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鬼

這是一家隱藏在城市角落裏並不起眼的小酒吧,客人並不多,但大部分都是熟客。酒吧weiter幾乎不用詢問,便熟練地為客人端上他們喜歡的酒和小吃,偶爾還說笑兩句。不過在吧台上有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人,卻與這氛圍顯得格格不入。Weiter們甚至有意無意的繞著他進出吧台,仿佛生怕被他叫住一般。

好在這個邋遢的中年男人隻顧著一杯一杯的喝酒,也不去關心周圍的事情。

酒吧雖然賣酒,但也卻最怕這種買醉的顧客。一來怕他醉倒在店裏,二來怕他喝醉鬧事。

正在他們擔心的時候,中年男人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中年男人拿著手機“咕嚕”了兩句,哼了幾聲,掛了電話後,就極不情願的放下了酒杯。

他招招手,也不管weiter有沒有看到,然後掏出兩百塊錢壓在酒杯下,就轉身去了洗手間。

中年男人在洗手間裏用冷水隨便的衝了衝臉,讓自己顯得略微清醒一些。他這個時候才看清楚鏡子中的自己,暗淡的眼神,浮腫的眼眶,鼻子上的淤青,猶如雜草一般的胡須,還有那淩亂不堪的發型。他甚至第一眼都沒認出這個人會是自己。

已經三年了,他還是沒辦法從那個惡夢中醒過來,就算想逃避也仿佛無處可逃。他唯一能做的是拚命喝酒,讓酒精麻醉自己的身體和大腦,猶如死亡。他想過自殺,但是他始終沒有這麽做,並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因為他不甘心。可是即使活著,就這麽活著,自己又能找出那個人嗎?他不是沒有努力過,但所有努力換來的卻是失望和更沉重的哀傷。

他拚命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或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麽樣。他用手捋了捋頭發,暫時不去想那些令他頭痛的事情,稍微整理了一下,讓自己顯得精神了一點。他決定回去,回到那個他不想回去的地方。

昌陽市公安局大樓座落於市行政中心的一側,因為是剛新建不久的大樓,所以顯得格外的清爽氣派。

不過大樓會議室裏的氣氛卻有著另外一番景象,市局的黨組成員們圍桌而坐,眉頭緊鎖,討論著一件極其棘手的案件。

“韋局,這案子你真打算交給一個酒鬼麽?”說話的是局裏的政委趙德祥,他算是局裏的二把手,他對於一把手做出這個決定有些不理解。

韋錦鋒是昌陽市公安局的局長,他之所以能坐到這個位子,除了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懂得為官之道。

他點點頭,對於同僚的疑問,他早就預料到了,所以不緊不慢的解釋道:“這件案子的死者是我們局的一位女警員和政治部主任,雖然以目前的證據來說,那兩個小孩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案件的疑點還是很多。”

說到這裏,韋錦鋒稍稍停頓了一下。

幾個在官場裏滾了半輩子的同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件案子可說是市局裏的醜聞,局裏必須遮掩著辦,所以辦案的人辦好了不會有功,但是辦砸了卻是一定要負責任。

“葉一凡的情況大家是都知道的,繼續把他留在警隊,恐怕不是很合適,但要開除他卻也有些不近人情,畢竟他也是立過功的人,所以希望他能借著這次辦案,重新振作起來,也算是組織對他的關心和幫助。”韋錦鋒委婉的說道。

這個時候,其他同僚才算完全明白了韋錦鋒的意思。在座每個人心裏都不由得暗暗佩服韋局的高明。葉一凡現在已經成了昌陽市公安局領導們的眼中刺,肉中釘,這個人可說是無組織無紀律,嚴重敗壞警隊形象。但是葉一凡三年前卻是警隊精英,連續五年當選全國優秀公安幹警,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三年前他的妻子和七歲不到的兒子發生車禍,雙雙遇難。而當年,葉一凡在外地辦案,但是他已經得到情報,自己的妻兒會有危險,所以他立刻向局裏申請安排警員對他的家屬采取保護措施。但是因為情報並不確定,局裏領導隻是敷衍了他幾句,並沒有安排警員去保護他的家屬。可就在這之後沒多久,一場離奇的車禍,讓他的妻兒死於非命。因為這些原因,局裏大部分人對葉一凡的遭遇都非常同情,對他失常的種種行為也是抱著容忍的態度,但是時間一長,局裏的領導們卻坐不住了,特別是葉一凡的某些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領導們的權威和他們的工作成績,影響到單位評優評先。必須把這個“害群之馬”提出警隊,成了昌陽市公安局黨組的心聲,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更難得的是韋局這一出手,就把兩個麻煩一起處理了。

