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是一扇永遠關不上的窗

那日與佟煦朗發生爭執,林森森本來就有胃病,又因為這次情緒過激引發了胃**,疼得幾乎暈厥。好容易掙紮著到了醫院,給她紮針的護士看她虛弱的樣子,忍不住說:“你自己來的?瞧你臉色發青,最好找個人來陪吧。”

林森森留意了一下四周,同在一室吊針的病人幾乎個個都有人陪,隻有她是孤零零的。坐得離她最近的一個女孩大概是感冒了,正靠在男友懷裏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撒嬌地抱怨著。要是在以前,這種場景對於習慣獨來獨往的林森森來說構不成任何刺激,但今日她卻覺得鼻子發酸,眼睛裏有**正在凝聚泛濫。原來,人在生病的時候果然脆弱。

護士紮完針替她把手放好,又調了下滴液的速度,轉眼瞥見她微微發紅的眼眶,於心不忍地拿出手機:“我給你家裏人打電話吧,你把號碼報給我。”

林森森趕在淚水滴落前垂下頭:“謝謝,不用了。”

她的聲音很低,還沒聽清便融入了空氣。護士看著她單薄的身體,有點擔心:“你穿太少了,吊點滴會發冷,而且你要連吊兩瓶,還是叫他們來吧,不然體力不支可能會暈倒。”

“謝謝,我知道了。”

護士拿她沒辦法:“那好吧,不舒服就大聲叫我,我在隔壁的值班間裏。”

林森森已經快要控製不住洶湧的眼淚,可她並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盡管她一直努力保持獨立不去依賴任何人,但生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地改變。跟佟煦朗相處的這段日子,已經讓她把生活的重心偏移。從來都不需要擔心什麽,他什麽都可以為自己做到。家裏的設備壞了,他就是免費的萬能修理工;周末休閑時光,有他的鬥嘴陪伴;遊玩時扭到腳,可以讓他背著走;逛街時大采購,再多物件他都拿得動。有時候受到表揚,他還會在她耳旁得意地唱:“我想男人的好,隻有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才知道。”

男人的好,隻有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才知道。隻是誰是毒藥,誰才是你的珍寶。為什麽幸福總是伴隨著痛楚,誓言是不是都是如此不堪一擊?

手上冰冷的痛感將林森森的思緒拉回到現實。她抬頭望了眼吊瓶,才滴了一小半,隻怕還要忍受幾個小時的折磨。她動了動紮針的手,麻木而僵硬的感覺隨之而來,用另一隻手輕觸上去,簡直就像一塊冰。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無意中瞥見鄰座的女孩靠在男友懷裏睡著了,男友脫下襯衣包住她,自己隻穿了件運動短袖,並輕柔地為她按摩紮針的手。林森森還清楚記得上次燙傷住院時他心疼的責怪,仿佛昨天發生的事情,轉眼已隨風而逝。她黯然地轉過了頭,眩暈的感覺伴隨著肚子的饑餓叫囂著到來。

忽然,有人遠遠地喊她名字:“森森!”

她嚇了一跳,不一會兒,那人就跑到跟前了。

“真是你呀!我來醫院配點藥,沒想到還能遇到你。”陸大姐大聲打著招呼,猛然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哎,你怎麽了?”

林森森沒想到這麽巧就遇到了陸峻暉的姐姐,經不住追問,就說了情況。陸大姐不由分說,又去問護士借外套又是去外麵給她買粥。好容易掛完了點滴走出醫院,她說什麽也不肯將林森森留在家裏,愣是要將她接去照顧。林森森想起她跟佟煦朗吵崩的緣由,還是搖頭拒絕了。

善於察言觀色的陸大姐猜出了她的顧慮,改從另一角度規勸:“峻暉馬上要去外地宣傳新片,我一個人住那麽大房子悶得慌,你就當過來陪陪我好不?”見林森森還在猶豫,她又加緊遊說,“哎呀,你就別磨嘰了,我一個人不好開夥,你來咱倆還能搭個夥,你也不用頂著難受自個燒飯。就這麽說了,我幫你收拾一下走吧。”

林森森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親人般的溫情,陸大姐的舉動對她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她貪戀著那份溫暖,終於點了點頭。

陸峻暉的房子坐落在繁華的中心區,是一套四室兩廳的小複式。陸大姐看林森森臉色極差,一到家就立刻給她整理出一間帶浴室的客房,並調好水溫,讓她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等她沐浴完出來,陸大姐已在廚房忙著給她張羅易於消化的清粥小菜。當林森森坐在餐廳喝著熱騰騰香噴噴的粥,眼淚就這麽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陸大姐看她哭了,忙著急地問:“怎麽了,是不是燙著了?”

林森森搖頭:“不是,太好喝了。”

“傻丫頭。”陸大姐笑著,眼眶也忍不住一酸,一點小事就把這丫頭感動成那樣,實在太可憐了。

在陸峻暉家養病那幾天,林森森得到了陸大姐無微不至的照料。給她熬補胃的藥膳粥,跟她聊天解悶,夜裏還時不時到她房間看看她睡得好不好。這一係列貼心之舉讓林森森格外思念父母,許久沒回家,她決定病好之後回去住上一段時間。

陸峻暉身在外地卻時常打電話向大姐了解情況,當得知林森森沒有和任何人聯係,他不禁深感詫異。就算佟煦朗再忙,總不至於連電話都不打吧?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回來之後,他不做多想便撥通了佟煦朗的電話。

當佟煦朗的軍車一陣風般衝進林森森住處的地下車庫時,陸峻暉已在此恭候大駕了:“我們談一談。”

佟煦朗心急,沒顧上理他:“麻煩讓一讓,我沒空跟你閑聊。”

陸峻暉看在他心急的份上,好心提醒他:“你上去沒用,她不在。”

佟煦朗立刻停下了腳步:“她在哪?”

