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絕地突擊

夏季來臨,胡忠慶接到了去軍區參加集訓的通知。農場又傳言四起,因為此次集訓對象是軍師兩級後勤部門首長與各直屬後勤單位正團職以上主官。D師農場是副團級單位,按道理,場長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培訓。於是便有好事者,猜測農場要變成團級單位,這也就意味著胡忠慶將很快提升為正團。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傳言,說的是胡忠慶要調到集團軍後勤基地,當然,結論仍然是胡忠慶要高升。

關於這些傳言,雷鈞並不十分在意。從小在部隊大院耳濡目染,又在師機關混了一段日子,他十分清楚,中層幹部的選拔任用,部隊是慎之又慎的。他曾經聽過父親在討論一個師參謀長的人選問題,那段時間父親嘴裏一直在提一個人的名字,顯然這個大軍區副職非常看好此人。有一天父親再次向母親提起這個人的時候,卻在搖頭惋惜。父親看好的那個人,最終還是沒有提起來,在團長的位置上轉業了。那時候雷鈞還鬱悶,這種事憑父親的位置,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用得著這麽糾結嗎?

縱使他胡忠慶背靠大山,一年之內從正營到正團也不太合理。何況他正營七八年後,才調到副團,如果不是老金受傷,胡忠慶馬上就要麵臨轉業的問題。

有一點雷鈞很不解,因為這些傳言似乎都是從農場幹部口中傳出來的,而且說得最歡的就是那個看上去又紅又專,在個人問題上與世無爭,平日裏對誰都是一臉和氣的熊得聰。大聖曾經有意無意地提醒過雷鈞,說熊得聰這個人雖然對士兵們不錯,也沒什麽壞心思,但此人城府很深。

雖然這個傳言和半年多前的那次,有本質上的區別,但一樣是有違部隊紀律的行為。如果真的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同樣會影響到胡忠慶乃至整個農場管理班子的安定團結。道理很簡單,誰都以為你要升了,轉了一圈回來什麽都沒改變,豈不是被人看笑話?如果脾氣火暴的胡忠慶再惱羞成怒,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農場,又會變得雞飛狗跳。

胡忠慶臨走前開完會,把雷鈞叫到了辦公室,這是半年多來,他第二次主動找雷鈞談工作。他顯然也聽到了傳言,並且十分反感和無奈。

“小雷,我相信你的判斷力,有些居心叵測的傳言,你要學會過濾。”胡忠慶直言不諱。

雷鈞有點茫然失措,他是真不想卷入這種紛爭,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您放心,我對這些事沒什麽興趣,隻管自己分內的事。”

“哦?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雷鈞的反應讓胡忠慶有點愕然,他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會如此淡定。

雷鈞沉默不語。胡忠慶有點尷尬,點了一根煙,轉而說道:“我這一去就是小半年,夏收秋收全趕不上了,又是個好年景,豐收年,真有點舍不得啊。”

雷鈞笑笑:“是啊。”

“我走了後,你們一定要支持熊得聰的工作。這個夥計有點散漫,沒脾氣,啥事都不緊不慢,我真擔心他吃不住那些老兵。訓練是你在具體抓,訓練上的紀律會反映到日常生活與工作中來,所以,一刻都不要放鬆。”胡忠慶一臉沉重。

雷鈞說道:“我會全力協助他。”

胡忠慶點點頭:“今天找你來,最主要還是想跟你談別的事。本來早想找你,考慮到你又要抓訓練,怕你分不開身,沒那麽大精力。”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雷鈞聽著卻有點反感。自己整天除了加起來不到兩個小時的軍事訓練,偶爾再跟著周永鑫到地頭轉轉外,啥正經的事都沒有,閑得蛋痛。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哪來的精力不足?胡忠慶無視雷鈞的不滿,接著說道:“老金轉業前跟我提了兩件事,一是他搗鼓了好久的溫室馬鈴薯;二是希望弄個掃盲班……”

沒等胡忠慶說完,雷鈞有點興奮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說道:“這事兒老金也跟我提過。”

胡忠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什麽,他有點勉強地笑笑,說道:“那你對這兩件事怎麽看?”

雷鈞還在興奮中,壓根兒就沒覺出哪裏不對勁兒,忙不迭地說道:“我覺得這兩件事情很有意義!對我們來說是個挑戰,也給農場的發展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聽我說小雷,”胡忠慶盯著雷鈞,眉頭挑了幾下,說道,“你說得沒錯,可這事咱們要作長遠考慮。”

雷鈞有點詫異,不解地看著胡忠慶,不知道這家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胡忠慶一副深謀遠慮的樣子:“其實吧,老金在位的時候我們討論過不下十次,每次都不歡而散。他有點理想化了,什麽事說幹就想幹,根本不考慮可能造成的後果!”

雷鈞雙眉深鎖,既緊張又冒火,問道:“那麽,您覺得會有什麽後果?”

