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悍兵柔情

密集的強化訓練告一段落後,少校同誌龍顏大悅,大手一揮,預提軍官們終於有了兩天休養生息的時機。

原則上,這兩天,學員們是不準隨意外出的,但特殊情況除外。杜超早就跟歐陽虎商量好了,一旦有機會,就要結對請假外出。英難惜英雄,歐陽虎不隻一次地聽杜超說過他的兄弟江猛,早就想去看看這個未曾謀麵的戰友。這次的機會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兩哥們一商量,杜超先單槍匹馬打頭陣。

少校正在俱樂部跟另兩個區隊長“鬥地主”鬥得興起。杜超興衝衝地推門而入:“報告!隊長,我想請假外出。”

少校頭也不抬:“不是講得很清楚了嗎?哪也不準去!”

杜超:“我有特殊情況,原來的一個戰友在總醫院住院,我想去看下他!”

“不行!”少校斬釘截鐵地回應,然後低頭出牌,最後甩了一張大王想脫牌,結果挨了四區隊區隊長的炸,氣得扭過頭來對站在一旁打算軟磨硬纏的杜超說道:“看到他有四條五也不提醒我,還想出去,門兒都沒有!”

杜超哭笑不得:“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原來是我的班長,兩年前重傷住院。”

少校不為所動。

“要不您打電話給我們副大隊長或者教導員,他們可以向您證實。對了,他們倆也是在這裏畢業的!”杜超討好道。

“馬阿姨啊?”少校說完突然放聲大笑,良久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好多年沒見羅,聽說還是光棍一條?”

“原來你們認識啊?”杜超心想,這家夥真能沉得住氣,這麽長時間來隻字未提他認識自己的領導。

“豈止認識。我這顆豁掉的門牙就是拜他當年所賜,太狠了!他還說等他妹妹長大了就讓我做他的妹婿,結果一畢業,就人間蒸發了。”少校笑嗬嗬地說道。

杜超笑逐顏開:“我那個受傷的戰友也是他的愛將,隊長您行行好吧,我保證晚點名前歸隊!”

“行了,下不為例。”少校終於開恩了。

杜超小心翼翼地說道:“歐陽虎讓我幫他請個假,他想跟我一道去。”

“他跟你那戰友什麽關係?你倆小子一起出門我不放心!”

“報告隊長,您放心,我和杜超穿便裝,去完醫院就回來。我早想見識見識他那個英雄戰友,您不是經常給我們講英雄事跡嗎?現在一個活生生的英雄就在眼前。”歐陽虎左等右等不見杜超回來複命,跟了過來,剛進門就接上了少校的話。

少校沒搭理歐陽虎,問杜超:“你那戰友怎麽個情況?”

“他叫江猛,兩年前為解救人質,奮不顧身地撲向了一個身綁炸藥的歹徒,被對方刺中了腦幹。到現在還神智不清!”杜超說道。

“哦,我聽說過。別給我惹事,晚飯前必須歸隊!”少校抓了手好牌,又甩出一個大王,對另外兩個區隊長說道:“下次放你倆出去。”

杜超刻意穿了件大紅的線衣,這是妹妹親手給他織的,雷霆也有一件。歐陽虎換好衣服溜到三區隊,從區隊長的櫃子裏摸出了一瓶定型發乳,玩了命地往頭上噴。

部隊有時跟社會一樣,什麽神人都有。三區隊長是北京本地人,家裏條件好,從小養成了個臭毛病,甭管訓練多苦多累多髒,啥時從你身邊經過,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香味。

這小子還有個習慣,每天晚上洗完澡都要塗點兒男士養膚霜,再噴點發乳,然後摸出個小鏡子坐在**擺出各種撩人的姿態,熄燈前再跑去洗手間洗得幹幹淨淨。可這小子一點也不娘娘腔,軍政素質呱呱叫,人也特誠實,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就是那臭美的毛病讓人受不了,沒少挨隊長和隊友們揶揄。

杜超撞見歐陽虎劈頭就問道:“這味兒這麽熟悉,你小子是不是偷抹了三區的發乳?”

歐陽虎笑嘻嘻地說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得弄光鮮點兒!”

“他媽的,看我兄弟,又不是去相親,整得香噴噴的,有狐臭啊?”杜超沒好氣地罵道。

“聽說總院的小護士多如牛毛,不能白去一趟。咱現在是預提軍官,得提前準備著,說不定真能碰到個一見鍾情的,往後,這個人的事就不用部隊操心了!”歐陽虎一本正經。

杜超譏諷道:“早就應該看出來你小子圖謀不軌了!這排長還沒當上,就一肚子花花腸子,我看你這生活作風遲早得出問題!”

