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投桃報李
絕大多數的考生參加這個考試都不是胸有成竹,拿到試題以後獨立認真答題的考生少之又少,更多的人或者像石珍珍一樣左顧右盼,似乎在等待什麽,或者有備而來,從衣兜裏掏出作弊用的小紙條或者微縮打印件,半公開半偷偷摸摸的抄襲,或者不斷地觀察形勢,看能不能在監考老師不注意的情況下與周圍考生交頭接耳,抄襲別人的答案。看到了這些情況,石珍珍不覺啞然:原來南郭先生多呀!
9、你陶叔有辦法
石碾子打電話邀請陶錦銀吃飯:“陶總編,多日不見,十分想念。俺這大老粗也用個文縐縐的詞兒,請你‘饕餮’一頓如何?”
“碾子兄別來無恙。你早就不是大老粗了——有個段子說,男人粗不粗隻有女人知道。我先糾正一下你的錯誤,不是‘陶總編’,而是‘陶副總編’,最好叫老陶。怎麽想起請我了?商人一般不白請人吃飯,別挖口井讓我往裏跳啊,最近已經有人在背後給我挖陷阱了,弄得我神經衰弱,整天價心驚肉跳呢。”陶錦銀說。
“老陶呀,警惕性太高、猜疑心太重,說明心中有鬼,你不至於吧?我不信,哪個吃豹子膽了,敢給堂堂的陶副總編找麻煩?你陶錦銀是誰?你怕過誰?你能讓人搞得神經衰弱,心驚肉跳?我才不信呢。你放心,我請你吃飯絕對不設鴻門宴,主要為了兄弟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友誼的紐帶越來越結實,最多向你討教討教,老弟大可不必有精神負擔。咱說好了,‘金都國際’,晚六點,不見不散。”
“恭敬不如從命。碾子兄不能得罪啊,兄弟我有病,病名叫‘金錢崇拜症’,見了你們這些有錢人骨頭發軟,所以,聽你調遣就是。”陶錦銀故意油嘴滑舌。
“是我出血讓你享受,又不宰你,陶總編怎麽連這點‘裏格楞’也捯飭不清楚?裝得好像你是受害者。老陶你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你來的時候允許帶情人、小蜜或者小三兒,帶其他男人就不必了。”石碾子說。
石碾子和陶錦銀相熟不是一天兩天了。石老板作為商人有時候需要附庸風雅,有時候需要在媒體上做點隱形廣告,而陶副總編偶爾請客辦事,需要找當老板的朋友買單,一來二去,兩人逐步建立了相互利用的關係,而且都感覺與對方很投機,慢慢慢慢成了好朋友。
陶錦銀單獨赴宴。他想,身邊的女人就不帶了,誰知道石老板還會安排什麽節目,帶個女人反倒不方便。
石碾子帶了石珍珍。他覺得對幹女兒的前程應該做一番認真規劃,然後付諸實施,其中有的環節需要陶錦銀給出出主意,幫幫忙,所以,借這次吃飯讓幹女兒認識一下混社會有獨到之處的陶副總編,有利於她的成長進步。
“這是我女兒,石珍珍。”石碾子向陶錦銀介紹說。
“親生的?”
“和親生的差不多,姓石嘛。不過她有親爹娘,我算幹爹吧。”
“幹爹?幹閨女?嘖嘖……”陶錦銀看石珍珍的眼神於是有些意味深長,“哦,我好像聽說過石老板有個幹閨女,隻是沒見過麵。”
“陶叔,我知道您。您在燕南市大名鼎鼎啊。”石珍珍接茬說。
“這閨女,會說話。”陶錦銀一邊寒暄,心裏卻想,石碾子帶幹閨女來,到底啥意思?
好酒好菜。看上去夠不上饕餮大宴,但精致,實惠。又上了清燉甲魚,石碾子對陶錦銀說:“給你補補。”其實,他本人也想補補。
吃得差不多了,石碾子說:“珍珍是我幹閨女,把你喊陶叔,陶總編得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這話不用說。咱哥倆啥關係?小侄女兒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碾子兄盡管吩咐。”陶錦銀趕緊表態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屬於吃了人嘴軟。
“這麽給你說吧,珍珍在部隊上當過幾年衛生兵,可是沒有正式的學曆,又是從縣城當兵的,回來以後雖說安排了工作,卻沒有明確幹部身份。眼下雖說在交通局上班,也算政府部門,可要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將來弄個行政職務,看上去很難很難,或者說基本沒戲。我就想問問陶總編,像我幹閨女這種情況,再要往前走該從哪裏著手,哪條路比較快捷?”石碾子這番話有點兒向陶錦銀討教的意思。
“這事情還需要問我?當然第一步是明確幹部身份,然後再爭取提拔,你石老板不至於連這都搞不懂吧?說說,到底要我幫啥忙?”
“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可跟陶總編比,我畢竟是門外漢,請教請教你沒錯。你再說說,就珍珍這情況,先從哪裏著手方好?”
“當然是先拿文憑呀!要提拔,要有發展前途,怎麽說也得大專以上學曆,否則一切免談。”
“用啥辦法,走什麽路子,才能盡快拿上大專文憑?”
“最快的當然是讓那些辦假證的給弄個文憑,一手錢一手貨,馬上就有大專學曆了——別說大專,本科,碩士,甚至博士,他們啥樣的文憑造不出來?可這辦法前些年行,現在不行了。各單位的勞動人事部門都賊了,精了,不光看你手裏的文憑,還要向發文憑的學校查證落實,所以說,假的不頂用,那些製造假文憑的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做。從眼下看,比較快的手段一是讓丫頭所在單位給提供進修機會,到哪個大學離職進修兩年,甚至更短,發個大專文憑,另一個渠道是自學考試,要是考得順利,兩三年,大專文憑也就到手了,然後還能繼續考本科。”
“珍珍你看,還是你陶叔有辦法吧。”石碾子覺得陶錦銀所說都在點子上。
“我不懂,不過我想想還是覺得挺難。按照陶叔說的,無論是外出進修大專文憑,還是通過自學考試取得學曆,對我來說都不容易,畢竟我沒有係統學過高中課程,大學課程都以高中為基礎,我怕學不會。”石珍珍說出她的擔憂。
“哦,珍珍高中沒畢業?”