胡忠慶笑而不語,起身打開窗戶指著一望無垠的農場,說道:“咱們農場年年都豐收,年年都向上麵打報告請求擴大規模。可是上麵一直不同意增加編製,也不同意再擴大麵積。因為,投入太大,咱們不是建設兵團,部隊的主業不是這個,農場也不是以贏利為目的的!”

“我不明白,這跟那兩件事有什麽關聯嗎?”雷鈞問道。

胡忠慶一臉不悅,幹咳數聲道:“溫室馬鈴薯項目隻存在理論上的可能,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財力和物力,到頭來還不一定能成功。並且,我們現在的條件不夠,這是其一。其二,咱們農場不是研發機構,現有人員無論從素質還是從專業能力上講,對這項技術的開發與應用都很難把控!”

“我覺得,您這些理由有些牽強!”雷鈞說道,“我看過老金的研究資料,據我所知,他也做過試驗,技術上似乎不存在那麽大的難題。咱們不要去想著一蹴而就,先小麵積投入試產,成功了以後再大批量培育。以後就可以向兄弟單位甚至整個北方地區推廣,既解決了冬季部隊蔬菜供給困難的問題,又為農場贏得了讚譽。另外,這是冬天的活兒,咱們農場冬天剛好比較清閑,根本不用擔心人不夠用!”

胡忠慶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說道:“我既然提出來了,就是想上這個項目。老金說很多資料在你這裏,你先拿給我,這次集訓我正好跟其他兄弟單位討論討論。順便再找師裏和集團軍解決點資金甚至人員編製的問題,如果上頭認可,咱們今年冬天就來試試看。”

雷鈞很鬱悶,這家夥兜了半天原來隻是想要資料啊,直接說不就行了嗎?雷鈞還是很單純,換上其他幹部胡忠慶也不會這麽費力繞這麽一大圈。

雷鈞說道:“好啊。這個本來就是屬於農場的東西,我一直在研究,您今天要不提這事,我也準備找時間專門向您匯報!”

胡忠慶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把雷鈞想得太複雜了。

“那就這樣吧,這個事情如果上頭同意的話,到時你也少不了要參與進來!這次集訓完全脫產,可能節假日也不一定有時間回來。有什麽問題,到時候我們電話聯係!”胡忠慶再次起身,準備結束談話。

雷鈞點頭稱是,突然又說道:“還有件事呢,您不是說了掃盲班的事嗎?”

胡忠慶怔了一下,一拍腦門兒:“看我這腦子!這個事啊,沒有馬鈴薯那麽複雜,但卻涉及軍民關係,我們一樣要慎重!”

雷鈞不依不饒:“這是增進軍民感情的好事啊!我聽說咱們農場之前也開展過,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胡忠慶竭力掩藏著心裏的不快說:“好事也可以變成壞事!為什麽我們之前搞過,沒搞下去?就是牽扯了我們太多的精力,還沒收到什麽效果。咱農場真正夠資格教文化課的人,一隻手就能掐過來。懂蒙古語的更是少之又少,不懂蒙古語我們怎麽和那些老百姓交流?還有個更重要的考慮……”

胡忠慶故意欲言又止。雷鈞心頭的火氣又被燃著了,氣呼呼地沒接話,這都是些啥理由啊?

胡忠慶接著說道:“老金一定沒告訴你,我們之前沒辦下去的真正原因吧?那年有個士官,是個大學生,這小子就快提幹了,結果在掃盲班認識了一個蒙古族的姑娘。不到半年,那姑娘肚子就大了,這小子不想娶她,結果那姑娘尋死覓活,一家子幾十口鬧到了農場……”

這事雷鈞之前聽老兵講起過,壓根兒就沒興趣再聽,搶著說道:“我們可以輔導那些孩子,孩子們不會出問題,也不用擔心無法交流!”

“小雷,你想得太簡單了!”胡忠慶終於不耐煩了,揮揮手說道,“這個事我再好好考慮考慮,等我回來再商議。我倒不怎麽擔心你,你畢竟是個幹部。我擔心的是那些兒馬蛋子,有了這個事情,他們又有理由往老百姓家亂竄了。再出個那樣倒黴倒灶的事,咱農場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胡忠慶今天說的這兩件事,幾乎實現起來已遙遙無期。這讓雷鈞感覺,自己被生生潑了兩盆冷水,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生活希望,再一次被無情地澆滅。

回到宿舍,雷鈞又仔細回味了一下胡忠慶的話。事實擺在麵前,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大他十多歲的上司,的確工於心計。

第二天一早,接送胡忠慶的車子到了農場,熊得聰和幾個幹部都趕出來送行,唯有雷鈞沒出現。昨天晚上,他已經鐵下心來,無論如何都要把老金交代的這兩件事情落到實處,哪怕隻實現了一件。如果胡忠慶再這樣毫無原則地阻撓,自己就隻能往上反映了,找師長徐清宇,甚至找雷副司令員!

