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老板的故事:無麵屍

1

當我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心裏頓時吃了一驚。片刻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月因為資金緊張,我忘記了給樓下奶茶鋪的班庫先生每個月的例行費用,所以他看到有客戶上樓來我的郭氏征詢社拜訪,就沒有如以往那樣提前幫我按一下提示鈴。

我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電話,煞有介事裝作忙碌不堪地對著話筒說道:“嗯,嗯,這段時間我也很忙,征詢社裏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我無法保證有時間能幫你做這單事。”

門被推開了,我抬眼望去,看到進來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頭戴一頂有著蝴蝶結的寬沿禮帽,茶色的太陽鏡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有生意上門了,我立刻裝模作樣對著電話話筒說道:“好了,先說到這裏吧,現在又有客戶拜訪,我們回頭再聊。”

然後我抬頭對進屋的漂亮女人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征詢社實在是太忙了,電話不斷,所以怠慢了您。”

漂亮女人沒有摘下禮帽,也沒有取下太陽鏡。她冷冷地看著我,說:“郭偵探,你不用演戲了。兩分鍾我才給你打過電話,你的電話欠費停機了。”

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我的臉頰滑下了幾根黑線。幸好我是個私家偵探,有著遠超常人的厚臉皮,所以放下電話後,我訕笑著問:“請問小姐貴姓?有什麽事我能幫到您?”

漂亮女人遞了一張名片過來,上麵寫著:吳爾敦,M國國立銀行東圭勒市分行行長。

“郭偵探,幫我找到他——他是我的丈夫,我叫陳莎莉。”她緩緩說道。

“哦,找到他?他失蹤了?”我問。

陳莎莉點點頭,說:“是的,他三天前下班後,沒有直接回家,從此便沒有了蹤影。銀行方麵稱他貪汙公款後攜款潛逃,而我卻需要立刻找到他。”

“你認為他是被冤枉的?所以想找到他後想幫他洗清罪名?”我自作聰明地猜測道。

但陳莎莉卻搖了搖頭,說:“我與爾敦正在打離婚官司,法院將在下周開庭。如果他缺席,離婚官司將會變得非常艱難。”

我理解她的急切心情,於是說道:“陳女士,您放心,尋人正是我郭某人的長項,我保證隻要吳先生還活著,就能在法院開庭前,把他押到法庭來。”我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500美金,預付60%,差旅費另算。”

我還沒說完,陳莎莉已經摸出錢包,抽出了三張花花綠綠的百元美鈔,放在我的寫字台上。

2

和大多數在M國開征詢社的私家偵探一樣,我主要處理的事務,就是調查婚外情。平心而論,雖然我的郭氏征詢社生意並不好,但在東圭勒市能開五年多都沒倒閉,全靠了我的尋人功夫。

陳莎莉留下了一張吳爾敦的近照與她的聯係電話後,我向她問道:“您是否介意告訴我為什麽要和吳先生結婚?”

“這個問題我有必要告訴你麽?”她不太友善。

我笑了一聲後,說:“通常來說,離婚總是和婚外情有關的。如果吳先生有一個婚外的異性好友,說不定現在他就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

陳莎莉沉默片刻後,答道:“有個叫瑪麗蓮的騷蹄子,她是一家書店的營業小妹。我曾經跟蹤爾敦,目睹他與瑪麗蓮在書店角落裏親吻,這也是我提出離婚的原因。不過,我不知道瑪麗蓮住在哪裏。”

我拿筆記下了瑪麗蓮的名字後,微笑著說:“好了,陳女士,我會盡快給你消息的。”

目送陳莎莉施施然離開征詢所後,我翻出一本電話簿,找到了那家書店的電話號碼,然後撥通了電話。

一位聲音甜美的年輕女孩接到了我的這個電話。

我很有禮貌地徑直問道:“你好,我是‘一日到限時專送公司’的快遞員,我姓郭。這裏有一封瑪麗蓮小姐的快遞,請問她在嗎?”