“不是沒畢業,我壓根兒就沒進過高中門。”
“那也不要緊。”陶錦銀臉上露出詭譎的微笑,“你陶叔我現在是副高級技術職務,大學本科學曆,其實,我也不知道高中的大門朝哪麵開著呢。這樣看來呢,外出進修相對費勁一些,因為你畢竟沒有高中學業基礎,咱幹脆走自學考試的路子吧。”
“不行不行不行,”石珍珍直搖頭,“外出進修有老師輔導,自己再刻苦努力一下,也許還能學點東西,自學考試全憑自學,沒有高中基礎,我估計根本學不進去。”
“碾子兄,看來你這幹閨女是個凡事都較真的人。較真是優點,也是缺點,眼下這社會,許多事情不能太較真。石珍珍,你聽陶叔說,事情是這樣的,參加大專學曆自學考試,有高中課程基礎當然很重要,可是,沒上過高中,照樣可以通過自考拿到大專文憑,這樣的例子太多了。隻要文憑弄到手,實際工作中大學課程也好,高中課程也好,真正能用得上的很少很少,主要靠在工作實踐中掌握有用的知識和必要的技能,換句話說,文憑隻是敲門磚,而不是飯碗。這樣看來,文憑怎麽弄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憑必須有。你放心大膽報自學考試——相比較而言文科,尤其漢語言文學相對容易些,理科就比較難了——陶叔有辦法讓你考試順利,門門過關,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你特別需要的大專文憑。”陶錦銀的口氣聽上去胸有成竹。
“好好好,有陶總編保駕護航,珍珍的大專文憑不愁弄不到。來來來,老陶,我先敬你一杯,然後叫珍珍敬你三杯。咱倆幹!”石碾子笑嗬嗬敬了陶錦銀一杯酒。
“陶叔,我敬您。”石珍珍恭恭敬敬端了三杯酒,“第一杯敬您指點迷津——不過我現在還犯糊塗,不清楚沒有高中基礎大專學曆怎麽能學會,接下來還要繼續向您請教。陶叔您請。”
“閨女,你不陪我?”
“我陪,我陪,我喝一杯葡萄酒。”
“不行,白酒,要不然顯得你沒誠意。”
“白酒就白酒,幹了。第二杯,祝陶叔工作順利,步步高升,先當上總編,再當更大的官。我和您再碰一杯。”
“這話我愛聽。不過,升官沒那麽容易,不光要巴結上麵,還要防住身邊的人使絆子,放冷箭,我可是深有體會。不說這個,咱幹了。”
“第三杯,祝陶叔身體健康,越活越年輕!”
“這話我更愛聽。不過,越活越年輕不可能,關鍵是要抓住身體好的時候,該吃吃該喝喝該享受享受,不能虧待了自己。這一點,你幹爹比我更明白,當老板的有錢,他活得才瀟灑哩。來來來,碾子兄,你也一起幹了這杯。”
“老陶你轉移鬥爭大方向,孩子敬你酒,你往我身上胡拉扯啥哩?”
“來吧來吧,大家高興,一起幹杯。”
後來話題扯到陶錦銀的事情上去了。石碾子問道:“老陶你剛才說有人在背後給你使絆子放冷箭,是誰呀?你是不是有啥把柄落到別人手裏了?”
“碾子兄,咱倆是至交,珍珍也是自家孩子,我說話也就不必遮遮掩掩。我們單位有一個女的,叫馮毓琳,人長得漂亮,幹工作也是一把好手,是我手下的人。本來我對她一直很關照,雖說不敢對人家有啥想法,畢竟漂亮女人養眼,咱不能一方麵秀色可餐,一方麵擠兌人家吧?可這小女人不自量力,非要在背後搞我。我估計,她是想升官,當副總編,急於沒有位置,就想把我整倒,然後取而代之。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可我陶錦銀是隨隨便便能整倒的人嗎?”
“是是是,你在上麵,她在下麵,她憑什麽整你?你不整她就不錯了。”石碾子用半調侃的語氣說。
“幹爹!”石珍珍聽出來石碾子話中有話,一個男人在幹女兒麵前這樣說話絕不適宜,於是她嗔怪地叫了一聲。
“咱不開玩笑,不開玩笑。碾子兄,珍珍在當麵,你說話要注意哩,要像個當幹爹的樣子。”陶錦銀說。
“是你想歪了。一個花瓶樣的女人,能把你怎的?不是有句話說,‘胸大無腦’,漂亮女人一般智商不行。”石碾子說。
“你錯了,碾子兄。這個馮毓琳絕不簡單,美貌並不影響她的高智商,而且人家還會把漂亮當做武器使用,這樣的女人真的不好對付。雖說這次和馮毓琳角力,我沒有敗下陣來,可我時常覺得她對我是一個威脅,要能讓她調走就好了。”
“這可不像你陶總編的風格呀,竟然想逃避,退讓,你也太沒出息了。其實,對付漂亮女人有兩種辦法,一種辦法是製服她,叫她乖乖匍匐在你的腳下;另一種辦法是捧殺,往高裏抬她,讓她忘乎所以,一不小心自行栽倒。你得仔細想一想,你對這個馮毓琳,是來硬的呢,還是來軟的;是強行摁倒呢,還是抬高了再狠狠摔到地上。”石碾子也有一番對付女人的理論。
“我不管硬的軟的,隻要能解除對我的威脅就成,我不求整治人家,哪怕馮毓琳能找到更好的位置,我甘願為她祝福。”
“沒想到啊,陶總編對女人竟然這麽心軟。我看這事情不難,你動動手腳,讓上麵的領導出麵,把這個女人調離你們單位,不再對你構成威脅就成了。你不是說馮毓琳長得漂亮嗎?看看有沒有哪個領導對她有興趣,讓收編了她,不就解除了對你的威脅嗎?我知道你和市委黃義副書記不是一般關係,讓他想想辦法嘛。”