胡忠慶剛走不到半個月,D師就下達了《關於全師後勤單位基礎軍事科目考核的通知》。所謂基礎科目,看上去更像是為民兵預備役部隊製定的。不過隻有三項內容,隊列、射擊與五公裏跑,就連最簡單的戰術科目都省了。

熊得聰拿著這份通知,愁眉苦臉地來找雷鈞。這夥計自從胡忠慶走後,人一下子就變得活躍了起來,終日紅光滿麵。前幾天氣溫高,他還心血**,親自下廚給兵們煮了幾鍋綠豆湯,自個兒蹬著三輪,後麵跟著屁顛屁顛的大聖和那條德國牧羊犬,嘿咻嘿咻地往地裏送。

老兵們一邊喝湯一邊拿他開玩笑:“還是咱熊場長體恤部下,說不定明天給咱們熬幾鍋人參骨頭湯,後天就是蓯蓉老雞湯!”

過了幾天開心的日子,這會兒看到師裏動了真格,熊得聰的腦袋都大了。離考核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月,隻有五公裏,多數兵的成績還湊合,混個及格沒問題;一天一小時的隊列訓練,比民兵都強不到哪兒去,勉強糊弄下老百姓還行,根本就擺不上場麵;至於射擊,壓根兒就沒開始訓練。

熊得聰急得抓耳撓腮,雷鈞卻泰然自若,看完通知後,興奮得一拍桌子:“給我二十天就夠了,保證個個過關!”

熊得聰像盯著外星人說:“你小子沒發燒吧?”

雷鈞笑道:“咱們多花點心思,我就不信這事兒還能難得著咱!”

“你小子哪來的信心?說白了,這幫爺要是能被訓好,能被發配到農場嗎?有些人天生就反應慢,沒看到昨天訓練還有人順拐嗎?”熊得聰還是沒信心。

“聽我說。”雷鈞咽下一口口水說道,“咱偵察連有句名言,叫做‘隻有捋不直的胡須,沒有訓不好的兵’。放心好了,我一個偵察連的副指導員,帶不好幾個兵,哪還有臉在這兒混飯吃?”

熊得聰誇張地聳聳肩,說道:“這氣勢,不愧是將門虎子!”

雷鈞聞言色變,瞪大眼看著熊得聰。

熊得聰極不自然地笑了笑,轉而說道:“行!思想工作我來做,咱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加班加點,爭取挺過這一關。”

“我需要您的支持,包括有些事情為我保密。”雷鈞說道。

熊得聰雙臂抬起來,做了幾個擴胸動作,接著又扭扭腦袋,說道:“看來這回,咱真得從頭當回兵了!兄弟,咱還是那句話,你悠著點兒,因材施教,別把我們這些老骨頭給拆囉!”

雷鈞聽出來熊得聰在有意回避某個話題,他也就沒再提。他知道,這夥計絕對聰明過人,估計早就聽說或者打聽過自己的背景了。他要是那種瞎咧咧的人,胡忠慶和農場的其他幹部戰士早就應該知道了。

熊得聰召集開了軍人大會,**昂揚地作了動員,並且給這次強化訓練,取了個代號,叫“獵狼行動”!這農場的兵們,最近荷爾蒙過盛,慢慢找到了兵的感覺,被熊得聰這麽一鼓噪,個個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夕陽西沉,微風拂麵。一千多米長的人工河堤岸南端,六十八名官兵穿著迷彩服,肅然而立、鴉雀無聲。

今天是D師農場史上第一次實彈射擊,亦是整個農場官兵最集中的一次。除了場長胡忠慶和哨兵,所有農場的編製人員悉數到場。這中間還有一個長年在師醫院壓床板的老病號,聽說要實彈射擊,身上的毛病竟不治而愈,胃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死活要回來打幾槍。

雷鈞整隊報告完,跑步回到隊列的排頭。熊得聰邁出幾步,站在隊列前,靜靜地,目光一遍一遍地掠過兵們的臉龐。

“同誌們,我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激動。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沒有聽過槍聲!剛來農場的時候,我還常常夢見自己在槍炮聲中衝鋒陷陣,夢見自己挎著槍站在吉普車上呼嘯著穿街過市。可是,一覺醒來,所有的硝煙都變成了豬糞的味道……”熊得聰說到這裏,突然哽咽了起來,抬起頭看看天空,良久,才接著說道,“我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子彈呼嘯,這輩子隻能穿著軍裝當農民了。今天,我才相信自己還是個兵,還是個肩負著保家衛國重任的軍人……記住今天,都記住今天這個日子。”

熊得聰的講話被兵們經久不息的掌聲打斷,很多兵熱淚盈眶。要知道,他們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誰都沒想過要來農場當兵。絕大部分人是被一線部隊淘汰後,哭著來到這裏的。

“過去的半個月,同誌們的付出我們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你們不服輸。有些人端槍胳膊都端腫了,白天還堅持下地幹活。因為什麽?因為我們不能讓人瞧扁了!實彈練習我們會打五輪,為了這次訓練,我向師裏申請了一萬發子彈!從今天開始,把本該屬於我們的,全都找回來!你們可勁兒打,打完了我再去申請!但是有一點……”熊得聰賣了個關子,停了一下,說道,“誰他媽的都不準瞎突突,一槍一個眼,打飛一槍的,扣五發子彈!要是五發子彈打下去,都找不到一個眼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去喂豬,別再跟著我們一起瞎激動!”

