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萬聖夜的獻祭
隨著一陣刺骨的寒意侵入身體，夏江的腦海中浮現出支離破碎的畫麵。雖然他的心髒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仿佛隨時會停止跳動一般，但他卻不能放手，因為他需要一個反應強烈的刺激源幫他喚醒藍雙雙的靈魂。
他以為過不了幾分鍾，自己又會像之前一樣失去意識，或者整個人陷入黑暗中，徹底與外界失去聯係。然而這一次，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非但沒有“掉線”，反而還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對他說：“奇怪，我怎麽控製不了你的身體了。”
“是誰？誰在跟我說話？”夏江猛地縮回觸碰琴頭的那隻手，警惕地環顧著四周，發現自己的身邊根本就沒有什麽女孩子。
“我是藍雙雙啊。”那個縹緲的聲音繼續對他說道，“我每次醒來的時候你都不在，所以我們倆沒有直接交談過。”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夏江意識到那個聲音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寄生在他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在對他講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藍雙雙頗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一次是怎麽回事……我好像控製不了你的身體了。如此一來，我附在你身上豈不是沒什麽用了。”
“誰說沒用了！”夏江怕藍雙雙離開，急切地說道，“你能幫我們找到鍾源的靈魂，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你等等。”藍雙雙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狀況，疑惑地問夏江，“我們這是在什麽地方啊？為什麽大家都要打扮成吸血鬼的樣子，看起來好嚇人呐！”
“我們在酒吧裏，參加萬聖夜活動……”夏江簡明扼要地向藍雙雙講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今天晚上可能會有新的案件發生，造成大規模的死傷，他們必須盡快找到鍾源的靈魂，阻止他傷害更多無辜的人類。
當他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了一通，瞥見陸雲昇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在旁人看來是多麽的怪異。
“師父，事先聲明一下，我沒有瘋。”夏江尷尬地撓了撓頭發，對陸雲昇解釋道，“我在跟藍雙雙說話呢，我剛把她喚醒了，但是她控製不了我的身體，所以我現在還是我。”
“你當然是你，看你的行為就知道了。”陸雲昇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夏江，半開玩笑地說道，“看來林醫生說的沒錯，你的能力的確是進化了，這對你來說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吧。”
“是不是好事現在還不確定呢。”夏江說著再次將視線落在了鍾源的遺物上。
他問藍雙雙，“你準備好了嗎？我現在要再次觸碰鍾源的遺物，你要是感應到了什麽，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你碰吧，我會全力配合你的。”藍雙雙義不容辭地回答道。
夏江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把手放在琴頭上，再次感覺到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向他襲來，支離破碎的畫麵湧入他的腦海，令他感到頭痛欲裂。他強忍著身心上的不適，等待著藍雙雙的回應。
就在夏江精神恍惚，感覺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的時候，藍雙雙的聲音瞬間把他從恍惚中拉回到現實。“我感應到他了！他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
“真的嗎？”聽到這句話，夏江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他盯著舞池附近的湯旭，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能感應出他離我們有多遠嗎？他是靜止的，還是在移動？”
“他正在緩慢地移動，離我們不過幾百米的距離……”
“緩慢移動？”夏江本以為鍾源此時正附在湯旭的身上，等待合適的作案時機，但是湯旭坐在桌邊，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移動過半步，顯然不是他們要尋找的目標。
“你能描述一下他周圍的環境嗎？”夏江問道。
“我現在什麽都看不到，可能是因為他附在了某個人類的身上吧。不過我們可以去街上找找看，我能感應出他移動的方位。”
