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宅 引子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愛寫鬼故事的恐怖小說作家。每天我都蜷縮在家裏的電腦前,裹著毛毯,瑟瑟發抖地編造著各種各樣可以嚇到別人的鬼怪故事。其實我並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寫鬼故事,僅僅是一個讓我換取稿費的手藝活而已。

我也並不是個膽大的人,甚至可以說,我的膽子很小,小到連蟑螂老鼠都怕。或許正是因為我的膽子小,所以才可以更敏銳地發現生活中隱藏恐怖元素的種種素材,我寫的鬼故事雖然恐怖,但卻又與現實緊密相聯,因此很受讀者歡迎,在圈子裏也有了些小小的名氣。

正是這樣的名氣,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是我表弟打來的,他是一家郊區醫院的五官科主治醫師。他接收的病人通常都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表弟的工作壓力很小,平時就喜歡看我寫的鬼故事尋找一點刺激。

表弟在電話裏,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哥,你想不想掙筆外快?”

我饒有興趣地問:“說來聽聽。”

“我的同事,腫瘤科的,叫李丹。他收了個病人,肝癌晚期,大概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呃……”我打斷道,“他得癌症,這個得歸你們醫生管。我隻是個寫小說的,關我什麽事?”

“哥,別著急,你聽我說啊……”表弟對我沒耐心的脾氣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個病人叫趙博楚,七十歲了。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於是執意要求出院回家。他家裏大概是有點錢,所以又請醫院派李丹醫生定期到趙老先生家探視病情,並依照病情開出相關處方——你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家庭病房。”

表弟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大概是在看我有沒有認真聽他說的話。於是我重重咳了一聲,說:“我在聽,你繼續。”

“昨天李丹醫生去了趙老先生家,回來告訴我,說趙老先生的病情很糟糕,腹腔積水已經很多了,估計最多就一兩個星期的時間了。但是趙老先生的思維還很清晰,說話也很有條理。他提出了自己生前最後的一個要求——他想聽鬼故事!越嚇人越好!”

“哦?!”我有點詫異,但隨即就釋然了——也許這個叫趙博楚的老人,非常留戀生命。他畏懼死亡,擔心人死了之後,就變成一捧黃土,灰飛湮滅。他現在急切地想說服自己,人死後,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他可以以另一種物質形態延續自己的生命。而那另外一種物質形態,就是我們所說的鬼!

表弟告訴我,李丹醫生聽說我是個講鬼故事的高手,所以向趙醫生向趙博楚的家人推薦了我去講鬼故事。而趙博楚家裏也真的挺有錢,主動提出會為我的腦力勞動,付出一定的酬勞。

當表弟在電話裏說出一個數字的時候,我分明聽到“骨碌”一聲。那是我的唾液正慢慢咽下喉嚨——這個數目讓我很滿意!

所以,我在接到電話的第二天,拿到了趙博楚家地址後,就立刻驅車前往。

趙家在遠離城市的郊區,要經過一條盤山公路。山路崎嶇,卻沒有什麽車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緊靠右邊行駛。在經過一個大轉彎的時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隻小鬆鼠。我是個愛好動物的人,趕緊踩了一腳刹車,又將方向盤向外打了一點。就在這時,我看到一輛載滿原木的大卡車從轉彎上麵呼嘯著衝了下來。我不停按著方向盤,卡車也急速打了一下方向盤,“吱”的一聲,卡車與我的轎車擦身而過。好在沒什麽事,我卻驚出一聲冷汗。

於是,我更加小心翼翼地繼續行駛。半個小時後,我來到了趙博楚的別墅外。

我真的沒想到,趙博楚家竟是如此豪華。

他買下了市郊一大片風景區,別墅居然建在一片陡峭的伸出的懸崖上。一幢三層高的乳白色小樓,孤零零地立在懸崖上,紅色的尖頂煞是顯眼。但不知為什麽,我卻總覺得別墅建在懸崖邊,會讓我感覺心裏不塌實——我會擔心房子會不會有一天撲到懸崖下麵去。

這可真是個恐怖而又奇怪的想法啊。我不禁暗自嘲笑自己胡思亂想。

別墅前,是一片平整如茵的草坪。一個穿著紫紅色製服的門衛為我開了門,在穿越草坪時,我看到還有兩三個同樣穿著紫紅色製服的園丁在給草坪澆水。

嗯,趙老先生可真是個有錢人哎!

我剛靠近別墅大門,就聽到一個尖細的嗓音:“您就是莊秦先生吧?久仰久仰!”說話的是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一邊說話一邊從別墅裏走了出來。他身著一件黑色的燕尾服,戴一副黑框眼鏡,頭發梳得油光水亮,一看到我就迎上前來,伸出了右手。

我趕緊與他握手,說:“我就是莊秦,請教先生……”

“我叫顧連濤,我是趙家別墅的管家。”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趙博楚家居然還有管家。我不禁又咽了一下豔羨的唾液,發出清晰的“骨碌”一聲響。

顧連濤將我引進了門。別墅裏隻能拿一個詞語來形容——金碧輝煌!

如果還要拿個詞語來形容,那還是——金碧輝煌!

別墅的一樓大廳裏,到處都擺放著價值不菲的古玩。玉麒麟、金煙缸、虎皮座墊、古人字畫……我還沒來得及走馬觀花地在大廳裏多看上幾眼,就已經被顧管家帶上了二樓停下了。

二樓是客房,三樓才是臥室,我想趙博楚先生應該是住在三樓自己的臥室裏吧,為什麽顧管家把我留在了二樓?

這時,顧管家領著我走到一扇門前,然後慢慢推開了門,對我說:“你進去吧。你就在這間房裏開始今天的工作——給趙老先生講鬼故事。”

我猶豫了片刻,但還是走進了房間中。

但出乎我的預料,屋裏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除了一台正對著的專業攝影機,與一支麥克風。

這是怎麽回事?病入膏肓的趙博楚老先生呢?我該不會是被請到這裏對著一台攝影機講鬼故事吧?

我回過頭去,想問問顧連濤管家。可就在這時,我聽到“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顧管家關上了,屋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屋裏的窗簾都關著,天花板上的大燈沒有開,隻有一個射燈投放出的淡淡幽暗光柱,落在了麥克風前。光柱中,有無數灰塵在飛舞,宛若起舞的精靈。

而我,卻孤零零地站在光柱外,心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