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招一式
“幹爹……”石珍珍對石碾子如此舉動很意外。雖說她對幹爹除了感激內心也有點朦朦朧朧的向往,但幹爹以往對她隻有父親般的慈愛和關心,並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輕佻,更沒有過侵犯她的嚐試。眼下石碾子的舉動讓姑娘局促不安,渾身燥熱,一開始還有本能的抗拒,但是他想了想,再沒有反抗,而是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順從,內心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期待。
5、賈一珍變“石珍珍”
小女孩賈一珍麵前的路突然變寬了,不遠處紫光閃現,雲蒸霞蔚。前不久因失身遭人白眼,以至於輟學,以至於讓母親受刺激加速走向死亡,賈一珍的人生之路多麽黯淡!原來,這黯淡隻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隻不過是上帝在打開另外一扇窗之前暫時關閉了一扇門而已。
竟然可以當兵,當女兵,竟然可以不用上高中就有高中學曆,竟然可以農轉非一下子變為城裏人。還有,幹爹說當幾年兵回來就能參加工作,想當工人、當幹部,都行。既然都行,幹嘛要當工人,就當幹部,當國家公務員,甚至當領導,當官!簡直不敢想象,到那時候,我賈一珍會是什麽樣子,女幹部?女科長?女處長?處長相當於縣長,縣長就是舊戲裏麵的縣太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呢,了得!真這樣了,恐怕長滿了蓬蒿的賈家祖墳都要因為我而冒青煙……
石碾子並沒有說空話,送賈一珍當兵的過程就像變戲法。
請公安局長吃頓飯,賈一珍就有城鎮戶口了,成了石碾子家戶口本上的新成員,與戶主的關係是“女兒”。而且,為了能當兵,賈一珍的出生年月也變了,年齡憑空增長了3歲。同時發生改變的是,戶口本上“賈一珍”的名字變成了“石珍珍”,這個名字是石碾子隨口起的,他對幹女兒說:“名字不是啥,隻是個稱謂,是個符號。要改戶口你就得跟上我姓石,名字基本上還是你原來的,你爹媽不是一直喊你‘珍珍’嘛。不過這新名字是假的,你真名還叫賈一珍,等到哪一天‘石珍珍’這個名字派不上用場了,你再改回來。”賈一珍想了想也是,名字是爹媽取的,隻不過是個人的標記和符號,既然爹媽可以命名,幹爹也可以,況且幹爹石碾子要給我辦多大的事情啊,改名字聽他的就是了,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事。
再請教育局長吃頓飯,“石珍珍”就高中“畢業”了。大紅的畢業證書,小丫頭稚氣又故作深沉的照片上蓋著鋼印,畢業證編號據說是由省教育廳統一管理的,十分不好辦。好辦不好辦全看誰來辦,在這座小縣城幾乎沒有石碾子辦不成的事,其實他辦事主要靠一條,那就是有錢能買鬼推磨。幾乎所有的人脈關係都是用錢買來的,然後這些人脈關係又可以用來掙錢,驢打滾似的,利加利利滾利,石碾子的雪球早就滾大了,給幹女兒辦個高中畢業證算屁事,手到擒來而已。
當兵費點勁兒,尤其女兵。不過有掮客,暗地裏有人明碼標價,送一個孩子當兵多少萬元,送一個女孩子當兵又是多少萬元。這些掮客都與管征兵的地方武裝部有種種關係,有的掮客幹脆隻是掛名,替有權勢的人跑腿而已。這件事石碾子懶得到處跑腿求人,找了一個靠得住的掮客,談好價錢,然後主動多加一萬,對那掮客說:“事情辦得漂亮,事後我還有酬謝,不過,事情不能辦砸。我老石是要麵子的人,誰讓我丟了麵子,我一定要讓他不僅丟麵子,還會丟裏子。”這就有點胡蘿卜加大棒的意思了。既然額外多掏一萬元,還承諾事成之後致謝忱,事情怎麽能辦砸呢?於是,賈一珍,不,“石珍珍”果然應征入伍了。衛生兵,其實是在部隊的一家護理學校上學,並且在一家部隊醫院實習,既有軍籍,又能學本事,將來留在部隊醫院工作也行,轉業到地方也算有一門技術專長。這個安排不錯,石珍珍沒什麽可挑剔的,對幹爹隻有滿肚子的感激之情。
“珍珍,你到部隊上好好幹,好好學本事。兩三年時間,快得很,等你回來了咱再說下一步的事情。既然我答應你爹照顧你,你的事情全包在我身上。看你也不是笨人,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石碾子對幹女兒說。
“幹爹,您對我比親爹還好。我現在叫石珍珍,姓石,是您的親女兒。您給我安排了這麽好的出路,還為我花了不少錢,這一切我不知道拿什麽才能報答。我一定聽您的話,到部隊上好好學本事,好好幹,絕不給您臉上抹黑。”石珍珍——曾經的賈一珍——滿臉真誠。她所說知恩圖報的一番話讓石碾子心中很安慰,表現出這孩子其實很有天分,善於籠絡住別人的心。
石碾子說:“閨女,等你當三年兵回來,估計我生意的重點就轉移到燕南市去了。燕南是本省第二大城市,又臨近省會,在那裏我能把生意做大。到時候你回到我身邊,幹爹讓你在燕南市上班,想當幹部沒問題,不想當幹部跟上幹爹做生意也行。這年頭隻要有錢,別的都不在話下。幹爹等著你回來。”
石珍珍激動得眼睛紅了,淚珠子失控,骨碌骨碌往下掉:“幹爹……”
“好啦好啦,這麽高興的事,哭什麽哭?你應該笑,放開聲笑。”
石珍珍果然破涕為笑。
送幹女兒走的時候,石碾子看見換了女式軍裝的石珍珍身上凹凹凸凸,突然意識到,老賈家的小丫頭原來是個大姑娘了,不知什麽地方竟散發出濃鬱的女人味道,難怪這孩子上初三就失身了。與之揮別的時候,石珍珍再次弄出個含淚的笑,竟使得錚錚鐵漢的石碾子心房顫顫的,湧上來許多柔軟。