接待員答道:“對不起,她已經三天沒上班了,現在是她的年休假期時間。郭先生,你下周再送過來吧。”

我故作遺憾地說:“呃,那就難辦了。這份快遞是99朵鮮豔的紅玫瑰……要是等到下周,隻怕玫瑰全都枯萎了。”

“哇塞,99朵玫瑰耶!”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驚歎。顯然,這個未經世事的年輕女孩被我所虛構的羅曼蒂克給驚呆了。

“那麽,你能告訴我瑪麗蓮小姐住在哪裏嗎?”我問道,“要是不能及時將紅玫瑰送到她的手裏,我想那位送花的男士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後,說:“我不知道瑪麗蓮的準確住址是什麽地方。”

我正要失望的時候,女孩卻說道:“但是我曾經去過她的家裏。要不,你在下班時間帶著玫瑰到書店來吧,我帶你去找她。書店下午五點半關門。”

對於我來說,這既是一個好消息,又是一個壞消息。首先,我能夠順利找到瑪麗蓮的家。其次,為了不讓書店的女孩產生不必要的懷疑,我必須從三百美金的預付款裏拿出一部分,購買99朵鮮豔的紅玫瑰才行。

3

還差幾分鍾到下午五點半的時候,我帶著99朵紮好的紅玫瑰,來到了書店。書店位於一條販賣紅寶石的小巷裏,生意慘淡,店內居然一個顧客都沒有。

剛才接聽電話的女孩,名叫蜜雪兒,年約二十,人長得和她名字一樣漂亮,腰細臀圓胸豐,有著一雙褐色的大眼和如同太妃糖一樣顏色的波浪卷發。

我看到她後,頓時有點神不守舍,過了半晌後,我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要是瑪麗蓮正好外出旅遊不在家,那麽這束花就隻能送給你了。”

“哈哈!”蜜雪兒嫣然一笑,說,“那我真得期待瑪麗蓮不在家了。”

她拉下了書店的卷簾門,我看了看手表,說:“還有五分鍾才到下班時間呢。”

蜜雪兒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說:“沒事,我說什麽時候下班,就什麽時候下班。郭先生,嗬嗬,我是這裏的老板。”

我捧著紮眼的紅玫瑰,與蜜雪兒並肩走在東圭勒的長街上。我敢肯定,在旁人的眼裏,一定會把我們視為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瑪麗蓮住在書店後的一片貧民區中,這是一爿破舊的,有著斑駁水泥牆與墨綠色落地玻璃窗的老式平房。平房外是一條汙水橫流的狹窄馬路,馬路邊的屋簷下還躺著一個曬太陽的乞丐,滿臉泥汙,並且麵目可憎。在流浪漢的身前,還擺著一頂破爛的草帽,草帽裏有幾枚叮當作響的硬幣。

蜜雪兒敲了門後,見裏麵無人應答,她又叫了幾聲瑪麗蓮的名字,可還是沒有人回答。“看來,她真不在家裏……”蜜雪兒側過身,笑吟吟地望著我手裏捧著的紅玫瑰。她的眼神真的有些讓我意亂情迷。

我正準備順勢將紅玫瑰遞給她的時候,突然聽到身旁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二位,你們是來找屋裏那漂亮的瑪麗蓮小姐嗎?”說話的,竟是那個滿臉泥汙正在街邊曬太陽的乞丐。

我點點頭,乞丐指著大門,說:“屋裏有人的,瑪麗蓮小姐在家裏。”

“你怎麽知道?”蜜雪兒和我同時問道。

“瑪麗蓮小姐是個好心人,每次出門都會在我的草帽裏扔進一枚硬幣,半年來從無例外。她三天前和一位先生回家後,而我也已經三天沒有得到她給我的硬幣了,所以她肯定這三天來都沒有出房門。”乞丐答道。

“呃……”蜜雪兒小心翼翼地反駁道,“說不定她出門的時候,你正好沒在這裏。”

乞丐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先生,我是個可憐的乞丐,即使我不在這裏的時候,也會將草帽留在這裏,就是想得到瑪麗蓮小姐的施舍。她隻要看到草帽,都會扔下硬幣的。”

蜜雪兒揚了揚眉毛,說:“這麽說來,瑪麗蓮小姐還在屋裏的?但是我們叫她的時候,她卻沒答應?”