“那好，你給我當導航，我們這就去把那個魔鬼揪出來。”夏江“滕”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火急火燎地就要往外走。陸雲昇見狀忙跟上他的腳步，關切地問道：“你們鎖定他的位置了嗎？”
“還沒有，但他應該在這條酒吧街上，不知道正在打什麽壞主意。”
“我叫林醫生也幫忙留意一下吧。”陸雲昇說著用手機給林簡發送了一條語音信息。
“林醫生也來了嗎？”夏江詫異地問道。
“我倒是沒想讓她來，怕萬一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連累到她。可是她從會長那裏聽說我們今晚有行動，執意要來幫忙，我實在拒絕不了她。”
“那栗子前輩……”夏江有種預感，覺得那位正義感十足的美人不會錯過今晚的好戲。果然，陸雲昇苦笑了一聲說：“栗子前輩也來了，美其名曰是替會長來的。她跟林醫生都在街上守著呢。”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出了酒吧，來到熙熙攘攘的酒吧一條街上。此時，酒吧街的客流量已經迎來了晚高峰，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片，完全看不到邊際。
夏江緊緊地握著鍾源的遺物，按照藍雙雙的指引追蹤著他們的目標。他心裏著急，卻隻能像烏龜一樣隨著人群緩慢地移動，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長出一對翅膀，從擁擠的人群中飛越過去。
“他混在人群裏是想搞什麽名堂？”夏江不理解地對陸雲昇說道，“難不成他攜帶了爆炸物，想在密集的人群中引爆炸彈嗎？”他腦補了一下炸彈在擁擠的人群中爆炸，人體被炸成無數的碎塊，血肉模糊地散落在地上，掛在牆上、屋簷上、樹枝上的畫麵，胃裏忍不住泛起了一陣惡心。
“除非他早就策劃好了這起案件，否則威力巨大的爆炸物不是說找就能找得到的。”
“那他究竟有什麽打算？”夏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鍾源混在人群中的目的。就在這時，藍雙雙忽然提醒他道：“他朝著高處的位置移動過去了。”
“高處？他去高處幹什麽？”夏江抬頭看了看街道右側的多層建築物，內心感到更加困惑了。而陸雲昇卻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環視了一下熱鬧擁擠的酒吧街，又看了看前方逐漸變窄且具有一定坡度的街道，拉著夏江的胳膊說：“我們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
“為什麽？”夏江和藍雙雙已經明確了他們的目標就在前方不遠的位置，他們再加把勁兒就能親手抓到那個害人無數的惡靈。可是陸雲昇非常堅持地不讓夏江過去，說前麵的人太多了，道路又很狹窄，一旦發生踩踏事件，他們休想脫身。
陸雲昇說完這句話沒過多久，夏江就看到前方某棟樓的樓頂突然有東西像雪花一樣紛紛飄落下來。因為距離尚遠，夏江看不清飄下來的東西是什麽，但他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故意從樓頂往下撒東西，肯定是想製造混亂，引起人們的哄搶和相互推搡。
陸雲昇用手機變焦功能確認了一下飄落的東西，用急迫的語氣對夏江說道：“有人在樓上撒錢，全都是一百元的鈔票。前方的人群已經開始出現騷亂了，我們先別去湊熱鬧，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那鍾源怎麽辦？我們要再一次將他放走嗎？”夏江不甘心地被陸雲昇拉著躲進了身旁的一家音樂酒吧裏。
陸雲昇的心裏也非常不甘，但他比夏江理智，無論麵對什麽樣的情況，永遠會把自身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我們不能為了查明真相連命都不要。衝動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絆腳石。”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你現在根本無法從擁擠混亂的人群中擠過去，就算出去了也隻會將自己推入險境。”
“那我們就這樣袖手旁觀嗎？”夏江憤憤地說道。他透過酒吧的玻璃櫥窗看到外麵的街道變得越來越混亂，有人喊叫，有人逃離，還有人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依然興致勃勃地看著熱鬧，拍著視頻。他緊緊地捏著一把冷汗，想衝到外麵去阻止悲劇的發生，可是他心裏又十分清楚，自己的力量在眾人的麵前是多麽的渺小，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發生卻無能為力。
這難道就是凶手想要的嗎？用人類的生命做籌碼，挑釁他們，嘲弄他們，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強大？可是，內心真正強大的人根本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他越是急於證明，越是說明他的內心敏感而脆弱，缺乏自信，害怕被別人瞧不起。