其實,石碾子之所以心甘情願關心照顧這個幹女兒,除了他與其父賈占鍋有交情,對賈家老太太有感恩的心,還有一個他不大願意提起的緣由,那就是,賈占鍋的老婆、幹女兒的親媽曾經和年輕時的石碾子有過戀情。兩人曾經很親密,都要談婚論嫁了,石碾子忽然發覺那女子有先天性心髒病,考慮到將來生兒育女和終生的幸福,他毅然決然和此女分開,後來才知道她成了小學同學賈占鍋的老婆。為此,石碾子見了賈占鍋和他的女兒,心中有一份隱藏的歉疚。他甘願對幹女兒好,似乎這樣做能減輕心中的負罪感,還有對初戀情人的一份眷念。
三年時光倏忽間就過去了。石珍珍在部隊表現不錯,不僅把該學會的都學會了,在一次抗災救災的臨時性任務中還獲得嘉獎,退伍時部隊給的鑒定對她評價甚高。
石珍珍是在老家小縣城入伍的,隨幹爹石碾子辦的的假戶口也在縣城,但她退伍時,石碾子已經把做生意的重點轉移到了更具發展前景的燕南市,老板當得越來越大,經濟效益蒸蒸日上,人也長期居住在燕南,很少回縣城。
“你先在縣城呆一段時間吧,最多半年,幹爹會讓你進燕南市。你是在縣城入伍的,先讓縣裏給你個身份,正式參加工作,然後咱再辦調動。調動有好處,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三調兩調有些事情就安排妥了。珍珍你聽幹爹的,沒錯兒。”石碾子對幹女兒說。他發現經過部隊三年,石珍珍出落得漂亮了許多,要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哩。
石珍珍自然隻能聽幹爹的。她的翅膀還沒有硬,目前尚且需要這個強大的幹爹羽翼的庇護。
“幹爹,那時候為了當兵,轉城鎮戶口的時候您把我的年齡改大了幾歲。我聽人說參加工作以後年齡越小越占便宜,這事情您還得想想辦法。”石珍珍提醒幹爹說。
“哦,珍珍真長大了,會想事情了。你說的這個問題我記著呢,一開始安排工作萬一不好辦,調動的時候咱再想辦法,總而言之小事一樁,好辦得很,你不用發愁。”石碾子說。
石珍珍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珍珍,你當兵回來了,名正言順能安排工作,城鎮戶口也不容更改。如果你想把名字改回去,也很容易。”石碾子又說。
石珍珍想了想,說:“不改了,改來改去麻煩。姓石還是姓賈,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我親爹也不會有啥想法。這幾年了,我一直拿您當親爹,這輩子就跟上您姓石了。”其實,石珍珍這樣說,心中有她的小算盤,人生路上不知還有多少事需要石碾子幫助哩,跟上幹爹姓石又不會損失什麽,哄得讓他高興,心甘情願照顧我,有什麽不好?
很快,石珍珍以複轉軍人的名義,在縣醫院上班了,當護士。
這一時期,石碾子的老婆病得很嚴重,尿毒症,被接到燕南市住院治療。尿毒症病人維持生命主要靠做透析,石碾子老伴兒每三天就要做一回血液透析,人很受罪,也很花錢。盡管石碾子願意出錢給老伴換腎,但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腎源,隻能讓老婆在死亡線上掙紮。
起碼從表麵上看,石碾子是一個家庭責任感很強的男人,生意忙得焦頭爛額,還要堅持在醫院陪護老伴兒,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有一次,石珍珍專程從縣城趕到燕南市,看望重病的“幹媽”,發現幹爹一臉的倦容,眼睛裏有血絲,人也瘦了。她背過幹媽問幹爹:“您怎麽不顧自己的身體?您要是累垮了,你們一家子靠誰來支撐?別說你們一家人,我也離不了幹爹您的幫助和照顧呀。”
聽了幹女兒這幾句話,石碾子竟然眼圈紅了:“我親生的兒女誰也沒有看到我快累垮了。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他們伺候自己的親媽沒有耐心,在醫院呆不了幾天就嚷嚷著要回縣城去,說家裏放不下。娘的,啥事情比你媽的命要緊?可他們就是不孝,我有什麽辦法?老婆子陪伴我大半輩子,早年淨吃苦了,現在能享福,她又沒那命。看目前的病情,誰知道還能不能活得下去,我不對她好,怎麽也說不過去呀。我也知道累,生意上的事時時刻刻要操心,伺候病人又是最累人的活兒,可我沒辦法呀……”
看到平日裏強大無比的幹爹竟然淚花閃閃,石珍珍的心弦被撥動了,主動請纓說:“要麽我給縣醫院請假,專門到這裏來陪護幹媽。我這幾年學護理,伺候病人沒問題。”
石碾子聽了眼前一亮:“對呀對呀對呀,我怎麽就忘了你是學護理的。給單位請假好說,我給縣長打個電話,讓他給你們院長說說,放你出來,估計工資獎金都不會受影響。隻不過,伺候病人太累,你會受不了。”
“幹爹您放心,我能吃苦。再說,您對我有多大的恩情呀,能給您幫點忙,伺候伺候幹媽,是我的榮幸。您放心吧,這事情交給我啦。”石珍珍很認真地說。
石碾子再看幹女兒,眼睛裏增添了許多內容。
石珍珍伺候石碾子的老伴兒的確盡心盡力。照顧病人飲食起居,不分晝夜全程陪護,不僅讓石碾子從勞累中解放出來,而且讓他思想上的負擔減輕了許多。石珍珍的優異表現把她的幹媽也感動了,石碾子老伴兒說:“我們老石哪輩子積德行善了,能認珍珍做幹女兒?世上哪兒有這麽好心的孩子,伺候我比親生的兒女還要盡心。賈占鍋兩口子都是老實人,為人厚道,培養出來的女兒也這麽善良。”她還對自家老公說,“老石啊,從今以後咱就把珍珍當親女兒待,你掙來的家產將來一定分給珍珍一份。”石碾子聽了很高興,表揚幹女兒說:“珍珍你真了不起,你幹媽這段時間身體不好,心中焦躁,看見誰都煩,沒想到她對你評價這麽高。”石珍珍順勢而上,說:“咱讓醫院做個配型檢查,我的腎髒要是適合幹媽,割一隻給她老人家換上。我懂點醫學,一個人有一隻腎可以正常生活,不礙事兒的。”她說這種話的時候一臉真誠,根本不像故意裝出來收買人心的。石碾子確確實實感動了,說:“你這孩子啊,你這孩子啊!”
