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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發財,我便想到了樂剛這小子。工作沒兩年,每月不過一千來塊錢,就憑這點收入,他一個小小的派出所警察,居然買了輛車。
他到市裏接車的時候,叫了我一塊去。我本以為他最多買輛POLO吧,沒想到他買了輛別克君威。
當時我光顧著興奮,沒顧上問他,從哪裏搞到這麽多錢。
現在我得跟他取取經,學學怎麽撈錢。他一個小警察撈這麽多,難道我還不如他?
我啜了口啤酒,從躺椅上坐起來,說:“你小子就別遮遮掩掩了,跟你哥還用得著藏著掖著?難道我會害你不成?”
樂剛訕笑著說:“哥,你說什麽呢。有什麽事我還能瞞著你?”
我把頭湊過去,悄聲道:“那你跟我說說,怎麽弄的?”
樂剛也把頭湊上來,壓低聲音說:“哥,你知道咱們鎮邊上那個洞口村吧?那個村附近都產黃金呢。那些黃金老板怕人到他們礦上鬧事,給局裏的領導都入了些幹股。我們所長對兄弟們夠意思,把股份算在所裏,分了紅大家都有份。”
我把酒杯一推,憤聲說道:“你得了吧,就這樣,分到你那能有多少錢?你就能買上那麽好的車?”
“哥,你別急啊。除了這個,我還在其他地方入了些幹股。你知道‘皇宮’吧,咱們縣數一數二的酒吧,我一個兄弟開的。我在那兒入了一股,還有咱們縣上跑長途客運的,每條線路多少都會給我們送點。這樣積少成多,也就……”樂剛衝我詭秘地一笑。
“這些都是你們的獨門生意,我是沾不上了。”我歎口氣,點了根煙。
樂剛說:“想幹還怕沒機會?放心吧,哥,我幫你留意著,有機會我給你介紹點生意。”
我點點頭,說:“那你替我留點意,有啥機會了記得叫上我。”
馮大秘春風得意,小人得誌。好在我不用老待在辦公室裏看他嘴臉,畢竟我是給大老板服務的。現在的我沒以前那麽傻了,每天也不按點到辦公室報到了,有人問起來,我就說到外麵辦事去了。難道真會有人去向魏書記求證?這樣的話,馮大秘支使不了我,我就不用穿他給的小鞋。
聽說正主任學習完就會調到省政策研究室去,明擺著縣委辦主任的位置要空下來,馮大秘和高副主任的競爭日趨白熱化。畢竟這一步對他們倆都很重要,上去了,意味著還有更大的發展空間;上不去,高副主任一輩子就這樣了,馮大秘呢,機會或許還有,卻不知要等到哪一年了。
在此等關鍵時刻,兩個人也就不避諱啥了,明裏暗裏都較著勁。我聽於婷說,辦公室開個例會,兩個人搶著主持。往往是高副主任囉裏囉唆地說了一通,馮大秘再唧唧歪歪補充一大堆。兩個人的著眼點都是站在全局的高度,說的內容基本上都是重複的。加上其他幾個副主任多少總得講點兒,一個例會常常要開幾個小時。我聽說是這麽個情況,更加不屑於參加這些個狗屁會。不過不開會總得找些理由,我把魏書記交辦的不是很緊要的小事攢著,一到開會,我就以此為理由,去跟高副主任請假。當然有些會不開也不行,遇到必須得開的會,我就和於婷坐到最後麵,扯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有時也看看馮大秘和高副主任的表演。
到了周六,本來應該雙休了,可是市裏有領導下來檢查工作,魏書記得作陪。林阿姨在廣播電視局負責對外宣傳工作,為了表示對領導的重視,親自帶著攝製組過來。估計她也是為了轉正,想搞點成績給領導看看。如此一來,他們夫妻倆就都沒空了,隻好又讓我到市裏跑一趟,給小雅送點東西。我一直不明白,直接給孩子點錢不就完了嗎?何必一趟一趟跑呢。後來我總算明白過來,人家送東西隻是一方麵,看看孩子了解了解情況才是根本目的。
我開著林阿姨的車,直奔市裏。因為前段時間我受了樂剛買車的刺激,所以對車稍微有些研究。林阿姨這輛車是進口的寶馬三係,四十多萬元,尊貴而不張揚,在我們這裏算不錯的。
我把車開到市一中門口。學校有規定,不讓私家車開進校園,我隻好提著東西往宿舍樓走。
到了學生宿舍,小雅已站在門口。我發現小姑娘越發漂亮了。
我把東西給她送進寢室,問了些她的情況。這是不能少的,回頭得跟林阿姨匯報呢。又聊了會兒天,我就打算告辭了。
小雅不讓,說:“隋哥,你帶我出去玩會兒吧?我在學校都憋死了。”
我說:“怎麽,平時學校不讓出去嗎?”