兵們哄堂大笑,雷鈞也忍俊不禁。剛剛他還被熊得聰感染,紅著眼睛黯然神傷,轉而就被這夥計逗得樂不可支。

“我要講的就這麽多了。”熊得聰說道,“最後,大家都用掌聲來感謝一下我們雷教官的付出,他可是向我誇下海口,保證每個人都能在考核中過關的!”

兵們的掌聲響成一片。站在隊尾的大聖和幾個老兵一對眼,呼啦一下衝上來,七手八腳地把雷鈞抬了起來,就要往空中拋。雷鈞掙紮著大聲告饒:“放我下來,放我下來,等到考核完以後,再拋也不遲!”

等到雷鈞撫著屁股,咧著嘴從地上翻身站起來,熊得聰又說道:“同誌們都安靜一下,還不是你們慶祝的時候!不過,為了給大家助興,我提議雷教官給同誌們露幾手!”

“好!”兵們大聲喊道。

雷鈞被兵們的熱情感染,興致勃勃地轉身從地上拿起一把步槍,說道:“誰去幫我找幾隻玻璃瓶,我給大家玩玩飛碟!”

“我去我去!”通信員放下手中捧著的幾個彈夾,飛也似地奔向營房。

幾分鍾後,雷鈞向熊得聰交代了幾句,提著步槍走向了河堤邊的一個緩坡,然後深呼一口氣,緩緩地雙手舉槍,右顎緊抵槍托,槍口微抬,極目浩渺長空。那神情與氣勢,猶如霸王彎弓。

熊得聰和周永鑫各拿四個農藥瓶子,一左一右站在前方三十米處。雷鈞一聲令下,兩隻瓶子一高一低相隔足有二十米飛向了空中。

“嘭!嘭!”兩聲幹淨利落的槍聲響過後,藍色玻璃碎片在空中像綻放的禮花,發出炫目的光芒!槍音未了,又有四隻瓶子幾乎同時拋向空中,這一次,槍聲連成一片。

兵們一陣驚呼,接著就聽到有人大喊:“再來幾個,再來幾個!”

雷鈞笑著垂下槍,然後放開左手,右手持槍,遠遠地衝著熊得聰點點頭。兩隻瓶子再次拋向了空中,這一次槍聲過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無比驚駭!視線下意識地聚集在空中目標的兵們,甚至沒有看清雷鈞是何時舉槍又是何時擊發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一隻手舉槍,整個過程,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後!

農場的兵們,雖然多數沒有經過係統的射擊訓練,也沒什麽機會看到牛人們的表演。但他們都知道,這不是手槍,這是一杆重達3.75公斤的81式全自動步槍,有著極強的後坐力!他們中間,甚至找不到一個一隻手能把這槍端平了不晃悠的人。對他們來說,隻手持步槍精準打擊飛快移動的目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一場驚世駭俗的表演過後,就連在一群人中最見多識廣的熊得聰也呆若木雞。等到回過神來,他誇張地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像個孩子似地衝上前來一把鎖住雷鈞的脖子,將他掀翻在地……

雷鈞找回了一種久違的感覺,他想起了自己在偵察連單臂大回環時,兵們驚愕的表情。和那次一樣,今天的表現也是超水平發揮。

小時候,他見過父親的警衛員單手持一把56式衝鋒槍,接連打出三個點射,命中五十米開外的三隻酒瓶。純粹為了模仿,到了軍校後,他玩過幾次,他清晰地記得,隻有一次連續命中了兩隻瓶子。這次再玩,完全是一時衝動,一種抑製不住的衝動!

