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燒炭窒息
這一天上午，我獨自站在走廊裏抽煙，看著手裏這個喜帖。我不敢相信，逗哥竟然要跟一個叫徐丹的姑娘結婚了。我不認識徐丹，甚至都沒聽逗哥說起過。我懷疑作為兄弟的我事先都一點不知情，他這個婚又是怎麽來的？
我冒出一個當下的新名詞，騙禮。這在北上廣已經流行起來了，說的是有情侶為了收禮，故意拿結婚做幌子，事後打一槍換個地方。但要說逗哥騙禮，這也有說不過去的地方，他工作穩定，也不像私企那些打工者，總不能為了大家的那點隨禮錢，最後連鐵飯碗都丟了吧？
我決定好好問問逗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吸完煙回到辦公室，一直等到快下班的時候，逗哥才辦完案子急匆匆回來。
看得出來他挺渴的，回來第一件事是找水喝。我連這時間都沒給他，攔住他，亮出喜帖：“解釋解釋吧？新郎官！”
逗哥知道我啥意思，嘿嘿笑了。他告訴我，原本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一見鍾情的存在，尤其這幾年他談感情談了不少，對這裏麵的分分合合看的一清二楚，但沒想到認識徐丹後，這一切都變了，他相信了真愛，相信了這世界都有每一個人的另一半的存在，相信種種他原本認為不可能的愛情傳說。
我被他這麽一頓繞，都快蒙了。給我感覺，徐丹挺有手腕，能把逗哥這麽個情場老人給搞定了！我也知道，逗哥這次叫閃婚，這在以前基本見不到，但隨著社會發展，生活節奏變快，它竟然被越多的人所接受了。
我看逗哥一臉幸福樣，也不知道說啥好了，尤其自己是他兄弟，總不能硬生生破壞人家幸福。我最後撂下一句話，他覺得好，我就替他高興。
就這樣，逗哥婚禮很快舉行了，而我也多多少少被這件事影響了。原本對自己單身的情況並不急，但現在，我開始托人介紹，一到下班時間，就忙於處對象和相親。也不知道為啥這麽巧合，我最後愛上了一個叫劉丹的女孩，她跟逗哥媳婦是同一個名。
我這人有些傳統，覺得不結婚倆人就不要太親近，頂多拉個手就行了。但劉丹很熱情，暗示我好幾次，那意思我可以吻她。我一直找各種借口，把這事繞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被評為哈市的十大青年，這十大青年來之不易，真是我努力工作，拚出來的，而且這十人中也隻有我是公安口的。那天晚上，我請同事們喝酒，散局後劉丹找我慶祝，借著酒勁，我忍不住的吻了她。
這是我這輩子頭次接吻，那感覺那滋味難以形容，也很美妙。等獨自回家後，我還在客廳裏轉了老半天圈，偶爾摸一摸自己的嘴巴。也就是逗哥搬出去跟媳婦住了，不然被他看到我這德行，保準笑話死我。而且那晚我沒刷牙，想讓劉丹的味道多在我嘴唇上留上一晚。
我想起一句老話，叫三十而立，我覺得三十歲的自己，又當十大青年又有愛情的，真可謂人生的春天來了。誰知道我真正迎來的，是一場大麻煩。
在接吻後的第三天早晨，我興高采烈的去上班，剛進了分局，收發室就告訴我，有我的信。我挺納悶，心說這都啥年代了，咋還有人給我寫信呢？我一時間想了好多，卻也猜不出誰這麽無聊。
我接過信封時，看到上麵沒有寄信人的名字，打開後也沒落款，這竟是一個匿名信。寫信的人對我一頓罵，整整十多篇全是打印出來的，大體意思是，我真是個流氓，勾搭別人女友，尤其身為十大青年，外加一名警察，我這麽做，有道德麽？就不愧對警察這兩個字，不愧對我的警號麽？
我第一反應是這是不是寫錯了？應該是給逗哥的信才對？我也沒當回事，罵了句神經病後，就把信團了團，隨意丟在垃圾桶裏。但這畜生，偷偷寫了十多封匿名信，不僅發給我了，還給局長、副局長長、罪眼，以及各個分局部門。
不到半個上午，整個警局的人都在議論我，罪眼還把我叫走，當我麵掏出這封信，問我怎麽回事？我不再認為這是個神經病，反倒差點把肺氣炸了。
我本來想跟罪眼說，這一定是跟我結梁子的某個人的惡作劇，但話到嘴邊時，我想到劉丹了，這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女友。我讓罪眼給我兩個小時，我也不上班了，迅速去找劉丹。