“嗨,別提了。這事情我已經找黃副書記幫過忙了,要不是他出麵,那個女人告我黑狀弄不好得逞了。我也在他麵前提到過馮毓琳的美貌,可我看黃副書記這陣兒注意力不在女人身上。領導的事情咱哥們兒不便過多議論,據我知道,黃副書記身邊不缺女人,弄不好,他的幾個情人會攪擾、糾纏得他筋疲力盡。”
“要麽這樣,我給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馮毓琳這個眼中釘拔了,算對你幫助珍珍的回報吧。”
“那敢情好。”
“幹爹,陶叔,我抗議你倆在背後算計女人。這樣顯得多沒有男人風度,顯得不尊重女性,甚至,您二位想的辦法有些卑鄙。是不是男人對漂亮女人心存幻想,得不到就起勁兒作踐人家?”石珍珍聽不下去了,站出來為女性鼓與呼。
“嗬嗬,原來女人都同情女人啊?珍珍,你別見怪,其實男人都憐香惜玉,實在是我們單位這個馮毓琳太過分,我沒得罪她,她偏偏和我過不去,還目的不純,想把我整倒由她取而代之,這種女人不值得可憐和同情。”陶錦銀說,“女人漂亮也罷,不漂亮也罷,關鍵要自重,還得尊重別人。不尊重周圍的人,暗地裏踩踏別的男人,甚至上級領導,這都不是女人應該做的。實在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拿姿色去交換也是不錯的選擇,不能靠整別人來抬高自己。”
“我不懂。反正我覺得陶叔您和我幹爹這樣設計謀對付一個女人很不厚道。”石珍珍說。
10、淺藍色演草紙
按照陶錦銀所下的指導棋,石珍珍報名參加漢語言文學大專的自學考試。
買來一大堆自學教材,中文專業的課程也不是完全看不懂,但其中有的科目對石珍珍來說非常難,比如古漢語和古文學,相對於她的文化知識基礎,啃起來實在太費勁。況且,石珍珍要上班,在單位所幹的工作很瑣碎,也很耗人,下了班還得弄飯吃,吃完飯坐到電視機跟前,覺得看看電視比自學漢語言文學課程輕鬆多了。人都有惰性,放著輕鬆不輕鬆,有病啊?
盡管並沒有掌握多少東西,第一次單科考試卻已經事到臨頭。
“這該怎麽考啊,根本沒學會。我幹脆不考了吧。”石珍珍對幹爹說,她顯然想打退堂鼓。
“我想也是,憑真本事考你肯定通不過。不過你不用愁,陶錦銀有辦法,他給我拍過胸脯。”石碾子說。
陶錦銀果真有辦法。石珍珍第一次單科自學考試能不能過關,全憑“操作”。
石碾子出錢,陶錦銀請客。石珍珍參加考試的考點設在一所中學,校長是男的,副校長也是男的,請他們搞餐飲娛樂活動,石珍珍不用出席,陶副總編說,她去了反倒不方便。
先吃。找一家飯館,隻選最對的,不選最貴的,讓人吃得滿意就行。
後玩。唱歌、泡腳、洗浴一條龍,讓客人從裏到外舒服,一直折騰得筋疲力盡,滿意而歸。
那個校長,也就是考點主任倒是個痛快人,做東的人安排任何項目他都來者不拒。副校長,也就是考點副主任還要故意矜持一下,最黃、最無恥的項目他選擇放棄。他說,“倒不是說為人師表受某種道德規範約束,主要是我本人沒有這方麵的愛好。再說啦,區區小事,校長吩咐怎麽做我就讓下麵的人怎麽執行,副手聽一把手的話天經地義。其實二位請我本來就多餘,校長高興我高興,校長滿意我滿意。”很難說副校長是耍滑頭,他的態度顯得誠懇極了,誠懇得讓陶錦銀、石碾子無可挑剔。
“我咋看那個副校長有點陰,不像給人辦事的人。千萬別壞事。”石碾子說。
“他不敢。他們給人辦這種事是經常性的,操作起來也駕輕就熟。對咱們來說好像挺難,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況且自學考試又不是隻有一次機會,這次萬一通不過,還有下次,可他們要是吃了玩了甚至拿了,還不給人辦事,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你放心吧,碾子兄。”陶錦銀說。
“要不要再給送點啥?”
“不用,吃好玩好就行了。咱不能隨意抬高行情,給以後辦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第一次走進自學考試考場,石珍珍有一種神聖感。假如能通過一次次的考試,拿上一個又一個的結業證,最終換來一個國家承認的紅本本——大專學曆證書,那該多好啊!擁有一個大專學曆證書,對她來說簡直是夢幻般的、天方夜譚般的理想啊!神聖之餘,石珍珍更多的是惶惑。明明知道自己是南郭先生,拿著筆,麵對著試卷,看樣子像那麽回事兒,可大腦裏空空如也,根本不具備完成這張試卷的能力。粗粗看了一眼,石珍珍對自己的實力做了一番評估,預計連20分也考不到,或者說,她根本沒有辦法估計自己能拿多少分數。這試怎麽考啊!且不管監考老師怎麽看,周圍的考生怎麽看,關鍵是自己想想就臉頰發燙,心中的羞愧潮水一般湧上來,這豈不是相當於厚著臉皮來偷東西嘛!可是,不來參加這個考試又能怎麽辦呢?要想成為正式的國家公務員,要想實現心中宏偉的人生理想,一張大專文憑是必須的,而從個人的實際出發,通過自學考試拿文憑幾乎是唯一途徑,於是參加這個考試就成了人生道路必須邁過的一道坎兒。哪怕再難為情,也得硬著頭皮來參加,除此而外別無選擇!
