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這一夜,月黑風高,天穹中連顆星星都沒有。四個人換上緊身夜行衣,揣著盒子槍上了去藏龍山的路。出發的時候,李莫展遞給背著藥箱的陳郎中一把盒子槍,陳郎中尷尬地推辭了,因為他不會使槍。趙麻子從綁腿裏拔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說:“你拿這個防身吧。”

陳郎中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了一把月牙形的刀片,說:“我還是用這個吧,這東西我用習慣了。”那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趁著夜色,四個人快速向藏龍山進發。他們沒有打燈籠,隻是走幾步路,就打燃白薯蔓與硝鹽製成的火折子,朝前望上幾眼,看清了前麵的道路就向前走。雖然這樣有點耽誤事,但為了安全起見,隻有這樣才不會被劉胡子的土匪發現他們的行蹤。

四人來到藏龍山下的時候,正是醜寅相交之際。沿著逼仄逶迤的彎曲山道上行,李莫展和趙麻子走在最前麵,健步如飛地攀爬著。陳郎中和王大爺走得都有些吃力,但還是咬緊牙關跟在了後麵。

趙麻子很有經驗,他一直靠著山道旁的鬆林行進,留出了中間的石階。這樣一來,即使山道上端突然有人用燈光探照,他們也能及時躲入鬆林之中。

鬆林裏還有不少無主的墳塋,林間不時閃耀著一簇簇泛著綠光的磷火。當趙麻子打燃火折子看路的時候,這些磷火也正好掩護了火折子所發出的光亮。

艱難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了半山腰。歸來寺破敗的廟門就在眼前,而天公也及時作美,半個月牙從密厚的雲層中掙紮了出來,微弱的月光如水一般撒在廟門前的空地上。趙麻子朝廟門看了一眼後,便低聲叱道:“大家停步!”

他躲在了一棵粗壯的鬆樹後,探出半張臉,仔細看了一眼後,才低沉地說道:“廟門前,躺著一具屍體……”

陳郎中驀地一驚,問道:“是圓通法師麽?”

趙麻子搖了搖頭,說:“不是,這個人的腦袋上有頭發,不是圓通法師。”

剛一說完,他的喉頭間便發出了詫異的一聲響動:“哎喲,那不是屍體,這個人沒死。他剛才動彈了一下,身上全是血!”

陳郎中也顧不了危險,背著藥箱就衝了出去。他是醫師,醫師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哪怕前方有未知的危險,就算不知道廟門前那個躺著的人是敵人還是朋友,他都有責任衝上前去救治傷者。

陳郎中怎麽都沒有想到,躺在廟門外垂死掙紮的人,竟然會是貨郎許常德。

許常德的頸子被鋒利的匕首劃過,鮮血汩汩地流出。幸運的是,刀鋒並沒有割斷主動脈,而隻是割斷了幾根小血管,看上去流了不少鮮血,卻並不會致命。他的四肢關節都被硬物敲碎了,估計起碼三個月他都沒法下床走路,也當不成貨郎了。

陳郎中用布條捆綁住了許常德的血管後,又在創口上敷了一貼金瘡藥——盡管他是西醫師,但也在藥箱裏擱了一瓶中醫用的金瘡藥。在洋學堂裏學醫的時候,就有位開明的西洋教官說過,中西醫結合,才是未來醫學的發展方向。

許常德依然昏迷著,陳郎中用力壓迫著他的心髒,可他還是醒不過來。趙麻子在山道上觀察了片刻,發現四處並沒有土匪的蹤跡,這才放心地從鬆林裏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廟門外躺著的許常德後,揮了揮手,便與李莫展一同閃身衝入了歸來寺中。

隻過了一會兒,他們就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趙麻子的眼眶中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李莫展失望地歎了口氣,說道:“唉,圓通法師死了。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左胸,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趙麻子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劉胡子不想讓別人知道王家大宅裏秘道的秘密,所以才殺人滅口的。表哥,我發誓一定要將劉胡子碎屍萬段,替你報仇!”

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陳郎中和王大爺都露出了黯然的神情。他們今天夜裏辛辛苦苦到歸來寺來,沒想到卻來晚了一步。歸來寺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有救醒許常德才能獲曉了。

怒氣衝衝的趙麻子轉身又進了歸來寺,隻過了一會人,他便端著一盆水出了廟門。“嘩”的一聲,他把水全倒在了許常德的臉上。躺在地上的許常德渾身激靈,竟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在這盆水的刺激下醒了過來。

“圓通是怎麽死的?”趙麻子厲聲問道。

許常德驀地打了個哆嗦,臉色變得紙一般蒼白,瞳孔驟然縮小,五官也變形地擠壓到一塊。

他仿佛回憶起了世上最恐怖的一件事。

再然後,許常德突然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住痛苦呻吟著——因為他的四肢關節都被敲碎,自然無法安然站立。他剛才鯉魚打挺站立起來,隻是因為受了冷水的刺激後所作出的應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