後來,石珍珍並沒有給石碾子老婆捐腎。配型是否合適是另外一個問題,這件事首先遭到了“幹媽”的強烈反對。石碾子老婆知道了石珍珍願意給她捐腎,激動得熱淚長流,說:“我的身體我知道,大半活不成了。我一個要死的人,憑啥叫珍珍把自己的器官割下來給我安上?珍珍還是個孩子,閨女家將來要找婆家,嫁人,生孩子,割掉一隻腎,弄不好影響她一輩子。不管配型能不能配得上,我絕不會接受珍珍捐腎,寧可死。沒想到啊沒想到,珍珍這孩子這麽仁義!”
石碾子的老婆病情惡化,因腎衰竭而死。臨死前,她拉著石珍珍的手,說:“幹媽感謝你在我臨走之前對我的精心照顧,幹媽記著你的好,幹媽到了陰間也會護佑你。”石珍珍抱著幹媽的身子嚎啕大哭:“幹媽呀,您是好人,您和我幹爹都是好人。你們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親人,能照顧您是我的福分。生病這事由不得人,我要是能替了您該有多好啊。寧可我病,讓你趕緊好,寧可我死,讓您長命百歲,該有多好啊!嗚嗚嗚嗚,哇……”
“我死了,老石你一定要對珍珍好。這孩子,善良,仁義,天底下少有啊!”這幾句話是石碾子老婆臨終對老公的重要囑托之一。
6、狗咬狗一嘴毛
陶錦銀下決心要整治整治馮毓琳。可是,究竟該怎麽操作呢?
利用工作之便和本人處在馮毓琳上司的有利位置,多給這小女子製造些麻煩。陶錦銀常常這樣想,可是真做起來卻頗有難度。比方說,給馮毓琳最艱巨的工作任務,用吃苦受累來壓垮她?偏偏這女人是個工作狂,越有壓力越能迎難而上,將艱巨的任務壓給她,差不多等於給她提供出風頭露臉的機會,效果適得其反。那麽,利用副總編居高臨下的位置,哼哼哈哈讓馮毓琳請示工作不得要領,故意放慢節奏,拖拖遝遝,讓她幹著急白難受?這辦法想來也不大管用,原因是這女人風風火火,幹起工作來急性子,你要不給她做決斷,她自己主意大得很,肯定會讓主觀能動性超常發揮,幹好了成績是她的,幹不好還可以把責任推給陶錦銀。況且她動輒大喊大叫,一點小事也會滿世界張揚,到處爭取輿論支持,甚至會到單位一把手那裏惡人先告狀,一不小心反倒弄得我陶錦銀裏外不是人。至於業務上給對方出難題,挑對方的毛病,陶錦銀更沒有底氣,畢竟他自己除了社交是強項,新聞業務方麵批判能力大於創造能力,站在一旁指手畫腳也還行,真刀實槍地恐怕幹不過這個女人。
看來,隻能往這個女人身上潑髒水。哪怕手段卑鄙些,哪怕操作起來難度大,總要給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看看,否則的話,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你先要將我置之死地而後快,你不仁我便不義,一報還一報,半斤對八兩,沒有對錯,隻有較量,沒有道義,隻有利益,手段是為目的服務的,隻要目的能達到,手段卑劣與否又有什麽關係?大不了,狗咬狗一嘴毛,寧可兩敗俱傷,也不能坐以待斃……
陶錦銀該出手了。
還有一種可供選擇的辦法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陶錦銀了解到的種種情況來看,給他使絆子打黑槍的對手——毫無疑問被他鎖定為美女下屬馮毓琳——主要采用寫匿名告狀信的方式來發動攻擊,陶錦銀決定也給馮毓琳弄幾封匿名信。陶錦銀炮製的匿名信主要有兩方麵內容,一是質疑馮毓琳來曆不明,認為此女從外地調來本市新聞單位,很快成為大紅大紫的名記者,主要原因是她和一位前任市級主要領導關係曖昧,靠出賣肉體換取優越的工作崗位和待遇。信中甚至說馮毓琳原先在一個小城市根本找不到工作,除了在新聞單位幹臨時工,業餘時間在夜總會站台,利用自己的美貌做暗娼也未可知。二是質疑馮毓琳在本市新聞界成為紅人,究竟憑本事還是靠色相。說馮毓琳在本單位男人堆裏上躥下跳,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主要因為此女甘做大眾情人,與多位領導和男同事保持著超乎尋常的關係。
平常陶錦銀寫東西主要靠手工操作,稍稍有點篇幅就要麻煩辦公室的打字員,這次炮製的匿名信內容見不得人,又不能用手寫體發出,於是關著門在電腦上艱苦磨練打字技術。五筆輸入法背不過字根,拚音由於方言的幹擾總是出錯,打不出幾個字就弄得滿頭大汗,不知是累的還是著急。上班時間往往有人幹擾,每逢有人敲門都像做賊似的趕緊把電腦熒屏弄成黑的,甚至忙中出錯將好不容易打上去的文字意外刪除。於是陶副總編連續幾個晚上到辦公室加班,好不容易才炮製好了匿名信,弄得單位門衛人員一個勁兒表揚他:“陶副總編為了工作真是不辭勞苦啊!單位的年輕人都像您這麽敬業就好了。”陶錦銀也一個勁兒謙虛:“應該的應該的,當領導就應該以身作則啊。”不過,通過炮製敗壞漂亮女下屬的匿名信,陶錦銀電腦打字的水平的確提高了一大截子。
匿名信打印出來之後,陶錦銀按照原先的計劃,分別寄給了市委市政府,以及市人大市政協主要領導,當然不能忘了分管他們單位的市級領導,也給了組織人事和主管技術幹部的部門,也沒有忘記給本單位一把手通過郵局寄一份。
陶錦銀給馮毓琳製造麻煩的另外一種辦法是充分利用電子網絡渠道。內容也包括兩個方麵,一是借馮毓琳的美貌大做文章,攻擊她靠色相換取各種利益,在男人堆裏是紅顏禍水,在幹部職工隊伍中是一種腐蝕劑;二是幹脆將目標鎖定為馮毓琳在另外一個城市工作的老公,直接發E-mail告訴對方,你老婆是個婊子,整天價在外麵亂搞,你作為男人,頭上嚴重泛綠光難道能坐視不理?