好在來的時候陶錦銀陶叔有交代:你上了考場隻管等著,監考老師會傳遞給你正確的答案,照著抄上去就OK。
估計要等試卷開封之後,才會有槍手躲在黑屋子裏做題,然後將答案傳遞出來,並且被複製出若幹份,分別通過見不得人的手段送到考生手裏。而能夠享受到如此待遇的考生,都是事先做了疏通,走了門子。敢於找來槍手做題,又能將正確答案給弄到考場,傳遞到考上手裏的,肯定是設置考場的這所學校的領導、工作人員,也就是幹爹和陶叔請客招待的校長、副校長這一類人——當然,他們也不見得願意做這種事,甚至也不僅僅是利益驅動,在中國這個人情主宰的社會,誰又能保證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不會讓人情、關係脅迫了原則、規章乃至良心?被請去做題的槍手,以及往考場傳遞答案的監考老師,都是校長副校長的下屬,相比較而言,他們在這個集體舞弊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相對簡單,他們所能得到的相關利益,也比校長副校長,即考點主任副主任所得到的微薄許多,或者說,他們隻不過是在執行頂頭上司的一條指令而已,不見得會有任何回報。校長、副校長又能得到多少呢?某種程度上也隻是為了還人情債而已。
石珍珍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試題基本上都不會,個別覺得有可能會的也不敢貿然去做,所以閑得無聊,隻能觀察周圍的考生都在做什麽。看了一會兒,石珍珍比剛進場考場時心地坦然了許多。原來,絕大多數考生參加這個考試都不是胸有成竹,拿到試題以後獨立思考認真答題的考生少之又少,更多的人或者像石珍珍一樣左顧右盼,似乎在等待什麽,或者有備而來,從衣兜裏掏出作弊用的小紙條、微縮打印件,半公開半偷偷摸摸的抄襲,或者不斷地觀察形勢,看能不能在監考老師不注意的情況下與周圍考生交頭接耳,抄襲別人的答案。看到這些情況,石珍珍不覺啞然:原來南郭先生多呀!這樣以來,覺得有了同盟軍,不孤單了,所以也不緊張不害怕了。
“你們自己注意著點兒。省、市來的巡視人員隨時會到考場來巡視,作弊被他們抓住了,你的考試資格會被取消,我們監考人員幫不了你們。”一位監考老師壓低聲音對考生說。
石珍珍聽了監考老師的提示加表白,心裏就更坦然了。原來,監考老師和大多數準備作弊或正在作弊的考生是同盟軍,大家的目標一致,都是要想方設法讓參加考試的人盡可能過關,而大家共同要對付的“敵人”是省、市自學考試管理部門派來的巡視員隊伍,隻要把他們糊弄過去,就萬事大吉。至於每個考生究竟能不能過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當然,不僅僅是答題的本事,更重要的是作弊的本事。
“刻苦學習管什麽用啊,能作弊就成。”石珍珍聽見身邊一位戴眼鏡的男考生小聲嘟囔。看樣子,這位男士屬於刻苦自學,想憑借自己的真本事來考取結業證和畢業證的,相比較其他人作弊成風,他心裏有點不平衡罷了。難怪他把寫出來的答案遮掩得嚴嚴實實,四周想從他那兒抄襲的考生根本不可能得逞。整個考場上,這樣的人太少,而企圖作弊的人太多。
無論如何,幹坐著等還是有些著急,石珍珍像失眠的人一樣在腦子裏數綿羊,數著數著把自己數得快睡著了。忽然有人在她麵前的課桌麵上輕輕敲了敲,石珍珍一驚,才發現剛才提示考生注意巡視人員的那個監考老師站在麵前。看她抬頭,監考老師迅即離開,石珍珍發現桌麵上多了一張紙,竟然是與考場發的演草紙完全相同的淺藍色演草紙。再仔細一看,這張紙上寫了試題答案,有選擇題題號和相對應的A、B、C、D選項,也有簡答題、論述題的文字。這張紙對於石珍珍的意義,簡直是救命符到了!
考試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有現成的答案隻管往上抄寫,剩下的時間足夠用。既然監考老師是聾子的耳朵——擺設,那就放心大膽地抄吧,不僅要合格,而且要高分!看來這門課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假如以後考試都有這等美事,何愁大專學曆弄不到手?
就在石珍珍專心地、快速地抄襲答案時,上麵來的巡視人員真的到考場巡視來了。不過,有一位監考老師一直在考場門口站著,遠遠看見巡視人員進了別的考場,趕緊咳嗽一聲,然後慢慢踱步到裏麵,再次壓低聲音說:“巡視的來了,有作弊的考生注意點。”
巡視人員好幾個。走在最前麵領導模樣,板著臉,一副居高臨下、以我為中心的樣子,其他人緊隨其後,臉上都是一副認真做事的表情,有的還走到某個考生麵前停留一番,觀察觀察有沒有作弊的跡象。盡管滿考場作弊的考生不在少數,但是,巡視人員竟然連一個也沒有抓住。石珍珍看見巡視人員進了考場,雖說有幾分驚慌,但她拿到的試題答案寫在規定的演草紙上,巡視人員也無法判斷真偽,何況並沒有哪個巡視員注意到她。
中文大專自學考試的第一門課程,石珍珍輕輕鬆鬆過了,而且得到91分的好成績。
“原來拿一門課的合格證竟這麽容易!這樣的話,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就大專畢業了。”石珍珍對石碾子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陶錦銀有經驗,許多人學曆就是這樣拿上的。不過,珍珍你最好把那些課程好好學學,有知識跟沒知識大不一樣,還是有真本事好混呀。”石碾子說。
“我知道。不過大專課程有的挺難,靠自學真的有困難,先把文憑混到手再說吧。”
等到第二次單科考試來臨,石珍珍所在的交通局組織部分職工外出“考察”,相當於分期分批給大家提供公費遊山玩水的機會。石珍珍作為地位很低的普通職工,得到這種機會不容易,於是,究竟是外出旅行,還是參加自學考試,她十分糾結。石碾子說:“你實在想和單位的人一起出去,這次就不考了。自學考試一次不考並不影響什麽,隻不過浪費了這次的報考費,下次再考就行。你如果覺得考試更重要,咱也不在乎這麽一次公費旅遊,考完試幹爹給你補上,想去哪兒去哪兒,我出錢。”石珍珍說:“我想和單位的人一起出去——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也不想放棄自學考試。到底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呀?”石碾子說:“自學考試不可能因為你改變時間。”想了想,石碾子又說:“要麽我問問陶錦銀,看他有沒有啥高招兒。”
石碾子一問,陶錦銀大大咧咧說:“這點兒事,犯不著糾結,我有的是辦法。”
陶錦銀想的辦法是讓石珍珍放心去公費旅遊,將準考證留下,由他來找人代考。“這就得讓考點主任給監考老師安排好,查準考證的時候不要那麽認真,隻要看是個女的就行,非要把人和照片作比對,就露餡了。”陶錦銀說。
石珍珍不放心:“陶叔,替考有沒有把握呀?”