“行了,別嘰嘰歪歪,趕緊地!”歐陽虎擺了杜超一拳,撒開丫子就往外跑。

周末的北京城,車水馬龍,所有進京的通道都充斥著車流和人流。杜超和歐陽虎被堵在進入市區的三環線外,二十分鍾後,兩個人先後跳下了一動不動的中巴車。

一天的時間半天要浪費在路上,他們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了,這裏離總院大約還有十多分鍾的車程,以他們的素質,如果一路飛奔,要不了半小時就能趕到。

江猛的病情仍然不見有明顯的好轉,但已經趨於穩定,不再動不動就陷入昏迷,每天醒來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紋絲不動。這個強悍的大兵整整在病**躺了八百多個日日夜夜。

杜超的情緒也很穩定,兩年過去了,心情已經平靜了很多。一邊耐心地一匙一匙給兄弟喂著稀飯,一邊嘮叨著部隊裏的事,沒有一點悲傷。他甚至有點羨慕江猛,躺在這裏什麽煩惱都沒有,無憂無慮、無欲無求。任憑寒來暑往,風吹雨打,都不為所動,活在一個永遠隻屬於他自己的世界裏,一個很單純的世界,一個不需要去思想的世界;他隻有一種顏色,一種永遠不會變換的顏色。

歐陽虎買來了一束鮮豔的百合,插在床頭的花瓶裏,然後坐在一旁默默地翻看著四兄弟的相冊。

杜超曾經跟他講過好多次兄弟四人的故事,那時他無法感同身受。來見江猛,內心深處也是覺得有那麽點好奇,他不是不相信有如此深厚的兄弟情,而是不太相信這種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探訪的這兩個多小時裏,歐陽虎很少說話,他發現杜超進了病房以後,就變得非常地安靜,輕聲細語地在跟自己的兄弟說著話,全身心地投入。

歐陽虎被這種氣氛感染了,一種很溫馨、很神聖的氣氛。這種寧靜的氣氛讓他不忍心去打破,更有幾分不舍。

“走吧。”杜超給已經沉睡的江猛掖了掖被子,起身輕聲對坐在一旁的歐陽虎說道。

“再坐一會吧,好久沒這麽安靜過了。”歐陽虎依依不舍。

“下次吧。”杜超一點也不奇怪歐陽虎的反應,說道:“我還想去見一位故人,可能不會見麵,但我想去看看她工作的地方。”

歐陽虎走出病房輕輕地關上門,說道:“你小子有事瞞著我?”

“沒有啊!哪能呢?”杜超表情有點兒不自然。

“好小子,自個兒穿了件大紅的衣服,還不讓我噴點兒發乳,原來他媽的是怕我暄賓奪主!老實交待,到底怎麽個情況?”歐陽虎壞壞地笑道。

“如果運氣好,等會你就能看到了。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敢說出去,我掐死你!”杜超咬牙切齒地警告道。

離開醫院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鍾,杜超帶著歐陽虎鑽進了路邊的一個麥當勞快餐店。

歐陽虎第一次吃這種洋快餐,在他看來,這玩意兒吃一頓至少得花一個月的工資,那是富人消費的地方。原來在駐地的那個城市他也幾到過,但一直沒敢進去。

杜超說要請客,這小子幸福得有點眩暈,甩了甩腦袋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地方你也敢進去?你小子可真是有錢的主兒!”

這小子一驚一乍,他要是知道杜超是高幹子弟,說不定下巴都能掉下來。

杜超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小子沒吃過,這也就是個快餐,有錢的人不屑進這種地方。中國人趨之若鶩,也就是圖個新鮮、趕個時髦,我就不覺得這玩意兒有什麽好吃!”

“那咱就換地兒,找個麵館或者北京小吃啥的,可勁兒造,我請你!”歐陽虎說道。

杜超笑道:“得了吧,再難吃,咱也要進去走走。美帝的東西咱們也得嚐嚐,不定以後還有機會跟老美打交道,得適應人家的文化。這叫著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什麽亂七八糟的!就吃個洋麵包夾幾片洋蔥,整這麽多狗屁理論。咱們當年不就是用三八步槍把人家飛機給擼了下來?又把他們趕出了三八線?”歐陽虎說道。

杜超大笑:“那是漢堡包,沒文化多看點兒書!”

杜超一氣買了四個漢堡、十個雞翅,一袋薯條外加兩大瓶可樂,自個兒留下了一個漢堡,四個雞翅和一瓶可樂,餘下的一古腦兒全推給了歐陽虎:“這些全歸你,不夠吃,我再去買!”

“花了多少錢?”歐陽虎嘴裏塞滿漢堡問杜超。

“不到一百塊!”

“他媽的,美帝太黑了!這點兒東西,最多值三十塊錢!”歐陽虎一邊詛咒,一邊繼續往嘴裏塞著漢堡。

“注意形象,一口一口吃!你從小習武的是吧?”杜超一邊慢條斯理地吸著可樂,一邊問道。

歐陽虎拿起第二個漢堡,想了想又放下來,抹抹嘴巴說道:“我爺爺是南拳的傳人,到我爸那裏基本就廢了,我是跟我叔學了點兒皮毛。我叔身高一米九,體重二百八,在我們那沒人近得了他身。”

“江猛也是從小習武,可惜你們沒機會交手。你不一定是他對手。”杜超有點神傷。

歐陽虎來了勁:“套路上咱不講,我是天生神力,從小在我們村子裏別人就管我叫李元霸。你那兄弟,我能把他舉起來扔到屋頂上去,肯定不是我對手!”