“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我答道。

我把紅玫瑰遞給蜜雪兒後,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我從衣兜裏取出了兩根細長柔軟的鐵絲,插進了瑪麗蓮的大門鎖孔中,隻輕輕扭動了一下,大門應聲而開。

“郭先生,你怎麽會這一招?”蜜雪兒疑惑地問我。

我微微一笑,說:“在做快遞員之前,我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私家偵探。”

4

當我一走進瑪麗蓮的家裏,就立刻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屋裏寂靜地一點聲音都沒有,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詭異氣味。作為一個私家偵探,我很熟悉這種氣味——這是屍體緩慢腐爛分解時所散發出的氣味。

我讓蜜雪兒留在了客廳中,然後獨自推開瑪麗蓮的臥室,隨後我看到了兩具屍體。躺在地上的,是一個男人,穿著一套藏青色的高級西裝,但他的頭顱卻已經不見了,滿地鮮血,身畔的地板上還遍布了無數彈孔。躺在**的,是一個女人,她閉著眼睛,死得很安詳。在她的手邊,有一柄威力強大的雷明登霰彈槍。

我深知道這種霰彈槍的威力,隻要對準人的頭部開一槍,立刻就會將腦袋轟至渣,就像眼前的這具男屍一模一樣。

而在床頭櫃上,擺著一個藥瓶,我拾起藥瓶嗅了嗅,立刻嗅到了一股苦杏仁的氣味。這是劇毒物氰化鉀的氣味。

很明顯,這是一起殉情自殺的現場。女人用霰彈槍對著男人的腦袋轟了一槍,然後服下劇毒的氰化鉀自殺。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女人就是瑪麗蓮,而這個男人則是陳麗莎正在尋找的吳爾敦。

不過,我真的能確定死的男人就是吳爾敦嗎?他的腦袋被霰彈槍轟掉了,根本無法確認身份,這不正是偵探小說裏時常出現的“無麵屍”嗎?

我拿出手機,朝女人的屍體拍了一張臉部特寫鏡頭後,退出了臥室。此時站在客廳中的蜜雪兒正捂著鼻子一頭霧水地望著我,我把手機裏才拍下的照片展示給她看了後,問:“她是瑪麗蓮嗎?”

蜜雪兒驚恐地點頭,而我冷靜地說道:“你報警吧。”

5

二十分鍾後,東圭勒警局的查旺警官來到了這間貧民區裏的破舊平房中。

此時蜜雪兒已經知道我是一個私家偵探,她的臉上除了有一絲因為我曾欺騙她而產生的慍怒外,更多的是一種崇拜——她的這種表情令我很是受用。

查旺警官查看了臥室裏的兩具屍體後,對我說:“郭偵探,這兩個人的身份,你能確定嗎?”

我答道:“這個女人是一家書店的營業小妹,名叫瑪麗蓮。”我指了指捧著99朵紅玫瑰的蜜雪兒,說,“這是瑪麗蓮的老板,她已經確認了女屍的身份。”

“那這個男人是誰?”

“我猜他是東圭勒銀行的行長吳爾敦。”不過,這一點需要吳爾敦的妻子陳麗莎與銀行方麵來確定。

查旺警官打了兩個電話,半小時之後,一輛警車載著陳莎莉與銀行的一位高級主管來到了貧民區的這所平房裏。

銀行高級主管一看到地板上被轟掉了頭顱的男屍,就高聲叫道:“這藏青色的西裝我認識,就是吳行長失蹤那天穿的外套——那天吃工作餐的時候,他不小心把淋牛扒的黑胡椒汁弄在了西裝的袖口上,我們很多人都看到了的。”

果然,在男屍的西裝袖口上,有一團很明顯的黑色油汙。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死的就是吳爾敦吧?我不能排除有人殺了一個完全無辜的人後,用霰彈槍轟掉腦袋,再把這套西裝穿在了死者的身上。”查旺警官皺著眉頭說道。很顯然,他看過不少偵探小說,把這具男屍歸類於了“無麵屍”的類型。

我轉過頭,對一直捂著臉的陳莎莉說:“你能確定這具屍體是你丈夫嗎?”

陳莎莉的臉上沒有一點憂傷,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無論是誰,看到自己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死在同間房裏,都不會有好表情的,更何況他們一直在打離婚官司。她肯定也想不到這場離婚官司還沒打,她就變成了寡婦。

“爾敦的背上,有一顆橢圓形的痣,是棕色的。在腹股溝,還有一道傷疤。”陳莎莉答道。

銀行高級主管也點頭道:“吳行長背上的那顆痣與腹股溝的傷疤,我也看到過。公司今年夏天組織去溫泉泡澡時,我曾經親眼看到過的。”

查旺翻過了屍體,褪下西裝,果然看到屍體的背上有一顆痣,在腹股溝也有一道傷疤。

“嗯,男屍可以確認身份了。”查旺說道。“看來這是一起殉情自殺案。”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論,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需要再多做工作,隻要把結論寫進報告就可以了。

不過查旺還是很負責,他走到大門外,檢查了一下門鎖,立刻大聲叫道:“不對,有他殺的嫌疑!門鎖上有鐵屑,應該是有人用細鐵絲撬開了大門。”

我不得不尷尬地解釋道:“是我用細鐵絲撬開大門的……在敲門之前,門鎖是完整無缺的,沒有任何被撬開的痕跡。”

“你能確定?”查旺懷疑地問。

我點頭道:“敲門時,蜜雪兒和我在一起。對了,門外的那個乞丐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乞丐?”查旺打開門,朝外望了一眼後,說,“我沒看到有什麽乞丐呀?”