“你這孩子,要沒有把握我能說這話嗎?以前有過成功操作的經驗,要不然我怎麽知道這樣能行呢?隻不過要你幹爹出點兒血,再請設考點的學校校長吃頓飯,順便把替考的人一塊請了。”
石碾子說:“沒問題沒問題,小意思小意思。”
一頓飯又把考點主任擺平了,石碾子覺得屢次麻煩人家不好意思,暗地裏還給塞了1000元的紅包。陶錦銀找了他們單位一個中文專業的大學本科生替考,女的,記者。女記者不敢得罪單位領導,乖乖按照陶副總編的旨意執行,也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意思,心想替領導排憂解難總沒有錯,回報是遲早的事,弄不好吃小虧占大便宜呢。
石珍珍放心公費旅遊去了。
不料,此次單科考試石珍珍得了〇分。據從省自考委員會反饋回來的信息說,考生石珍珍這門學科之所以得〇分,是因為抽查試卷的工作人員發現,此考生此次答題的筆跡與前次考試完全不同,懷疑是找人替考,所以判定成績為〇分。
“他奶奶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誰能想到省上閱卷竟然把前次考試的試卷拿來比對?可見自學考試越來越嚴格了。不過不要緊,小侄女兒自學考試的事我會一直關心幫助,這次過不了,下次兩門一起過,我就不信了,這點破事擺不平。”事後,陶錦銀依舊氣壯如牛。
11、冤家宜解不宜結
石碾子琢磨著怎樣幫助陶錦銀拔掉眼中釘馮毓琳,以報答陶副總編幫助幹女兒拿學曆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
“老陶,你最好讓我見識見識,看看那個馮毓琳到底有多漂亮。無論整治她也好,或者想辦法讓她離你遠遠的、不再對你構成威脅也罷,我總得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吧。”石碾子說。
“今天晚上有一條電視新聞,省上領導檢查驗收燕南市創建省級園林城市的工作,你留意時時在袁副市長和省上檢查驗收組組長身邊晃來晃去的那個高挑女人,她就是馮毓琳,她在采訪現場很活躍,很搶眼,是個愛出風頭的女人。”陶錦銀說。
將陶錦銀所說的那條電視新聞看了好幾遍,石碾子大致弄明白了馮毓琳長得什麽樣兒。他又打電話給陶副總編:“最好你讓我當麵認識認識馮毓琳。從電視上看,她真不是一般人。”
“那你再出點血吧。上次給你打的免費廣告多醒目,多有影響力呀,你以此為借口請我們一把手吃頓飯。總編出去搞餐飲活動一般都願意帶上馮毓琳,美女可以當做武器使用。萬一他不想帶,我會想辦法提醒他帶上,讓你在酒桌上認識認識這位女妖精。”
專為認識馮毓琳,石碾子果真擺了一桌。
結束了這次內容蒼白、包藏禍心的飯局,石碾子和陶錦銀開玩笑:“老陶呀老陶,你命中犯女人。這個馮毓琳簡直不是人嘛,她美得像女神,媚得像女妖,唯獨不像人,無論怎麽看你都不能忽視她。你和這個女人犯衝,也算得人生一劫,不過,能遇上桃花劫也不錯,很不錯。”
“碾子兄你有點色,還胡扯。我這不叫桃花劫,最多是豬八戒遇上了盤絲洞的女妖精,糾纏不清啊。弄半天你非要認識這個女人,是為了欣賞她的美貌和狐媚?你不是想幫我,而是想滿足一下色狼的窺探欲?”
“哪裏的話!不是有句老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你讓我幫你,我總得弄清楚你的對手是何許人,有啥特點,有多大能耐,然後對症下藥。你瞧好吧,我有的是辦法。不過,這事情急不得,要徐緩圖之。我想問問你,如果咱沒有機會對這女人下狠手,你介意不介意我暗中幫助她,讓她得到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成全她,成全她的同時也成全你——讓她離你遠遠的,不再對你構成威脅。”
“你把我繞糊塗了。你到底是要幫我,還是要幫馮毓琳?碾子兄你是不是被這個騷娘們兒的美貌擊倒了,忘記了我倆的初衷?說到底你是要幫助我,而不是成全這個女人。你老兄看上去是個粗人,遇到女人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我這麽說吧,不管你怎麽弄,最終目的是解除這個女人對我的威脅,讓她離得遠遠的也行,但是你不能給她辦好事,是非觀念和階級立場還是要有的。”
“其實呢,冤家宜解不宜結,那麽個漂亮女人,又是你的部下,把關係搞好該有多好啊!並不說讓你把這小娘子收編了,但起碼放在身邊多看兩眼也挺好,你們這些酸文假醋的知識分子不是最懂得秀色可餐嗎?”
“你光看到她的美貌,你不知道這女人有多討厭,簡直是個野心家。是她主動進攻想要把我整倒然後取而代之,我要是對她仁慈,那不叫以德報怨,而是農夫和蛇的故事。”
“好吧好吧,我幫你就是了。”
聯想到馮毓琳圍著副市長老袁搞采訪的那條電視新聞,石碾子產生了個想法:可不可以假袁副市長之手,讓馮毓琳挪個地方?
