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暗流

單老板挨了打後,氣得抓狂,當天晚上就讓那幾個保鏢走人了。單老板二十年前從部隊退伍後就隨著舅舅走南闖北,直到來到這個產煤的小鎮。憑借這麽多年的人生閱曆和一條三寸不爛之舌,還有曆史賦予的絕佳機會,很快就站住了腳,短短幾年功夫成了富甲一方的財神。他到底有多少錢沒人知道,反正鎮裏集資修路,他一個人就拿出了兩百萬,就憑著這兩百萬和私下裏不知道送出的幾個兩百萬,單老板混上了縣政協常委和地區人大代表。

這十多年來,單老板在這個小鎮甚至整個縣城,可謂隻手遮天,黑白兩道通吃,隻要是個人,就沒有不讓著他的!前幾年被人砍,完全是一個意外,那個外地的礦工因為等著工資回家過年,是豁出命來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沒想到事過三年又碰到了不要命的人,而且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這一次財大氣粗的單老板是決計不會善罷幹休的,否則,他會感覺再無顏麵在道上呼風喚雨了!

“天上瑤池”坐落在市政府的正對麵,是這個市裏檔次最高的茶樓。單老板下午五點多鍾就獨自一人坐在了二樓的一個包間裏,讓服務員泡好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聽著李玲玉的甜歌小調,閉目養神。

六點剛過,一輛“儀征”皮卡車停在了“天上瑤池”的樓下,潘大嘴帶著兩個兄弟呼嘯著上了二樓。單老板看到自己的妹夫就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潘大嘴的後腦勺上:“吃屎的東西!”

潘大嘴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敢作聲,悶悶地坐在沙發的角上。七點鍾剛到,劉豁子和江小白像約好了似的,一前一後地進了包間。單老板被打的事,劉豁子和江小白在潘大嘴的電話裏已經得知了,江小白還沒坐下來就罵出了聲:“這幾個小雜種膽子還不小,敢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了!”

劉豁子站在那裏咋咋呼呼地問單老板:“老大,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小白和劉豁子都是黑道上的狠人,單老板有恩於他們。劉豁子原來是單老板一個馬仔,是個打架不要命的角色,開賭場由單老板罩著,基本上沒出過事。江小白原來在縣城的農批市場裏開了個水產品批發店,後來欺行霸市,在嚴打的時候被逮起來判了七年有期徒刑,他就托人找了在道上混得很開的單老板,單老板花錢幫這小子搞了個保外就醫,後來又給了他一點股份,算是又收羅了一個兄弟。江小白現在在縣城混得不錯,號稱“浪裏白條”,明裏開了個桌球城和一個煙酒批發店,暗地裏卻充當單老板的眼線,還養了一幫馬仔專門收些保護費和為單老板打理外圍的一些麻煩。

聽完單老板的描述,劉豁子和江小白同時站起來就要回去組織人馬砍五兄弟,單老板這時卻異常地冷靜,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依他現在的身份,是不適合如此大張旗鼓地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昨天晚上加今天一個白天,他想了很多方法,既要保護自己的利益和人身安全不受到威脅,還要幹幹淨淨地處理掉這幫危險的特警兵。單老板如此這般的交待了一番,這三個單老板的幹將,差點就沒有佩服得跪下來舔他的腳丫子了!

事情後來差點壞在了頭大無腦的潘大嘴手上……

周飛和程胖子被分到了一組,他們要去的是仙山水泥廠,這個仙山水泥廠是國營企業,全縣的納稅大戶。負責采購和供銷的副廠長姓秦,五十多歲,是省勞模,一個很正直善良的老頭,在這家水泥廠幹了三十多年,副廠長幹了十多年,他原來的下屬很多都當上了縣局級領導,隻有他趴在窩裏不動。

定點采購單老板煤窯裏的煤是地區和縣裏多位領導打招呼的,老秦很不屑單老板這種奸商。單老板在老秦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他就像銅澆鐵鑄的一樣,根本不為所動,所以,單老板交給仙山水泥廠的煤都是最好的,從來不敢以次充好。仙山水泥廠也是單老板他們大客戶之一,那時候原煤的價格瘋了一樣,最高的時候要賣到近三百元一噸,仙山水泥廠一個月的用量至少是二千噸。

錢守國說一噸煤至少可以賺十五元錢,光仙山每個月就能賺到三萬塊!周飛在聽到錢守國要他去仙山水泥廠找那個姓秦的副廠長時,心裏“咯噔”了一下,原來這個秦廠長的女兒秦芳跟周飛和程胖子都是職高時的同校同學,而且最要命的是:秦芳原來是周飛一直不願承認的女朋友。

秦芳一雙媚眼兒,條子也好,兩個人在學校若即若離的扯了好幾年,周飛當兵之前還去過秦芳的家裏見過老秦,直到周飛當兵的第三年聽說秦芳去縣法院當了書記官,然後時常聽到一些雞鳴狗盜的小道消息,才痛下心來主動與她斷了聯係。這個秦芳是個不甘寂寞的角色,進了法院後把那裏的一群老少爺們惹得是整天心猿意馬,她換男朋友就像換衣服一樣。周飛對秦芳還是有感情的,想起她心裏就隱隱作痛。

周飛擔心的是碰到秦芳,他是不願讓秦芳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他更擔心老秦會認出他,搞不好就壞了事,可是他心裏卻還有一點期待,加上這層關係不能向兄弟們挑明了,否則,他就更沒有不成功的理由了,隻好硬著頭皮去。這些事情他也沒跟程胖子提,程胖子估計是不知道老秦和秦芳的關係,一路上都沒反應。