他成了英雄,至少,在農場的兵們心目中,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他讓兵們熱血沸騰,更讓他們感覺揚眉吐氣。至少,很多人很多年後,他們在和人談起自己參軍經曆的時候,會想起這個足以讓他們眉飛色舞的神奇人物。

有了榜樣的作用,加上半個月打下的底子,兵們的表現果然沒有讓人失望,基本上五發子彈都打出了三十五環以上的合格成績。唯有一個三年老兵,脫了兩次靶。關於這個老兵,還有幾個流傳甚廣,已經難以考證的段子。

此人在新兵連的時候就“聲名顯赫”,被人尊稱為大俠。他不僅喜歡不分晝夜的打瞌睡,而且還有一個毛病,兩隻眼睛隻能一起睜,一起閉,根本幹不了睜一眼閉一眼的活兒。

他第一次揚名的時候,是在進入部隊的第二天。那天團領導去新兵連開動員會,結果散會的時候,有一個新兵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團長以為他要反映情況,就親切地上前準備慰問。結果發現,這小子竟然站在那裏睡著了……

還有一個段子,是關於他打靶的。一組四個新兵上去,一人五發子彈,結果有三個新兵都打了五十多環,還有個新兵更牛,竟然打出了六十多環。後來一查靶紙,原來這小子五發子彈全招呼到別人的靶子上了,自己的竟然一個沒射中!此事傳到團長那裏,團長長歎一聲說還是送這位大俠回家吧!這小子還死活不肯,說你送我去農場吧,哪怕養一輩子豬,俺也要穿這身軍裝!

從射擊訓練的第一天開始,雷鈞就發現了他的毛病,當時這小子嘴硬,說他兩隻眼睛睜著照樣可以指哪打哪。雷教官見過的神人不少,就信了這小子,開始的時候,讓他一隻眼貼上狗皮膏藥練瞄準。這小子貼了幾天,左眼過敏紅腫,就揭了。

熊得聰本來是不同意讓他實彈射擊的,他擔心這小子拿著槍找不到方向。雷鈞說他馬上就要退伍了,讓他過過癮頭。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是有點兒神奇,瞪著兩隻大眼,愣是射中了三槍,其中還有一發挨著中心的白點,差點兒打了個滿環。

收槍回營,一路高歌。熊得聰一激動,宣布第二天早點兒收工,趁著天黑前一人打五個練習。以後到正式考核前,每天都要打。兵們興奮得差點沒把整個營房給掀了。

考核前的幾天,最後一次越野訓練差點釀成人員傷亡的重大訓練事故,此事再一次將雷鈞推上了風口浪尖。

兵們高漲的士氣,助長了熊得聰和雷鈞急功近利的思想。他們已經將此次考核的目標由當初的人人過關,調整成整體成績良好,力爭拿下全師後勤單位第一名。為此,熊得聰開出了一係列誘人的激勵措施:單個科目單兵成績進入前三名的,場部嘉獎十天探親假;單兵總成績進入前三名的,報請三等功加二十天探親假;集體成績全師第一的,所有官兵探親假延長五天。

熊得聰還代表農場擬了個“責任狀”,所有官兵們都在“責任狀”上簽了名,宣誓絕不拖後腿。開始雷鈞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妥,考核成績的好壞並不能完全彰顯平常的訓練水平,跟心理素質、身體狀態都有很大的關係,壓力太大肯定會影響兵們的臨場發揮。熊得聰不以為然,他的道理很簡單,簡單得讓人無法反駁:是個兵就要承受得起這樣的壓力。

兩個人那幾天幾乎天天討論到深夜,熊得聰對這次考核抱的期望太高了,這同樣給了主持訓練的雷鈞以空前的壓力。按照雷鈞的想法,所有官兵必須全員參加考核,而熊得聰篤定地認為,那些表現不穩定的人堅決不能參加,因為這樣的考核,各部隊都有個潛在的規則,隻要有九成的人參加就可以了。其他人可以有種種理由,比如安排上哨,甚至安排病休。

為了這事,兩人爭論了好幾天。最後終於達成共識,五公裏和射擊訓練在正式考核前農場再摸一次底,隻要成績全部達到良好,就全員參加。當然,如果有人發揮不佳,等待他的就隻能是上哨、壓床板。

是個男人都不想被人笑話。熊得聰一動員,訓練了這麽多天的兵們當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認輸,個個摩拳擦掌,誓言戰鬥到最後一刻。

首先進行的是實彈射擊,好的槍手都是子彈喂出來的,士兵們在一人消耗了數百發子彈後,個個都信心滿滿。果然是波瀾不驚,雷鈞還增加了不在此次考核之列的跪勢與立勢兩個練習,兵們悉數過關。就連睜著兩隻眼打槍的那個大俠,也超常發揮,不僅沒有脫靶,甚至還在第二個練習,臥姿無依托上打出了三個滿環,共47環的優秀成績。

問題出現在輕裝五公裏越野上。一個到農場才滿半年的新兵,剛跑過一公裏的時候,就呼吸困難,嘴唇發烏。那時因為是整隊前進,這新兵又在隊伍的最後,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異常,包括雷鈞在內。