對於因特網,陶錦銀同樣不熟悉。偶爾上網看點自己喜歡的東西,用鼠標還能點出來,但是要在網上發帖,或者發電子郵件,他還真不會弄。於是,陶錦銀用手寫的方式起草了相關的文稿,然後讓兒子替他到網絡社區發帖,並且給馮毓琳的老公發E-mail。陶錦銀的兒子上大學學的計算機專業,算得上IT高手,在網絡上差不多可以為所欲為。不過,看了老子寫的文稿,兒子不大願意幹。他說陶錦銀:“老爸您幹的這叫什麽事兒啊,不講遊戲規則,一味給人潑髒水,手段也屬於下三濫。我給你幫忙感覺很恥辱,跟做賊似的。您就不怕我小瞧了您?”陶錦銀腆著臉解釋說:“兒子啊,你不懂官場上的遊戲規則。官場上最大的遊戲規則就是不講規則,一味按規程出牌的選手會死得很慘。你覺得老爸的手段下三濫,可你不知道別人比我更下三濫;假如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下三濫,你老爸真有一天就成了真正的下三濫。”
陶錦銀的兒子硬著頭皮幹了,將陶錦銀起草的汙蔑美女同事馮毓琳的帖子做了一番改動,使之更加適合網絡讀者的胃口,更具轟動效應,然後貼到了多家點擊率很高的網站社區。至於給馮毓琳的老公發E-mail,僅憑陶錦銀提供的馮毓琳公開的郵箱地址,他的兒子不要密碼竟然能夠順利進入,並且從中找出了馮毓琳老公的郵箱地址,寫信告訴這個無辜的男人,你的老婆在燕南市主要的時間和精力都用來給你戴綠帽子,男人成了活王八還不如去死,這樣的女人一定要讓她下地獄,至少也要把她休了,找個忠誠的女人更適合過日子。
陶錦銀搞的這一係列動作不可能沒有效果。時間不長,馮毓琳就感覺到她在本單位的處境正在莫名其妙變壞。單位一把手——總編大人原先看馮毓琳一直用讚賞的眼神,讚賞背後隱藏著幾許貪婪,對馮毓琳的工作也一直不吝讚許和表揚,可是最近情況發生了變化,總編仿佛一夜之間對馮毓琳有了戒心,對待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唯恐和這位美女下屬接觸多了會招來禍端。這一階段但凡馮毓琳去請示工作,總編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故意將門半開著,說話哼哼哈哈打官腔,動輒說“你的工作主要由陶錦銀副總編分管,你要多向他請示匯報,沒事不要來幹擾我,我很忙。”弄得馮毓琳很尷尬,也很窩火,總編大人以前從來不這樣呀!
不僅僅是單位一把手,還有其他一些往常對馮毓琳熱情似火,巴不得和美女套近乎的男同事,最近仿佛集體得了失憶症,忘記了他們以前是怎樣對待馮毓琳的,個個對她保持戒備,好象馮毓琳不是美女,而是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弄的馮毓琳滿腹狐疑:我怎麽得罪這些人了?我無論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好象也沒犯什麽錯誤呀?
與此同時,馮毓琳的老公也向她發難。老公先給馮毓琳打電話,用最後通牒的口氣:“你要麽調離燕南市,向我靠攏,要麽咱倆離婚。”馮毓琳很委屈,辯解說:“我究竟做錯什麽了,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老公說:“你究竟做了些什麽,用得著我來告訴你嗎?別以為我和你之間有一段空間距離,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作為男人還沒想著要三妻四妾,你是女人難道一點兒不懂得三從四德,非要紅杏出牆,讓我的腦袋上泛綠光?”馮毓琳聽了勃然大怒:“沒有哪個老公像你這樣肆無忌憚給老婆頭上潑髒水,你說我紅杏出牆有什麽證據?你要拿不出證據來我跟你沒完。別說你主動要離婚,這件事你說不出所以然,我也和你不過了,誰賴著不離婚誰是婊子養的!”老公聽了也不含糊,將電子郵箱裏收到的信件原封不動給馮毓琳轉發過來,看得馮毓琳目瞪口呆。後來老公找到燕南市來了,想弄清楚自己漂亮的老婆究竟守不守婦道,結果並沒有找到什麽直接證據,但仍然疑人偷斧,總覺得將頗有姿色的老婆放在距離相對遠的地方不放心,於是鬧著要讓馮毓琳調動工作。馮毓琳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自認為沒做錯什麽,所以對老公的不信任非常反感,說她當初看錯人了,既然不能做到相互信任還不如離婚。結果兩口子竟然打起來了,弄得不歡而散。
盡管一封封匿名信對馮毓琳的指控全都是空穴來風,盡管有關上級領導和部門對這些匿名信的批轉意見都止步於本單位一把手的案頭——總編信誓旦旦對上級領導拍胸脯,說馮毓琳漂亮但並不風流,開朗但並不開放,這些匿名信純粹屬誣陷好人,但是,馮毓琳最近一段時間蔫了。任何一個神經堅強的人也經不起周圍許多人對著自己的後脊梁指指戳戳,任何一個漂亮女人都容易因為緋聞而受傷,何況馮毓琳的老公不夠冷靜,找到單位來給老婆製造麻煩,讓馮毓琳在單位同事麵前百口莫辯。
其實,本單位的同事都覺得這件事很蹊蹺。馮毓琳周圍的女人們雖說平日裏對她的美貌和出盡風頭頗有幾分妒忌,但大家心中畢竟有一杆秤,馮毓琳長相靚麗,在男人麵前也放得開,但她並不**,工作上好強爭勝,但背地裏不給人使壞。一旦馮毓琳遭到無端的攻擊和侮辱,大家的同情心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對背後打黑槍放冷箭的人心中鄙夷。究竟是什麽人幹這種事呢,大家心裏也有種種猜想,也不乏有的人想到了副總編陶錦銀。老陶平常看不慣這個漂亮小娘子,原因是馮毓琳對頂頭上司陶副總編似乎缺乏有應得尊敬和服從,但陶副總編怎麽說也是領導,領導收拾下屬直接給顏色看就是了,一般不至於用寫匿名信告黑狀的手段來搞,否則會被人看成下作。所以說,大多數人不會把馮毓琳遭受匿名信攻擊和陶副總編聯係起來,況且,但陶錦銀在同事麵前不動聲色,對這件事好象漠不關心,偶爾有人將此事說到他麵前,老陶也麵不改色心不跳同聲予以譴責,說幹這種事的人很無聊。陶錦銀平常一副忠厚貌,既然他表態對這種事表示憤慨,其他人也就不再猜想他能幹出如此下三濫的勾當。陶錦銀為此暗自高興。
馮毓琳意外遭受攻擊,一時間自顧不暇,就將謀求副總編位置的人生目標暫時擱置起來了。或許自己品嚐到被匿名信潑髒水的滋味並不好受,所以暗自收斂了對陶錦銀的追打。雖說也曾想到狀告她的人有可能是陶錦銀,但苦於沒有證據,不好與對方較真。總編有一次把馮毓琳叫了去,一方麵暗示他在盡全力保護美女下屬,另一方麵也勸誡馮毓琳,做人要低調,盡量避免不必要地樹敵,省得遭受反作用力,弄得自己難以招架。馮毓琳仔細想想,總編大人這一席話不僅頗有見地,而且推心置腹,於是內心有一點點的小感動,在一把手麵前擠出幾滴真誠的眼淚,說:“總編我知道您對我好。今後我一定努力工作,保持低調,盡量不與人爭高下。”
這樣,來自單位內部對陶錦銀學曆造假等軟肋的威脅程度大大減輕。隔了數日,市委副書記黃義打電話給陶錦銀,說:“你最近日子還能過得去吧?紀檢監察方麵的領導和同誌們基於往常對你的印象還不錯,這一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得感恩呀。”陶錦銀趕緊表態:“首先得感謝你副書記大人,您的好處我都記著呢,以後有給領導效犬馬之勞的機會,鄙人萬死不辭!”黃義笑了:“陶錦銀呀陶錦銀,你長了一張好嘴。”陶錦銀說:“我也不光有好嘴,我很願意出血好好招待您和紀檢監察方麵的同誌,問題是領導和紀檢幹部輕易也不吃請呀,色情消費更不會去,我有什麽辦法?”黃義笑道:“你說說,你除了一張嘴,還有什麽?”
