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雪月

大周王朝曆七百九十二年,又是一年寒冬天,但對於大周的子民們來說,這樣的景色早已經習慣。伴隨著天邊那一輪明亮的圓月,屬於這片天地的繁雜倏忽間戛然而止,隻聞的那天外雞鳴狗吠依舊在驚擾著雪的寂靜,它們似乎是在厭惡著這片雪景。

而京都今夜的雪夜分外的寧靜且美好,或許是因為這裏許久未曾下雪的緣故,因而對於雪景便多了幾分留念,一處坐落於皚皚白雪之中的屋舍此刻依舊是燈火通明,昏黃的火焰之中帶有不屬於雪夜的溫度,一雙澄澈且炯炯有神的眼眸坐在窗邊凝實著今夜的雪花,他的眼眸看見了被層層白色遮擋住的那抹月色,他緩慢地伸出手,不知是想要觸摸那月色還是飄**著的雪花。

或許是響應了他心裏的呼喚,一片雪花緩緩地落在了他的手心上,溫度正好,他並沒有感覺到雪花的寒冷。少年凝視著手心中因為火光而漸漸融化的雪花,張開嘴呼出了一口氣,身下的紙筆微微地抖動了一下,似乎也和他一樣目視著雪花從他的手心中緩緩的消散。

少年名叫沈夜,也曾是這方天地小有名氣的沈家的大公子,正所謂“沈家有子初長成”,作為大少爺的童年顯然並不是其他人能夠想象和比擬的,沈夜自然也見證過京都沈家那一時的輝煌,自然也見證過所謂的衰落,就猶如剛才的那片雪花一般,任何事物似乎都有其消散的時刻。而沈夜也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變化。如今的沈家也隻剩下自己的父親和自己一位貼身的仆人,其他的一些還忠於沈家的人都被自己的父親親自趕出了沈家,如今的沈家宅邸雖然不能說是家徒四壁,但也算得上是“泯然眾人矣”。

沈夜自然知道父親趕走沈家仆人的原因,要是換做是他,或許他也會這麽做,畢竟屬於沈家的光輝早已經消失不見,如今沈家還能存在這處老宅,也算是沈家最後所積攢下來的功德。沈夜無心留戀消散的雪花,提起自己手中的宣籇在紙上寫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而奉有餘”。

沈夜今年剛滿二十歲,麵容俊朗且清秀,尤其是那雙劍眉星目炯炯有神之中似乎又透露出一絲英氣,盤在發髻之上的那縷青絲仿佛潑墨一般渲染著一方,一襲白衣勝雪,宛如青蔥般的手指靈動且飄逸,他的嘴角輕輕勾勒而起,舉手投足之間仿佛透露出了屬於“公子世無雙”的溫文爾雅。

自從沈家落寞之後,沈夜依舊不改自己的習慣,他平生最大的習慣便是閱讀前人所留下的曼妙詩句,然後將其摘錄下來,以便供自己閱讀和學習。雖然父親偶爾也親自指導沈夜一些劍術,但是比起那些打打殺殺,沈夜則更是喜歡書中的黃金屋。沈家曾經以劍術聞名天下,即便如今的沈家遭到了變故,沈夜的父親也希望自己唯一的獨子能夠繼承沈家的劍術,否則有朝一日沈家的劍法則會永久失傳。

“啪啪!公子,你休息了嗎?”

屋內的沈夜隻是微微地抬起頭來,輕聲說道:“進來吧!”

沈夜的話音剛落,屋子的木門便被輕輕的推開,徑直的走進來一位端著一盆水,身穿長衫的男子,他便是沈夜的貼身仆人樺葉,從小便一直待在沈家陪伴在沈夜的身邊,當日他以死相逼讓自己的父親將他留在沈家,即便這輩子都隻能是卑微的仆從,他也要待在大公子的身邊。

而沈夜則是反複揣摩了一下自己剛才所寫下的詩句,然後看了一眼走進來的樺葉說道:“阿樺,我都說了,之後你不用再做這些下人的事情了。”

樺葉則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因為在他的心裏,能夠一直陪伴在公子的身邊則是他這輩子最為幸福的事情,當日如若不是公子不棄,或許他早已經死在了那個夜晚,是沈夜給予了他第二次生還的機會。

“公子不要這麽說,我本來就是貼身伺候公子你的,公子,讓我為你洗漱一下吧。”

沈夜苦笑著搖了搖頭,即便是曾經沈家還在的時候,沈夜也沒有真的讓樺葉充當自己的仆人,他僅僅隻是覺得這個人比較可憐而已,沈家可以讓他擁有自保的力量,但如今沈家已經沒落,自然也不能給予樺葉相同的力量,沈夜也不想讓樺葉繼續跟在自己的身邊。

“當日父親讓你離開這裏,你本該跟其他人一樣離開的,現在還留在這裏,我什麽都不能給你。”沈夜收起了宣籇,站起身來,他本以為樺葉這些年會選擇知難而退,但是他這個人一直都是如此,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自己的身邊。

“公子你就不要勸我了,是我自願留在您的身邊的,我願意做公子一輩子的仆人。隻要公子不趕我走就可以了。”

沈夜歎了一口氣,於是坐到了樺葉的身邊,說道:“如今沈家已經什麽都不能給你了,現在這裏就剩下我和父親兩個人,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可以擁有未來,何必要留在這裏浪費時間呢。”

樺葉卻一臉憤懣地說道:“我才不相信公子和老爺會一直這樣呢,公子你可是陛下當年欽點的‘劍心’!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公道!”