早在袁副市長擔任燕南市發改委主任的時候,石碾子為了爭取工程項目曾走過他的門子。那時候的袁主任屬於在官場上左右逢源、十分混得開的幹部,對上是本市主要領導身邊的紅人,對下也贏得了良好的政聲。對於搞房地產的石碾子來說,袁主任雖說板著麵孔,常常裝出一副正人君子貌,但實際上是一位很好打交道的官員。隻要你遵從了某種潛規則,行事不讓領導為難,更不能讓他感到潛在的威脅,他就會給你辦事,辦得幹脆利落,在辦事的同時該貪就貪,貪得不動聲色,貪得極富藝術性。他們打交道不僅雙方相得益彰,而且建立了深厚的個人友誼。後來姓袁的仕途順利,升任副市長,始終和商人石碾子保持著良好的友誼,成為石老板在燕南市的一個重要依靠力量。
前不久,袁副市長家裏出了大事,他的妻子因私事外出,在高速路上發生車禍,車子翻覆,起火燃燒,可憐將一個相貌端莊、地位顯赫的女人燒成了一截焦炭。憑借袁副市長的地位,他老婆所在單位為了巴結市領導,竟然將他老婆操弄成因公殉職。盡管這樣,並不能減輕袁副市長對老婆突亡的愧疚和傷痛,畢竟老婆要去辦的那件事本應由袁副市長出麵,因為他太忙,才安排老婆代勞,誰知老婆竟因此送命!可是,在周圍人看來,袁副市長哀傷的過程顯得並不長,石碾子當麵向他表示慰問時,袁副市長歎息說:“公務纏身,連傷心落淚的功夫都沒有。你別以為當官好,在我看來,副市長不是人幹的。”石碾子聽了,心中不以為然,既然你以為當官不好,幹嘛還要削尖腦袋往裏鑽往上爬?不過,一個副市級領導,能在石碾子麵前像普通朋友一般訴衷腸,已經很難得了。
石碾子一方麵感慨於袁副市長拿他當朋友,另一方麵想試探試探死了老婆對姓袁的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在另一次兩人單獨相聚時,石碾子說:“袁領導,你應該趕緊從老婆不幸遇難的痛苦中走出來。你是大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大人物也要有大人物的胸懷,有大格局的人不能老陷在兒女情長之中。不是有人說過嗎,中年男人有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老婆,你正好享受第二青春呀。”
袁副市長長歎一口氣:“唉,我沒想到,你石老板也會這樣講。一般的男人中年喪妻,有可能覺得能活得更瀟灑,是件好事,可我們這種身份的人不同,好端端地老婆沒了,各種各樣的紛擾紛至遝來,很麻煩。比方說,要不要續娶,成了許多人關注的事情——你石碾子是不是也想湊這個熱鬧——總是有人以關心的態度來幹擾你。再比方說,也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女人,覺得在我這兒有機可乘,想方設法向你靠近。這一類的女人,你敢和她們親近嗎?誰知道她們各自都抱著什麽目的而來?幹脆,我後半輩子打光棍兒了,堅決不能理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
袁副市長老婆出事半年了,想必他已經從痛苦中走出來了。至於說不理女人、要打光棍兒之類,隻不過說說而已,當不得真。石碾子經過觀察,認為陶錦銀的對頭馮毓琳的確是個有內涵的女人,雖說有幾分妖媚,但論長相,論學識地位,起碼不比袁副市長死去的老婆差,幹脆想辦法讓袁副市長把馮毓琳弄到他身邊,一方麵解除了老陶的危險警報,另一方麵說不定成全了袁副市長,在他那裏還能落一份大大的人情呢。這裏麵唯一的障礙是馮毓琳尚有婚姻,不過聽說她和老公鬧得很僵,有點外力作用原有的婚姻很容易解體,何況現在的人離婚結婚家常便飯,想來這種障礙並非不可消除。
石碾子仗著他和袁副市長私交不錯,竟然再次主動上門當說客,以關心副市長的名義,想暗自兜售點私貨。
“袁領導,你真不再娶老婆了?失去配偶的男領導,無論如何是塊香餑餑,惹得無數人眼饞,流涎水,難怪你的幹擾很多。領導要是有了明確的目標,做出一種姿態,也許就斷了其他人的念想,幹擾就會少得多。你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石碾子對袁副市長說。
“石碾子石老板最近是不是閑得發慌?不想做房地產了,想專門拉皮條當紅娘?我看有些省級電視台搞的相親類節目很火爆,像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要麽你也出資讚助,在燕南電視台搞一個專題節目,說不定能一炮走紅呢。”袁副市長反過來調侃石碾子。
“嗬嗬嗬,領導很時尚嘛,連相親類電視節目都看?這隻能說明你寂寞,你需要女人。我哪兒敢給領導拉皮條,當紅娘?關心你這個級別領導的婚姻大事,我的確不夠格,我石碾子這點自知之明還有。不過,凡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想給領導一個重要提示,不知袁市長可否願聞其詳?”
“領導的時間真寶貴呀,才給三分鍾?不過,三分鍾足夠了,重要的話就三兩句。前幾天你們接待省上領導帶團來驗收園林化城市,老在你身邊晃**的那個女記者留意了沒有?”
“哪個?你是說馮毓琳?”
“看看看,我多餘。原來袁領導早注意到這個漂亮女人了,連名字都一清二楚。我不過想告訴你,這個女人不錯,而且眼下你有機會。領導抓住機會幹脆把她弄到身邊來吧,比方說弄到政府辦,在你跟前當個貼身秘書啥的,然後再慢慢發展。”
“我說你拉皮條,你還不承認,石碾子你說說,這叫幹啥?據我知道,那個馮毓琳有婚姻,有老公,你想在我身上導演一次桃色事件,讓我臭了名聲,這樣對你有啥好處啊?”
“得啦得啦,領導對這個女人知道得挺多,連家庭狀況都摸清楚了。我什麽也不用說了,最後再告訴你一句,馮毓琳的家庭有危機,婚姻處在崩潰的邊緣,要麽我怎麽說你有機會呢?當然,你看不上這個人則另當別論,看上了我認為你會有辦法的。鄙人該告辭了,袁領導,看你的。”
“石碾子呀石碾子,你真是閑得無聊,而且莫名其妙。”
石碾子之所以要在袁副市長和馮毓琳之間“拉皮條”,除了想幫陶錦銀除去眼中釘,更重要的源於他聽到種種傳聞,說新聞媒體當中那些美女記者、主播,都是市級領導獵豔的重要目標,而且個個名花有主,就因為她們是公眾人物。這些傳聞石碾子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袁副市長難道不食人間煙火?