7、幹爹的開心果
石碾子不止一次說過,要把老伴兒臨終囑咐的話落到實處,一定要把幹女兒的事情辦好。
安葬完老伴兒之後,石碾子很快把給石珍珍調動工作提上議事日程。
“珍珍,你說吧,到燕南市,你想做什麽事,到什麽樣的單位上班?”石碾子開著車,專門回到縣城,與幹女兒商量她的路下一步該怎麽走。
“我哪兒知道呀。就我這條件,能調到燕南市去工作,幹啥我都不挑,能有個單位上班,能領一份工資養活自己就行了。一切都聽您的,幹爹您看著辦吧,您說幹啥我就幹啥。”石珍珍表態說。她是真心的,她沒有討價還價的實力,也沒有太大的野心。燕南是大城市——起碼比趙本山嘴裏的“大城市”鐵嶺大多了——讓石珍珍心中有幾分怯懼,怕自己到那裏適應不了,哪能顧得上挑肥揀瘦?
“嗬嗬嗬,”石碾子笑得寬厚,“你真是個傻閨女。咱既然要到燕南市立足,工作怎麽能不挑呢?單位和單位不一樣,行業和行業之間差別大了去了,不光工資福利有差異,發展前景也不一樣。本來我想讓你直接進大機關,當幹部去,後來一想,你還太年輕,缺乏社會經驗,學曆也低,到高層黨政機關弄不好把你埋沒了。咱還不如先到基層單位,工作滋潤些,待遇好一些,等你慢慢成熟了,再找機會去更好的地方。幹爹已經為你瞅好了一個單位,燕南市交通局,其實也是政府的一個組成部門。這些年交通事業發展太快,高速公路修了多少,都是拿錢鋪出來的。所以說,交通部門牛得很,職工的收入水平、福利待遇都好。還有個有利條件,燕南市的交通局長和幹爹是朋友,你見了他直接叫叔叔,他要不好好照顧你,我會找他算賬。你說,這樣好不好?”
“太好了呀,幹爹,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您了。”
“我是你幹爹,說感謝見外了。再說啦,你幹媽臨走的時候也讓我照顧你,她在天上看著呢,我不能辜負了她。你幹媽心疼你,還不是因為你對她好?幹爹幫助你照顧你都很應該,以後再不準說謝不謝的,我不愛聽。”石碾子說。
石珍珍心裏麵就潮濕了。
很快,石珍珍從縣城醫院調動工作到了燕南市交通局。辦調動的時候,檔案材料做了一點小改動,石珍珍的年齡回歸她當兵之前的真實的出生年月,陡然之間又變小了3歲。這種事情在神通廣大的石碾子手裏照樣不費吹灰之力,想怎麽改就怎麽改,全看需要,全憑一句話,有時候連請客吃飯的麻煩都沒有,可見從縣城到燕南市,石碾子和那些手中有權的人交情有多深。
石珍珍被安排在交通局辦公室做文書工作,收收發發,也幹點兒打掃衛生、接待客人的零碎事。針對這個安排,交通局長對石碾子有說法:“辦公室是核心部門,讓你的幹女兒先在那裏熟悉熟悉,等她摸得著門道了,再給安排相對重要的位置。”石碾子聽了點頭稱是:“多謝領導照顧我女兒——記著,我這個幹女兒不是一般的幹女兒,差不多相當於‘濕’女兒,她也姓石。我會記住領導的恩典,求求你好好照顧石珍珍吧。”
交通局說可以給石珍珍提供一間宿舍,吃飯得自己做。石碾子對幹女兒說:“珍珍你不要去住單位的宿舍了吧。幹爹那麽大一套房子,平常基本上空著——我做生意到處跑,靜靜呆在燕南市的機會少——你住進來就是了。我那裏做飯的鍋碗瓢盆都有,管道煤氣,很方便。你要不想做,就在外麵買著吃,幹爹管你生活費——不過經常在飯館吃你會厭倦的,衛生也不放心。我有時候在,你要是嫌和幹爹住在一起不方便,或者你覺得咱倆不是親爹親閨女,要避避嫌,你就住到宿舍去,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捎帶給我看門。”石珍珍聽了,覺得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怎麽能有違幹爹的意誌和麵子呢?於是趕緊答應說:“我就到您那裏去住。避什麽嫌呢?您就是我親爹。”
石珍珍果然住到幹爹那裏去了。
雖說石珍珍和石碾子的關係很密切,但這次住在同一屋簷下,讓她對幹爹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原來,整天價在外麵風風光光的民營企業家石碾子,回到自己的住處也有孤獨,也有惆悵,也有唉聲歎氣的時候,隻有住到石碾子在燕南市的家裏,石珍珍才能不時親眼看到幹爹的另一麵。
石珍珍下班回來,喜歡自己琢磨弄點麵條吃,打鹵麵,西紅柿雞蛋麵,蘿卜豆腐素臊子麵,等等。偶爾,她的飯上桌了,先自我欣賞一下勞動成果,還沒顧上吃,幹爹卻回來了。
“您今天沒有應酬啊?也不打聲招呼,我就做了一個人的飯,麵條,除了醃鹹菜也沒別的菜,您怎麽吃呀?”石珍珍有點尷尬,仿佛是她考慮不周,沒準備豐盛的飯菜很對不起幹爹。
“有你吃的就有我吃的。麵條好啊,能在自己家吃一碗麵,還是幹女兒親手做的,這是多大的幸福啊!你以為幹爹這張嘴天生是吃大餐的?大餐有那麽好吃?天天吃天天吃,我都快煩死了,還喝酒,喝得胃痛,有時候吐了,醉了,有啥好?隻不過為了生意,為了拉關係,拚了老命就是。你把你做的飯給幹爹盛一碗,我吃不了多少,大不了你再擀點兒麵,沒有菜弄點油蔥花,有鹽有醋,就行了。”石碾子說。
“您這要求也太低了。起碼有炸醬鹵子,西紅柿炒雞蛋,還有鹹菜。您等等,我再做點,管保讓您吃夠。”雖說有點遭遇突然襲擊的味道,但石珍珍心裏是甜蜜的,她願意為幹爹做點事,“就怕,就怕您吃我做的飯不可口。”
“你隨便弄點,幹爹不挑剔。”
果真,幹女兒做的飯石碾子吃得很香,連連誇讚:“好吃,好吃。沒想到呀,珍珍你做的家常飯味道不錯,吃你做的飯比在外麵的大飯店吃得滋潤。以後我能不在外麵吃盡量不吃,家裏有我幹女兒哩,能吃上可口的家常飯,比啥都好。”
石珍珍看見幹爹滿臉真誠,甚至有發自內心的激動,她的心中又潮濕了。幹爹原來是這麽容易滿足的一個男人啊!
