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想一想,陳二白才漸漸理清思路,這樣一個事件既是故事的開始,也是張清元人生的尾聲。

癸醜年秋後的那個下午,本不健朗的陽光已經偏西。陳萬力、沈全舟、張山桃在大田溝裏玩“堆羅漢”。張山桃突然捂著小肚子叫道,唉喲,我的媽呀。她一下子就倒在了田溝底裏的黃草甸上。陳萬力、沈全舟看見張山桃疼得直打滾,都傻直了眼。沈全舟對陳萬力說,你還不到大田裏去叫她爹。陳萬力二話不說,撒腿就往大田裏跑。陳萬力腳步很快,他是擔心張山桃會疼死了。陳萬力跑到大田一看,張山桃的爹張清元並不在大田裏。他見一夥人坐在田埂上下“狗卵子”棋,他就問,張清元呢?陳萬力沒想到,他的爹陳二白也在這人堆裏。陳二白見是自己的兒子陳萬力在問話,就說,你這娃子沒大沒小的,張清元是你也能叫的嗎?要叫清元叔聽到了嗎?陳萬力受了爹的訓斥也沒當回事,他急切地問,他到底去哪裏了?陳二白伸著脖子說,你是說你清元叔吧?他等會就來了。這人堆裏就有一個說,小子,你急個啥嘛,山桃和你都還小呢,時候還不到。說完那夥人就哄地一笑。陳萬力不解的是,他的爹也跟著笑了。他於是急了吼叫,誰和你們瞎扯,山桃疼得不行了。這撥人又一下子都把頭翹了起來,陳萬力曾見過一隻黃鼠狼從自家後院跑過後,他家的那群雞就是這樣伸著頸子翹起頭來觀望的。陳二白怔著臉問,是不是你闖的禍?陳萬力搖了搖頭。陳二白這才鬆了一口氣。陳二白是與張清元一起長大的,他知道張清元火氣大且不好惹。陳二白對陳萬力說,你到倉屋那邊去叫他吧,他到那邊幫忙去了。見了就喊清元叔聽見沒有。陳萬力理也沒理他爹就轉身跑了。他急慌慌地跑到倉屋門前,見門是關著的,一個人影也沒有。這時正是下午歇頭茶的時候。陳萬力料想張清元可能是回家了,他準備去他家裏找他。陳萬力正要轉身走時,他就聽見倉屋裏有哼哼唧唧的小動靜。他判斷多半就是張清元在裏麵。於是,陳萬力就在外麵喊,清元叔,是你在裏麵嗎?你快出來,張山桃小肚子破了,疼得快要死了。陳萬力在門外伸著脖子等回音,這時他聽見裏麵的聲響更大了。陳萬力判斷裏麵不隻一個人,至少是兩個。陳萬力靠上門去,他貼到門縫去看。陳萬力就看到張清元從那棉花堆裏爬了起來,而且是光著身子。陳萬力看見張清元在慌慌地穿褲子,他還看見張清元兩腿間的卷毛很多且黑,快爬到了肚臍眼上了。與這形成對比的是那堆白得像雪樣的棉花。張清元剛套上**,那棉花堆裏就鑽出了一個女人來,同樣是光著身子。她的頭發很長因而盤著個發髻,她用手摘了發髻上粘著的籽棉花。陳萬力這才看清楚,她是沈全舟的媽唐小芹。陳萬力看見沈全舟的媽身子很白。陳萬力隻覺得花眼。