劍心……回憶起往事的沈夜兀自歎了一口氣,隨即他轉身看向了那柄掛在自己床頭的長劍,外置的劍鞘之上所刻有的龍形的紋路仿佛和之前一樣,依舊熠熠生輝,那是父親在自己成人禮上贈送給自己的沈家家傳之寶“龍淵”,而當時沈夜也的確憑借這柄龍淵一躍成為了當時大周皇帝陛下欽點的“劍心”。

“都是一些陳年往事了,何必再提呢?更何況,當年我使用的本來就是假身份,我還特意讓爹和你封鎖了這個消息。”沈夜並不是一個喜歡貪戀之前權勢和地位的人,畢竟他當時也隻是為了闖**江湖,為了見識一下沈家之外的世界才去參加了當時的劍心比試,而且當時他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使用的假身份,所以已經過去的事情沈夜不會刻意地去留戀。

“公子,不管當時的你是真是假,你一直都是大周的劍心,可要比現在的那個沈……”說到這裏,樺葉注意到了沈夜向自己投來的異樣的目光,當即他十分知趣地閉上了嘴,樺葉知道公子不想要再提及之前的一些人或者事情。

沈夜伸出手,在尚有餘溫的水盆裏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臉龐和手,這樣最起碼能讓他稍微清醒一下,即便是他這樣不貪戀過去之事的人,偶爾也會想起當日他失去一切的那天晚上,他的力量在一夜之間化為了烏有,這也間接導致了如今沈家的局麵。

雖然沈夜表麵上並不在乎,但是他的心裏一直都在怨恨著自己,曾經他有多麽的榮耀,現在也就有多麽的狼狽,隻是還要連累自己的父親跟著自己步入如此的田地。

稍微了冷靜了一下之後,沈夜的目光看向了窗外,那一片片紛飛的雪花似乎自己突然抖動了一下,隨即仿佛雨點一般紛紛的簌簌而下,刹那之間,沈夜隱約察覺到了有一絲異樣,隨即他看向了身邊的樺葉說道:“阿樺,今夜是有其他的客人前來嗎?”

聽到公子這麽一說,樺葉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悄悄地將房門拉開了一段微小的縫隙,樺葉似乎從縫隙之中看到了幾道突然出現在大院內的黑影,烏壓壓的影子站在雪地上,仿佛從天而降的天兵一般,沈夜的父親此時也已經走了出去,或許是為了不想讓沈夜沾染麻煩,才故意不告訴沈夜。

樺葉一眼便瞥見了那些人掛在胸前的那道徽章,刀劍相向的標誌讓樺葉一下子便厭惡了起來,畢竟這也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造訪這裏,而且這一次看上去氣勢洶洶。

樺葉合上了那道門縫,轉身對著沈夜說道:“公子……是邦汋的那些人,他們又來了!”

沈夜的身體微微一震,這已經是他們這個月第五次到訪,每一次都是不懷好意,想讓沈夜和他的父親離開京都。這一次恐怕他們是躲不過了。

沈夜擦幹了自己身上的水漬,欲要走出去時,一向聽話的樺葉突然之間攔在了沈夜的麵前:“公子,你還是待在這裏吧,外麵已經有老爺在應付了!”

樺葉也不想讓自己的公子身陷囹圄之中,更何況這一次邦汋那些人更加的氣勢洶洶,他不想看著公子有任何的危險。

沈夜卻擺了擺手,他的心裏很清楚邦汋的那些人來此究竟是為了什麽,這些年他和父親也一直都在邦汋那些人的威逼利誘之下勉強地生活著,如今在這為數不多“偷”來的日子裏,沈夜的心裏也早已經有了覺悟。他走到桌前收起了那些筆墨和詩句,在接觸到宣籇的那一刹那,沈夜並沒有察覺到宣籇的筆尖微微地閃爍了一下,隱約有一道亮光出現然後迅速消失。

“公子!”

沈夜直接甩開了樺葉的手臂,然後打開了房門,外麵的積雪已經堆積在台階之上,外麵則呈現出一片雪白,隻是不遠處那看上去不太和諧的幾道墨色卻讓沈夜滿眼的不忿。

“你留在這裏,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離開!”沈夜輕輕地關上了房門,積雪之上殘留著他的腳步,被層層白色遮擋起來的月色照射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聲音拉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