簡單來說,葉一凡就是來背黑鍋的。

想到這些,局裏黨組其他領導也紛紛附和,用各種言辭來支持和肯定韋錦鋒的決定。最後黨組成員一致決定,“麗山別墅謀殺案”交由刑警葉一凡偵辦。

葉一凡回到市局就接到了偵辦“麗水別墅謀殺案”的命令,他粗略看了看案宗,就明白局裏領導為什麽要他來辦這件案子了。雖然他現在很頹廢,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智力。這幫“鳥人”的心思就是如果他拒絕接受命令辦這件案子,那麽他們可以名正言順的踢走他,可是如果他接手這個案件,他們就打算犧牲他來背黑鍋。不過他雖然明白局裏領導的心思,但他卻並沒有想太多,因為對他而言,他根本不在乎。反倒是案件本身,引起了他極大地興趣。

這絕對不是一件普通的謀殺案,死者都是警察,年齡和級別相差懸殊,從現場來看,兩個人應該是情人關係。案發不久,警方接到隔壁鄰居的報警,出警警員在別墅內現場抓到兩個嫌犯,而這兩個嫌犯的年紀卻不滿十四歲。根據警方的記錄,別墅內除了受害者外,就隻有兩個嫌犯的的指紋和腳印,再找不到其他人在案發現場的證據。而且疑犯之一手持凶器,凶器上有死者的血跡,而且和死者的傷口吻合。房間內除了大門可以進出外,所有的窗戶都有防盜網,而防盜網也沒有被損壞的跡象。兩個嫌犯的口供也很奇怪,他們堅決否認自己殺了人,但又沒看見有其他人進入別墅。

如果真是這兩個屁大一點的小孩殺人,那麽他們的動機是什麽?唯一的合理解釋是偷盜被發現,於是凶殘的殺人滅口。但是就算這個牽強的殺人動機成立,可他們為什麽要把自己鎖在別墅裏麵。從死者的死亡時間到疑犯被警方抓住,中間足足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給他們離開,但是他們卻留在屋子裏等警察來抓,這實在是太不合情理。

可是如果凶手不是這兩個小屁孩,而是另有其人,那麽他行凶之後又是怎麽離開這幢別墅的呢?

除了案件本身的這些難題之外,案件中的受害人還涉及到警局內的醜聞——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和派出所警員**,為了某些原因,恐怕自己在調查過程中也會遭遇市局或有意或無意設置的某些障礙。

想到這裏,葉一凡又對“上麵”的想法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他們是希望自己把這兩個小屁孩作為犯罪嫌疑人釘死,送上法庭,哪怕是疑點重重。兩個小孩就算被判有罪,但因為年紀小的原因卻不會承擔刑事責任,這也就難保以後他們不翻案。而日後萬一被翻案,證實是冤假錯案,也由負責辦案的他來背這個黑鍋。

葉一凡已經有三年沒有接觸過任何案件,不過這一刻他心裏卻湧出了一種衝動。就仿佛一種天生的本能,他遇到這種極具挑戰性的案件,猶如被注入了一針強心針,整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哪怕他明知道這是個陷阱。

他拿著案件檔案,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雞仔和排骨兩個人已經被抓回警局有五天了,他們兩個人被分別關押,在這五天裏可說是受盡折磨,挨打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幾天幾夜的連續審訊,根本不讓你睡覺。