“真他媽的混蛋！”夏江無處宣泄心中的憤怒，隻能朝麵前的玻璃櫥窗狠狠地砸了一拳。他無奈地聽著陸雲昇在旁邊報警求助，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待陸雲昇掛斷電話，他急切地問道：“師父，林醫生呢？你剛剛不是說她在外麵的街上嗎？”
“林簡……”陸雲昇恍然反應過來，連忙打電話確認對方是否安全。
電話響了很長時間都沒人接聽，陸雲昇又急忙撥打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他看著一臉擔憂的夏江搖了搖頭說：“林醫生沒接電話，希望隻是外麵太吵了，她沒有聽到吧……”
“師父，要不我還是出去看看吧……”
“絕對不行！”陸雲昇怕夏江因為衝動而喪命，緊緊地拽著他的胳膊，不給他掙脫的機會。
“夏江，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可不希望你再因為救人而犧牲自己了。”藍雙雙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聽上去竟有幾分訣別的意味。“我們兩個是時候該告別了，反正我已經控製不了你的身體了，現在離開應該不會對你產生什麽壞的影響。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接下來的事情我必須得自己去做個了斷了。”說完這些話，藍雙雙便從夏江的身體裏脫離了出來。
霎時間，一種久違的輕鬆感回歸了夏江的身體，他覺得自己又是一個完整獨立的人了，連呼吸都比之前暢快了許多。他看到自己的麵前站著一名身穿藍色運動裝的高個子女孩兒。女孩兒的麵部呈現出了明顯的溺水特征，濕漉漉的頭發緊緊地貼在慘白的皮膚上，模樣有些瘮人，但是夏江並未感覺到害怕。
他隻替藍雙雙感到惋惜和不值，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紀，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結果卻為了幫助別人被凶手精心算計，落入河中溺水身亡，臨死前遭受了那麽大的痛苦。雖說殺害她的凶手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她卻不能因此而活過來，即便有來生，那也是完全無法預料的未知數了。
“恭喜你，你自由了。”藍雙雙感激地衝夏江笑了笑說，“要不是因為那天遇見了你，我可能到現在還被困在那片水域，死都死不瞑目。謝謝你幫我查明真相，找到凶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藍雙雙一連說了好幾聲“謝謝”，甚至還向夏江鞠了一躬，弄得夏江有些不好意思。
“藍同學，你這樣客氣，真是折煞我了。”夏江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被亡靈行鞠躬禮，內心有些承受不起。他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們倆誰救的誰還不一定呢，要是掉河裏那天晚上沒遇見你，我說不定早就去閻王爺那裏報到了。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解釋不清楚，既然我們相遇了，又拯救了彼此，那就說明我們有緣分。”
“我們當然有緣分，希望來生我們還能有緣相見。”
夏江知道藍雙雙這是準備找鍾源那個王八蛋去算賬了，畢竟他跟陸雲昇被困在酒吧裏，對外麵發生的事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有身為亡靈的藍雙雙才能不受人群的阻礙，快速到達鍾源的身邊。他提醒藍雙雙道：“惡靈是非常危險的存在，你能對付他當然最好，但對付不了也千萬不要逞強。”
“放心，我不會白白犧牲我自己的。”藍雙雙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江和陸雲昇並沒有真正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而她也沒有告訴那兩個人，自己接下來還有另外的打算。
對於轉世投胎一說，她並不是十分相信，就算有來生，她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那於她來說也是毫不相幹的事情了。她隻知道害自己失去大好青春的罪魁禍首還留在這個世間繼續害人，哪怕是同歸於盡，她也要把那個家夥從人世間驅逐出去。
她揮手向夏江和陸雲昇告別，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穿過酒吧的玻璃櫥窗，消失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
與此同時，窮奇酒吧的萬聖夜活動正式開始了，酒吧裏的人們都沉浸在瘋狂刺激的氛圍當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外麵的世界發生了多麽恐怖的事情。
直到有人衝進酒吧，用歇斯底裏的聲音大喊著“外麵死人了”，狂歡的人們才後知後覺，紛紛拿出手機，看新聞，發朋友圈，一時間全都陷入了恐慌不安的情緒中。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站在樓上往下麵拋撒百元大鈔，不明真相的人們以為這是某個商家搞的萬聖節活動，興奮的情緒立刻被煽動了起來。在爭搶和推搡的過程中，有些行人不慎摔倒了，而更加可怕的是，事發地點剛好位於一段狹窄的坡道之上。