待到整體跑過三公裏,雷鈞宣布自由衝刺的時候,這個新兵就漸漸地落了下來。為了不讓一個人掉隊,雷鈞在發現有人掉隊後,停了下來等待。那新兵一直低著頭,撫著胸口,堅難而倔強地往前趕,跑過雷鈞的身邊時,對他的詢問充耳不聞,依舊沒有加快速度。心急如焚的雷鈞頓時火起,衝上來照準他的屁股就是一腳,沒想到,這新兵一個趔趄,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幾個當官的全傻了。簡單的急救,並沒有喚醒昏迷的新兵,農場的兩個衛生兵也慌了神。雷鈞急火攻心,抱著他朝著縣城的方向,一路狂奔。半個小時後,熊得聰開著農場的吉普才追上了他。

到了縣醫院,掛號、急診,等到新兵終於醒來,高度緊張加深度疲倦的雷鈞,終於體力不支,癱倒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

事情到這裏並沒有結束,胡忠慶的電話像長了眼睛似的,待到雷鈞和熊得聰半夜歸來,剛剛跨進會議室準備商量下一步的工作時,值班室裏就鈴聲大作。通信員被胡忠慶嚇著了,連他的聲音都沒聽出來,神色慌張地跑來說是師司令部的電話。

熊得聰一拿起電話,胡忠慶就在那頭劈頭蓋臉大罵道:“老熊你搞的什麽鬼?我才離開幾天,你們就整出這麽大的事!出了事還不向我匯報,非得弄出人命你們才肯罷休是吧?”

熊得聰也來火了,一反常態地連諷帶譏道:“能出什麽大事?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屁大點兒事用得著驚動你嗎?再說了,你在外麵學習,告訴你又能怎樣?你既然授權給我了,出了事,責任就由我來擔!”

胡忠慶被熊得聰的氣勢壓倒了,停了停,語氣緩和了一點說:“你老熊也是個十幾年黨齡的人了,講話能不要這麽夾槍帶棒的嗎?我要是想當甩手掌櫃,你們怎麽折騰我都不管。出了安全事故,那就是一票否決,受影響的不是你我的前途,而是整個農場都會被抹黑,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熊得聰冷笑一聲,說:“這個事情我向你檢討,如果你不放心的話,這個代理場長的擔子讓別人去挑!”

“老熊,你不能說這樣的話,咱們是就事論事。咱倆共事這麽多年,我胡忠慶是個什麽性子你比誰都清楚,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胡忠慶言極誠懇。

熊得聰這次是真被氣著了:“老胡,你要是昨天說這些話我還信你。我就問你,你如果那麽信任我,為什麽要在我身邊安個臥底?誰這麽快就向你報告了?我剛在路上還在跟小雷商量,準備明天白天向你匯報來著!”

胡忠慶打了個哈哈:“聽說是小雷一腳踹倒人家的?我不管那個兵是不是他踹昏的,至少這種做法不應該。總部已經三令五申要以情帶兵,他怎麽還用這種粗暴的方式?”

熊得聰氣得雙手發抖,扭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雷鈞,強壓著騰騰往外直冒的怒火:“場長,請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問你,那個臥底到底是誰?他是主動向你匯報的,還是你之前就交代過?”

“熊得聰!”胡忠慶在那頭低沉地怒吼一聲,“我胡忠慶有那麽卑鄙?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嗎?隻要我的組織關係一天不離開農場,我就還是場長,所有的官兵都有向我反映問題、匯報工作的權利與義務!”

熊得聰“啪”一聲撂了電話,轉身氣呼呼地擠開雷鈞往外走。

雷鈞愣在當場,不知所措。他雖然沒聽到胡忠慶在說什麽,但從熊得聰的話和反應來看,這一正一副兩個搭檔,看上去親密無間的盟友,顯然是為這事翻臉了。

雷鈞問同樣站在身邊,惶恐不安的通信員:“場長在集訓隊的電話你有嗎?”

通信員撇撇嘴說:“沒有,他沒告訴過我。”

熊得聰轉身回來問通信員:“今天都誰來過值班室?誰往外打電話了?”

通信員有點蒙了,怔了好久才想起來,說道:“我白天跟你們在醫院,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天黑了,沒注意誰在值班室。”

“查查,這事你給我好好查查,今天下午都誰往外打電話了!”熊得聰說道。

雷鈞衝著通信員搖搖頭,說道:“咱農場又不止這一部電話,還是算了吧!”

熊得聰愣了一下,沒再堅持。

會議室裏。雷鈞小心翼翼地對熊得聰說道,“老熊,明天我給場長打個電話,把事情給他說明了,這事到底還是我的責任。”

“行了!”熊得聰極不耐煩地說道,“打什麽打?越打他越來勁!屁大點的事兒,哪個單位訓練不出點兒事?我就不信,為這事還會有人興師問罪!有事,那也是我擔著,你別跟著瞎摻和!”

雷鈞感激地看著熊得聰,還想說點什麽,熊得聰手一揮:“別扯這個了,咱們還是商量點正事,你去叫一下其他幾個幹部一起來參加!”

