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獨龍掄著大鐵錘,足足忙碌了一個時辰,當宮本喜藏踩完點回到鐵匠鋪時,獨龍恰好完成了鍛造這道工序。當著安路和宮本的麵,獨龍略帶炫耀般,單手提著已經成形並透著紅光的鐵劍,插入盛滿井水的水缸中。隻聽“嗤”的一聲,水缸上冒起一團白煙,等獨龍再從水缸裏撈出了鐵劍時,一柄閃著寒芒的單刃劍出現在安路和宮本麵前。

“好,好劍!”宮本喜藏不由脫口讚道,眼中流露出驚喜。大概就連他也想不到,在這偏僻小鎮裏,竟然也能鍛造出如此出色的武士劍。

宮本喜藏拿到了武士劍,付了材料錢和工錢後,硬要拉著獨龍和安路去酒館裏吃午飯。安路卻婉拒了宮本的邀請,畢竟宮本是個日本人,事後萬一讓鎮民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得知安路、獨龍曾與宮本一起吃過飯,說不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待宮本喜藏拎著武士劍歡歡喜喜離開之後,獨龍舀了一鍋井水,放在打鐵的火爐上,拉了幾下風箱,煮了兩海碗麵條。獨龍幹了一上午體力活,累壞了,一頓狼吞虎咽,霎時就解決掉了海碗裏的麵條。安路則慢騰騰地吃了很久,也隻吃了一半就撐得不行。但他實在不好意思當麵倒掉剩下的麵條,於是尷尬地說:“獨龍哥,我還有點事需要回趟小屋。你把碗借給我吧,我把麵條帶回小屋裏去吃。”

“去吧,去吧!一隻碗算得了什麽啊?我送給你啦!”獨龍豪爽地揮了揮手。

安路端著碗一溜煙跑了出來,他本想找個僻靜之處倒掉碗裏的麵條,但又想到“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訓,還是忍住了這一念頭。麵條留下來,晚上加點蔥薑蒜末在鐵鍋裏炒一炒,也能做出一碗美味的炒麵出來嘛。

安路站在秀溪鎮的長街上,不禁暗笑道,嗬,這下連晚飯錢也省下來了,真是不錯。

剛想到這裏,他突然聽到長街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抬眼望去,隻見一匹紅鬃大馬正朝他飛奔而來,蹄下揚起一團灰塵。騎馬人的相貌,隱沒在輕塵之中,沒法看得真切。

這匹馬奔跑得也太快了,眼看就要撞到自己,安路趕緊閃身,猛一蹬腿,躲到了街邊。但他騰挪躲避得太過倉促,腕力不穩,在慣性的作用下,手中捧著的海碗竟傾側過來,碗裏的麵條全都灑落在肮髒不堪的地麵上。

“可惜!”安路罵了一聲,又氣又急。

而這時隻聽“籲——”的一聲長吼,那匹紅鬃大馬竟硬生生停在了他的身側。從馬背上傳來一個豪爽的聲音:“安醫師,你怎麽在這裏呀?”

安路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此人身材矮小,四十多歲,長得獐頭鼠目,騎在高大的紅鬃馬上,就仿佛一隻穿上華服的猴子,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他叫張良玉,乃縣城胡縣長的賬房師爺,擅打一手好算盤,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平日隻要眼珠子滴溜一下,就能幫胡縣長想出一個主意,是縣衙門裏胡縣長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見到他,安路不禁納悶,天知道是哪股風把張師爺吹到了秀溪鎮來?

張師爺翻身下馬,卻因為腿太短,差點跌倒在秀溪鎮的長街上,幸好安路及時扶了一把,才沒讓他當場出醜。

站穩之後,張師爺勾勾食指,對安路說:“咱們借一步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

安路遲疑片刻後,答道:“那……張師爺,就到我租住的那間小屋裏去談吧。”

搞個半天,原來張師爺騎馬飛奔至秀溪鎮,是為了找安路有要事相談啊。

片刻之後,兩人來到安路從鎮長謝老先生處租來的那間小屋。張師爺把紅鬃馬綁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安路又在屋旁扯了一堆青草,扔在紅鬃馬腳下,還拎了一桶清水過來喂馬。

然後兩人進了屋。

張師爺進屋後,瞄了一眼屋內亂七八糟的擺設後,皺了皺眉頭,寒暄道:“安老弟,胡縣長派你到秀溪鎮來為三姨太玉婉治療臉疾,真是難為你了。”

他不待安路回話,便小心翼翼關上小屋大門,又放下窗簾。

安路實在看不慣張師爺這鬼鬼祟祟的模樣,沒好氣地問:“張師爺,您到秀溪鎮來,又有何貴幹?”

張師爺四下梭巡一圈後,收低聲音,說道:“胡縣長在省城收到密報,據說昨天夜裏有個神秘男子敲開了繡球樓的黃銅大門,對三姨太的貼身丫鬟雙喜說,有秘方能治好三姨太的臉疾。不知安醫師是否得知此事?”

安路不禁啞然失笑,張師爺口中的神秘男子,說的分明就是想用化妝術為三姨太治療臉疾的錢霄嘛。但他轉念一想,咦,張師爺怎麽會聽說這件事呢?錢霄昨天夜裏敲開黃銅大門,翌日午時,張師爺就收到消息策馬趕到了秀溪鎮。是誰告訴他的?胡縣長派來監視三姨太的人,明明是他安路啊!難道胡縣長還派來了其他人監視三姨太?

不,胡縣長另外派來的人,應該不是為了監視三姨太,而是為了監視他安路,監視他是不是半夜妄圖溜進繡球樓!

安路感到不寒而栗。

原來胡縣長並不信任自己,竟然還派來了其他人。

派來的是誰?秀溪鎮就這麽丁點大,陌生人寥寥無幾。出了安路之外,就隻剩龍天翼、錢霄和宮本喜藏三個人了。

龍天翼和錢霄,斷斷不可能是胡縣長派來監視的人,否則他不可能不知道深夜敲開繡球樓黃銅大門的人,就是錢霄。

難道是那個癡迷劍術的日本人宮本喜藏?可是在省城馬大帥的眼皮之下,胡縣長膽敢與身份不明的日本人來往嗎?

莫非——胡縣長派來監視的人,就是秀溪鎮本地人?胡縣長早就在秀溪鎮裏安排好了他的眼線,一遇突發事件,就立刻通知縣城?

安路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