錢守國和趙衛去的是電廠。錢守國的表姐夫是電廠的一個小頭頭,他希望通過表姐夫能找到電廠的負責人,把這件事擺平了,這個電廠是周邊幾個地區最大的電廠,直屬華東電力局管理,每個月的煤用量超過萬噸,有好幾家煤礦給他們供應煤。

錢守國的表姐夫聽到錢守國的話後,差點沒笑岔氣了,問錢守國算哪根蔥?他們領導連副市長過去都懶得見,還見你們兩個小不拉子?就是單老板也沒見過他們領導。兩個人撞了一頭包,錢守國知道這條路估計是走不通了,得從長計議,趙衛心裏卻一萬個不爽,心想:“你不是吹牛能搞定嗎?就這點能耐啊?”臉上也是老大不高興,出了電廠大門跟錢守國打了個招呼就自己去市裏了,說是有點事,晚上會回來跟他們一起開會的。錢守國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了家。

這邊周飛和程胖子摸到了秦廠長的辦公室,一進去老秦就認出了周飛,說:“小夥子,我認識你,你跟小芳是同學吧?我聽小芳說你要留部隊考軍校提幹啊,怎麽退伍了?”

周飛臉上臊得通紅,趕緊給老秦遞了一根煙說:“秦伯伯,我在部隊呆著不習慣。”

老秦笑嗬嗬的給他們兩個人泡了茶,然後親切地問長問短,扯了快一個小時,周飛一直不好意思開口說煤的事情,程胖子實在等不及了,就開口說:“秦伯伯,我們現在做煤生意,今天跟周飛過來就是想請您幫幫忙的。”

周飛附和著:“是啊,秦伯伯,如果有機會還是想請您關照一下。”

老秦顯得很為難:“這樣啊?我們的煤都是政府指定在單老板那裏拉的,可能很困難哦。”

周飛趕緊說:“我知道,單老板的煤現在是我們在做,他隻管生產,我們跟他簽了合約的,而且我們會比原來的一噸便宜幾塊錢!”

老秦怔了一下:“不會吧?有這麽好的事情?你們可不要跟單老板來硬的哦?”

周飛和程胖子幾乎異口同聲:“不會了,是他自願的!”然後程胖子接著說:“您要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在您辦公室給單老板的妹夫潘總打電話!”

沒想到老秦爽快得很,趕緊答應了:“哈哈,我不管了,隻要你們談好了,都沒關係,反正跟誰都是買!”

周飛和程胖子大功告成,問了一些場地、交貨時間和結款的事,就要起身離開,老秦客氣得要留他們吃飯,被他們回絕了,最後老秦對周飛說:“小芳在外地學習剛回來,這幾天在家裏休息,有時間上我們家來作客!”

趙衛下午不知道在哪裏把酒喝多了,晚上回到錢守國的小飯店就大罵錢守國的表姐夫不是人。錢守國知道老二的脾氣,忍讓著他,低著頭不吭聲。周飛是懶得搭理趙衛的。程胖子趕緊去哄趙衛:“老二,仙山水泥廠那邊搞定了,我們就先送那邊,反正一個月也能賺上三四萬塊錢,電廠的那邊再慢慢來!”

趙衛冷笑著:“光一個仙山水泥廠我們每個人一個月才掙幾千塊錢,屎都沒得吃!”

周大虎是隻呆鳥,跟著趙衛後麵附和:“我聯係了十幾台車,人家全在家等著,要是沒煤拉的話,我們還要給他們發工資!”

錢守國很愧疚地說:“電廠那邊肯定很麻煩,下午我表姐夫又打了電話,他讓我們少去惹電廠的麻煩!”

趙衛火冒三丈:“他媽的!老子就不信邪,搞不下來電廠還混個毛啊?”

錢守國用商量的口吻說:“老二,跟電廠可不能玩橫的,這個可得從長計宜,人家那是國營大型企業,惹毛了,兄弟們都得倒黴!”

趙衛發作了,他不敢直接針對錢守國,而是把牢騷發向了所有的兄弟。他跳起來紅著眼睛用手指著四個兄弟:“你們要是怕死,老子一個人去!”

周飛實在忍不住就說了一句:“老二,你不要光長肉不長腦子,你以為人家都會吃你這一套?”

趙衛是真急了,口不擇言,扒開坐在周飛前麵的程胖子,用手指著周飛的臉大叫:“就你個孬種,還沒打架就嚇得跑回家躲著,你會幹什麽?”

周飛哪受得了這種侮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就要發作,沒想到趙衛反應更快,左手就一記擺拳打了過來,周飛猝不及防,右臂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當場一個趔趄差點撲到了程胖子的懷裏。周大虎趕緊抱著趙衛往後拖,錢守國和程胖子一人拽著周飛的一隻胳膊,周飛是氣蒙了,騰起身雙腳踹向趙衛,趙衛此時已經被周大虎拖到了門邊。周飛歇斯底裏地一邊掙脫錢守國和程胖子一邊叫著:“別拉著我,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多狠!”

這邊趙衛掙脫了周大虎作勢還要衝向周飛,被錢守國迎麵一腳卷到了牆邊。錢守國站在那裏吼道:“我們是戰友,是拜過把子的親兄弟!事情還沒做就自己幹起來了,這個生意還做個屁啊?”

程胖子也火了說:“老二,你太過份了!”

趙衛靠在牆上指著程胖子:“你少跟我那麽多廢話!”

周飛強壓著自己冷靜下來,坐在那裏對錢守國說:“老大,我們散夥吧。”

趙衛拉開房門,臨走前對錢守國說:“錢守國,沒事不要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