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身懷“鬼胎”

我迎來了人生中很特別的一天,上午還在哈市分局辦公,等到了下午,我、逗哥和小青被調到了同在哈市的省公安廳,成為特案組的一員。我原本挺懷疑,我們仨都是很普通的警察,怎麽冷不丁的能有此殊榮呢?等去了省廳一打聽,我終於明白了,罪眼的老師在省廳工作,是一名專員,他有一樁棘手的案子急需人手,估計是找罪眼了。罪眼呢,就把我們仨當了壯丁,臨時派過去了。

我這人並不嫌累,也不怕苦,隻是一聽到特案兩個字,這讓我心裏直打鼓。我印象中的特案,麵對的要麽是極度凶殘的悍匪,要麽就該是某跨國要犯了。我心說就憑我們仨這身手,很可能捆一塊都不是對方的對手,別為了個案子,最後弄得我們仨抱團去陰曹地府報道去。

也正因為這種心理作祟,我們隨罪眼的老師一起去會議室討論案情時,進門的一刹那,我就開始莫名的緊張。

罪眼的老師代號叫貓頭鷹,別看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但在其言行舉動間,還能露出一絲精悍之氣。他估計也看出我的不自在了,說案情前先跟我們強調這麽一句,這案子連槍都不用碰!我跟吃了個定心丸一樣,打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貓頭鷹又用投影儀給我們看了幾張照片,上麵是一個女子,身材超棒,膚色白膩,長相也非常的美,尤其她的高鼻梁更讓我覺得,這可能是個混血。貓頭鷹問我們,“認識這名女子麽?”我皺眉想了想,又很肯定的搖搖頭。

小青沒急著說啥。逗哥自打看到照片後,就有點詫異的表情,最後他還反問:“這人眼熟,幹啥來的?好像不是演電影的就是個模特,難道跟這次案子有關?”

貓頭鷹點頭說沒錯,接著開始了詳細的介紹:“這是個很有名的模特,在國內和國際的模特秀上,經常會見到她的影子,也算個紅人了。”

逗哥一拍手,自己稱讚自己,說看咱這眼光,嘖嘖!

我是沒好意思反駁他,心說你小子又不是個潮女,平時看模特秀幹什麽?別跟我說這是種藝術,最有可能的是他色狼心犯了,借著模特秀看看穿著暴露的美女養養眼。

當然了,我們今天開會的內容不是討論這模特如何美如何有名,貓頭鷹又一轉話題,甚至這一刻他表情變得有些怪,繼續說:“這模特叫水穎,哈市人,沒結婚也沒男友,但幾個月前肚子越來越鼓,跟懷孕了一樣,去醫院檢查後醫生也說不出個什麽來。她自稱懷了鬼胎,也托朋友找到咱們警方,希望能幫她查一查怎麽回事。”

我聽完第一反應,這他娘的也敢叫特案?甚至叫案子?但話說回來,現在這年頭,演員模特啥的,在名氣光環的籠罩下,人脈也是很廣的。保不齊她跟警方哪個高層是朋友,打打招呼,請警方幫個忙啥的,也很正常。我打心裏覺得水穎很矯情,被這種情緒一帶,看著水穎的照片,也不自覺地繃起臉來。

逗哥沒我這感覺,反倒嘿嘿笑了,含蓄的跟貓頭鷹說:“專員,水姐這事,依我看更應該去找個好醫生好好查查才對吧?”貓頭鷹一瞬間的表情很無奈,但很快的,他又變得不露任何痕跡,跟我們強調:“別想其他那些沒用的,馬上接手調查,我隻想最快時間內能有結果。”

我發現貓頭鷹辦事挺雷厲風行的,他又把水穎的聯係方式給我們後,先行離開了。我估計他手頭還有其他案子要追進,等目送他出門後,我、小青和逗哥互相看了看,我們仨倒是沒急著走。小青擺弄投影儀,回放著水穎的照片。逗哥對她這舉動很不解,甚至多問一句:“我說妹子,你咋對別的女人的照片興趣這麽大呢?”

小青沒跟逗哥貧嘴,反倒選了其中一個照片,問我倆:“貓頭鷹剛才說水穎沒有男友,但你們說說你們的感覺,這女人的私生活怎麽樣?”