陳萬力還俯在門縫邊看,他看見張清元已穿好衣褲來開門了。張清元隻把門打開了一條縫,見陳萬力就站在門板前,張清元就伸過手去一掌遮住陳萬力的臉龐說,你站這麽近幹啥?有什麽好看的?陳萬力從他指縫裏看見沈全舟的媽唐小芹也在穿褲子。陳萬力認為,張山桃的爹張清元剛才一定是扇過沈全舟媽的屁股的。張清元擠出身來後就把門掩上了。張清元瞪著眼問陳萬力,你在外麵鬼哭狼嚎地叫,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張清元高高大大的,陳萬力有一種壓迫感,他怯怯地說,張山桃小肚子破了,疼得不行都快死了。張清元說,她小肚子怎麽會破呢?是不是你又欺負她了?陳萬力說,沒有的事,我真的沒有欺負她,她突然就喊小肚子疼了。張清元說,我不信,前些天你還扇過她的屁股,你今天就不扇她了,這不可能。陳萬力感到一肚子的委屈。他就想,你是不是拿我來出氣了。陳萬力氣衝衝地說,你不信算了,反正我告訴你了。他正要轉身走人,張清元就說,不行,你必須帶我去,我要查個明白。 張清元一把揪住陳萬力的領口,就往那大田裏走。陳萬力感到張清元的手勁特大。他想,怪不得沈全舟媽的屁股會是紅紅的呢。陳萬力很不情願張清元捏過沈全舟媽的大屁股的手又來揪自己的領口。無奈,陳萬力掙過幾下沒掙脫,他就想,沈全舟的媽肯定也是沒有掙過他,才被他摁到棉花堆裏給幹了的。他覺得沈全舟的媽也很委屈。

到了大田溝前,張清元就把陳萬力提下田溝。張清元把陳萬力提下溝後就鬆開了手。他看見沈全舟正俯下身子用手托著張山桃的頭。沈全舟比陳萬力稍大,張清元第一個要懷疑的對象就是沈全舟。

不過,陳萬力看沈全舟也很生氣,他很像他爸沈銀道。陳萬力怎麽也從沈全舟那裏看不出他媽唐小芹的那種秀色來。這時的張山桃還蜷縮在黃草甸上,雙手捂著小肚子哭喊。張清元急切地問,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陳萬力第一個說,我不知道,我們正在田溝裏玩,她一下子就倒下了喊小肚子疼。張清元望著陳萬力,不知不覺就把拳頭捏緊了。陳萬力就嚇得後退了一步,沈全舟站起身來也退了一步。張清元把很凶的目光一下子就轉到了沈全舟的臉上,沈全舟就自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身子。張清元再問,你們對她動手了沒有?陳萬力還是說,沒有。張清元對著沈全舟說,你呢?沈全舟說,反正不是我幹的。張清元追問,不是你還有誰?沈全舟呶了一下嘴,他指向的是陳萬力。陳萬力就說,你血口噴人。沈全舟說,是你,是你拍了張山桃的屁股後她才喊小肚子疼的。陳萬力立即就想起了剛才他看見沈全舟媽的那一幕。

陳萬力正這麽想著,張清元就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陳萬力一下子愣了,他看著張清元的那隻大手,那可是扇過沈全舟媽的大屁股的手呀!怎麽能再扇我的臉呢?他聽說,摸了女人的手,再去摸臉會給人帶來穢氣的。陳萬力隻好自認倒黴,誰叫自己落在他手裏了呢。但讓陳萬力感到委屈的是,欺負張山桃的並不隻是他,沈全舟自始至終也參與了,而且沈全舟還是重要的策劃人,是他指使陳萬力把張山桃扳倒放在地上的。張山桃開始還反抗著,她的勁也夠大的,陳萬力覺得這是從她爹那裏遺傳下來的。陳萬力放不倒她,沈全舟就一下子抱住了張山桃的腰,一挺肚子就把張山桃的兩條腿懸了空。張山桃懸空後就彈腿,沈全舟順勢就把張山桃摔在了地上。這時陳萬力才騎到張山桃的後背上去,左手就使勁扇她的屁股,像電影裏揚鞭催馬一樣。

陳萬力在張清元麵前不敢反抗,張清元以為這就表示陳萬力是確實欺負了張山桃的。陳萬力看著張山桃的爹張清元去抱張山桃,以為事情也就過去了。打也挨了,罪責也承擔了,還有什麽要了結的呢。況且自己的爹陳二白與他還是一起長大的好夥計呢。他是長輩,這不也是給了自己一個教訓麽?陳萬力就想,大不了以後不跟張山桃玩了。