有時候,石珍珍也能看到幹爹疲憊不堪、惆悵彷徨、暴躁易怒和內心苦悶的一麵,每當發生這種情況,石碾子就成為一個真實的男人,柔弱的男人,石珍珍覺得他簡直是個大男孩,和平日成熟、練達、溫熱、強勢的石碾子判若兩人。
比方有一次石碾子為了拿下一個項目,陪某個有權勢的領導吃喝玩樂,結果喝大了,回到家,這個男人步履蹣跚,一臉的痛苦。石珍珍剛把幹爹扶到沙發上落座,石碾子忽然跳起來,捂著嘴就往衛生間衝,關上門,對著馬桶大嘔特嘔。石珍珍不好意思追隨幹爹到衛生間去,後來她在外麵聽見響動挺大,石碾子又老半天不出來,於是站到衛生間門外麵問:“幹爹,您沒事兒吧?我能不能進來?”裏麵再次傳來衝馬桶的聲音,然後石碾子搖搖晃晃打開門,走出來,石珍珍趕緊上去攙扶,感覺到了幹爹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到了她的臂膀上。石碾子在沙發上坐好,石珍珍才發現他鼻涕眼淚的,不知是嘔吐過程中難受勁兒所致,還是心中傷感。
“狗日的,不是人!官當得越大,越不是人!”石碾子忽然爆粗口罵人。
“咋了,幹爹?誰讓您生氣了?您罵哪個當官的呢?”石珍珍心中有點震撼,為石碾子的失態,也為她看到了不同與往日的石碾子。
“狗日的,看上去人模狗樣,滿肚子男盜女娼,不光貪色,更貪財,看見你幹爹就好像看見了獵物,獅子大張口啊,血盆大口啊!你幹爹我辛辛苦苦掙幾個錢,有時候一大半平白無故被這些狗日的搶去。人家根本不用明火執仗,一個眼色,一句話,稍稍暗示一下,我就得趕緊給進貢,要不然,你的事情根本弄不成,說不定以後賺錢的門路也給斷了。現在這些當官的可真黑,都罵我這樣的人是奸商,其實我們那裏奸得過那些政府官員呀,他們有時候巧取豪奪,吃人不吐骨頭,有時候還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讓你捉摸不透。蓋房子、幹工程有啥難的?最難的是跟這些官員打交道。幹爹我喝成這樣,還不是因為得罪不起人家?你說他要真有本事,我也服,明明骨子裏不夠人,卻身居高位弄得像個人,你說有什麽辦法?整天跟這些禽獸不如的人糾纏,恐怕終有一天我自己也不是人了,要不然肯定混不下去。唉,幹爹難呀,珍珍。”石碾子說著,眼看兩股清淚順著腮幫子往下流,看得石珍珍傻眼。
“幹爹,您說的這些我不懂,既然為了生意,您也犯不著生氣。該給那些官員行賄,你就當是做生意的成本,利潤多少是由市場和外部環境決定的,您算您的賬,不管多少,有賺頭就行。錢多錢少有多大關係呀,您已經是大老板了,掙多少是個夠?我覺得,身體最重要,心情最重要,您千萬別把身體弄壞了,為這些事情生氣真的犯不著。”石珍珍說。
“幹爹,您說是什麽世道?這世道您混得夠好了,掙那麽多錢——您有多少錢自己能說清楚嗎?當那麽大的老板,您知足吧。我覺得,您掙來的錢拿去花心裏踏實,那些當官的貪汙受賄提心吊膽,昧良心的事其實不好做,要我說,您比他們好。不過,您罵那些人也有道理,他們幹嘛那麽貪呀,工資夠高的了,還收禮受賄,也不怕哪一天被逮起來!”石珍珍按照她的想法亂發議論。
“嘿嘿嘿……”石碾子忽然笑了,“珍珍呀,你說得也對。對你幹爹來說,這世道夠好的了。我一個農民,不光在老家,就是在燕南市,我也算有身份有地位,錢還真多得花不完。那些當官的貪歸貪,他們中間有的人和你幹爹稱兄道弟,我有時候把人家當槍使,當工具使喚,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真像你說的,那些當官的靠收禮受賄弄來些錢,像做賊似的,我認識一個朋友,副地級幹部,貪得並不多,膽兒太小,他給我說,有時候聽見窗戶外麵鳥叫,心裏都緊張,總怕有一天紀檢或者反貪局的人找他。我說你收別人那點錢算個啥,跟真正的貪官比,你是模範黨員,他聽了直搖頭,說‘我哪兒有那麽好啊,我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聽上去很可笑。”
“嘿嘿嘿……”石珍珍也捂著嘴笑了,她覺得幹爹說得有意思。
“珍珍呀,我才發現,有你在,幹爹能消解心裏的鬱悶。你是幹爹的開心果,你要是我親女兒該有多好!”石碾子由衷地感慨說。
“幹爹,我就是您的親女兒。我也沒啥本事,就說了幾句實話嘛。是您心胸開闊,會想事兒,一想就想開了,您真了不起。看您剛才進門時的樣子,我嚇壞了,以為外麵有人敢欺負您,真是吃了老虎豹子膽。經您一說,原來是您自願請當官的吃飯,給人家好處,都是為了生意,自己又心裏不平衡,我覺得犯不著,說了說我的想法而已。能讓幹爹您開心,我真榮幸。”石珍珍很乖巧地說。
“珍珍,你呀你呀……”石碾子又一次覺得心中最柔軟的部位被觸動了。
不知不覺,石珍珍和幹爹感情上越來越近。
石碾子做生意,有時候會離開燕南市去外地,好些天見不著,石珍珍會想他,心裏感到空落落的。等到石碾子回來,幹女兒看他的眼神會有些異樣,甚至有幾分激動,或者有一絲怨尤,幹爹也莫名其妙地惶惑:“生意上的事,由不得我,必須在外麵跑。這些天幹爹不在,你還好吧?”石碾子表達歉意也屬於莫名其妙,本來嘛,出去做事情再正常不過。
有一回,石珍珍問石碾子:“幹爹,您為啥不把親生的兒子、閨女也弄到燕南市來?這兒的條件畢竟比縣城好多了,再說,以您的財力,給他們都弄套房子,以您的馬力,給他們安排一份好工作,都能辦得到嘛。”這是許久以來讓石珍珍感到疑惑的一個問題。更多的關注幹爹的生活,以及與他有關的所有的事情,是石珍珍不由自主的想法和願望。