於是，擁擠的人群開始向地勢低的一側發生傾斜，隨後又有更多的人摔倒。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前麵的人被後麵的人擠倒，後麵的人又被新湧上來的行人壓在下麵。一層又一層，導致摔倒的人們沒辦法爬起來，隻能被壓在下麵，絕望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有些目擊者用手機拍下了那混亂不堪的場麵，並將圖片和視頻上傳到網絡上，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這些圖片和視頻就被人們點擊、轉載了上萬次。
更加誇張的是，有一名網紅竟然在現場附近開啟了直播。她在直播間裏用調侃的語氣實時播報著事件的進展，說萬聖夜發生大規模的死傷事件真是相當的應景。人們假扮成鬼來參加鬼節活動，結果卻有來無回，變成了真鬼，這怕不是有亡靈在作祟，用這些活人來祭祀鬼神吧。
該網紅對生命的漠視引起了人們的憤怒，被正義的網友群起而攻之。好多人都在直播間裏罵她，讓她趕緊閉嘴，還有人詛咒她下一秒鍾就死掉。但也有個別三觀不正的人給主播點讚，打賞，說這才是最精彩刺激的萬聖夜活動。
幽幽是因為收到了夏江發來的信息，比酒吧裏的其他人早幾分鍾得知了這件事。她強忍著內心的震驚暗暗觀察著湯旭的反應，試圖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發現一絲破綻。
然而，從進入酒吧的那一刻開始，湯旭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範圍。她沒有感應到亡靈的存在，也沒有看到湯旭跟任何可疑的人接觸。如果湯旭真的是那個與惡靈相勾結的人類，那他究竟是通過什麽樣的方式跟亡靈保持聯絡的呢？難不成真的是她之前跟藍雙雙開玩笑說的遠程遙控嗎？
她隻知道亡靈之間能產生類似於心靈感應的聯係，那人類和亡靈之間又是怎樣建立起聯係的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去，這也太他媽嚇人了，我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是啊，哪個神經病在樓頂上撒錢啊？他專門挑那麽一個地方，很顯然就是衝著殺人去的。”
“他這是報複社會吧？他自己怎麽不去死啊！”
“放心，他絕對跑不掉。現在外麵到處都是警察，他很快就會被抓到的。”
“抓到了有什麽用啊，那家夥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給那些受害者賠罪的。而且搞不好，他的行為都不構成死罪。”
“那憑什麽呀，沒有親手殺人就不算殺人嗎？我看他肯定得死，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聽到鄰桌的幾個顧客義憤填膺地議論著剛剛發生的“踩踏事件”，幽幽用試探的語氣問湯旭，“師兄，你覺得這件事是不是有亡靈在作祟啊？”
湯旭一邊刷著網上的視頻，一邊篤定地說道：“依我看，那個人肯定是被亡靈操控了。隻可惜我們現在沒辦法出去，不能去證實這一點。”
“師兄，我有個疑問。”幽幽用化著吸血鬼妝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湯旭說，“為什麽每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師兄都剛好能趕上？比如說劉弘宇在醫院砍人那次，再比如說昨天晚上，錢彬在自助餐廳投毒，還有就是……現在……到底是師兄你太倒黴了呢？還是那個亡靈專門挑師兄在場的時候出來作惡？我實在是想不清楚。”
“幽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湯旭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頗有些委屈地說道，“你怎麽突然懷疑起我來了？你看我像是能幹出那些事情的人嗎？”
“人心是看不透的，必須得往死裏猜才行。但是有些人的心思之可怕，你連猜都猜不到。”
“幽幽，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說吧，不用陰陽怪氣的。”湯旭不喜歡幽幽用這樣的方式跟他講話，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沒那麽客氣了。
幽幽心裏很清楚，即使自己當著湯旭的麵把話挑明，對方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於是話鋒一轉，問了他一個更加尖銳的問題，“師兄，你嫉妒夏江嗎？”
“你說什麽？”湯旭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幹笑了幾聲說道，“我嫉妒他幹什麽？有這個必要嗎？”
“夏江可比你有繪畫天賦哦！這是陸先生親口說的。”幽幽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這一殘酷的事實，因為她了解湯旭，知道“天賦”二字是對方心底永遠的痛。
殺人誅心，這是幽幽從陸雲昇那裏學到的。
縱使一個人將自己偽裝得再好，當別人主動提及他的痛處，並且往他的傷口上撒鹽的時候，他說不定會被觸怒，從而暴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