在陳萬力眼裏,張山桃也怪纏人的。但張山桃很會幹活,她娘多年前就死了,現而今張山桃每天都自己做飯。她每次做早飯,就在灶堂裏燒一個大紅苕,而且是那種紅心苕。早上陳萬力上學路過她家,她就叫陳萬力嚐嚐她燒的苕。開始,陳萬力還是吃了,他覺得味道特別好,香甜香甜的。但後來陳萬力就不吃了。原因是這事被沈全舟知道了。因為沈全舟的家在村西頭,沈全舟上學不路過張山桃的家,所以沈全舟上學不可能吃到張山桃燒的紅心苕。倒是有一次,陳萬力拿著張山桃給燒的一個熟透的大紅心苕,走到沈全舟家門前還沒吃完,沈全舟問他苕是從哪裏來的,陳萬力被纏得受不了了才說是張山桃給的。沈全舟湊過來吃了一口就笑起來。陳萬力不知道沈全舟要笑個啥。他問沈全舟,沈全舟才說,張山桃是不是對你動心思了,她隻怕是想以後嫁給你做老婆吧。陳萬力當時就咽了一口口水,再吃那苕就沒有滋味了。陳萬力就把手裏那紅心苕也扔了。陳萬力根本不想今後就娶張山桃,他覺得張山桃身子長得太粗蠻,不好看且家裏又窮。所以,陳萬力上學就再不從張山桃家門前過了。以後,張山桃也就沒有再給陳萬力燒過苕了。從那時起,陳萬力才開始戒備張山桃來。他還多虧沈全舟提醒他,不然自己真的要讓那小女人迷惑住了。陳萬力每想起這事背心就生出一陣細汗來。

陳萬力看不上張山桃不隻是她腰長得粗蠻且家裏窮,還在於她與他的某些想法不一樣。陳萬力想的是將來要當幹部的,說不定還要做個官。他的爹在家裏也是這麽開導他的。陳二白早年也在外做過工人,後來是趕上全國大下放才回河口鄉下來的。陳二白因此也在外見了一些世麵,所以他教育孩子自然就不一樣。盡管他明白兒子陳萬力在村上也不是特別出眾,但他的誌向還是很高遠的。他渴望自己的兒子將來是一個站在台上揮手晃臂的人物。他經常對兒子陳萬力講當幹部的優越性,風不吹雨不淋,還可指揮別人。這對陳萬力影響很大,因此,當沈全舟提醒陳萬力張山桃對他有了想法時,他胸中的那些不滿就迸發出來了,張山桃憑什麽要與我套近乎?他問自己。

張山桃時常要在家幹家務,比如洗衣、做飯、喂豬,所以多數時間不能到學校上課。一開始,班主任還做做家訪,勸她不要遲到早退,但後來了解了情況後,班主任也不來家訪了,學校也就隨她的便。校長說,我們不就是要培養勞動後備軍嗎?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她在那裏大有作為。於是,張山桃就可以不用再急著上學了,如果有時間來到學校,學校也歡迎。

張山桃沒有一件花俏的衣服,隻有幾件土布棉衣褲,而且都做得十分肥大,穿在身上很不好看。陳萬力一想到張山桃將來就這個樣子嫁給自己,就覺得十分不甘心。怎樣才能讓張山桃斷了這個念頭呢?他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揍她,但陳萬力一想到用拳頭打人,心裏不禁疼了一下。這一疼,他真想扇自己幾個嘴巴,他後悔不該想出這麽個餿主意。她想,張山桃那麽可憐,自己怎麽能打呢,下得了手嗎?這以後的幾天,陳萬力不再想這事了。

有一天,陳萬力放學後去大田裏打豬草,天快黑了,陳萬力還沒有打上半籃子豬草。陳萬力的爹、媽都去隊上幹活了,豬要沒食吃是不能交差的。陳萬力為了早點回去交差,就想了個法子:去扯隊上的小麥苗。他正扯得來勁,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陳萬力嚇了一跳,他擔心有人把他給捉住了交到大隊部去。但他回頭一看是張山桃,心裏一下子鬆弛下來。張山桃卻顫崴崴地對他說,陳萬力,你這樣損公肥私是要被扣口糧的喲。陳萬力嚇出了一身汗來。他看見張山桃還笑眯眯的,就真想揍她一頓。陳萬力清楚,什麽都能扣,唯獨家裏的口糧不能扣。陳萬力吃夠了黃荊葉飯和苜蓿飯。前年,陳萬力的媽就是吃了那些東西,才差點要了命的。