我走出門後,看到門外汙水橫流的狹窄馬路上,乞丐確實不見了,牆邊隻擺著一頂破舊的草帽。

6

陳莎莉冷笑著說:“本來我隻想離婚後,分走他一半的財產,沒想到他居然和這個女人殉情自殺。這樣也好,我能得到他所有的遺產了。”

“還不止所有的遺產吧?”查旺又皺起了眉頭,說道,“剛才我問了保險公司,他們說一個月前,吳爾敦曾經買了一份人壽保險,賠付金額是十萬美金,受益人正是您陳女士。”

“哦?!真的嗎?”陳莎莉麵露驚奇。

查旺卻冷笑一聲,說:“不過呢,保險合同上說過,如果吳先生死於自殺,保險公司是不會進行賠付的。”

看到陳莎莉露出失望的神情,作為一個對M國法律頗有研究的私家偵探,我立刻說道:“從現場來看,並不能確認吳先生死於自殺。他是死於霰彈槍之下,而散彈槍是瑪麗蓮的,我們可以看作是瑪麗蓮因為某種原因殺死吳先生後,她再選擇自殺的。所以,吳先生是死於他殺,陳女士完全有理由得到足額保險賠付。”

我的話令查旺警官啞口無言,而陳莎莉則麵露喜色,對我說道:“郭偵探,你真是太好了。我決定在付給你200美金尾款後,再多付你500美金獎金。”

嗯,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結果。

兩幅蒙著白布的擔架抬走了屋裏的兩具屍體,查旺狠狠地叫了一聲:“收隊!”

而那位銀行高級主管麵色陰鬱地對查旺說:“吳行長失蹤後,我們發現銀行裏少了二十萬美金現款,懷疑他攜款潛逃。不過在這間平房了,警方並沒有找到這二十萬現款的下落,隻怕這件事並不是殉情自殺那麽簡單……”

查旺生氣地喝斥道:“我負責的是凶殺組,銀行少了錢,去找經濟罪案組,別來煩我!”看來他的態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讓銀行高級主管很是失望。

走出平房大門後,查旺四處梭巡了一眼後,對我說:“郭偵探,幸好你及時發現了屍體,不然的話,天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人知道這間房裏死了人。”

他這話說得沒錯,這裏是東圭勒的貧民區,出了名的亂,魚龍混雜。這裏的人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對鄰居毫不關心,哪怕隔壁屋裏飄出屍體腐爛的氣味,也不會有人報警——反正東圭勒的氣候炎熱,屍體腐爛後沒幾天,就會變作幹屍,隻要忍幾天就聞不到難聞的氣味,又何必招惹麻煩呢?

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蜜雪兒的一聲幽幽歎息:“唉,瑪麗蓮死了,我又得找個新的營業小妹,真是麻煩呀。”

我轉頭問道:“營業小弟要不要?這次辦案讓我收獲頗豐,正準備休假享受一個月的人生呢。”

“當然可以!不過你現在得幫我把這些花拿回書店去——它們實在是太沉了!”蜜雪兒又向我再次露出了迷人的笑靨。

7

陳莎莉很守信用,第二天就給我匯來了尾款與獎金,我的手頭頓時變得寬裕了起來,便關了自己的征詢社,來到蜜雪兒的書店——我答應過她,要為她作一個月的營業小弟。

書店的生意不是很好,但蜜雪兒總是在店內忙個不停,不是拿著抹布打掃清潔,就是整理書架,我反倒坐在櫃台後整天無所事事。

我好幾次對她說,讓我來打掃清潔吧,但她卻總是微笑著說:“我天生就是個勞碌命,閑不下來。以前瑪麗蓮在的時候也是這樣,好幾次都有顧客說,我就像是店裏的營業小妹,而瑪麗蓮才像是這裏的老板。”