淩晨一點,通信員又神神秘秘地進了會議室,想湊到熊得聰身邊來說事。熊得聰眼一橫說:“說吧,剛我聽到又有電話來,場長大人還有什麽指示?”

通信員嘟囔了半天,才怯怯地說道:“場長說,這事要保密,別往師裏說。”

“知道了,知道了。”熊得聰餘怒未消,轉而對幾個幹部說道,“不管誰打的電話,我相信他的出發點都是為農場好。我想說的是,既然暫時由我來主持工作,向場長匯報也應該由我來。場長的指示大家都聽到了?這事可大可小,我不說大家也明白!”

事情最終還是傳到了師部,第三天下午,師政治部的電話打到了農場。接電話的熊得聰把整個事件從頭到尾如實匯報,隻是有意無意地隱去了雷鈞飛踹的那一幕。師裏似乎也知道,打電話的是政治部主任,最後反複強調要做好雷鈞的思想工作,要讓他放下包袱,輕裝上陣,爭取在這次考核中取得好成績。

在主任的反複追問下,熊得聰才說出有人反映那新兵是被雷鈞踹昏的。好在都是當兵的,用腳丫子都能想到問題沒這麽簡單,況且醫院裏也給出了診斷證明。這新兵可能是壓力過大,睡眠不足再加上對高原氣候還沒完全適應,身體狀況一直不好,這次昏迷純屬偶然事件,調養幾日就沒問題了。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但那個電話卻讓熊得聰、雷鈞如鯁在喉。雷鈞倒不十分在意別人怎麽對待自己,尤其是這種事。他想不通,為什麽這些倒黴的事總讓自己趕上了?他十分後怕,如果這事情最終真要追究責任的話,他肯定脫不了幹係。再受處分的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挺下去。還有,雷副司令知道這事後,會作何感想?他還沒有勇氣去麵對恨鐵不成鋼的父親。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這件事雖然鬧得沸沸揚揚,讓幾個幹部著實緊張了幾天,卻反而激發了兵們的士氣。考核前夜,亢奮的士兵們把在外麵聊天的熊得聰和雷鈞團團圍住,爭先恐後地表起了決心,發誓要為農場正名。這讓雷鈞和熊得聰都很感動,兩個人興奮得聊到了半夜,全然沒有大戰前的緊張氣氛。

帶隊考核的是師裏的一個副參謀長和後勤部副部長,兩個人對原師政治部幹事、軍區副司令員之子雷鈞都不陌生。臨行前,師長徐清宇刻意交代二人,千萬不要提這層關係。

簡單動員過後,拉開了考核的序幕。首先進行的是單兵隊列考核,熊得聰如影隨形地跟著兩個勉強可以算是師首長的領導。別看這位代場長喜歡裝傻充愣,其實腦子比誰都轉得快,大事不糊塗,關鍵時刻很有自己的一套。他對兵們的表現沒十足的把握,所以盡找些不著邊的話東拉西扯,試圖轉移二人的注意力。副部長初始還興致勃勃地跟他聊幾句,副參謀長卻是一臉嚴謹,無論熊得聰扯什麽都不理,一言不發地專心致致盯著場上看。

沉悶的隊列考核進行了一上午,雷鈞整完隊,副參謀長就幹淨利落的兩個字:帶回!

一直不停在指揮的雷鈞,嗓子已經嘶啞。熊得聰也好不到哪兒去,跟前跟後的,折騰了一身臭汗,也沒落下個好臉色。要說這考核結果,雷鈞本來還信心滿滿,雖然有幾個兵有點小緊張,冒了泡,但整體看上去並不比平常訓練差。這會兒,兩個帶隊的首長一句點評沒有,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兩個人麵麵相覷、心裏惴惴不安,琢磨不透這兩個大首長到底在想什麽。

收隊午飯,熊得聰差人搬來了一箱啤酒放在考核組的桌子上。這個副參謀長像被欠了什麽,拿起幾個饅頭一陣海塞,又咕嚕咕嚕喝了兩碗西紅柿蛋湯,拉起負責考核的作訓副科長就往外走。

沒趣了一上午的熊得聰,趕緊放下手中的半個饅頭,跟在後麵往外走。副參謀長走到門口,扭頭瞪了一眼熊得聰,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熊得聰討了個沒趣,很是鬱悶。他總想聽到點什麽,可師裏這幾個鳥人,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這讓他既惶恐又惱火。

熊得聰是離開一線部隊太久了,當了快二十年兵,壓根兒就沒見過這陣勢。他平素見到的師首長們,都是和顏悅色的,看到樹上吊著的葫蘆就像見到個寶,就是批評工作,那也是極盡委婉,該稱讚的還是要稱讚。哪像這幾個,好似把全農場的官兵都當做了階級敵人。

下午首先進行的實彈射擊考核,終於惹毛了雷鈞。先是作訓副科長,抱怨兵們臥倒時摔胯,出槍的動作不規範。雷鈞在一旁小聲解釋道:“時間太趕了,戰術動作我們沒怎麽練。”

雷鈞討了個沒趣,窩了一肚子火。

接著,火眼金睛的副參謀長,竟然站在趴在地上的兵們身後,發現了睜著兩眼打槍的大俠。他揪住熊得聰問道:“你們射擊訓練組織多久了?”