那一回,陳萬力媽的肚子差點脹破了,她蹲在茅廁裏老解不出大便來,但肚子又脹得要命。他的爹陳二白化了一碗肥皂水,在她娘的屁眼裏灌了好幾次還是不見大便出來。在河口,這種事上衛生院去治是不大可能的,農村人不到倒床一般是沒有人到衛生院去瞎折騰的,不就是拉不出來嗎,現而今河口不都是一個樣?

陳二白蹲在踏板上,他老婆很聽他使喚。他對著忽閃忽閃的煤油燈燈光,陳二白這時才看清楚,他老婆的屁眼是讓一砣幹屎給塞住了,他試著用手指在女人屁眼裏戳了戳,很硬。陳二白說,有辦法了,這下有辦法了。但他的手指太粗摳不出來,隻好叫陳萬力來幫忙。陳二白對著另一間房喊,萬力、萬力,你快來幫個忙。這時陳萬力早睡著了,不可能搭理他。陳二白的老婆說,這合適嗎?他那麽小就讓他做這事。陳二白說,嗨,都啥時候了。陳二白老婆聽後算是放了心。

陳二白跑進陳萬力睡的房裏,用力拍了陳萬力屁股兩巴掌。陳萬力猛然醒了,他鼓著眼珠說,爹你幹啥呀,我都睡死了。陳二白說,兒子,你快起來,你媽脹得不行了,都是那狗日的苕子害的。你得幫幫你媽才行。陳萬力一聽說是幫媽幹啥,他就很快起床了。他想,媽要是有個三病五災的,他就慘了,他想起張山桃就是因為沒有媽了才被人瞧不起的,她小時候連頭發都梳不抻,亂蓬蓬的,同學們都叫她小瘋女。陳萬力不想沒有媽,他於是趕緊下床穿好鞋就向媽睡的房間走去。他爹陳二白在後麵端著燈,等燈近了,才照出他媽光著屁股蹲在床沿上,床踏板上還放著一隻腳盆。陳萬力很害羞準備往回走,陳二白在他頭頂扇了一巴掌說,你回去幹啥,這是你媽不認得嗎?你媽脹得要死了,你手指細就給她掏掏吧。陳萬力怯怯地往前走,走到床踏板前,陳二白先蹲下,指一指他女人的屁眼說,你看看吧,就是那東西堵住了。陳萬力什麽也看不見。陳二白就急了,用力在老婆的光腚上扇了一巴掌,說,什麽時候了,還遮掩個屁。他女人說,你把我扇疼了。陳二白不耐煩地說,你不鬆下我還扇你。你就當兒子是個醫生,醫生什麽不能看,不能做。陳二白看見,他老婆果然就恢複了先前的樣子。陳二白對陳萬力說,你把手指伸進去掏。陳萬力不敢,陳二白就捉住他的右手食指往女人屁眼裏伸。陳萬力就怯怯地問,媽,疼不疼?他媽說,不疼。兒子,你就救媽一條命吧。要是老這麽脹天亮媽就沒有了。陳萬力想他不能沒有媽,於是他就使勁掏,他第一下就掏出了一個核桃大小的糞球,他再往裏掏,就有一個更大的糞球讓他手指觸摸到了,他想,隻要把這個球搗爛,媽就能自己解出來了。陳萬力在媽的屁眼裏搗了一會兒,就又掏出了幾個糞球。陳萬力估計媽能自己解了,他就說,媽,你這下自己解吧。陳二白以為是陳萬力怕髒了手,質問說,你這是什麽話,你媽能自己屙會叫你嗎?陳萬力的媽說,我這下好像真能自己解了。她下了床,就去了廁所。她解下來了。她感覺隻有生下兒子陳萬力時才有這麽難受,既然生下來了,就是一身的輕鬆。陳萬力的媽出來後,就拉過陳萬力來,把自己還冒著汗汽的大臉盤貼在兒子的臉上說,兒子,我沒有白養你。說著,她就哭了起來。陳二白站在一旁心裏也酸酸的,但他不知該怨誰,他要恨的是苜蓿,要不是它們跟人作對,一家人會這麽苦嗎?那是牲口吃的玩藝兒。總之,陳二白唯一的希望就是讓自己的兒子陳萬力以後跳出河口,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他又想,能做到這份上該多難呀。

那一次陳萬力是救了自己的媽。但也讓他明白,這都是因為缺少糧食惹的禍。如果他們家以及整個河口人天天吃的是細糧而不是苜蓿草,自己的媽會遭此劫難嗎?