她的這句話逗得我有些發笑。

查旺警官也來過幾次書店,他告訴我,多虧我的說辭,陳莎莉已經拿到了保險公司的足額賠付,但經濟罪案組卻對銀行失蹤的二十萬美金一籌莫展,銀行也無可奈何,隻好將這筆錢掛在死賬裏,不再追查。

吳爾敦的葬禮是在一個禮拜後舉行的,因為沒有了頭顱,殯儀館的屍體化妝師隻好照著他的照片,用石膏與紙板做了一個惟妙惟肖的腦袋模型,擺著頸子之上。據報紙上說,在葬禮上,陳莎莉一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表露出,這也惹來了一些微詞。而正是這些微詞,令陳莎莉很是不爽,她已經做出決定,準備帶著錢離開這個炎熱的東南亞國家,去歐洲尋找一個有錢寡婦應該享受的新生活。

而陳莎莉購買的去歐洲的機票,就是在幾天之後。當然,這是她的選擇,旁人無法幹涉。查旺也問過我對此有何想法,我隻是聳聳肩膀,說:“關我什麽事?我隻是出來打醬油的。”

確實不關我的事,我繼續在書店裏做著營業小弟,不時與蜜雪兒調幾句情,雖然我和蜜雪兒之間並沒有什麽實質上的感情進展,但隻是玩這種曖昧,就足以令我很開心了。

8

幾天之後,也就是陳莎莉離開東圭勒的那天,我坐在書店櫃台後看著一張當天的報紙,蜜雪兒正拿著抹布擦拭著書架上的灰塵。她忽然對我說:“哎呀,店裏的洗滌劑用完了,我得去書店外轉角處的小超市買瓶回來。”

“嗯,你去吧。”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蜜雪兒剛出門,我的手機就響了,是查旺警官打來的。

查旺問:“蜜雪兒說她到哪裏去?”

“買洗滌劑,書店外轉角處就有一家小超市。”

“嗯,不過她出門後,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向機場方向駛去了。”查旺說道。

一瓶洗滌劑,當然不需要去機場買的。我出了書店,查旺開著一輛掛著民用牌照的普通轎車,停在我麵前。

上了車後,查旺駕車遠遠墜在了蜜雪兒搭乘的出租車後。查旺一邊開車,一邊問:“她下一步會幹什麽?”

“如果我沒猜錯,她會在路上接一個人,一個男人。”

“接誰?”查旺的話音還沒落下,前麵那輛出租車便一腳刹車,停在了路邊。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拉開車門上了車。

我將一張照片遞給了查旺,查旺瞄了一眼照片後,大叫道:“啊,上車的男人就是照片上的人!他是誰?”

“吳爾敦。”我答道。

“這個男人是吳爾敦?那死在貧民區平房裏的那個男人又是誰呢?”查旺恍然大悟,如果吳爾敦沒死,殺死了令一個人冒充他的屍體,動機是很充分的。死者是一隻替罪羊,不僅可以替他頂攜款潛逃的罪名,還能為他帶來十萬美金的保險賠付。

這果然是一起“無麵屍”的典型案例,但為什麽平房裏的那具屍體,又有著與吳爾敦完全一樣的體貌特征呢?

我答道:“很簡單,吳爾敦提前尋找到替罪羊,知道替罪羊的後背有一顆棕色的痣,也知道腹股溝有一道傷疤,所以在自己的身上偽造出了同樣的痣與傷疤,與銀行同事溫泉泡澡的時候故意露給同事看。這樣的話,隻要發現屍體上的體貌特征,同事就會以為死的是他。”

“但是他能夠騙過同事,卻不能騙過他的妻子陳莎莉呀!”查旺反駁道。

“這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陳莎莉是他的同謀,而蜜雪兒是他的另一個同謀。”我答道。

9

身份可以偽造,出國登機的護照卻難以偽造。所以當那個男人在海關拿出寫有吳爾敦名字的護照,準備過關時,立刻被查旺的手下逮捕了。

見吳爾敦被捕,蜜雪兒裝作如無其事,就像不認識他一樣,轉身就想走,卻被我攔住。

看到我之後,蜜雪兒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郭先生,你怎麽在這裏?我……我是來機場送一位朋友的。”

“嗬嗬,別演戲了。”我笑著說,“其實知道你不是蜜雪兒,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名字應該是叫瑪麗蓮——真正的書店老板蜜雪兒,已經死在貧民區的那間平房裏了。”

“啊——”她的臉上頓時變作一片煞白,“你……你怎麽知道?”

