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傍晚,吳文冕將刀子插在瀟湘飯館的桌子上,喝令大廚曲風新出來說話時,無意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圍觀人群中一閃而過。“甄國棟!”他心中一喜,幾乎驚叫出來。要知道,這個還算魁梧、勻稱的身形是他這幾個月來念茲在茲無時忘之的形象,今日一見,立馬就認了出來。他跳起來,在人群中扒拉著找尋。但那些帶著白色口罩、穿著白大褂、帶著白色高聳廚師帽的廚師們看起來一個個都差不多,他一個個辨認,就是沒有剛才那個熟悉的身形。

“難道的自己剛才眼花了?”他不禁對自己的眼睛發生了質疑。也許自己尋找那小子的心情過於迫切,產生了幻覺也未可知。但他仍然不放過這個幾個月來來臨的第一次機會,當下靈機一動,一改剛才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笑眯眯地攬著大廚的肩頭說:“兄弟,我們到外邊去說!”臨走時,還對那些驚慌失措的廚師、服務員們微笑並點頭致意。

到一個偏僻巷道的陰暗處,他將一把尖刀抵在大廚的腰間,惡狠狠地說:“小子,錢準備好了沒?”

大廚嚇得差不多要尿褲襠了,雙腿一軟,“噗通”跪在了被煤灰染得黑糊糊的雪地上,“文哥,……我這兩天正在到處借,求求你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如數奉還……”

“今天一天你幹啥去了?”一個馬仔惦著腳尖,左右手倒換著一把鐵錘冷冷地問。大廚知道那錘子的用處,是用來砸斷那些未能及時還債的賭徒的胳膊或腿骨的。

“我一整天連班都沒上,在到處借錢啊!文哥!”大廚帶著哭腔說。

“那借到了多少?”吳文冕冷冷地問。

“借……借到了兩千元……”大廚十分汗顏地說,“是跟我一塊兒幹活的一個叫賈德貴借給我的,除了他,別人都不肯借給我……”說著,掏出一遝各種麵值的破破爛爛的鈔票遞給吳文冕。

起初,他跟賈德貴借錢時,賈德貴一口回絕:“對不起,你要是遇到了什麽天災人禍借錢救急,不要說借,我給你幾千塊都願意。可這賭博是個無底洞,有多少能填滿!我給你幫廚一個月辛辛苦苦掙下來,也就是一千多元,我借給你,我喝西北風去?再說,我借你錢,不是幫你,而是害你啊!”說完,對他的苦苦哀求置之不理。

無奈之下,他逼他的女朋友,也就是介紹賈德貴來幫廚的旅館服務員去借,卻順利地借到了兩千元。據女朋友說,今天中午,她敲開賈德貴的門,眼淚汪汪地問他借錢時,他起初不肯,最後長歎一聲,翻盡衣兜湊夠了兩千元錢遞給她,說:“你得好好勸勸他,千萬別再去賭博了,那都是騙人的……”。

他何嚐不知道這是騙人的?但天下沒有賣後悔藥的,再說,自己偏偏好這一口,一看見別人打麻將、掀牌九或者炸金花,自己手癢癢心也癢癢,忍不住要去賭上一把。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就說的是自己這種人!他這樣恨恨地罵著自己,同時也後悔得真想揪自己的頭發。

吳文冕將那皺巴巴黑糊糊的兩千元錢丟給旁邊的馬仔,仍然不冷不熱地說:“那沒辦法,隻好按規矩辦事了!”

大廚一聽此言,立馬磕頭若搗蒜,聲淚俱下地請求再寬限一天時間。而旁邊的馬仔們一聽此言,三下五除二就將他掀翻在地,很專業地將他的胳膊支在馬路的道牙上,掄起鐵錘就要砸。

大廚發出了聲嘶力壓的央求聲。

“等等!”就在鐵錘落下,大廚提前發出慘叫的當兒,吳文冕叫停了行刑的馬仔,“今天饒了你也可以,但你明天一定要把錢給湊齊了!另外,你得幫我辦一件事!”

“好說,好說!別說是一件,就是十件二十件,我也一定盡力去辦!”大廚擦著頭上的冷汗顫抖著說。

“你今晚回去後把你飯館廚師的基本情況搞清楚,尤其查查有沒有從黛彤川來到的人,特別查查是不是有一個長得比較好看、年紀三十左右的人!”

“好的好的!”大廚滿口應承,心中卻是翩若驚鴻,“符合這條件的,不就是賈德貴嗎?這些人找他,絕沒有好事情!他今天好心好意借錢給他,是這個地方唯一借給他錢的人,自己再不是人,也決不能出賣恩人!”

夜深人靜後,大廚悄悄溜進女朋友打工的旅館,同女朋友一道給甄國棟的門縫塞了一張紙條:“有一幫黑社會的在找你,快跑!”然後偷偷爬上一輛煤車,連夜逃離了這個給了他們幸福與甜蜜,寄托著他們希望與理想的草原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