排骨頂不住,承認了殺人,但是卻交代不出殺人細節,隻好胡編。

雞仔也認了,反正即使認了,他也知道自己年紀小,不會有啥事。不過關於殺人的細節,他也隻有亂說一氣。

負責審訊的警察,拿著他們的口供也是哭笑不得,知道再審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新東西,何況現在上麵安排了新的人來負責調查,他們也不願意再操心。

雞仔和排骨兩個人這才算是有了“休息”的時間。

因為疲勞,他們倒是忘了恐懼,也早就顧不上驚悚,兩個孩子雖然待在不同的囚室,但都甜甜的墜入了夢鄉。

葉一凡見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是第六天的早上。

雞仔和排骨沒想到這次審訊竟然讓他們兩個人在同一間審訊室,而眼前這個審訊他們的落魄大叔,穿著不倫不類,怎麽看都不像警察。

而葉一凡看到他們也是提不起一點精神,就眼前這兩個小屁孩,憑他的直覺就不是凶手。他們之前的口供他也看過了,同僚們的疲勞轟炸也不是沒有效果,該說不該說的他們都交代清楚了,就算自己現在再問什麽,恐怕也不會有太多的收獲。

雙方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可是誰都沒開口說話,這樣的審訊場麵倒是有些特別。

排骨終於沉不住氣,他生怕再挨一頓揍,害怕地說道:“我……我們已經認罪了,坦白從寬……”

哪知道他話還沒說完,葉一凡就笑了起來。

雖然他麵色滄桑,滿臉胡渣,不過笑起來的時候,還是令人覺得親切,並不像其他警察那樣,皮笑肉不笑。

“我知道人不是你們殺的。”收起笑容,葉一凡看著這兩個小孩,非常認真的說道。

雞仔和排骨聞言,一時卻愣住了,不知道眼前這個警察想玩什麽花樣,在他們過去和警方打交道的豐富經驗中,完全沒有碰到過這種類型的警察。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葉一凡。

這個時候葉一凡站起來,伸手拉下了攝像機的插頭。

雞仔和排骨本能的往牆邊靠,同樣依照以往的經驗,這個時候警察是要打人了。

不過葉一凡卻再次讓他們無所適從,他走到兩人中間,和藹可親的摟住他們,笑著說:“可是現在除了你們,我們手頭上再沒有其他的嫌犯,所以如果案情沒有進展,恐怕他們到時候還是要拿你們頂數,明白嗎?”

雞仔和排骨這次算聽明白了,他們的生活經曆早已經讓他們要比同齡的孩子成熟的多,也世故的多。

“我……我們不滿十四歲,即使把罪名扣在我們頭上,又有什麽關係?”雞仔大著膽子說道。

“你說的不錯,但是現在找不到你們的監護人,最後你們會被政府送去勞教所教養,那裏其實和監獄沒什麽差別,你們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自在。”葉一凡這麽說並不是恐嚇他們,事實就是如此,而且據他所知,勞教所裏因為經費問題,某些方麵還比不過監獄。

“不行,我還要去找媽媽!”雞仔脫口而出。

葉一凡愣了一下,看著雞仔,忽然間想起自己的兒子,如果他沒有出事,現在也該有眼前這個孩子這麽大了吧。想到這裏,心裏一陣絞痛,仿佛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雞仔和排骨不知道眼前這個警察怎麽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表情,兩個人也不敢再多說話,又陷入了沉默。

葉一凡深吸了一口氣,放開兩個孩子,雖然是幾個簡單的動作,但他仿佛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

“因為你這個案子,警方已經試過聯係你媽媽,可是目前為止,警方都沒有找到她的人。你知道她在哪裏?”葉一凡隨口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會找到她。”雞仔非常肯定的說道。

葉一凡從這個孩子的眼睛裏看到了即使是成年人也很少有的堅定、執著和自信。本來他當初隻是打算好好報複一下那些自以為是的領導,但現在,他卻有些想真心幫助這兩個孩子。

“大……大叔,你究竟想我們做什麽?”一直沉默不語的排骨,這個時候舌頭仿佛打結般的問道。如果是平常,他絕對不敢這麽開口問,但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警察有些與眾不同,至少他似乎更願意聽他們講真話。