“很容易推理,既然吳爾敦能用一具無麵屍偽造成自己的屍體,你也能同樣用一具屍體來冒充自己的屍體!”我答道。

“可是,貧民區平房裏的那具女屍並不是無麵屍呀!”我身後的查旺警官也饒有興趣地問道。

“瑪麗蓮小姐是用另外一種方式,製造了這具無麵屍——她是用障眼法,令我們以為死的女人是她。”

指認女屍是瑪麗蓮,其實是從兩個方麵來確認的。首先,平房外的那個乞丐向我證明,瑪麗蓮三天前回到家裏,一直沒外出,所以讓我誤以為屋裏如果有一個女人,那就一定是瑪麗蓮。

其次,當我拍下女屍的臉部特寫後,向自稱蜜雪兒的女人查證時,她一口咬定死者就是瑪麗蓮。

所以,我與警方就一致確認,瑪麗蓮就是死在平房臥室裏的那具女屍。

但是在書店裏與“蜜雪兒”的一番話,引起了我的警覺。她曾經說過,她天生勞碌命,別的顧客常常以為她是營業小妹,而死者“瑪麗蓮”才是書店老板。我不禁猜想,她擔心我會在無意中詢問書店顧客,露出她並非蜜雪兒的馬腳,才這麽說的。

“這麽說,那個證實瑪麗蓮在屋裏的乞丐,也有問題?”查旺問。

我點點頭,說:“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乞丐應該就是真正的吳爾敦!所以他才會在臉上塗抹泥汙,還盯著一團亂發出現在我的麵前——當然囉,那團亂發隻是一頂假發而已。”

聽到我的話後,剛被逮捕的吳爾敦,臉上頓時變作了一片慘白。

“好了,吳先生,你說說那個被殺的男人,究竟是誰吧?”我向他問道。

吳爾敦囁嚅地答道:“他是蜜雪兒門外的一個乞丐,每次蜜雪兒出門時,都會給他一枚硬幣。那天我用氰化鉀毒死蜜雪兒後,在大門內拿著一枚硬幣朝乞丐揮了揮手,他便跑了過來,被我騙進屋裏,然後我請他洗了一個澡。當他幹幹淨淨走出浴室後,我就用霰彈槍轟掉了他的腦袋,又把我的西裝穿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麽知道乞丐的背上有痣、腹股溝有傷疤?”查旺問。

吳爾敦答道:“我請乞丐去公共浴室洗了一次澡,就知道他有什麽體貌特征了。”

他被查旺的手下帶走時,從他隨身攜帶的皮箱裏,搜出了二十萬美金現鈔。隨後他的妻子陳莎莉在飛機上被捕,在她的皮箱裏,搜出了保險賠付款十萬美金。

10

查旺警官與我握手後,說:“郭偵探,這次多虧你了。保險公司說,你為他們避免了十萬美金的損失,所以會發給你一萬美金做獎勵。當然囉,銀行方麵也會給你一筆獎金。”

嗯,這個結局可真好,這可比陳莎莉給我的私家偵探傭金高多了。

不過,查旺還是問我:“說實話,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這起案件的?”

“從我看到屍體的時候,就開始懷疑了。”

“為什麽?”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正如你在勘察完現場後所說過的一樣,如果我沒接這個案件,沒從自稱蜜雪兒的瑪麗蓮那裏找到這間平房,如果那個乞丐不說瑪麗蓮就在屋裏,我根本無法發現這具屍體。”

如果發現不了屍體,在這片貧民區裏,即使鄰居嗅到了屍體腐爛的氣味,也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去報警。這可不是陳莎莉與吳爾敦所想要得到的結果,他們必須要讓警方知道在那間平房裏有兩具屍體,才會讓銀行方麵停止追查,同時還可以得到保險公司的巨額賠付。否則就隻能宣布吳爾敦失蹤,要在兩年後才能拿到遺產與保險賠付。

所以陳莎莉才找到了我,讓我去尋找吳爾敦的下落。她向我提供消息,讓我找到假扮蜜雪兒的瑪麗蓮;然後瑪麗蓮帶我來到貧民區的平房外;偽裝成乞丐的吳爾敦告訴我瑪麗蓮就在屋裏的。於是,我發現了屍體,並報了警。

雖然他們的計劃稱得上天衣無縫,但卻偏偏遇到了我。

盡管我平時隻是個調查婚外情的蹩腳私家偵探,但我做夢都想破一起大案,研究過無數偵探小說。我得感謝吳爾敦、陳莎莉與瑪麗蓮,是他們讓我圓了這個夢。

(本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