“唉……”石碾子臉色變得有些凝重,輕輕搖頭。
“您不想說就算了。我不過是有點好奇,再說,我在這裏,您對我很照顧,跟您親生的兒女比,我卻是外人,這樣會讓我心中不安。”石珍珍說。
“閨女啊,有些話幹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石碾子皺著眉頭說,“按理說,你幹媽不在了,兒子閨女是我最親的人,可不知道為啥,我就是不想把他們弄到身邊來。也不是說給他們弄套房子、找個工作有啥為難的,反正我是不想。”
“幹爹,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您是不是在燕南市有別的女人,怕哥哥姐姐來了妨礙你?”石珍珍這樣說,有點難為情,臉紅了。
“這閨女,你說啥哩!你在我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看幹爹是那種胡搞的人嗎?也不是說沒有女人往我跟前靠,可這些女人都是為了錢,我理她們幹嘛呢?唉,有些事不能刨根問底,你實在要問,幹爹又不想瞞你——我拿你當親閨女哩,比親閨女還親——我大致給你說說吧,不知道能不能說得清。”
“幹爹,我不為難您。您不方便說就算了,當我沒問。”石珍珍臉又紅了,她的內心其實很想了解幹爹真實的想法。
“沒有啥不方便,但的確有點不好說。幹爹要是告訴你,說我對親生的子女沒感情,你大概不會相信,天底下誰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可這是真的。有時候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對兒女缺乏感情的根源,還是在我老伴兒身上,在於我和她的感情基礎不好。年輕時你幹爹是鄉下人——現在也是——哪裏知道感情是個啥東西呀。我跟你幹媽結合,是雙方老人決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能想不通,那時候都七十年代了,‘文革’破四舊反封建哩,鄉裏人咋還沒有戀愛自由呢?我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那時候戀愛自由隻是理論上的,中國人的封建意識根深蒂固,鄉村更有一種看不見的維護舊禮教的力量,任何一個年輕人都不足以挑戰這種力量,除非你想遭人唾棄。我年輕的時候,鄉裏的青年男女真正授受不親,哪怕同村的女子,哪怕曾經是中學、小學的同學,也不敢公然交往,更不要說花前月下的談戀愛。不過,青春期荷爾蒙分泌旺盛,有青年男女管不住自己偷嚐禁果的倒有,一旦暴露,肯定在村裏抬不起頭來,尤其女孩,會被人看成爛貨,弄不好最後得嫁個瘸子獨眼龍啥的。我和你幹媽,在正式結婚之前隻見過一麵,她是鄰村的,我的一個遠方姑奶奶給介紹的。說實話,她長得不算難看,我挑剔不出什麽,也不敢挑剔,糊裏糊塗就結婚了。我沒想到,洞房花燭夜你幹媽對我很排斥——我實在不好意思給你說,她把裏麵秋褲的褲帶係了一長串死結,我怎麽也解不開,弄得非常喪氣,心裏對她很厭煩。你知道你幹媽事後怎麽說?她說她害怕,害怕和男人肌膚接觸,害怕疼,更害怕懷孕,並不是故意拒絕我,換了誰做她的男人都會這樣。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舉動把我對她本來很少的一點點好感和期待全破壞了。從新婚開始,我對她根本沒有一點點感情,覺得家裏來了個陌生人,並且是一個很不友好的陌生人,和她在一起別別扭扭。這種心裏的疙瘩消解不了,一直到後來經過反反複複的拉鋸戰,她終於接受我了,但我們在一起仍然沒有幸福感,以至於糊裏糊塗孩子生出來了,我覺得她生的孩子和鄰居家的孩子沒什麽兩樣,好象和我沒有一點點關係。同樣的道理,到她家去見了老丈人丈母娘,對我來說也和陌生人沒有兩樣,無論如何找不到一家人的感覺。後來經過二十多年,我才總結出來,對兒女沒感情,源於對他們的媽媽沒感情,源於我的婚姻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珍珍呀,給你說這番話,弄得幹爹一頭汗。這種話對幹閨女不好說出口。”石碾子用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抹,果真汗津津的。
應該說,石碾子給幹女兒描述他年輕時鄉村青年男女沒有自由戀愛的外部條件,也屬客觀事實,但他對幹女兒隱瞞了他和她的生身母親之間的一段戀情。那段戀情相對地要瘋狂許多,是對當時鄉村的閉塞和落後的一種挑戰,盡管這挑戰最終沒有結果。
“幹爹,可我看幹媽臨終之前,您對她挺好的呀。誰又能看出來你們當初你們結合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石珍珍表達她的疑問。
“你真是個傻閨女啊。不管是有良好感情基礎的婚姻,還是父母包辦的婚姻,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生兒育女,福禍與共,愛情有沒有已經成次要的了,關鍵有親情在,老婆無論如何是親人,隻要不是良心大大的壞了,臨終關懷還是要有的嘛。我對你幹媽好,是必須要盡的責任,這和感情無關。”
“挺複雜的。不過聽您這麽一說,我大致上明白了。您不讓哥哥姐姐到燕南市來,他們不怨恨您嗎?”