熊得聰不明就裏:“半個來月吧,都是利用休息的時間練習。”

副參謀長道:“新兵連射擊訓練也就這麽長時間!”

熊得聰以為首長在誇讚他們組織出色,一臉謙虛地說道:“其實我們每天的訓練加起來還不到三個小時,小雷抓得嚴,同誌們的士氣高漲。農場的正常工作一點也沒耽誤!”

副參謀長眉頭一皺,衝著不遠處的大俠努努嘴:“那個兵,怎麽回事?瞄準都沒學會,打什麽靶?”

熊得聰這才明白副參謀長的意思,恨不得一腳跺出個地洞,再一頭紮進去。

一旁的雷鈞趕緊解釋:“這個兵是先天性麵部神經錯亂,他克服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困難,堅持要參加訓練和考核!”

熊得聰回過神來,跟著附和道:“首長,等會您看下他的成績,這個兵很不簡單!”

副參謀長冷聲道:“你們看過誰兩眼瞪著打靶的?玩行為藝術嗎?有毛病為什麽不去治?實彈射擊是兒戲嗎?”

雷鈞想不通這是什麽邏輯,誰又規定了睜著雙眼就不能打槍了?這不是無理取鬧嗎?想到這裏,這夥計心頭的火氣騰一下躥了上來:“要不是這次訓練,誰也覺察不出來。按您說的,當初在新兵連就應該治好了再來農場!”

雷鈞話一出口,熊得聰驚得倒抽一口冷氣,正要開口轉移話題。副參謀長麵色微變,瞪著雷鈞,說道:“好嘛,我倒要看看他能打出什麽好成績!”

收槍報靶。這大俠也不爭氣,關鍵的時候掉鏈子,打了個三十環,其中一發子彈還跑靶了。

熊得聰和雷鈞低著頭一聲不吭,後勤部副部長看不過去,笑嗬嗬地打起了圓場:“這毛病不難治,咱們師有過先例。”

“首長,我覺得咱們農場的訓練要的是個精氣神,成績是其次,給我們這點兒時間,很難達到戰勤部隊的水準。”雷鈞說道。

副參謀長說道:“我們有按那個標準要求你們嗎?這跟我們討論的根本就是兩碼事,你別偷換概念!”

“首長,我懇求您再給他一次機會,我保證這次沒問題,至少能及格。”雷鈞還不甘心,這大俠按理是找到了規律,表現失常應該跟緊張有關係。

副參謀長沒有再說話,轉身就走。雷鈞看了一眼副部長,副部長微微地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誰曾想,人算不如天算。這大俠在幾個人虎視眈眈下,徹底慌了手腳,慌亂中將快慢機轉換柄調到了“2”,直接變成了連發模式。一旁的雷鈞也沒在意他會犯這種錯誤。這小子一扣扳機,“突!突!突!”一家夥把五發子彈全招呼了。結果可想而知,咬牙切齒的雷鈞恨不得把這小子拎起來,擰巴幾下再一腳抽射。

這樣的成績,不僅把那位愛較真的少校副科長驚得半天沒緩過勁來,就連愛挑刺的副參謀長也為之動容。這位部門首長棄車步行,默默地跟在兵們身後,走回了營區,一路上不停地和幾個考官交流著什麽。

走在隊列後麵的熊得聰,一直豎著耳朵,奈何什麽也聽不見。快到營區的時候,副科長跑步上前,輕聲地問熊得聰:“你確定這個距離都丈量好了,沒問題?”

熊得聰胸脯拍得砰砰響:“我量過兩次,到那個轉彎的地方四千八百六十五米!你們真要較真,何不再來量一次?”

副科長訕笑道:“你別誤會,副參謀長隻是要我確認下。你知道這個成績意味著什麽嗎?”

熊得聰長舒一口氣,輕鬆道:“我也當了這麽多年兵,豬肉沒少吃,也沒少見豬跑!十七年前,我在新兵連的時候,五千米輕裝成績十七分鍾,全連排在第三。那還是在公路上,那地方比這裏海拔整整低了一千米!”

副科長像有點失望,卻又毫不諱言地坦承:“恭喜你啊,這個成績至少在我看來,在全師後勤單位肯定排在第一,就是跟普通連隊比,也照樣不落下風!”

“過獎,過獎!這些都是同誌們努力的結果,更是你們這些師裏的大領導組織有方!”熊得聰晃著腦袋像背書一樣。

副科長撇著嘴,這會兒才知道,這夥計心裏有多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