我心說這能有什麽感受,我連她本人都沒見過。逗哥也同樣的搖搖頭。小青離開座位,走到投影布前,指著水穎的下半身:“看她大腿和大腿根這裏,憑我判斷,她的**還不少呢,或許這跟她所謂的懷鬼胎能有什麽關係吧。”

我相信逗哥跟我一樣,對小青後半句話都沒咋聽進去。我想不明白,小青憑什麽能下如此判斷,而且照這麽想下去,她走到大街上,隻隨便看一看,不就知道那些遊走在她周圍的女性,誰比較**誰比較保守了?

逗哥還讓小青多解釋解釋,讓他這個情場老手學一招。小青拿出絕對不說的架勢搖搖頭。她還給水穎打了個電話,當然了,為了讓我倆聽得仔細,她用的免提。

電話響了沒多久就通了,對麵先傳來一個很沙啞的“喂”聲。我是真想不到,水穎這麽漂亮的女人,嗓子卻這麽不給力。這時逗哥還做了個吸煙的舉動。我猜他在提醒我,這女子是個煙鬼,或許正是吸煙太多,導致她嗓子走音了吧。

這期間小青跟水穎溝通著,先說了我們的身份,又問她什麽時候有空,我們想找她當麵聊一聊。我猜貓頭鷹也提前跟水穎打招呼了,她對我們仨的身邊沒懷疑,而且還把她家庭住址告訴我們了,說隨時都可以來。

我看了看時間,快六點了。正常情況這時候該下班了,但我們仨都沒有下班的概念了。小青撂下電話,我們仨稍微收拾一下,就一起出發了。

水穎住在東方庭院,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個高檔小區,而且據我了解,這小區在哈市也算數一數二的,住在裏麵的人非富即貴。我們仨開著一輛省廳的私家奧迪車,其實在我眼裏,這車很不錯了,但來到東方庭院門口時,還是被保安攔住了,估計是因為車太“破”的緣故,有個保安更拿出一副警惕的架勢,問我們是外來的吧?進小區幹什麽?

我們懶著廢話,逗哥亮出警官證。我們一路來到一棟複式樓前。這種樓房每兩層歸一個住戶,水穎家住在一、二樓。

小青帶頭敲門,等門打開時,我看著眼前這名女子,一時間有點犯蒙。她長得跟水穎有些像,不過很老氣,膚色不好,臉上還有褶子。我本以為這是水穎她媽呢,我還差點問,你女兒在不?

虧得小青先客氣地跟這女子打招呼:“水穎你好!”我一下反應過來了,也慶幸自己剛才沒說禿嚕嘴,更沒想到水穎妝前妝後的差距這麽大。

水穎帶著我們仨往裏走,在她轉身一刹那,我也留意到,她肚子真挺鼓的,跟懷孕四五個月的孕婦有一拚了。另外進她家的一瞬間,我被她家的家裝風格弄愣了。她家正對門口的牆上掛著一把火槍,看外形像是漢陽造。

我猜這槍的擺放有講究,很可能是鎮宅之類的。再說她家其它牆上,還掛著一個化石。我特意湊過去看看,下麵有標簽,寫的是潛龍化石,其實潛龍就是水生蜥蜴的別稱,隻是這種蜥蜴都生活在白堊紀,而且化石整個看起來,也確實像一條小龍。我心說這又是槍又是龍的,看來水穎很信風水。

我們四人都坐在大廳裏,水穎給我們沏了茶,我們隨便聊了幾句後,進入正題。水穎講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個離奇事。一年前她做了個很古怪的夢,而且這夢還很真實,現在想起來還記憶猶新的。

她夢到有四個青麵獠牙的鬼,抬著一口大紅棺材,繞著她不停轉圈,最後這大紅棺材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古代秀才打扮的書生來。這書生看著並不醜,甚至很文雅,他告訴水穎,他可以護著水穎,讓水穎以後財運和事業都更上一層樓,但有一個前提,他要做水穎的兒子。

他問水穎同不同意,夢中的水穎點頭了,還跟這書生簽了一份用血寫出來的文書,當然了,當時簽文書用的也不是一般的筆,而是一個斷了的手指頭。

水穎原本就覺得這夢怪,卻也隻當做了個噩夢而已,而且小半年過去了,她也沒再遇到啥怪事,但三個多月前,她連續幾晚上都夢到大紅棺材,它依舊被四個鬼抬著,這棺材就圍著她繞圈。更離奇的是,不久後,她肚子就變脹變大,最後還成了現在的德行。她說話期間,總偶爾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甚至有一次還不避諱的撩開讓我們看了一眼。

我們聽完都沉默了,我順著她說的往深了想,心說這娘們是不是傻?那書生不就是個鬼王麽?她竟跟鬼王簽文書,承諾認鬼王為子,這下好了吧?人家找過來了吧?