“怨不怨是他們的事。反正我作為老子也算盡到了責任,該給他們的都給了,房子,錢,他們都有。總歸把他們弄到身邊來,我不想。”
“等您將來老了,不也需要兒女在身邊伺候嗎?養兒防老是咱中國人的傳統。”
“我不需要。等到哪一天活夠了,或者病魔纏身活受罪,我有辦法結束自己的生命。哪怕需要人伺候,拿錢也能買來,政府不是還辦養老院嗎,有的是辦法。”
“幹爹,聽您這麽一說,我覺得您心腸太硬了。是不是將來您老了,我作為幹女兒想要伺候,您也不需要,也會讓我離您遠遠的?”
“你和他們不一樣。如果說我老了需要晚輩伺候,寧可選擇你。”
“這是為什麽呀?邏輯上講不通。”
“哪兒有那麽多的邏輯?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不講邏輯,就講緣分,我和你有緣分,你呆在幹爹身邊,我不僅不厭煩,還高興。幹爹沒有哄騙你,真是這樣。”
“幹爹……”石珍珍心裏又有些潮濕。
忽然有一天,石碾子和石珍珍的關係發生了重大變化,幹爹和幹女兒一下子搞到**去了。
那天,石碾子有一個飯局,在外麵喝得大醉,回到家來眼睛紅紅的,看石珍珍的眼神和往日不一樣,透射著一股貪婪,還有一些野性。
“髒,‘小姐’太髒。狗、狗日的,把我石碾子看成什麽人了?洗洗澡可以,泡泡腳也行,幹那事?我不幹。我、我又不是畜生……”石碾子步履蹣跚,在幹女兒的照顧下換拖鞋,除去外衣,癱坐在沙發上,嘴裏不住嘟囔。
“不,不用,幹爹沒醉。珍珍呀,你真是個大姑娘了,你真好看。你坐到幹爹跟前來吧。”石碾子前所未有地拉了石珍珍一把,弄得幹女兒很局促,然後帶著幾分扭捏挨著幹爹坐下了。那天,石珍珍穿了一套緊身的大紅線衣,將全身上下的曲線勾勒得十分醒目,讓醉眼朦朧的石碾子基本上失去了自控能力。
“幹爹……”石珍珍因為害羞而臉紅,很多餘地叫了一聲。
“珍珍……”石碾子回應了一聲,忽然伸出有力的臂膀,猛一下將石珍珍抱到懷裏,抱得緊緊的。
“幹爹……”石珍珍對石碾子如此舉動很意外。雖說她對幹爹除了感激內心也有點朦朦朧朧的向往,但幹爹以往對她隻有父親般的慈愛和關心,並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輕佻,更沒有過侵犯她的嚐試。眼下石碾子的舉動讓姑娘局促不安,渾身燥熱,一開始還有本能的抗拒,但是她想了想,再沒有反抗,並且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順從,內心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期待。
石碾子感覺到了幹女兒在他懷裏略略的顫抖,也感覺到她不會反抗,於是,他將幹女兒抱起來,弄到臥室,放到**,將他想幹的事情從從容容幹了。
事畢,石碾子酒醒了,他心中忽然湧上來一股懊惱。
“珍珍,你看,這,這,這這這……”以往強勢的民營企業主石碾子忽然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滿臉的愧疚和沮喪,並不敢正麵與石珍珍的眼神交流。
“……”石珍珍不想說話。雖說幹爹剛才冒犯了她,可是,她能感覺到整個過程中石碾子對她充滿了愛惜,小心翼翼,動作很溫柔,仿佛女孩子是珍寶,是玻璃器皿,一不小心就會弄碎。石珍珍也不是第一次遭到男人侵犯,她聯想到上初中時被數學老師染指的經曆,覺得那個男老師充滿了貪婪,還有幾分狡詐,所使用的手段帶著卑劣和欺騙,而石碾子更多的是情不自禁,和醉酒之後自控力下降有一定關係,但是並不齷齪,行事過程中也戰戰兢兢,充滿了歉疚和犯罪感。相比較而言,從內心深處石珍珍對幹爹並不排斥,連半推半就都算不上,某種程度上她是甘願獻身。可是,石珍珍還是流眼淚了,不知為什麽。
“珍珍,你哭了?是幹爹不對,我酒後亂性,做了豬狗不如的事情,幹爹對不起你。珍珍,你真的生氣了,還是哪兒疼?幹爹也不知怎麽了,我管不住自己,糊裏糊塗幹下這事!珍珍,你快別哭了,你要是生氣,就打我,把我的臉皮撕破,叫我沒臉見人。要是還不解恨,幹爹到廚房給你拿刀去,你用菜刀砍我,殺了我,幹爹都願意,隻要你能原諒幹爹,隻要你不生氣……”石碾子的確心中愧疚,不知怎樣說才能得到姑娘的諒解,不知怎樣做才能把幹女兒從痛苦中解救出來。
“你沒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珍珍呀,不管你怎麽想,幹爹心裏不是滋味。我怎麽能幹這事哩?今天晚上在外麵喝酒,請客的人要給找小姐,我都拒絕了,幹爹不是胡來的人。可,可我回到家裏,咋就幹下這事情呢?仔細想想,我快要後悔死了。以後在你麵前,我還怎麽當爹?再見了你親爹,我哪裏還有臉麵對他?唉,幹爹真後悔死了。這都是留後亂性,我從明兒起戒酒,以後再不喝酒了……”石碾子無論如何不能原諒自己,簡直不知怎樣檢討自己,才能得到幹女兒的寬恕。
“幹爹,我理解您。我幹媽已經走了,沒走之前她也是病身子,而您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生理上有需要。聽您的意思,在外麵應酬,您從來不搞色情消費,不沾染那些小姐。您今天喝了酒,有些衝動,管不住自己,也怪我,穿得這麽少,冒犯您,引誘您。事情既然發生了,幹爹您也不要自責。這麽跟您說吧,我願意——我要真的不願意您恐怕也不能輕而易舉得手——所以您沒有自責的必要。”石珍珍說。
“唉,這是啥事情嘛!”石碾子的懊悔溢於言表,他甚至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幹爹,別這樣。從今以後,我是您女兒,也是您的女人……”石珍珍說。她覺得她早就是大人了,用身體滿足幹爹,是對他的一種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