“談完了我告訴你。”

不在家,難道住院了?佟煦朗更感焦慮,擔憂之情顯而易見:“她到底在哪?”

陸峻暉無視他的急迫,冷冷地責問:“現在知道急了?早幹嗎去了?要不是你,森森也不會氣病。”

“你!”佟煦朗瞪他,但不一會兒又冷靜下來,“你要談話可以,先告訴我她在哪。”

陸峻暉嗤笑:“你在乎嗎?那你這些天上哪去了?她最痛苦最難受的時候你在哪裏?你關心過她的生死嗎?事後著急、亡羊補牢有什麽用!”

佟煦朗懊悔得說不出話,隻是緊緊地攥住了拳頭。這些天他也不好過,他的難受絕對不比她少半分。可是,如果早知道她會為了兩人吵架分手病倒,他絕不會堅持可笑的自尊,一直不來見她。如果早知道,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奔赴她的身邊,給她精心的照料和溫暖的懷抱。

“你到底想怎樣?”

陸峻暉磨拳擦掌,這口氣他也忍了很久。他把林森森讓給他是為了讓她幸福,而不是被折磨。如果今天不好好發泄一下,恐怕下次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我記得你說過想跟我練練,今天我們就來痛痛快快地挑一場。”

佟煦朗點點頭,表示沒有異議。他們胸中積累的怨氣太深,需要以男人之間慣用的方式徹底宣泄。有時候,最野蠻的方式,反而是最有利於溝通的。

佟煦朗喜歡在戰鬥中先發製人,因此他的拳頭率先揮了出去。陸峻暉畢竟練武多年,身手比常人矯健,看到重拳擊來立刻反應迅速地偏頭,隻被拳風刮過臉龐,但下一秒對方趁機屈膝,狠狠頂了過來。他為了躲先前那拳沒留神,被猛地頂了個趔趄,身體傾斜的同時胸腹被撞了一肘。他吃痛悶哼一聲,同時也見識到佟煦朗的威力。他快速後退一步穩住身體,在佟煦朗再次襲來時擋下對方的攻擊,還抓住空隙讓對方同樣吃了幾記悶拳。兩人拳來肘往,膝腿齊用,在寂靜無人的地下停車場裏上演了一場精彩格鬥。隻可惜陸峻暉這些年來忙於拍片,沒什麽時間練功,跟擅長搏擊且每天訓練的佟煦朗較量自然是處在了下風。佟煦朗出手狠厲、動作迅捷,好在陸峻暉反應靈敏、進退如風,沒有吃到太多硬拳。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身形瘦削的陸峻暉漸漸體力不支,最終被體格強健的佟煦朗一個過肩摔甩到了地上。他躺倒的一瞬間瞥見佟煦朗的拳頭正狠狠向自己砸來,他本能地閉上眼,卻遲遲沒有等到想象中的痛擊。他吃驚地睜開眼睛,沒想拳頭卻在距離他的臉部不到一公分處陡然刹住。

佟煦朗確實很想打他,不管是之前林森森和他的曖昧關係,還是現在她出了事卻隻有他知道,總之在佟煦朗的眼裏,是陸峻暉的存在才讓他們兩個爭吵到現在的田地。他恨不得這個人永遠都不要出現,但是那有什麽用,當務之急,是找到林森森。他一把揪住呆住的陸峻暉,把他拽起來:“現在可以說了嗎?”

陸峻暉用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跡,輕笑:“看來你早就想揍我一頓。這樣也好,你出夠了氣,我也不必再有罪惡感。”

佟煦朗臉一繃:“你什麽意思?”

“我本來就沒打算告訴你她在哪。既然你不懂珍惜,就別怪我橫刀奪愛。”

“哼,做夢。”佟煦朗冷笑,“你果然一開始就沒安好心,跟那什麽常新是一路貨色,處心積慮地算計我們拆散我們。你以為我會讓你們得逞?”

“拆散你們的是你自己。我跟你最大的區別就是,哪怕有一千個一萬個常新在我麵前挑釁,我也不會動搖。我很慶幸林森森先選擇了你,否則她永遠看不到我的好,沒有對比,哪來認定。”

佟煦朗被他的話激到,一把勒緊他的衣領:“你做夢,她這輩子隻能跟我在一起,你們統統都別想!”

陸峻暉用力推開他,聲音低沉:“想不想不由你說了算。失去她是你咎由自取。”

佟煦朗頓時覺得五雷轟頂,茫然地呆在原地。陸峻暉的話語就像回音一遍遍在腦海循環播放。“失去她是你咎由自取……”他本能地捂住耳朵,大喊了一聲:“不!”

不會的,他的林林不會離他而去!他突然回過神來,抬頭四顧。這是哪裏?林森森呢?一想到失去她的可能性,胸口就像被刀刺穿,痛得無法呼吸。

“早幹嗎去了?”他一邊在心裏對自己破口大罵,一邊奔向她家。

他為什麽就想不通,既然喜歡林森森,那麽就要學會拋棄她的過去。無論多少個陸峻暉,多少個常新,對於他們的未來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為什麽這個道理他明白得這麽晚?