石碾子從袁副市長那裏出來,隻當為幫助陶錦銀盡了一份義務,至於袁領導會不會對馮毓琳有興趣,能不能在這個女人身上有所動作,他連三成把握都沒有。
可是,奇跡竟然發生了。
就在石碾子登門提醒袁副市長注意美女馮毓琳之後大約兩個月,某新聞單位業務骨幹馮毓琳奉調去市政府辦公室工作,擔任相對重要的一個秘書室主任。雖然行政級別仍為正科,但所處位置的重要性引人矚目,因為這個崗位連續兩個前任都提拔到了處級崗位。這個科室的主要工作內容,是為領導起草講話稿和文件草稿,主要的服務對象包括袁副市長。
馮毓琳調動工作的趨向是往上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臨走的時候,有一次在陶錦銀當麵,馮毓琳指桑罵槐、話裏有話說:“咱們這個單位有小人,想通過背後使絆子、放冷箭把我整死,寫匿名信告黑狀,甚至破壞他人家庭和諧,什麽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陶副總編您說說幹這種事的是不是卑鄙小人?是不是忒缺德?我甚至質疑這樣的人還能不能算個人!擠兌得我混不下去,隻好調到政府機關去。以後還望陶副總編多多關照,畢竟弄虛作假呀,到領導那裏走後門呀,您都挺拿手,我得好好向您學習。”馮毓琳這番話聽得陶錦銀臉上紅一陣兒紫一陣兒,但又不好發作,黑煞著臉扭頭想離開,馮毓琳在後麵扯了他一把:“陶副總編,您別走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以後在市政府機關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忙,誰讓咱們曾經是同事,您還是我的領導呢。”
倆人都沒占到什麽便宜,反倒讓在場的同事們看了笑話。大家覺得馮毓琳這個女人鋒芒太露,同時覺得陶副總編同樣沒有風度。
12、我該換個地方了
陶錦銀讓馮毓琳指桑罵槐嗆白了一頓,心中難免怨怒,但找不到地方發泄,於是給石碾子打電話:“碾子兄,我的初衷是想把那個妖媚女人整治整治,結果你反倒給她辦了好事,讓她到更理想更得意的工作崗位去了。你沒看見馮毓琳從我們單位離開時趾高氣揚的德行,公然向我挑戰,囂張得不得了。”
石碾子說:“兩個月前為這事找袁副市長,本想試試看,誰知道袁副市長沒出息,竟然真對這個女人動心了。你且不管馮毓琳前景好不好,反正不和你在一個單位勾心鬥角了,對你來說就是好事。況且老話兒說得好,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馮毓琳調到政府辦,眼下看是好事,誰知道她將來會有怎樣的結局?官場多凶險,漂亮女人既好混又不好混,你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弄不好馮毓琳在袁副市長的提攜下高升了,將來再回到我們單位當領導,到那時候我就是死路一條。”陶錦銀說。
“你神經衰弱呀,想象力還挺豐富。哪兒能呢?好象馮毓琳馬上能回過頭來騎到你頭上。你可別提前把自己嚇死了。咱說正經事,我幹女兒自考的事你要多操心,一定叫她早點拿個學曆。珍珍年齡不小了,要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得早點想辦法,凡事宜早不宜遲。”
“學曆不是問題,我管保她自考門門順利通過,年齡更不是問題,你到公安戶籍部門想想辦法,把你幹女兒改成小學生的年齡也成。”陶錦銀說。
果真,陶錦銀說話算數。經過他具體操盤,石珍珍自學考試很順利,不管一次報考幾門課,基本上都能通過考場作弊順利拿到合格成績。兩年多三年不到,石珍珍漢語言文學大專畢業了。
石珍珍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女孩,拿到大專文憑,讓她在一定程度上膨脹了自我。有一天,石珍珍對石碾子說:“我覺得我該換個地方了。自學考試得來的大專學曆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況且交通局的人都知道我的底細,他們不會因為有了大專學曆就會對我怎麽樣。要是換個單位,新進來的人有大專學曆,起點會高一點點。你說呢?”
石珍珍對石碾子說話的口氣有了細微的變化,語氣中少了過去對石碾子的那份恭敬,幹爹的稱呼也越來越拗口,有時候幹脆省略了。石碾子並非沒有感受到幹女兒對他的態度有變化,但他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心裏並不怪罪石珍珍。誰讓自己不小心呢,前不久竟然讓幹女兒懷孕了!
打胎的時候石珍珍嘴噘臉吊,打完胎以後她對幹爹的態度比以前少了些許尊敬,而多了幾分悵怨和輕蔑,心說,幹爹你作為男人敢做不敢當。
石珍珍提出要換單位,換工作,石碾子趕緊滿口答應:“珍珍你想換個地方很有道理,要麽咱就換個單位吧,我盡快想辦法,你不用著急,也不用操心。最近你要注意營養,把身體養得棒棒的。”
為了安排幹女兒的事情,民營企業家石碾子再次去找袁副市長。
“袁領導,我有事求您來了。”石碾子故意把身段放得很低,語氣恭敬,表情誠懇,裝得很像處在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中的一員。
“嘖嘖,石老板怎麽像換了個人似的,在我麵前裝出一副可憐相?你以往找我辦事不是這種態度,總是給我這副市長直接下命令,好像我欠你的。話說回來,最近這段時間我還真欠你的,很想給你辦點事彌補彌補。究竟有啥事,你說吧。”袁副市長對石碾子禮貌有加。
“看看,又拿我開涮。這才是石碾子嘛,剛才裝什麽裝?什麽叫我經不起美女的**?馮毓琳調到政府辦完全是工作需要,跟私人關係無涉,你不要胡亂猜想。”
“此地無銀三百兩吧?除了我給你推薦馮毓琳,別的方麵你還欠我什麽?你剛才已經說漏嘴了。我說嘛,領導也是肉身凡胎,對傾國傾城、閉月羞花的女子動心不足為奇,袁領導在我跟前再不必裝了。”
“你厲害你厲害,我惹不起躲得起。既然說不過你,我請秘書送客行不行?”
“領導啥水平、啥胸懷呀,稍稍傷點自尊就趕我走?告訴你,袁市長,鄙人臉皮有足夠的厚度,不會輕易中招的。我既然來了,怎麽能不給領導製造點小麻煩呢?”
“說吧,什麽事?”
