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罅隙中的嬰兒車 Part 1現在

我有一幢老舊的院子,院子裏有三間平房。我自己住了一間,另外兩間用於出租,一間租給大學的退休教授,一間租給了一位準備考研的女大學生。

在院子的大門內,擺著一輛棄用的嬰兒車,車架已經生鏽了。

吳教授退休多年,為了給他得了癌症的妻子治病,他賣掉自己的房子,住進我這小院裏。癌症是個無底洞,現代醫學最終沒能拯救吳夫人的生命。我至今依然記得三年前吳夫人去世的那天,吳教授無力地回到院子裏,無聲地抽泣著。

但他隻哭了三十分鍾,便抖擻起了精神。

我猜,大概吳夫人的去世,對於她和吳教授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李小姐很漂亮,留著清湯掛麵一般的齊肩短發,天天都待在屋裏看書,幾乎足不出戶。

如果她一直在屋裏苦讀,或許我會認為她一定能如願以償考上研究生。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當然,如果她沒死的話,我永遠不會知道李小姐在屋裏究竟做了些什麽。

我是個單身男人,能在五年前以不多的價格買下這個小院子,是因為在院子裏曾經發生過一樁案件,一個女人試圖用鼠毒強把她的情人毒死在屋裏。如今,有地產商人向我提出了高於買價五十多倍的拆遷賠償。但我還不想急著賣,再捱一捱,說不定能多得點賠償款。

但李小姐的死,卻讓這個小院子再次蒙上凶宅的陰影,地產商人也再不與我聯絡了。

李小姐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用一根係在日光燈燈座上的繩索,把自己懸吊在了空中。

當時,兩個警察突然進入院子,使勁拍著李小姐的房門。他們告訴我,經過確認IP地址後,他們有充分證據表明李小姐利用租來的房間從事色情活動——是通過網絡進行的色情活動,與視頻有關。

李小姐來自鄉下,她知道如果自己被警察抓住,自己的醜事肯定會傳回保守的家鄉,令她父母臉上無光。於是,李小姐走上絕路,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間裏。

警察帶著屍體離開的時候,一個警察曾經指著門邊的那輛嬰兒車問我:“這嬰兒車是誰的?”

我懶得回答他的問題。

幾天後,一對年老夫婦來到我的小院子。起初我以為是來租房的客人,但他們卻自我介紹,說是李小姐是父母。他們到這兒來,隻是想來看看女兒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我不知道警方是如何向他們訴說李小姐的自殺原因,所以我也沒多嘴,徑直引他們來到了李小姐的屋。

李小姐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單人床,一台電腦。我想,她剛開始住進這兒的時候,一定還是想著要刻苦讀書考研,力爭考上心儀的專業。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壓力逐漸增大,她的心理開始波動,經過一番掙紮之後,她終於決定利用身體的本錢在網絡上賺錢。

一個人的最初想法,往往會在時光的摧殘下,漸漸變了味。

就像我當初買下這個院子的時候,曾決定永久留下那個嬰兒車,但到了最後,還是準備當做廢品處理掉。

“你這個院子,當初花八萬塊錢買的。現在,我們老板出價八十萬,很公道了,五年時間就掙七十多萬,做什麽生意能有這樣的利潤?”說話的人,戴了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剃了個短到頭皮的平頭。

他的跟班在一旁幫腔:“就是,你那房子裏才死了人,上吊的女人容易變成吊死鬼,要是你不收這八十萬,隻怕會更不值錢的。”

我笑了笑,沒想到李小姐才死一個月,就有人上門想低價買走這院子了。

幾個月前,人家房地產商的出價,可是四百萬啊!

但今天上門的這兩個人,一看麵向就知並非善輩,所以我隻好說:“給我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吧。”

“給你一禮拜的時間考慮。一周後,我帶著現金與合同過來。你也應該知道我豹哥是幹什麽的,別玩花樣。”

這個叫豹哥的人,瞪著眼睛惡狠狠地說道。

他們剛走,吳教授就關切地出了屋,問我:“那兩個壞蛋想買這院子?小黃,你可千萬不能賣啊!七十萬,太低了!”

我又笑了笑,說:“別擔心,我不會賣的。”

“可他們說,一周後就帶著錢和合同過來……還讓你別玩花樣……”

“說不定,過一禮拜,他們就改心思不買院子了。”

等吳教授回了他的屋子,我斂住笑容,轉頭望向防盜門內側的那輛嬰兒車,心想,我該去找一找夏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