劉丹在一個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我把她堵在公司裏，找個沒人的地方，讓她老實說，這匿名信的事是不是跟她有關。原本劉丹有些支支吾吾，但我是個做刑警的，最拿手就是套話。一來二去後，劉丹告訴我，她跟我處對象的同時，還有一個男友。
我聽到這兒，腦袋嗡了一聲。劉丹還解釋，說她一直想跟男友分手，也提出來過，但男友不同意，她最後也就沒提了。我不想聽她這些借口，而且細掰扯掰扯，她肯定有男友在先，又跟我處的對象。我心說這麽一來，自己豈不成了第三者？
我看著劉丹，尤其盯著她的嘴唇，這一刻還惡心上了，心說華子啊華子，這妞很可能跟她男友吻完之後，帶著餘溫又來吻你了。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抬起手想要抽這個小娘們。可巧，我這一動作被劉丹的一個同事看見了。這同事臉一沉，衝我喂了一聲，問我幹什麽呢？我對他撂下一句話，說如果他站在我的立場上，抽這一巴掌算輕的。之後我扭頭走了。
回到警局後，我不隱瞞地把這事說了。罪眼和逗哥都信了我，但其他那些關係一般的同事，麵上不說什麽，打心裏卻不這麽想，尤其不久後，關於我挖別人牆角，做第三者的事就傳開了。偶爾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還看到，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逗哥倒是挺能安慰我的，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你現在是十大青年，這讓多少人眼紅？他們借機說說你，想想也正常了。再說了，不是有那句名言麽？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我知道逗哥這是為我好呢，外加我這人原本就挺豁達，也沒在這事上多計較。漸漸又過了半個月，那天晚上我獨自在家喝酒，劉丹電話打過來了，我猶豫老半天後，拒接了。誰知道她沒完沒了，又打了幾個電話被我拒接後，開始給我發短信。
剛開始是求我原諒這類的話，我看了沒回，繼續喝酒看電視，但接下來劉丹語氣一轉，對我充滿了怨恨，甚至告訴我，她馬上要走了，雖然很想再看看明天的太陽，卻又沒啥可留戀的。
我覺得不對勁，隻好硬著頭皮給她打個電話，誰知道她嗬嗬笑了，說就知道這麽做能把我逼出來。我真被氣到了，撂了電話，把她拉黑後，又把她所有短信都刪了。
接下來我倒是挺清淨的睡了一宿，等到第二天上午，警局接到報案，說在林場前發現屍體。我和小青一起趕過去的。
林場在哈市的荒郊，是不準一般人隨便進入的，而準確的說，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在林場外圍。這裏有稀稀疏疏的小樹林，林中搭起了一個帳篷，我們被發現屍體的守林人帶著，一起走到帳篷前。
我看到這裏有三具屍體，兩男一女，衣著整齊。兩名男死者都蜷曲著身子，靠在帳篷中，他們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呈現出粉紅色，口鼻部分更是分布著幹枯的血跡，而那名女死者，麵衝下，死前還保持著往外爬的姿勢。這帳篷裏還有一個小爐子，裏麵的碳都滅了，但沒燒完。
小青先進了帳篷，初步查看一下後，在每名死者的兜裏都發現了寫著遺言的白紙。就憑目前掌握到的這些線索，我們已經有了一個結論，這三人結伴自殺，吸入了過多的一氧化碳。
小青看完三名死者的遺言後，還遞給我看了看，那兩名男子的倒沒啥，看著那女死者的遺言時，我心頭一緊。因為這上麵寫著“小寶我恨你，是你讓我這麽做的，你毀了我！！！！”……最後還是一排的感歎號。
我跟劉丹處對象時，她就叫我小寶，而且看這字跡，也像劉丹的。我盯著趴在我麵前的這個女屍，越看越覺得像劉丹，甚至打心裏還忍不住嘀咕，心說她不會真想不開吧？