一口氣奔到她的門前,他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門,一邊大聲喊她的名字:“林林,開門,快開門!”

可是無論他怎麽呼喊,回應他的隻有冰冷無聲的大門。陸峻暉確實沒有騙他,林森森不在。她去了哪裏?佟煦朗靠著大門喘氣,心裏亂成一團。

她不見了,躲起來了,她提分手不是隨便說說而已。難道他真的就這麽錯過她了?一股更加強烈的不安緊緊抓住了他的心。

陸峻暉臉上掛了彩,正為難回家該怎麽說,大姐便打電話告訴他林森森已經收拾東西回去了。他在心裏苦笑,林森森果然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已經決定了再一次追求她。就算是水滴石穿也好,至少能一點點融入她的心裏。

林森森到家的時候,佟煦朗已經離開,因此她沒能看到一個向來驕傲直率的大男人垂頭喪氣地靠在她的門上自怨自艾的樣子。沒了陸大姐殷勤備至的照料,這個清冷的家再次讓她陷入對情感的惆悵。

佟煦朗的影子無所不在,爽朗的、耍賴的、驕橫的、惱怒的。她疲憊地閉上眼,可那渾厚低沉的聲音卻又緊緊相隨。

“一定有很多人叫你森森吧,我叫你林林如何?”

“我每天晚上都要翻一翻你的小說才能睡得著,跟安眠藥似的,估計很難戒掉,搞不好看一輩子都不會厭。”

“森森,給我個機會,我們交往吧。我活到三十多歲還沒交過一個正式的女朋友,也許不能做得很好,但我是真心的。”

“我上了你的床?這話多難聽啊,你小聲一點,傳出去不好。”

“林林,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噓!我抱一會就走。”

“是啊,咱倆是天生一對。”

“第一次濕身獻給我愛的人,真值!”

“上次是失足掉下水,這次又是走神被燙傷,真不明白你一個人是怎麽安然無恙活到今天的,我看非得找根繩子把你綁在身邊才能放心。”

“知道男人的好處了吧?”

“別再用這種迷茫的表情對著我,你的不確定讓我難受透了。幹脆一點!敢愛敢恨才是林森森該有的本質。”

“答應我,林林,你跟他見麵我難受。”

“不許躲,我要聽你親口說愛我。”

“算一算,我們認識也快一年了,老媽下了最後通牒,三十五歲前娶妻生子,咱倆該準備準備了。”

“我給你時間考慮,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可不希望將來咱孩子的同學喊我爺爺。”

“林林,你究竟在怕什麽?嫁給我很委屈嗎?”

“林林,嫁給我吧。”

“林森森,我看你一開始就隻打算跟我玩玩而已,你周旋在三個男人之間是不是覺得很滿足很榮耀?”

……

林森森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溫馨跟甜蜜,也有爭吵和痛苦。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睡著的,隻知道醒來時夜幕已經降臨,夢裏最後的畫麵定格在佟煦朗失落惱恨的眼神。

她早就知道珍寶的唯美僅存在於遠觀中,一旦近觸就能看清瑕疵,失去它原有的光彩。感情也不例外,縱使有再多的迷戀,也敵不過各種摩擦與猜忌。

但是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當佟煦朗站在自己的麵前,她會選擇愛,還是不愛?

此時的常新仰靠在辦公椅裏,心情同樣複雜。今天助理告訴他,調查人通過層層關係,托了無數的人才打聽出來,佟煦朗居然是高幹子弟,軍區首長的兒子。

助理有點擔心:“我看還是算了吧,以您的條件,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非她不可?那姓佟的來頭不小,咱們鬥不過。”

常新長歎一口氣,他從不信因果,但此刻多少有了點認命的味道,難道真有報應之說。就因為他曾經做錯事,連老天都不幫他?

桌上電話響起,秘書說,一位姓陸的先生要見他。

姓陸的,大概就是那個演員了吧。

來當說客嗎?可真是時候,常新止不住冷笑:“讓他進來。”

陸峻暉不像佟煦朗那般咄咄逼人,但他的出現依然令常新感到了一些壓迫。眼前的帥哥具有讓無數女生瘋狂的特質,而自己……常新捋了捋頭發,想起早上起床時剛剛拔掉的那根刺眼銀絲,自慚形穢這個從未在他字典裏出現過的詞陡然在腦海裏冒了出來。

盡管如此,在情敵麵前卻不能失了風度。他站起來與對方握手:“陸先生,請坐。”

陸峻暉伸手與他交握,然後大大方方地坐下。他隨意瀏覽了一下辦公環境,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幅獎狀上。常新對他隱含嘲諷的眼神有些惱火,陸峻暉比自己好不到哪裏去,至少自己還曾經擁有,可他連擁有都沒有過。他想著想著,竟然覺得得意起來。

陸峻暉仿佛覺察了什麽,掉轉視線直直地看向他。兩人眼神交鋒了一陣,常新先發製人:“陸先生,有什麽事嗎?”

他隻想早點把這人打發走,沒想到對方低頭沉吟片刻,提了一個令他措手不及的問題。

“聽說常先生有位非常出色的前妻?”

常新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不過他還是勉強回答:“是,她很聰明,也很漂亮。”不等對方說話,他索性一口氣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問,既然她這麽好,為什麽我還要背棄她?”