小青是壓根不信水穎說的,聽完轉口問:“你不是也去醫院了麽?檢查結果和診斷書在哪?我要看看。”

水穎起身去找,很快拿了一遝子資料回來。光看一眼,我就發現資料上印著不同醫院的圖標,這說明水穎去了不止一家醫院。小青要過資料後,很有耐心地一個個查找起來。我默默旁觀。

我一直對醫生的字跡比較反感,因為寫的都很潦草,甚至有的認了老半天,也看不出是個啥字。再說彩超單子,上麵的術語和數據又過於專業,我看得直迷糊。但我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看著有些打印單據的結果,都提示水穎身體“正常”,各項指標都在正常值範圍內,尤其她子宮或腸道內也沒啥異物。

我打心裏琢磨一番,憑個人理解,醫院這些檢查都隱隱指向一個結論,水穎的肚子是胖出來的。但也有說不通的地方,為啥她身上別的地方不胖,光長肚子。小青也想到這一塊了,她又問了句:“你愛喝啤酒麽?”

水穎搖頭,說除非有應酬才喝,每次喝的也不會太多。小青嗯了一聲,不再多問。至於逗哥,比我還懶,或者說他對書麵文字這類的東西天生不感興趣,索性當起了聽眾。

稍許沉默後,水穎想到了什麽,拿出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嗬一聲,語調也變高了,說:“醫院那幫庸才都一個想法,想把我拉到手術台上,拉一刀先看看裏麵啥樣再說。但他們也不想想,拉肚子很傷元氣,也很容易讓女人提前衰老,我能笨得配合他們?”

我對水穎這觀點既讚同也不讚同,讚同的是,換了別人攤上這事,誰也不喜歡這麽隨意挨上一刀,尤其很可能還成為醫生的研究對象了;另外讓我不讚同的是,水穎怕挨這一刀傷元氣,最終害怕的是變老,但她現在都啥樣了,咋還考慮自己美不美呢?

我瞥了水穎一樣,想說她兩句,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十分鍾吧後,小青把所有單據看完了,還歸攏好後遞給水穎。

小青問水穎:“自打懷了鬼胎後,覺得身體有啥怪異沒?”水穎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告訴我們,她每晚做的夢都很怪,家裏也總莫名出現滴答滴答聲,既像是鈴鐺發出來的,又像是有人在屋裏亂走路。偶爾她身上會有被灼燒過的感覺,她懷疑會不會是自己靈魂正在陰間受刑呢。

我忍不住插話,說:“水姐你想太多了,哪有什麽受刑!”但水穎又把褲腿擼起來了,一直擼的快到大腿根了。她指了幾處地方讓我們看。我發現這幾處地方的膚色都發深紅色,有點像被燙傷過後留下的疤痕的樣子。

逗哥嘖嘖稱奇,小青看得直皺眉,隨後小青想跟水穎單聊聊,問一些女人之間的話題。我和逗哥不方便旁聽,我倆就稱要在屋裏調查一番,還一同起身離開。

其實我覺得沒啥可調查的,這裏又沒發生命案,我倆純屬瞎轉悠。這樣一晃我來到一個角落裏,這裏擺著一個工藝品,是個金色大魚,另外還有一個青花瓷壇,一看那做工和款式,我猜是個古董。在這大魚和瓷壇旁邊,還放著一個半米高的植物,看著既像是大花,又像是一棵小樹。

我對這植物挺有興趣,想蹲在旁邊把玩一下,沒想到水穎趁空往我這邊瞧了一眼後,臉色都變了,喊著說:“華警官,你千萬別碰我的搖錢樹,那裏有講究,是我家的風水之眼,一旦破壞了,我未來財運就不好了。”

我早就知道她信這個,但沒想到信到如此程度。我這人好說話,應了一聲,也立刻躲的遠遠地。小青跟水穎聊完後,倆人又去了臥室,小青從水穎身上取了血樣和尿樣,甚至還弄出點屎來。