這時小青戴好手套了，正要把女屍翻過來。我等不及了，都忘了戴手套。我半蹲著身子，一用力，讓女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我看著女屍愣住了，小青則一臉不解的看著我。
她問我：“華子，你怎麽了？”
我覺得自己都有些站不住了，踉蹌退了幾步後，迷茫的看著小青，念叨句：“她，是劉丹！”
小青知道我和劉丹的事，被我這麽一說，她看著我這個“緋聞”女友的屍體，臉色變得很嚴肅。我沒理會小青，一直死死盯著劉丹，我沒想到隻是一夜，跟她就陰陽兩隔了。
我打心裏對劉丹沒有感情了，但不管怎麽說，還是朋友。我看她口鼻溢出來的血跡，尤其讓她整個臉看起來既猙獰又有些可憐。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幫把她血跡擦幹。但我剛有這舉動，小青一把拽住我：““華子，別這樣，回車上吸根煙緩一緩吧，這裏有我們呢。”
我們警察辦案有個回避原則，劉丹跟我關係很近，按規矩來看，這案子我不能參與。
雖說打心裏我不想離開，但這一刻理智占了上風，外加小青又使勁拽了我一下。我起身，獨自慢慢走出林場。我坐在警車上後，一連吸了四根煙，最後嗆得直咳嗽。我還時不時看著時間，從我出來後，又過了半個小時，遠處出現運屍車。
小青一直沒露麵，很快有個民警趕過來了，他當司機，帶我一起回了分局。他一定知道我的事了，在路上他時不時找話題跟我胡扯，試圖分散我注意力。我是真沒那心情，最後他也看出來了，我倆索性都沉默了。
回到辦公室後，我翻著手機，想看看劉丹走前給我的短信，但我忘了，這些短信早被刪了，我最後隻能捧著手機發呆。這一上午，沒人跟我說話，甚至原本有同事笑嗬嗬的進辦公室，一看到我後，突然繃起臉來。
等快到吃午飯的時候，罪眼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我看到他正拿著劉丹留下遺言的那張紙條。罪眼跟我說了好長一番話，其實他考慮了我的感受，說得很含蓄，但我也不笨，全聽懂了。
他的大體意思是，華子，你是一個警察，更是十大傑出青年，有些事上，你處理的不好，當然你可以說這都是私事，跟工作沒關，但一直這麽下去，久而久之的話，這一定會影響到你的工作，甚至你的前途。
他說的”某些事“，就該指的是劉丹的死。我也真沒料到，劉丹的遺言會對我有這種後果，另外我也想吐槽，心說這丫頭連死都要禍害我一頓。我跟罪眼很詳細地說了昨晚發生的事。罪眼沒對此事表態，又一轉話題點了我一句，說上頭對我這次不太滿意，他說了很多好話，但要有下一次，他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倆很快結束了談話，罪眼去食堂吃飯，我原本挺餓，現在卻氣飽了。回到辦公室後，我獨自坐在小沙發上。我懷疑逗哥是不是有千裏耳，他很快知道罪眼找我的事了，也很快找到我。
我倆是哥們，我跟他不藏著掖著，把心裏難受的感覺全說了出來。逗哥聽完嘿嘿笑了，伸出三根手指頭：“我說華仔啊，哥有三策，能讓你變得開心，你想聽麽？”
我示意他快說。逗哥一邊掰手指頭，一邊一個個說起來。第一策，也是上策，他讓我再找個女友，最好這女友溫柔還會照顧人，我被愛情一滋潤，就把劉丹那賤女人忘了；第二策，也是中策，等劉丹火化下葬後，我趁空帶著幾條狗，去她墳頭好好念叨念叨，把她做的不對的地方都說說，讓她九泉之下也紅紅臉，好好反省一下。
聽他說完，我插了句話：“為啥帶著狗？”逗哥的解釋道：“壯膽，外加鬼怕狗。”而這第三策，也就是下策，都說無毒不丈夫，如果我特別憋屈，咋想都難受的話，那就夜裏扛著鋤頭，把劉丹的墳給刨了算了。
我覺得逗哥不是一般的壞，尤其這第三策，簡直過於陰損，但我也能聽出來，他就是隨便說說而已，這三策更多是帶著逗我開心的成分。我也沒跟逗哥聊太久，外加快上班了，我倆就又忙起工作。
到了下午，有個同事家裏有急事，讓我替他給一個案子做口供。這同事不是刑警，處理的都是一般的案子。我當時手頭活不多，也就同意了。
來到審訊室，我看到裏麵坐著一個長得很猥褻的男子，別看他沒笑，但天生嘴角有點上翹，看別人時，總給人一種他在**笑的感覺。