“沒錯。”

還真是坦白。常新艱澀地扯了扯嘴角,也不打算隱瞞:“因為她讓我覺得累。如果感情變成了負擔,在一起隻有煎熬。”

“那林森森呢?她讓你感到輕鬆?”

常新回想起那段美好的過去,毫不猶豫地點頭:“至少沒有負擔,她不會給人壓力。”

“你有沒想過,你也是林森森的負擔,你也讓她覺得累。”

“胡說,她跟我在一起很開心,我們在事業上有共同語言。”

“那是過去,她為了這短暫的開心,承受了六年巨大的痛苦。”陸峻暉盯著他的眼睛,“你想讓這痛苦跟隨她一輩子嗎?”

常新的聲音不知不覺高了起來:“不會的,我會補償她給她幸福!”

“別自欺欺人了,她如果跟你在一起更走不出過往的陰影!難道你沒發覺她一直避著你嗎?你知不知道她被你害得躲開人群,把自己封閉起來,生病了沒人關心,難過了沒人安慰,被開水燙傷隻能一點點爬向電話尋求救援?如果有個萬一,你還哪來的機會補償?”

常新木然地說不出話。陸峻暉步步進逼:“她好不容易才敞開心扉戀愛,你又來拚命搞破壞,現在她跟男朋友分手了,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表現?你這根本不叫愛,你隻是想要奪回一件曾經屬於你的東西,為了滿足你的私欲不擇手段,哪怕她不快樂也在所不惜。”

“那你呢?你敢說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不是為了勸我放手好讓你趁虛而入?難道你就不耍手段,不費心機?愛情麵前誰不自私,你又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陸峻暉平定一下心緒,雙眼坦誠地看著他:“我承認,我想跟她在一起,但前提必須是她願意。如果她不願意,我決不會強迫她。愛一個人就該讓她幸福,這樣你才會感到幸福。如果她不愛你,就算用盡手段把她強留在身邊你也不會幸福,還不如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至少還能做朋友。”

常新重新坐回到靠椅上,掏出一根煙點燃,深吸幾口,再噴出濃濃煙霧。低沉的聲音自嫋嫋煙霧中傳來:“聽你的意思,林森森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認識了我,而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認識了你。”

陸峻暉摸不透他的態度,隻是盡可能地想說服他:“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如果有冒犯,我道歉。不過還是請你為森森著想一下,你也不想看到前妻的悲劇發生在她身上吧,所以不要再逼她。”

最後一句話簡直像是噩夢,常新似乎覺得自己一下子跌回前妻自殺的那個場景去了。就像被誰掐住了脖子,窒悶得喘不過氣來。待他清醒過來,為掩飾自己的狼狽,他幹脆擺出送客的口吻:“我很忙,沒工夫跟你閑扯,沒什麽事就請回吧。”

不過,陸峻暉還是捕捉到了他眼裏的恐慌。離開之前,他遞上一張CD:“這是來的路上買的,有空聽聽看。”

《放愛一條生路》。

常新瞟了眼CD封麵,一下子覺得心裏百味雜陳。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放愛一條生路,不要頻頻回顧。

別再作一味自私的企圖,讓我逃不出。

放愛一條生路,別再執迷不悟,

帶走你的自由和我的祝福離開,

離開,別再作繭自縛……”

淩晨四點,常新駕著車前往林森森家。車裏放的這首《放愛一條生路》是陸峻暉昨天送給他的那張音樂專輯主打歌。無論陸峻暉那番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演戲,目的都已達到。那句“你也不想看到前妻的悲劇發生在她身上吧”徹底摧毀了他建設多年的心防。

六年了,這麽長的時間裏他一直拒絕回憶他的前妻,因為他不敢,也不配。十幾年前,當他在大學校園裏邂逅了美麗聰慧的妻子時,他們除了一顆年輕熱情的心以及遠大的理想,什麽都沒有。艱難創業過程中,再苦再累的生活都沒有將他們分開,可是成功之後,名利、財富滾滾而來,他們的愛情反而越走越遠。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在對名利的追逐及歲月的流逝中消磨殆盡。然而妻子跳樓前那一刻聲淚俱下的控訴才讓他恍然大悟——她的心從未離開,一直深深愛著他。她用死證明了對他的愛,用死告訴他這輩子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那一刻,他恐慌、他懊悔、他茫然失措。但是,他沒想到,林森森卻在這時選擇離開了他。是的,他欺騙她,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他已經為了她離了婚,他是真心喜歡她,難道還不夠嗎?

他一直以為找到林森森,就能重新開始幸福。但是當他終於找到她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這是他自重逢以來第一次靜下心正視他與林森森之間的問題。從林森森每次見麵的態度來看,經曆了這麽多艱苦晦澀,她終於從過去的那段感情裏走出來了,對他的愛也消散在過往雲煙中。他的森森不可能再回來了,他知道她的倔強。無論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改變這個殘酷的事實。如果他再執迷不悟隻會傷害她。他已經毀了一個女人,怎麽能再毀一個?

這首歌唱得好,除了放愛一條生路,他別無選擇。

陸峻暉成功擊中了他的弱點。或許是戲裏的人生教會陸峻暉在不同的情況下運用不同的手腕,但他始終認為陸峻暉是一個不簡單的人。他真實的一麵似乎總是隱藏在微笑的麵具後,讓人不能輕易看透他的內心。相比之下,佟煦朗就簡單得多。他不會把複雜的心思運用到感情上,像個尚未成熟的大男孩,直接而幹脆地愛著。他對林森森的在乎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這樣的愛顯得更為可靠與純粹。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失去了這麽一份為愛而戰的熱情與勇氣呢?