我們沒在水穎家繼續逗留,說我們仨回去研究一下案情,就跟她告別了。等開著奧迪車往回開的時候,我們仨說了各自的看法,小青和逗哥的觀點不一致,倆人還爭論一番。

逗哥覺得接下來應該把精力放在調查水穎周圍人身上,從這裏尋找突破口。小青的意思,從水穎身上的異常著手調查,尤其先看看這次帶回來的檢材有沒有問題。我既認為逗哥在理,也認為小青在理,一時間被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糾結上了。

最終我們仨是這麽商量的,分成兩組,我和逗哥一組,小青自己一組,明天開始,按各組的觀點試著破案。

我其實更想跟小青一組,問題是,她做那些化驗的工作,我完全是外行,外加逗哥非要我陪著,至少跑腿調查期間,也能有個人跟他說說話啥的。我妥協了。我們仨在警局分手,各自回家休息。我睡得挺早,也隱隱覺得,明天會是很累的一天,我想多保存點體力,但睡上沒一會兒呢,逗哥那缺德玩意兒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給我,非要跟我碰案子的事。

剛才在水穎家瞎逛時,逗哥偷偷翻看了一個抽屜,從裏麵找到一張名片,這名片主人叫青靈子,是一個算命先生,另外逗哥還偷看了水穎家的台曆,按上麵手寫的記錄,水穎總約青靈子。逗哥有種直覺,水穎的鬼胎跟青靈子有關,他想明天去找找青靈子。

我挺困,聽得沒啥精神,最後逗哥說啥,我就隻管“嗯嗯”答應著了,還約好了,明天八點,我到他家樓下找他。等逗哥撂下電話,我如重釋負地歎了口氣,又一頭側歪到枕頭上。

我是個很守時的人,第二天如約趕到。我倆隨便吃了點包子,這期間逗哥還介紹青靈子一些情況,我也不知道逗哥跟誰打聽到的,反正按他說的,這青靈子確實有點道行,屬於三清派玉虛門的,再往細了分,好像更是個五鬥米教的。

我對道家東西了解不多,但被五鬥米這個詞雷住了,心說這又是個什麽?乍一聽好像是賣大米的一個組織呢?我也沒興趣多問,隨意了解一番後,我哥倆又按照名片地址找過去了。

別看青靈子隻是個算命先生,但算命先生也分個三六九等,沒水平沒地位的,一般都在天橋底下蹲著,有名氣的,都自己租門市。青靈子就屬於有名氣中的佼佼者,他那個門市還挺大,外加賣一些法事用品。

我們進了門市後,有服務員過來接待,問我倆:“二位需要買什麽?”逗哥就問:“青靈子大師在家沒?”服務員點頭,她也誤以為我倆是想找青靈子看事的,又和我們說:“想看事要先預約,不然仙師沒時間。”

逗哥一擺手,說:“犯不上約時間,我哥倆問幾句話就走。”他帶著我這就要往後堂走,但這女服務員也挺彪乎,沉著臉擋著我們:“咋?想搗亂是不?趕緊走,不然我報警了!”

我聽完想樂,心說我和逗哥就是警察啊。逗哥更是笑了:“省省電話費吧。”他又把警官證掏了出來。

服務員有些犯蒙和膽怵,不知道好端端的,警察咋找過來了。但她變得很配合,帶我們一直來到一間屋子前。

她先敲門進去,沒多久又出來了,對我們一躬身:“仙師有請。”

我倆先後走進去。這屋子裏的格局就不用多說了,反正玄乎乎的,在一張檀木桌子後麵還坐著一個道家打扮的中年男子。隻看了一眼,我說不好為啥,心裏突然難受起來,尤其是這道人的眼神,非常有穿透力,仿佛能把我內心看穿了一樣。

他不喜言笑,卻也不冷漠,招呼我們坐下來。

我倆坐在他對麵,他盯著我們稍微觀察一番後,突然笑了,先跟逗哥說:“這位警官,凡事別急於求成,尤其求子,該來的時候它自然會來的。”逗哥臉色一變,玉靈子又掐了掐指頭,對我說:“從你眼中來看,你跟一張白紙一樣,可見你是個很正義、仗義和善良的人,但這張紙上卻有幾次被墨水沁腐過的痕跡,它一定在你心裏留下不小的陰影,我奉勸一句,既然事都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何必一直放不下呢?”

我表情跟逗哥差不多了,我想到了劉丹的事,另外我相信,他說逗哥的話,也擊中了逗哥的心坎。光接觸這麽一會兒,玉靈子就完全占據主動,甚至我倆都不像是過來找他問話的了,反倒像求他問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