地上砸,模糊不清的視線裏,還有數不清的身影在奔跑。
“隊長,明早其他區隊來支援,咱們可以撤了。”聲音來自對講機。
宋居安抹了把臉,跨步走向被掩在雨幕中的廢墟。
事故發生以來,其實每個人都秉承著一種,哪怕是一具屍體,他們也要把人帶出來的信念。
雨勢漸小,天快亮時,宋居安帶著人又救出一名幸存者,很快就被抬上擔架送往醫院。
隊員們很興奮,“撤退前還能救個活人出來,也算不留遺憾了。”
“沒錯,眼睜睜看人沒了,那感覺真糟心得難受。”
“瞧你那德行。”
看著這幫小子如釋重負的樣子,宋居安唇角很淺地揚了一點,下一瞬腿部傳來鑽心的痛感,他悶哼一聲,猛地後退一步,弓下身按住痛處。
“隊長!”
“隊長!”
有人慌聲大喊,隊員們紛紛圍上去。
宋居安豎起手,大家被迫又止了步。
“隊長,去醫院吧。”
宋居安微閉著眼,臉色蒼白的可怕,手更用力的按住膝蓋,骨節泛白。
他在顫抖,隱忍沉默,同以往一聲不吭。
“怎麽了?”鄭植送完人回來,遠遠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
隊員們讓開路,“隊長他舊傷犯了。”
見狀,鄭植衝上去扣住他肩膀,聲線緊繃:“這種時候還逞什麽強,去醫院!”
“我說不去!”宋居安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
“怕指導員知道?”
“……”
“你這麽忍著,早晚會出大問題!”鄭植厲聲強調。
“一條壞腿,還能再出什麽問題?”他語帶自嘲,說著便拖著腿往另一邊走。
鄭植使勁按下他,壓低聲音:“兄弟們都受傷了,我們陪你一塊去醫院!”
言下之意,沒人會注意他的傷。
宋居安身體鬆懈了些,垂頭不語。
——
斯微的身體狀況越發好了,這天雨過天晴,一夜的功夫,醫院花園開了不少新品種的花。
半上午,她去溜了一圈,回來後,恰好和從現場撤下來的許禾言打了個照麵。
兩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微微,我那天看你被送上救護車,本來想陪你的,可礙於手邊的工作,拖到今天才回來看你。”許禾言一臉抱歉。
斯微笑:“沒事,都是些小傷。”
許禾言留意到她腦袋上纏的繃帶,指指:“那這個呢,也不嚴重?”
“醫生說了,沒有腦震**的跡象,修養幾天就好了。”
許禾言“哦”了聲,小聲道:“這頭可真結實啊……”
這時,小電視播放起了今天的救援-交接通知,從醫護到搜救員都要換一批。
斯微問:“你們是不用再去現場了嗎?”
“對,畢竟扛了一周,身體都吃不消了,上麵就從臨市調了八個中隊,其他醫院再派人去現場增援。”
許禾言也在看電視,剛想說一說這幾天親曆的幾件事,麻醉科的同事就來喊她。
有一位患者需要做術前谘詢,她隻得匆忙走了。
又坐了五分鍾,斯微等電梯上樓,電梯門即將關閉時,大廳門口走進一群橙色製服小夥,在掛號台報了情況,直接往中醫科去。
治療室內。
老醫生找出一包銀針,點燃了酒精燈,來到床邊給宋居安診脈。
“給他把褲子卷起來。”老醫生起身取針,吩咐道。
鄭岩麻利地上手,很快宋居安那條腿便露在外麵,腿側從膝蓋沿至小腿肚有條一寸長的疤,看著很駭人。
他牙關緊閉,沉聲道:“你出去吧。”
鄭岩從那傷疤上收了眼,點點頭溜了,順便把門輕輕帶上。
老醫生取出銀針在酒精燈上炙烤消毒,第一針在陰陵泉穴直刺2寸,兩分鍾後又是一針,每次深度不同。
宋居安皺眉,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隨著針針下去,再取針換穴,痛逐漸緩解些。
老醫生施完針,背身收拾工具,“我給你開的方子是不是沒喝,腿上的傷不好好護理,將來有你受得。”
宋居安喘口粗氣:“謝謝老爺子,不過這病也就下雨天折磨人。”
老醫生扭頭,虎目瞪他:“皮再厚骨頭再硬,你也受不住這一輩子的病痛。”
“是啊……”宋居安似是十分認同的應聲。
“聽我的仔細保養,否則年紀大了媳婦都嫌棄你。”
老醫生背著手,麵對著他,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宋居安一尋思,說:“那也得有媳婦再說。”
他挑著眉,很欠揍的模樣。
老醫生丟給他對白眼,出去見下一個病人,臨走前囑咐他在這兒待著。
宋居安仰躺了一陣,受不住孤單寂寞,還是偷摸著跑了。
——
另一邊,許禾言查完房就聽說有人找她,沒想到是鄭植。
他問:“現在忙嗎?”