常新站在林森森樓下向上張望,不禁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無論林森森最後會選擇誰,已經與他無關。今後她的人生,將不再有他的參與。想到這裏,心又是一陣不可抑製的刺痛。他煩躁地從上衣口袋摸出煙來點燃。

數不清第幾根煙在手裏燃盡了,這個時候,小區裏的人潮漸漸湧動起來,上班族們的腳步匆匆在他身邊經過。他正考慮是不是該上樓了,就見林森森拖著行李從樓道裏出來。

“森森。”

林森森已經習慣了他的死纏爛打,裝作沒看見,麵色平靜地繼續走她的路。常新注意到她比前段時間更消瘦,眼下有明顯的青影,心情更為沉重。他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無言以對,隻有默默跟在她身邊。

“有事嗎?”林森森不看他,邊走邊問。

“沒事,過來看看你。”常新凝重的地望著她,“你瘦了。”

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不好意思,我要趕火車,你回去吧。”

“那我送送你吧,上班時間很難攔到車。”

林森森低頭看了看表,沒有拒絕。一路上,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沉默無聲。到了火車站,他幫她把行李拿下來。她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客客氣氣地道別:“我走了。”

常新忽然覺得胸口一悶,想也沒想就拉住了她。最後一次。他這樣想著,放縱自己不顧她的掙紮將她拉扯入懷,狠狠抱緊。他深吸一口她發上的香氣,在她耳旁啞聲道:“森森,你一定要幸福。”

他說完,竟然就這麽幹脆地放開了她。林森森吃了一驚,忍不住問:“師兄,怎麽了?”

常新搖搖頭,反而笑著推了她一把:“快進去吧,別誤車。”

林森森沒再追問,拖著行李離開。常新目送著她,一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人群中。

該結束了,所有的恨,所有痛苦。她應該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吧。

林母打開門,看著女兒拖著行李出現的時候不禁驚喜過望,伸長脖子往門外探去:“阿朗呢?”

林森森不想解釋,滿麵倦容地走進屋子:“您別看了,就我一個人。”

林父跟林母麵麵相覷,非常意外:“怎麽不一起回來?碧芯不是說有空她也要回來看看的嘛。”

林森森經過一路顛簸,累得無精打采:“什麽都別問了,我先去睡會兒。”

“都要辦喜事了還沒個人影,這像什麽話?”林母急性子,一個電話就打到了佟家。

幾小時後,林森森睡飽從房裏出來,林母心疼地拉過她:“你這孩子肯定又沒好好吃飯,瞧瞧瘦成什麽樣子,隻剩下皮包骨頭了。”

林森森笑:“這不回家補充營養來了嘛。”

“既然回來就甭急著走,給我養胖點兒再回去。”林母拽著她纖細的手,心裏舍不得,“快做媳婦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以後怎麽照顧阿朗。”

林森森聞言臉色一暗,林母順勢接下去:“是不是小兩口吵架了?別瞞我,我剛給碧芯打過電話。怎麽說你們,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成天鬧別扭也不嫌丟人。阿朗事情多,脾氣燥很正常,你要多體貼他,凡事順著點兒,別動不動給人臉色看。”

林森森低頭不吭聲,林母又接著說:“你們都是獨生子女,從小被慣多了,心高氣傲得很。往後日子還長,那麽多雞毛蒜皮的事兒等著呢,老這麽鬧怎麽行?森森啊,聽媽的話,多讓著點,別老是你來我往地衝回去。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人是你自個選的,要想在一起就得謙讓著過。”

林森森低眉順眼地“嗯”了一聲打算結束這個話題,誰知林母拉開了話匣就關不住,繼續興致勃勃地進行說教大業。林森森頭痛地想,鬧個別扭就有這麽多話,要知道他們鬧分手還不得念個幾天幾夜。

不知過了多久,疲勞轟炸終於結束。林母捧起杯子喝水,林森森正欲開溜,又被眼疾手快的林母摁住,興致勃勃開始談喜事。

林森森已對婚事完全灰心,聽在心裏隻覺得落寞與諷刺。她不露聲色打斷對方的話:“媽,這事短期內不會辦,您就別操心了。”

當媽的瞪了女兒一眼:“為啥不辦?你都幾歲了,要孩子得趁早,再晚就不好了。”

林森森猶豫著要不要把他們分手的事情抖出來。父母都有高血壓,隻怕一下子接受不來,萬一情緒激動導致血壓上升,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慢慢來吧。正躊躇著,林母自己做了猜測:“是不是阿朗忙不過來?”忽然一拍手掌,“對了,你看我這記性,碧芯剛剛才說他最近特忙。既然不急,我們就慢慢操辦,這樣也好,你在家裏多住段日子。”

林森森暗自鬆了口氣,她還真沒想好怎麽說。

晚飯時,林森森的表弟劉鶴來家裏蹭飯,嬉笑著不停打聽佟煦朗的情況,還一口一個姐夫叫得歡。林森森這次回家本來就為了躲避某人的影子,結果家人偏偏三句不離佟煦朗。但為了繼續瞞下去,她強忍住扔掉筷子溜回房的衝動,勉強應付著表弟的一連串問題。

“姐,你身上有沒姐夫穿軍裝的照片?讓我瞧瞧。”

“姐夫的軍功章是不是都交給你保管?得過幾次一等功,幾次二等功?”