所以當張山桃逮著陳萬力拔隊上的麥苗,並揚言要狀告到大隊部扣他家的糧食時,陳萬力就顯得十分的緊張。於是,陳萬力鼓著眼對她說,你要是真敢告訴大隊長,我就打腫你的屁股。張山桃仍笑眯眯地說,你以為我就不敢嗎?我隻要一開口揭發你,準有人相信,你信不信?陳萬力相信張山桃說的話,因為隊上沒有誰家不缺糧食的。自家的口糧被扣了,別人家就有了爭搶的機會。這都是要靠工分去拚搶的。誰不巴望別人家出點啥事兒?於是,陳萬力粗聲粗氣地說,張山桃,我再次警告你,你如果真敢說出去,我就把你的屁股打腫,我說到做到。張山桃歪著脖子翹著嘴說,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張山桃又轉了轉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眸子。陳萬力急切地說,你說吧啥事,看我能不能答應你。張山桃說,你要和從前那樣上學還從我家門前走,我還給你燒苕吃。陳萬力氣呼呼地說,張山桃,你太不要臉了。你想幹啥?張山桃說,我不想幹啥,我就是要你從我家門前走,我給你燒苕吃。陳萬力說,你不就想長大以後嫁給我,跟我做老婆嗎?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怎麽也不會娶你這樣的女人做老婆的。張山桃又笑笑說,那我就隻好大聲喊:陳萬力扯隊上的麥苗啦。張山桃咧開嘴隻喊了一個陳字,陳萬力就抱住了張山桃,一隻手就堵住了她的嘴巴。張山桃還是笑個不停,她為自己的這一招能治下陳萬力而十分得意。陳萬力隻好鬆開張山桃說,好,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今天太生氣了,你就讓我出出氣吧。張山桃皺了皺眉頭說,你真要打我屁股呀。陳萬力點了下頭肯定地說,是的。他還沒等張山桃反應過來,陳萬力就把張山桃摁在了田埂上,“啪啪”地打起來。張山桃發育得比陳萬力早,屁股上的肉也就多,陳萬力打了幾下張山桃的屁股手也麻了,但張山桃還是沒當一回事樣的。陳萬力不打了,張山桃才翻身坐在田埂上,張山桃這才感覺屁股有些隱隱地疼。她解開褲帶露出了半邊屁股看了看,她自言自語地說,怎麽紅成這樣了。她叫陳萬力也過來看,陳萬力過來一看,她的屁股確實是很紅。陳萬力看了,他就為自己這麽用力下手很得意。他想張山桃穿著那麽厚的粗棉布褲子怎麽會被自己扇成這樣了呢?他隻是覺得扇張山桃的屁股時很吃力,不知怎麽的,從那時起陳萬力就把張山桃的屁股想象成了一隻肥厚的棉花包。以後,他每想起張山桃,就會想起隊上的那些捆得肥肥大大的棉花包來。陳萬力不能想象他今後會和一隻棉花包攪和在一起,而且還要和她睡覺生子。所以,陳萬力每遇見張山桃,他就有種整治她、扇她的欲望,而且他還要她明白,他陳萬力就是這樣,不會對她有什麽好感的,她老纏著自己就是這樣的下場。他這樣做也就是要她不抱任何希望,直至反感討厭他。

陳萬力扇了張山桃的屁股以後,張山桃確實是感到屁股有些疼了。她甚至不想站起來,她希望陳萬力能拉她一把,雖然她也知道陳萬力是不會拉她的,但她這時就是想要陳萬力拉他一把。