跟我搭班子一起審訊的，是另一名叫李友的哥們，我跟他先問了問情況。等聽到疑犯做的“光榮事跡”後，我當場愣住了。這男子是個賊，不過別的人都偷錢偷手機啥的，他呢，很奇葩，專門偷胸罩，而且警方把他堵在家裏時，一統計，他家竟然有整整三麻袋，一千多個胸罩。
我一時間特別好奇，多問這男子，你為啥偷女人胸罩。沒想到我這麽拋出去一個話題，倒讓他喋喋不休起來。他立馬指著我開始絮叨：“死條子你懂個啥？知道胸罩裏的學問麽？我告訴你，每一個女人的胸都不一樣，胸大胸小、胸鼓胸癟、胸耷拉胸翹等等的，這都能在戴過的胸罩上體現出來，另外要仔細聞聞胸罩，還能知道這女子身子是啥味，比如有的酸不溜秋一股汗味，有的是一股奶香，有的明顯噴過劣質香水啥的。”
不得不說，我被他這種理論震懾住了，但我也越聽越覺得惡心。我不想讓他說了，擺擺手，尤其看著他還有接著說的架勢，我吼了他一句，讓他交代下作案經過。這男子被我冷不丁止住話題，心裏很不爽，甚至他一直沒把警察放在眼裏，這一刻他怒了，又指著我說：“死條子，就你這逼樣的，不懂女人。不是老子咒你，以後你肯定娶不上好媳婦。”
我原本心裏就壓著劉丹的事呢，這男子的一番話，是真戳中我心窩子了。原本被我壓著的怒氣，這一刻成翻倍的架勢爆發了。
我摸出電棍，走到這男子旁邊……要不是同事攔著，我估計這男子得去醫院。半個鍾頭後，我又站在罪眼的辦公室裏，這一次他臉沉得厲害。我也繃著臉，他說了什麽，我都左耳進右耳出的沒在聽，等到最後，罪眼放我一周假，那意思讓我好好調整下，等徹底沒問題了，再回來上班。
這是我當警察以來，第一次這麽悶地離開單位。我在家喝了一頓悶酒，第二天睡了一個大懶覺。這樣又到了晚上，逗哥來電話，讓我選地方，我哥倆一起搓一頓。我心說還選啥了？就樓下吧，以前我哥倆一起住的時候，就愛吃地攤燒烤。
我倆還是老規矩，點了一些肉串，上兩盤小涼菜，然後讓老板搬來一箱子啤酒，這就開喝。我知道自打我回避劉丹的案子後，他接手了。原本逗哥不跟我聊劉丹，但不知不覺間，我就把話題繞到劉丹上了。
我問逗哥：“跟劉丹一起自殺的還有兩名男死者，這倆人都是什麽人？”逗哥沉默好一會，最後看我一臉追問的表情，他鬆口了，說：“這倆人都是外地的，一個在酒店當服務員，一個沒工作，是個沒臉沒皮隻會啃老的主兒。”
我挺納悶，因為這倆人一是外地的，二是工作性質又跟劉丹完全沒有關係，他們仨怎麽聚到一塊集體自殺了？我又問了句。逗哥說這你就不懂了，他們應該是網友。
隨後他還舉例，說現在大家網上購物，網上看電視不說，連找人談心事也都不像咱哥倆這樣，都在網上解決了。而且今天下午，技術組那邊傳來資料，說目前國內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自殺群”，說俗點，就是一群想不開的人聚在一個群裏，一起訴說各自的委屈，最後說到一塊去了，也都不想活了，就來了個相約自殺。
我正要跟逗哥走一個呢，聽到這話後，停住了酒杯。我問逗哥：“你的意思，劉丹也加入這種群了？”
逗哥點點頭，說警方分別派人去了死者家裏，經過現場勘查發現，劉丹用過的qq號碼，就加入了一個自殺群。我對這個自殺群突然來了興趣，甚至還想著，這群裏一定還有其他悲觀厭世的人，他們或許隻是去群裏吐吐槽而不去自殺，又或許真有自殺的打算了。
我還有小一周的假期，反正沒啥事可做，不如去這群裏聊聊天，能幫一個是一個。我把這想法說出來了。逗哥就勸我：“哥們兒，你省省吧，現在工作壓力這麽大，悲觀的人太多，他們更需要看心理醫生才對，讓我們幫？幫不過來的！”
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繼續問逗哥：“劉丹加入的那個自殺群的群號，能幫我弄到不？”逗哥說技術組小王知道，他讓我別出麵了，他去要。
我跟他約定好了，今晚喝完酒了，他就辦這事去。一晃喝到了九點多，我倆散局了，我回到家後，立刻把電腦打開。這一刻，我等著逗哥電話的同時，還冒出另一個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