“我經常在軍事頻道裏看到軍事演習的場麵,那些空軍都是駕駛戰鬥機飛在藍天上俯視地上群雄,可威風了。”

劉鶴沒完沒了的問題讓林森森忍不住皺眉打斷:“好好吃飯,話那麽多。”

劉鶴做個鬼臉閉上嘴。吃完飯,他突然扔下一顆重型炸彈,炸得林森森措手不及。

“姐,我已經決定報考空軍大學,你讓姐夫幫幫我吧。”

林父林母聽了也表示支持:“劉鶴好樣的,到時讓你姐夫給籌劃一下,提前做準備。”

劉鶴也不管林森森答沒答應,喜滋滋地提出要求:“姐,就這麽說定了,你回去的時候我跟你一道去看看姐夫,順便參觀一下我未來的學校。”

林森森自然不會答應,以她跟佟煦朗現在的情況,怎麽可能還去麻煩他?她壓根就沒想過再見。相見不如懷念,至少留在心底的回憶是美好的。

第二天,所有的人依然開口閉口都是佟煦朗,林森森無可奈何,索性到離家不遠的植物園裏散心,躲開尷尬的氣氛。因為不是周末,園子裏遊人不多,她獨自晃步在幽靜的小路上,心裏卻還是沒有得到太多的安撫。感覺就像佟煦朗的影子一路追隨而來,時時刻刻揮散不去,纏得她無法脫身。她深吸口氣,走入一個花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美妙的景致上。然而,當那滿眼夢幻的紫色印入眼簾,回憶之門再次不受控製地打開。

有一次,大清早佟煦朗就心血**地跑來敲門,沒想到最後的目的地竟然是市裏最大的薰衣草園。當她置身於紫色的海洋中,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那時候,他還不無得意地說:“就知道你們女人喜歡這種地方。”

她有點惋惜:“不早說,該帶上相機的。”

佟煦朗不以為然地指指腦門:“這裏就是相機。還不是為了給你個驚喜。”

她沒再理他,彎下腰享受花香的熏陶。不一會兒,他來牽她的手。

於是他們手牽手在紫色的海洋中安靜地散步。美麗的植物在微風中搖曳,天空是最純淨的藍。陽光下,薰衣草的花香就像這個男人溫暖地牽住她的手,給人安定,讓人信賴。

“這片花海真大,幾乎沒有盡頭。”她情不自禁地感慨。

他聽後忽然停下來,認真地說:“這算什麽,我對你的愛比這裏的花要多得多。什麽時候你也能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那是他說過的最動人的一句情話。直到現在,她想起來還是會被感動。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她嘴上說不想見他,可心裏卻放不下,任何能牽動回憶的東西,都會在腦海裏迅速幻化出他的身影,怎麽也趕不走。

林森森將右手放到嘴邊,對著手背狠狠咬下,讓痛楚將回憶逼走。她在心裏不停默念著:林森森,你給我出息一點。這個男人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或許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在家住了半個月,她的心情已經逐漸沉澱了下來。既然拋不開他,就讓他埋藏在心底吧,畢竟生活還得繼續。在這段時間裏,佟煦朗一直沒有任何電話,反倒是陸峻暉來過幾次電話,跟她提到他的新片即將開拍,希望她能去看看。林森森受不了家裏一直提起佟煦朗的氛圍,便點頭答應了。

跟林森森大吵一架之後,佟煦朗有好幾天時間過得渾渾噩噩。每天除了工作、吃飯跟睡覺,其餘時間幾乎都在自虐中度過。那幾天,許多人見證了他的瘋狂。

“那不是佟教官嗎?怎麽還在跑啊,少說也有二十圈了吧。”

“太牛了,聽說他跑步前才從器械館裏出來,玩命也不帶這樣的吧?”

“依我看就是在玩命。每天搞這麽高強度的訓練,難道最近又有全軍比賽?”

“你傻了不是,人家軍銜那麽高,又不是貪圖表現的新兵,怎麽會稀罕這種比賽?”

“那是為什麽呀?哎,對了,昨天夜裏,有人在水房親眼瞧見,他把整個頭泡在水裏好長時間沒起來,該不會失戀了吧?”

“行了行了,都在這瞎猜什麽。甭管為什麽,這幾天表現好點,別讓他逮著機會訓你。”

學員們一哄而散,操場上瞬間恢複了寧靜,隻剩下那個似乎永不疲倦的身影仍在繼續。

數不清這是第幾圈,身體早已越過極限,但他仍然固執地不肯停下。隻有累到昏睡過去,才可以避開感情的煩惱,心也不會陣陣抽痛。思想一時走神,小腿忽然抽筋,他一個趔趄重重摔倒,索性翻過身來仰躺在地麵上。他怔怔地望著星空燦爛的天幕,不知道林森森是不是也看到了這麽美麗的夜晚。

向來是意氣風發、壯誌淩雲的自由之鷹,此刻卻變成一隻垂頭喪氣的困頓之獸。看來愛情這東西害人不淺。

他知道常新是故意煽風點火、挑撥離間,他也明白常新的話不能全信。可他就是氣不過,他氣林森森的無動於衷,恨她對他可有可無的態度。如果她肯認認真真解釋一次,肯給一句對他在乎的話語,肯點頭同意婚事,他就有信心抓牢她不放。