葉一凡善意的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然後又摸出一隻打火機,點燃了煙。

他深深吸了一口,非常享受的把煙霧一圈一圈的吐到空中,這才開口說道:“我想帶你們去案發現場,進行案件重組。”

別墅外冷冷清清,即使是在炎熱的夏天,雞仔和排骨也仿佛能感到從別墅裏透出來的絲絲涼氣,讓他們不寒而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們真不願意再回到這裏,想起那曾經所經曆的恐怖一幕。

葉一凡就跟在他們身邊,打開了他們的手銬,讓他們把當天來到這裏所做的一切,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一絲不拉的再重新來一遍。

雞仔和排骨倒也配合,畢竟,他們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案發現場基本保持著原樣,甚至是雞仔和排骨慌亂中無意間踢倒的花瓶都還依舊躺在地上。唯一可能不同的是,屍體已經被搬走,而取代的是警方用粉筆畫出的圖形。

雞仔和排骨互相提醒,努力回憶當天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的邊說邊做。

葉一凡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聽著思索著,不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當雞仔和排骨把整個經過“演繹”完之後,他才問道:“你們的意思是當時你們偷完東西,想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門被人在外麵鎖住了?”

“是啊,當時我們一下就蒙了。”排骨想起當時打不開門的狀況,就氣憤萬分,如果不是被鎖在房子裏出不來,他們兩個也不會被卷進這謀殺案裏。

“你們的口供和110出警的兩位警員的說法有很大差別,根據當時警員的描述,他們來到別墅的時候,外麵的鐵門,房子的大門都沒有鎖。”葉一凡看著雞仔和排骨,慢慢說道。

“放屁,不鎖我們早跑了……”雞仔一時激動,脫口就罵道,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刻閉上嘴,尷尬的看著葉一凡。

好在葉一凡並沒有對雞仔罵人的話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大門的鎖上。如果按照一般情況來推理,兩個小孩和警察間必定有一方是說謊。不過仔細想想,這兩方似乎都不像是說謊,也都沒有說謊的理由。假設他們都沒有說謊,那麽就可以得出一個大膽的結論,就是當時在案發現場除了這兩個孩子,還有其他人在場。而這個人就極有可能才是真凶,是他把兩個孩子鎖在房子裏,又在警方到達的時候打開鎖,把凶殺的罪名推到這兩個孩子身上。可是要完成這件事,卻幾乎是不可能的,別的暫且不說,單是這個人作案後怎麽從房子裏出去的,就是一個最大的謎題……

“你們在仔細想想,當時除了死者和你們之外,你們還有沒有察覺到有其他人在房間裏,或者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葉一凡耐心的繼續問道。

雞仔和排骨想了半天,最後他們還是搖搖頭。

“大叔,你……你說這……這殺人的會不會是鬼?”排骨情不自禁的又想到那方麵去了,他結結巴巴說完,然後警惕的看看四周,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躥。

“就你是個膽小鬼!”不等葉一凡說話,雞仔已經一腳踹到排骨的屁股上。

“那你說,人怎麽死的?凶手怎麽出去的?不是鬼難道是人?”排骨有些不服氣的反問道。

雞仔自己也想不明白這些,但他心裏比誰都急,可是排骨越說越離譜,他能夠看出葉一凡的臉色陰晴不定,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如果葉一凡改變想法不幫他們,那麽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極可能如他所說,自己和排骨會被用來頂罪,然後他們就會被送去勞教所。這樣他就無法去找自己的媽媽,而關於他的媽媽,他心裏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媽媽以前雖然不大管教自己,但是每個月都會定期給他寄錢,一年裏也總會回來兩三次,看看自己,給自己買一大堆東西,帶自己去遊樂場玩。媽媽回來看他的日子是他最開心的日子,不管在別人的眼裏和嘴裏,媽媽是如何的不堪,但是在他心裏,她永遠都是他的媽媽。