而這時的陳萬力是希望張山桃站不起來的好,他巴望張山桃就這麽坐在田埂上,直到天黑下來她也起不來。天黑了她能不能摸索回去他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這實在不關他的事。陳萬力這麽想著就偷偷瞟了一眼張山桃,張山桃也瞟了他一眼,陳萬力還覺出了張山桃那眉眼還蠻嫵媚的。

陳萬力看著天色已經很晚了。他看見遠處的田野上起了一層薄霧,是那種灰藍色的,很美。陳萬力就想到要回家了。他提著竹籃就往回走。走了大約一丈遠張山桃才喊道,嘿,這回可不是我要去告你的狀呀?張山桃很認真地說。陳萬力立即站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張山桃。他看見張山桃縮著脖子笑了笑。陳萬力仍不耐煩地問她,你瞎說啥?誰要告狀?張山桃說,你就這樣把籃子提回家去呀?那可還是要扣糧食的。陳萬力身上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是呀,難道隊上的人都不認得純正的油綠色的小麥苗麽?他這時真還有些感激張山桃了。但他不能表露出來,他仍舊擔心她會纏住他。他正想這事該怎麽辦時,張山桃卻說,你把我籃子裏的野麥苗拿些去蓋上吧。陳萬力就想,這可是個好主意,自己就為啥沒有想起來呢。陳萬力籃子裏隻有家麥苗,而張山桃卻扯了紮紮實實的一滿籃子野麥苗。野麥苗的葉和家麥苗的葉大不一樣。野麥苗的葉麵是灰白色的,這一點陳萬力是清楚的。陳萬力把張山桃籃子裏的野麥苗摟了幾大匝,陳萬力看見兩個竹籃子裏裝得基本平衡了,他又去張山桃籃子裏抓了一大把。他籃子裏就明顯多出了不少。他本以為張山桃會指責他的,但張山桃卻說,你還多拿些吧,你們家的豬大,我們家的豬還小。陳萬力聽後,心裏好不是滋味。他趕緊把剛才抓的一把野麥苗又還給張山桃了。張山桃隻是抿嘴笑了笑。

陳萬力提著籃子往回走了,張山桃還側著半邊屁股坐在田埂上。但陳萬力剛走到垸口,就讓駐隊幹部老楊給叫住了。陳萬力嚇了一身冷汗,老楊幹部走過來一看,還用手操了操籃子說,想不到哇,你小子還認得野麥了。陳萬力心裏一陣驚喜,他得意老楊幹部對自己還有幾許讚賞。老楊幹部又說,你們是學生,要有集體主義思想,國富才能民強嘛。要敢於和壞人壞事作鬥爭。要是有人敢扯隊上的家麥苗回去喂豬,你就檢舉告訴我,我扣他們家的糧食。陳萬力就想,要是張山桃不提醒,自己這下不就闖在槍口上了。他想,要是那樣,不單回去要挨爹的一頓死揍,而往後飯裏的黃荊葉、苜蓿尖兒還要拌得多,說不定自己又要給娘摳屁眼了。

陳萬力回到家後,把籃子剛放下就又向大田跑去。他想,張山桃怕是不能行走了,他打算把她背回家去。但等他跑到他扇張山桃屁股的那方大田時,張山桃已經不在那裏了。他想,張山桃可能是已經回家去了。他實在想象不出張山桃是怎麽走回去的,也許她是一跛一跛地躥回去的。也許是爬著回去的。總而言之,陳萬力覺得自己很無恥。

這時已是隊上的人收工回家的時候,各家各戶的炊煙漸漸在夜色裏被溶解。陳萬力隨即去了張山桃的家,他發現張山桃家裏已經掌了燈,他看見張山桃正在灶屋裏燒火就走了過去。張山桃見陳萬力來了,就怔了一下馬上站起來。陳萬力本打算是來向張山桃說幾句感激道歉的話,但不想,他卻走上前去又在張山桃的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張山桃就“哎呀”一聲叫,張清元收工正好進了家門,就在堂屋裏問,咋的啦,丫頭?陳萬力就悄悄從後門閃身跑了。張山桃捂著屁股說,爹,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