可惜她不肯。她吝於解釋,吝於說愛,甚至不能義無返顧地成為他的新娘。她寧願放任他誤解、不滿。所以他怨懟,他憤慨,他隻能借題發揮,甚至口不擇言地說出傷人的話。

他借著和陸峻暉挑戰的機會,宣泄了內心的怨恨和痛苦。然而那個被他打敗的男人卻昂著頭對他說:“我跟你最大的區別就是,哪怕有一千個一萬個常新在我麵前挑釁,我也不會動搖。”

一個從未得到過的人居然能堅定地說出這樣的話,他震驚了,彷徨了,覺醒了,慚愧了。他記起,自己也曾在母親麵前宣稱,無論林森森有著怎樣不堪的過去他全不在乎,隻要她的未來屬於他就夠了。然而他食言了,被妒忌衝昏了頭腦,還說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混帳話來傷害她。

她一定對他很失望吧。被他這麽一鬧,她該不會對感情再次灰心絕望吧?恐慌和無力感逐步加深,他終於發現,林森森對於他的意義。既然愛了,就要認命。包容一切、堅定地相信,這兩點他沒有做到,可是他會慢慢學會,哪怕用一輩子的時間。隻要她在他身邊,無論付出多少,他都甘之如飴。

然而當他終於悔悟,打算去找她向她懺悔的時候,卻突然接到緊急命令——上級臨時決定指派他去外省軍區參加某專題研討。

路上,他一直憂心仲仲地握著手機撥打林森森的電話,但是始終沒成功。

領導有點同情他:“小佟呀,別急啊,到了那邊軍區再聯係不遲,路上信號不好。”

佟煦朗情緒低沉地應了一聲,拇指還是機械般地重撥著那個毫無反應的號碼。

領導看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在為媳婦擔心呢?都快結婚了,還讓你們分開確實有點不近人情。不過誰叫你名頭大,那邊軍區點明了要你去。你就先委屈幾天,回頭我給你批個婚假好好陪陪她。”

“謝謝首長。”佟煦朗敬了禮,隨後又皺眉,“她病了,我沒見著人。”撥了無數次林森森的號碼都提示關機,跟她要好的同學沒找到,就連陸峻暉的手機也不在服務區內。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領導歎氣:“唉,軍嫂難當啊。我也是三天兩頭不著家,老老小小都歸我媳婦一個人照顧,心裏愧得很。所以啊,隻要我在家,就盡量多攬點家務,能為她做一點是一點。我們這個職業最能考驗感情,能堅持到底不容易,你要對媳婦多疼著點,她們比我們更苦。”

“是,我記住了!”佟煦朗鄭重回答,就像接過一項神聖的使命。

到了目的地,佟煦朗的手機也沒電了。當地長官指示,由於工作保密性質較嚴,交流期間一切通訊設備暫停使用。佟煦朗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手機,盼著早點解決早點回去。等到一切結束之後,麵對逐漸轉涼的天氣,他才驚覺已經快大半個月沒見到林森森了。

進了家門,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沈碧芯抬起頭來:“喲,這誰啊,還記得回家呢?我還以為跟媳婦鬧個別扭連自家大門都給忘了。”

佟煦朗解釋:“我有任務。”

沈碧芯臉色和緩了一些:“也不曉得打個電話回來知會一聲。對了,林森森家裏來電話了。”

佟煦朗立刻停下腳步:“什麽時候?”

“有十多天了吧,林森森怎麽一聲不吭就自己跑回去了?你丈母娘氣壞了,打電話來問你這婚還結不結了,這回鬧凶了吧?”

佟煦朗神色焦慮:“那怎麽辦?我明兒就上她家賠禮去。”

“不必了,我跟她說你最近忙得抽不開身,她也諒解了。你現在追去又不頂用,我估計森森該回來了。”

“那我換件衣服找她去。”

“先別忙,坐下,我有話說。”

佟煦朗走過去坐她對麵:“說什麽?”

“你還好意思問,我說多少次了,想成家就得把脾氣改一改,三天兩頭鬧矛盾,讓兩家老人跟著操心,丟不丟人。老實交代,這次又是為什麽鬧?”

佟煦朗有點煩:“唉呀,您就別管了,我自己會處理。”

“我不管?那好,你也甭結婚了,這種親事我不要。成天鬧得雞飛狗跳的還讓不讓人過了。早讓你娶個賢良溫順的,偏要去招個骨子裏比誰都倔的。你們性子合不來,要不算了吧,我看還是別勉強了。”

眼見老媽動了真格,佟煦朗陡然生出了危機感,趕緊低頭認錯:“是我不對,我一定改,您別氣了。”

這句話不僅說給沈碧芯聽,同時也說給自己聽。這次他是徹底反省,再不改掉脾氣,隻怕真要形同陌路了。況且還有情敵在一旁虎視耽耽,他怎麽能繼續犯傻把媳婦往別人懷裏送。

沈碧芯拿他沒辦法,歎了口氣:“你跟我說沒用,得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唉,反正你們自己看著辦,我老了,管不動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佟煦朗回了房立刻打電話。這會兒倒是一撥就通,可是手機的主人半餉才接。對方“喂”了幾聲,線路似乎不好。

許久未聞她的聲音,佟煦朗乍一聽到有幾分走神,他愣了一下才說:“林林,你在哪,我想見你。”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忐忑。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佟煦朗將聲音提高幾分:“你在哪啊,怎麽這麽吵?”