許禾言忍下心裏的激動,“剛查完房,暫時沒事。”
鄭植點頭,“我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許禾言眼裏冒光,心想這麽好的機會,她可得抓住!
鄭植選擇忽略她飛揚的神采,“宋隊長舊傷犯了,他這人又不想住院,你點子多,有什麽好辦法嗎?”
隻見許禾言捏著下巴,似是在認真思考,不過那雙勾人的眸子始終在他身上流連。
鄭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給她一個“注意形象”的暗示。
然而許禾言根本不收斂,放下手背在身後,身體輕微前傾,音色細甜:“辦法我當然有,但是……”
鄭植低頭看她,危險地眯了眯眼:“說。”
一個字再配上他那張禁欲的臉,像是有道電流傳遍全身。
許禾言站正了,眸光似秋波流轉:“我能保證讓宋隊長乖乖住院,前提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女人,真是個妖精!
這麽想著,鄭植幹脆擰開手裏那瓶水,就往嘴裏灌。
他身形挺拔,許禾言常常得仰視他,現在這個角度,足以觀察到那性感的喉結隨著他每一次吞咽水而不斷滾動。
許禾言心裏尖叫:好有男人味,太有男人味了!
一瓶水見底,鄭植邊擰緊瓶蓋,邊睨著她,“隻要這事能成,什麽條件都行。”
許禾言快速眨著這眼睛,確定性地問:“你這是答應了?”
“是!”鄭植痛快的回應,接著又補充道:“別讓我失望。”
說罷,他直接越過她,走了。
在他消失後,許禾言雙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不知想到了什麽,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傻笑起來。
——
兩小時後,隊員們挨個處理完傷,鄭植點夠人數,就帶著大家回營地。
“喂,等等我!”電梯門開,宋居安腿腳不太利索的跑上去,“行了,可以走了。”
“你站住!”
宋居安掐著腰轉身,“我真沒事了。”
鄭植盯著那條腿,“有沒有事你說了不算,我跟許禾言打過招呼了,她會給你安排病房。”
“你!”宋居安手從腰上滑下來,“我是隊長,你們得聽我的。”
“你是我們的隊長,但你也是個病人,就得聽醫生的。”
鄭植神色冷肅,那樣子和平日好說話的人設完全相反,“你在這待個三天,到時間我們就來接你。”
說完,他直接帶人上了消防車,完全不管宋隊長的不情願。
宋居安氣急跺腳,腿連帶跟著遭殃,他倒吸口涼氣,慢吞吞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幾分鍾後,前方地麵落下個人影,是許禾言。
“宋隊長。”她規矩的叫人。
宋居安抬頭,似笑非笑:“許醫生,真是麻煩你了。”
“鄭植能親自來找我,這還是托宋隊長的福。”許禾言高興二字都寫腦門上了,一時間笑得更歡:“現在帶宋隊長看看病房?”
“好。”一個字咬牙切齒。
於是,宋居安在許禾言的帶領下去了住院部,電梯在五樓停下,快走到病房門口,許禾言突然轉身麵對他:
“最近病房實在緊張,院方征得了病人同意,宋隊長可以和她共住這間。”
宋居安捕捉到她眼底的精光,一時不明,卻懶得猜想那麽多,抬抬下巴示意她推門。
許禾言側身開門,手附在門把手的一刻,神情散漫起來。
“哢噠!”
門板向裏麵敞開,裏外的人同時將目光投向對方。
斯微從床邊站起,在眨眼的瞬間裏,門板抵向牆麵,發出“砰”的輕響。
聲落,視線之內,是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的心,驀地一震。
“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許禾言識相開溜。
宋居安立在原地忘了反應,沉黑的眼深深地望著病房內的人,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差點錯失救出她的機會。
哪怕如今,斯微就安好地站在他麵前,那一瞬的失誤就像根針,紮在他心裏,一想就痛。
斯微輕輕咳了一聲,“你受……”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斯微看到本站在門外的人,這一秒突然毫無征兆地抬步走近,他腿長步子大,僅僅是她反應的功夫,他已然在她身前站定。
斯微下意識仰頭直視他,卻還未看清他的正臉,他就先低下頭,同時伸出雙臂輕輕抱住她。
他有些粗糲的手掌,貼合在她的後肩和背脊上,起初並沒有用力,可偏偏斯微就覺得心跳加快,緊張的喘不過氣來。
很快他收緊手臂,漸漸擁緊她。
低沉暗啞的聲音落在耳畔:“對不起,不該認不出你,不該傷害你,更不該差一點放棄你!”
對不起,這麽晚才決定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