“好了,你們兩個別鬧了,跟我回去!”葉一凡故作凶狠的抓住兩人的脖子。

雞仔和排骨立刻就安靜下來,不敢再繼續胡鬧。

葉一凡也不再罵他們,此行目的就是為了弄清楚當時在雞仔和排骨身上發生了什麽,雖然還有很多疑點和謎團需要解開,但總好過看那些被修飾過的口供和報告。

他把雞仔和排骨帶回看守所,買了一些可口的飯菜給他們吃,並交代當值的看守不要為難這個兩個小孩。

這些事並不是他需要做的,但是他卻都做了,對於這兩個孩子他有些莫名的好感,他也說不上來原因,也許是因為同情或許別的是什麽。

做完這些,葉一凡隨意找了一間酒吧,又開始喝酒。

這幾年來,他養成了習慣,如果不喝酒,他仿佛渾身不自在。對他自己而言,似乎酒精才能讓他更清醒。

不過今天又有些許的不同,他並沒有點那種會讓自己很快就醉倒的烈性酒,隻是要了半打啤酒而已。

他一邊喝酒一邊思索著各種可能,凶手是怎麽做到的?他究竟變得什麽戲法?他是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刑警,也偵辦過各種類型的凶殺案,但是沒有一起案件是這樣離奇的。當然,如果一定要說還有一件離奇的案件,那就是他妻子和孩子的死。葉一凡永遠忘不了那個男人的詛咒,血紅的眼睛,陰森的語調,邪惡的微笑……

“我會讓你的妻兒四分五裂……”

不知道為什麽,當他看著這個男人說完話就慢慢死去的時候,他感覺到背脊發涼,他原本不該對一個死人的威脅產生恐懼,按照以往的習慣,遇到這種事情,他隻會微微一笑。可是這一次,他竟然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安的他隻好打電話給局裏,希望他們安排人保護自己的妻兒,但他的理由實在有些過於荒誕,甚至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慘劇卻真的發生了。

三天後的早晨,妻子開車送兒子去上學,卻突遇車禍,橫遭慘死。車禍現場更是慘不忍睹……

葉一凡想到這裏,坐在沙發上的身體,顫抖著卷了卷,然後一揚脖子,灌下一聽啤酒。

當他準備再開一瓶的時候,卻被人用一隻白皙的手按住了肩膀。

“葉老師……”

葉一凡聞聲側頭,一個熟悉的美麗性感的女人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挪了挪身體,脫開女人的手,打開了啤酒罐。

“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特地來陪我喝酒?”現在的葉一凡並不是太願意看見熟人,他更願意一個人待著。太過熟悉的人和事,都容易讓他回憶,而回憶對他來講,就是痛苦。

來找他的這個女人叫做謝妮,曾經是他的手下,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孩,剛從學校畢業,考進公安局,分到他所在的大隊。他第一次看到謝妮的時候,這個女孩子竟然叫他做“葉老師”,對於這種從學校裏帶來的風氣,他一直試圖予以矯正,但多次嚐試後,卻依然沒有效果,他也就放棄了,從此就由著這個女孩稱呼自己為葉老師。

那個曾經的女孩已變成了女人,少了份清純,多了份嫵媚。而他自己也已經變成了孩子口中的“大叔”。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苦笑著喝了一杯。

謝妮坐了下來,直白的說道:“我聽局裏的人說,你接手了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

“恩,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件案子?”葉一凡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啤酒罐搖晃著。

謝妮也不拐彎抹角,一把搶過葉一凡手中的酒罐,有些激動的說道:“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上麵故意整你,你還去接手?”

“哪又怎麽樣!”葉一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哪又怎麽樣?”謝妮真的有點動氣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麽去辦案?我情願你被開除,也不願意你這個樣子去辦案!”

“我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葉一凡說完,拿起一罐酒,起身欲走。

“站住,你這樣頹廢下去,對得起雲姐嗎……”謝妮一時情急,脫口說道。不過她話一出口,心裏便後悔了。

果然,葉一凡停住了腳步,他渾身顫抖,手中裝滿酒的酒罐竟然被他徒手捏扁,酒噴灑在褲腿和腳上,他也渾然不知。

不過他隻是停留了短短的幾秒鍾,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謝妮站在那裏,想追上去,卻始終邁不動腳,心裏除了氣憤、後悔、擔心外,竟然還隱隱升起一種嫉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