不一會兒,聽筒裏傳來熟悉的男聲:“森森,我先過去了。”

佟煦朗一驚,心急的問:“你跟陸峻暉在一起?”他最擔憂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通話切斷後,林森森有一點心不在焉。鈴聲響起的時候,她看到是佟煦朗的來電,握住手機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接通。可惜片場這邊聲音嘈雜,信號又不好,完全聽不清對方的聲音,她不得不放棄。

陸峻暉已經走到了鏡頭前做準備。他的心裏有一些不安。這次,他扮演的是一位風流多情的俠客,本來想可以借機表現他的功夫底子,展現英雄豪情的一麵,但是剛才在化妝時,導演才告訴他,下一場臨時更換為情感戲。他頭腦裏忽然嗡的一響,試著跟導演商量了半天,對方都一直搖頭。一想到要當著心上人的麵和其他女人親熱,他根本沒勇氣去看林森森的表情,有點心煩意亂。

陸峻暉皺眉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專注投入,目光隻定格在女演員臉上。剛開始眉目傳情及言語挑逗的階段還好,可到了相擁親吻的時刻,他突然遲疑了一下。就這麽眨眼的工夫,導演就發覺了,連聲喊停:“注意集中精神,再來!”

連試了幾次,都在關鍵時刻被導演叫住。陸峻暉低頭擺擺手,表示不在狀態。導演發話了:“先休息一下,小陸你們倆培養一下感覺,盡快調整好狀態,別耽誤下一場。”

陸峻暉猶豫片刻,硬著頭皮向林森森走來,有些吞吞吐吐:“森森,那個,我拍情感戲的時候,有點不習慣熟人在旁邊看。”

林森森立刻會意:“好,那我先走開?”今天現場探班的人不多,她一個人站在那裏,也感到有些不自然。

“你先到休息區那邊坐會,拍完我來找你。”

林森森點點頭,說了句鼓勵的話就往休息區走去。

尋了個僻靜處坐下,她看到遠處不少演員各自找了個角落在背台詞或試戲找感覺。正百無聊賴之時,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很悶吧?”

聲音太過突兀,林森森被嚇了一跳,迅速轉頭看向來人:“黎小菲?”

“大作家記性真不錯。”黎小菲拿著手裏的數碼相機,有些諷刺地笑,“給你看個好東西。”

她將相機調到MV播放模式遞過去,陸峻暉跟女主角吻得渾然忘我的情景出現在林森森眼前。

“感覺怎麽樣?”

林森森沒什麽特殊反應,反而很佩服他們能夠在眾目睽睽下表演得真實自然。

“表演很到位。”她由衷地說。

“是嗎?真佩服你。”黎小菲笑得詭異,“坦白說,我一直覺得你特假。”

還是這種笑法,那次湖邊落水的經曆又赫然在目。林森森忍無可忍:“你別太過分了。我和你連認識都談不上,為什麽要跟我過不去?”

黎小菲冷冷地看著她,大家都分散在比較遠的角落,所以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有太多的顧忌,“我最討厭你這種假清高的人,不就是會編故事而已,有什麽了不起,還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惡心,偏偏陸峻暉這個大傻瓜還被你迷得團團轉。你明明不喜歡他還老纏住他,真不要臉!”說到氣頭上,她的目光變得猙獰起來。

“你說得輕巧。我放棄演女一號的機會,每次都找關係跟他進同一個劇組,可他在我麵前除了談你就沒別的話題。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想?”

“你還太年輕。我奉勸你一句,玩火者必自焚。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感情的事勉強不來,不如把心放在工作上,趁年輕好好幹一番事業。”

黎小菲若有所思,半晌忽然問道:“你跟陸峻暉到底是什麽關係?”

“好朋友。”林森森坦然自若。

“你看他跟人拍親熱戲會難受嗎?”

“不會。”這點林森森心裏很確定。但是她忽然想到,假如畫麵中的男人換成佟煦朗的話……內心忽然一陣刺痛,她迅速收斂心神,不許自己亂想。

“那你有沒跟他說清楚?”見她不答,黎小菲又追加一句,“你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麽不更明確告訴他?難道他的追求能滿足你的虛榮心?”

聲音從模糊到清晰,林森森由之前的想象回到現實。她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都這樣說,佟煦朗這樣,黎小菲也這樣。難道是她的態度不夠明朗?但陸峻暉在她麵前一直以坦**的朋友關係自居,她也不好自做多情一再聲明立場啊。

沒等到林森森的答複,黎小菲遠遠地看到陸峻暉往這邊走來。她的眼神顯得有些驚慌,心虛地說:“我要去準備下一場戲了。”走開之前,她又忽然轉過頭來,小心問,“上次那件事……”

“我以前沒說,現在也不會對任何人說。”

黎小菲鬆了口氣:“其實我真沒料到你會落水,當時就想使壞嚇嚇你,幸好沒出事。”

林森森苦笑:“我就當是個意外,你走吧。”

是故意還是無心都不重要。黎小菲的出現讓她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對陸峻暉並沒產生任何超友誼的情意。即使與佟煦朗鬧得再不愉快,心裏依舊隻有他,光是想象他跟其他女人都覺得無法忍受。至於陸峻暉,她真心希望他能早日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侶。無論他是否對她真的有意,她都該把關係挑明一點,不能再曖昧不清下去。

陸峻暉的戲份已經全部結束,心情很不錯:“森森,我請你吃飯吧,謝謝你來探班。有家極品私房菜館很不錯,你一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