“你先答應給我辦,我再說。”
“耍無賴呀,你沒說什麽事我怎麽答應?你讓我殺人放火我也幹?貪汙腐敗更不行。”
“打漂亮女人的主意算不算貪汙腐敗?”石碾子一臉壞笑,壓低聲音說。
“少胡扯。有話說,有屁放,要麽走人。”
“袁領導惱羞成怒,副市長說話要注意語言文明嘛。這麽跟你說吧,我真有事求你,給我幹女兒調換個工作單位吧。”
“幹女兒?你石碾子有幹女兒?幹女兒和幹爹,這關係耐人尋味。先老實交代交代這個幹女兒的出處吧。”袁副市長好像也抓住了石碾子的把柄,非要刨根問底。
“是我從老家帶出來的一個女孩,她爸爸是我發小,她奶奶對我有恩。我石碾子是個有恩必報的人,照顧這個孩子是我的責任。我給袁領導說實話吧,這孩子服過兵役,回來後已經參加工作了,目前在市交通局。雖說有了大專學曆——自學考試考的,牌子不硬——可連幹部身份也沒確定,繼續放到交通局肯定對她的發展不利。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我這當幹爹的能不給孩子想辦法嗎?這種事隻有領導辦起來得心應手,打一個電話,寫一個紙條,事情就辦妥了,所以我來求你。至於辦完事情要酬謝誰,我石碾子懂規矩,保證不讓領導為難。你要是願意受賄,我送你兩根金條也行。”石碾子真真假假說。
“我說嘛,你石碾子在我麵前放低身段裝可憐,估計沒啥好事。念起你說的這件事,有點像學雷鋒做好事,我權且相信你幫幹閨女是行善,給你想想辦法吧。你好賴也是本市著名民營企業家,市政府為你排憂解難也算盡一份責任吧。你回去等著,這事情不宜操之過急,總歸我記在心上了。”
“呔,又胡說。馮毓琳是有夫之婦,你讓我堂堂地市級幹部破壞他人家庭?”
“地市級幹部當然用不著破壞他人家庭,隻怕那女人要想黏上你,自己肯定能把原有的婚姻家庭了斷了。這點自信你總該有吧?”
“趕緊滾滾滾,石碾子。你在我麵前太放肆了,弄得本副市長一點尊嚴都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石碾子仰天長笑出了袁副市長辦公室的門。
石碾子找過袁副市長之後,時隔不長,這位市級領導打來電話,說給石珍珍聯係好了一家單位。石碾子趕緊叩頭謝恩,電話上虔誠的感謝話說了一籮筐,末了問:“袁領導給我幹女兒選的單位肯定是一家熱門的、工資獎金福利待遇相當好的單位吧?”
袁副市長說:“不大好,本市那家中國工農紅軍革命展覽館。”
“嘁,我的副市長大人,有你這麽辦事的嗎?”石碾子沒等袁副市長說完就叫起來了,“本來我想,我幹女兒是你的侄女兒,怎麽說也得給挑選一家好單位,誰承想你竟然把我幹女兒打入冷宮!紅軍革命展覽館平常去參觀的人沒幾個,那裏安置的工作人員差不多都是老弱病殘吧?你讓石珍珍年紀輕輕去養老去嗎?我幹女兒可是個有上進心的熱血青年啊!”
“石大老板,這你就不懂了吧?”袁副市長一副居高臨下而又高深莫測的神情,“正因為你幹女兒是個有上進心的青年,正因為我把你幹女兒當成我的侄女兒對待,才給她精心挑選了這麽個單位。”
“再大的領導也不能糊弄老朋友吧?你說說,這種根本沒人去的破單位有什麽好?”
“正因為這樣的單位比較冷門,不大有人願意去,所以才好進人,進去的人好賴有個學曆,轉幹比較好辦,然後想要提拔點行政職務也相對容易。念起你石碾子是老朋友,人也夠義氣,我再給你透露點內幕,假如我的崗位和職務有所變動,弄不好我讓你幹女兒去的這個單位由我來分管,到那時候,關照關照石珍珍豈不是更容易。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袁副市長說。
“嗯,也許你是對的。領導嘛,就該比我們這些老百姓更老謀深算。既然袁領導把我的幹女兒當侄女兒看,那就聽你的。”
“得便宜賣乖,你石碾子真不愧是奸商,做事情、說話,猴精猴精的。”
石碾子於是把袁副市長說的關於調到這種冷門單位去的種種好處給幹女兒轉述了一番,安慰石珍珍說:“你先去吧。如果真像袁副市長說的那樣,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萬一不理想,咱再想辦法從那裏調出來。珍珍呀,你要相信你幹爹的能力,哪怕我的馬力不夠,咱不是還有錢嘛,有錢啥事情辦不成?慢慢來,不著急,有我在,你怕什麽?”
“我還是有點不踏實。”石珍珍半信半疑,“幹爹,還有一個問題,借這次調動,得把我的年齡往小裏改改。我在交通局聽同事們說,要在官場上混,年齡是個寶,年輕幾歲機會多得多。”
“你說的這話對。我去找找交通局長,讓他說個話,往出調你的檔案時,看能不能把年齡改改。往小裏改兩、三歲吧,再多了容易引起懷疑。”
“嗯。”
石碾子去找交通局長,卻碰了軟釘子。局長說:“改年齡這種事看上去是小事,其實也是大事。按理說應該到公安局去辦,隻有改戶籍檔案才能改年齡啊。”
看交通局長不夠慷慨,石碾子陪著笑臉:“我知道我知道。石珍珍戶口本上的年齡我到公安戶籍部門想辦法,可是單位人事部門的檔案也得改呀。我找你來,就是想讓你幫幫忙,把檔案給處理一下。你幫了這個忙,我一定重重感謝你。”
局長說:“石老板我給你個建議,石珍珍不是要調到紅軍展覽館去嗎?那是個小單位,小單位的事情好辦。你肯定不會讓幹女兒在那裏長期待下去吧?從那兒出來的時候再改年齡,相對好弄一些。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吧?交通局這麽大的單位,我雖然是局長,也不能一竿子插到底。老石你要理解,理解萬歲哪!”
眼看著交通局長推托,石碾子也沒辦法。他心想,這兩年沒啥大事讓交通局長辦,所以給人家進貢少了。要是早早意識到幹女兒的幹部身份重要,多給這狗日的行賄,說不定早都弄好了。罷罷罷,既然珍珍要離開這個地方,再犯不著用勁兒巴結這個人,省下點銀子去巴結更能用得著的人吧,幹女兒改年齡的事隻能暫緩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