“別吹!”杜超鼻子哼了一聲。

“真的!”歐陽虎忙不迭地解釋道:“我上初中二年級那會兒,村子裏有戶人家殺豬。那豬養了一年多,三百多斤,七八個漢子愣是按不住它。老子衝上去,照準那豬的腦門就是一拳,結果再捅刀子的時候,這豬連哼都不帶哼一聲!”

“吹,狠命吹!”

歐陽虎撇撇嘴,繼續說道:“有一年我探親回家,在火車站打車,那車門死活都開不了。結果我一急,照著車門就是一腳踹了過去,門就打開了,向裏開的!”

杜超大笑:“看來你這牛皮的功夫也是祖傳的!”

“那司機一看車門折到了裏麵,不幹了,非得要我賠錢。我那時候有個屁錢啊,一個月津貼才不到四十塊。我就說,哥們你先送我回家,回了家我才有錢賠你,我一個當兵的,會哄你老百姓嗎?那司機就讓我坐上了車。”

“後來呢?”杜超聽得津津有味。

“後來車子進了我們村,我看見我叔挑著一擔柴禾,就下車衝著他喊:‘叔,你過來一下!’我叔放下柴禾,抽出扁擔,就往這邊過來。這司機被我叔嚇倒了,還以為他要來砸車,嚇得一踩油門,玩了命兒的往後倒車。老子跟在他後麵追,要付他車費,他也不敢停。”歐陽虎繪聲繪色,手舞足蹈。

杜超笑得下氣不接上氣:“一窩土匪!知道你小子嘴巴好使,沒發現你這牛皮已經吹得登峰造極!”

“文工團本來要調我去當相聲演員,我們支隊長死活不幹!”歐陽虎順杆往上爬,接著問道:“你小子坦白交待,是不是去見你馬子?”

杜超故作沉思狀,磨磨蹭蹭了半天,才說道:“有那麽一點兒意思,這次我隻想去看看她工作的地方,先踩好點。下次就一個人單溜,帶上你太不方便了。”

歐陽虎罵道:“他媽的一嘴仁義道德,背地裏盡幹這些雞鳴狗盜的事!”

杜超四下張望,俯過身子小聲狠狠道:“嘴裏積點德,咱們都是軍人,公眾場合要注意言行、注意群眾影響!”

“得了吧!穿著便裝誰知道你是個當兵的?”歐陽虎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是個記者,原來在XXX報,現在在解放軍文藝學院讀研究生。”杜超說道。

“我……”歐陽虎驚叫失聲,差點兒就爆了粗口:“這麽牛啊?研究生讀出來起碼也得是個營職幹部了吧?你小子這排長還沒幹上,就抱了個營級的老婆,不是在說夢話吧?”

“嘿嘿!”杜超笑道:“還沒到那個地步,現在也隻是郎有情妾有意,尚在考察階段。而且,她畢業了應該是個文職,走在一起咱不丟人。”

“走吧!我得好好瞅瞅,給你把把關。我怎麽感覺這像個童話呢?你小子可不要被人騙了。”歐陽虎卷起兩個漢堡和四隻雞翅,說什麽也不想再吃了,說是帶回去給兄弟們嚐嚐鮮。

杜超說:“這幾個不夠分的,你那些兄弟還不搶著打架?”

“沒事,我會跟他們說,這是二區隊請的客,下次還會有!你婆娘這麽厲害,結婚的時候就在麥當勞擺酒席吧。”歐陽虎笑嘻嘻地說道。

“白眼狼!就知道貧。”杜超笑罵。

出發前,杜超刻意研究過線路,可兩個人東躥西躥,還是走了不少冤枉路。找到解放軍文藝學院門口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鍾,距離隊長規定的歸隊時間隻有兩個小時了。

兩個人站在顯得有點冷清的學院門口,杜超說道:“咱走吧?”

“這就走了?來一次,怎麽也得把人給找上嘛。你小子不會是誑我吧?”歐陽虎顯得有點鬱悶。

“找到地兒就行了,再說了,我還不知道她在哪個班呢,這麽大個學院上哪找人去?”

“這還不好辦?讓哨兵給你找去啊!“歐陽虎說完欲上前去,跨出一步又扭過頭來說道:“我說你小子到底靠不靠譜啊?是不是他媽的單相思?這要是人家壓根就對你沒意思,你跑過來騷擾人家,錯誤可就大了!”

“生死事小,名節事大!我能拿這事開玩笑嗎?”杜超拉住歐陽虎說道:“今天就這麽著吧,就是找到人,回去也晚了。”

歐陽虎大眼一瞪:“你是怕回去遲到啊?古有霸王一怒為紅顏,連命和國家都可以不要,咱們犯點小錯誤算什麽?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原則上的錯誤,回去跟隊長講清楚了,最多交份檢討。”

杜超有點兒小感動:“你小子真願意為了我受處分?”

“那可不?咱們是革命的戰友,為了你的理想和幸福、為了看到這個傳說中的美女研究生,再大的代價也值了!”歐陽虎正義凜然。

“好,那你就陪我守在這裏,看看哥們兒今天的運氣如何。”杜超決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