小雅撅著嘴說:“全封閉式管理呢,就連周末,如果家長不打電話,學校都不讓出去。這學期,我媽都沒同意過一次。”
我想了想,說:“我能帶你出去嗎?我又不是家長。”
小雅歡呼雀躍,說:“可以的,到門衛那兒我說你是我哥就行了。”
我說,行,就這樣吧。
要說陪小女生玩,還真沒什麽玩頭。一出來,小雅就拉著我直奔商場。市裏不比省裏,沒有特別好的賣場,但對於我來說,摩爾百盛、太平洋百貨已經足夠高檔。平時難得在這裏買幾件衣服。
沒想到小雅買起來不含糊,看上一件試一件,試中意了就買。每次她換好新衣服讓我看漂不漂亮,我都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天哪,這小女生真是漂亮極了。
好幾次我看入了神,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小雅便嬌嗔著說:“隋哥,你說啊,好不好看?”嬌滴滴的,叫得我心癢啊。
買好衣服出來,小雅想吃冰激淩,非纏著要我請客。也就是冰激淩,別的我還真請不起。我們找了間冷飲店,點了兩份。我坐在小雅對麵,看著她小口小口地舔著冰激淩,真是可愛。
等小雅吃完,我又開車送她回學校去。一路上,我春心萌動。不行,我得控製自己:這都哪跟哪啊,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我把車停在校門口,對小雅說:“小雅,我就不送你進去了,你看,你這些東西,能自己拿嗎?”
小雅看了看幾個購物袋,都是衣服,也不重,便衝我笑笑說:“我自己進去。謝謝你,隋哥。”
我側身過去,替她打開車門,“謝啥啊,別跟隋哥客氣。”
小雅提著袋子,輕輕地蹦下車,衝我揮了揮手,卻又繞到我這邊。我趕緊把車窗搖下來,問:“還有什麽事嗎,小雅?”
小雅對我甜甜一笑,說:“隋哥,你得看著我進去。看不見我了,才準走。”
“好,我看著你。”我答應著,又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小丫頭,啥意思啊?
我坐在車裏,看著小雅一蹦一跳地走進校園,那讓人羨慕的青春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我一邊哼著喜歡的歌,一邊坐在辦公桌前幫於婷打一份文稿。自從馮大秘借生花妙筆使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之後,我意識到做秘書的硬是要會寫點東西才能有所發展,所以盡量找機會練練手。
於婷聽我哼得特別得勁,故意打趣我說:“怎麽,小秘思春了?”我白了她一眼,心說一個女人家老拿我開涮,我也讓你見識見識。我故意輕聲地對她說:“你怎麽知道的?我昨晚夢見你了。”
於婷聽我說完,臉上緋紅一片,嗔怪地說:“盡說鬼話,就知道哄你姐玩。”
我把笑意一收,很嚴肅地對她說:“誰哄你了,跟你說真話吧,你還不信。其實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你是不喜歡我,又不好意思拒絕,所以就裝不相信。”
我這麽一說,於婷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她微微地喘著氣,胸脯起伏著,好像氣鼓鼓地問我:“我就不信,你就是騙我的。你要是真的夢到我了,那你說說,你夢到我幹什麽了?”
我覺得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別有意味的陷阱。一個女孩子家聽見男人說夢到她,不僅不生氣,還嬌嗔著問你夢見她幹了啥,這明顯有問題。有什麽問題,知道的人就明白,不知道的說明你還小。美色當前,是陷阱我也跳了。
我正想再對於婷挑撥幾句,偏偏這時候手機響了。
我掏出手機,一邊按接聽一邊往門外走。經過於婷身邊的時候,我衝她壞壞地一笑,說:“還能幹什麽,孤男寡女的?”
於婷又羞又急,捏著小拳頭作勢要打我,看我有事急著出去,拳頭才算沒落下來。
我心裏說,你倒是捶兩下啊。這次你要捶了我,下次,我就敢摸摸你的……
電話是樂剛打來的。我剛一接,那小子就急吼吼地嚷上了:“哥,你咋回事啊,電話響了多少聲也不接?下午有空沒,有空我跟你說個事。”
“啥事啊,先給我透露點?”一向都是我找他說事,他叫我從來都是喝酒找樂兒,我自然有些好奇。
“來了你就知道了,就這樣,到時候聯係你。”話剛說完這小子就把電話給掛了。
下午,我來到約定的地方——縣裏有名的酒吧“皇宮”。樂剛和一個黑黑胖胖的男人坐在一個比較偏的位置,正喝著酒。
我走過去,樂剛瞧見了,趕緊站起來說:“哥,來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佘老板,搞黃金生意的。”樂剛又指著我對胖子說:“這是我哥,縣委魏書記的秘書。”
胖子站起來,打著哈哈,跟我握了握手說:“隋哥,久仰大名。這回有點事情還請隋哥務必幫小弟一個忙。”
我點點頭,坐下來。胖子遞了我一根煙,我叼在嘴上,胖子趕緊給打上火,我深吸一口,感覺美啊。
我故作深沉地說道:“什麽情況,說來聽聽吧。”
胖子朝樂剛看了看,樂剛接過話茬,說:“是這樣的,佘老板剛買了個礦,可這個礦的開采期限到了。哥,你看你能不能找國土局的人通融一下,給佘老板重新辦個證。”
辦采礦證挺麻煩的,我沒什麽把握,畢竟我從沒幹過這種事。佘老板看出我的疑慮,趕緊說:“事情要辦成咯,我給隋哥你算上一股,別的我不敢說,一年整個四五十萬元一點問題都沒有。”
四五十萬元?我現在一年工資也就兩萬元多一點,三萬元不到。這數目得讓我掙上十年哪,而且這是年年都有。我真得試試。“我想想辦法吧,不過我不敢給你打包票。”
“行,有隋哥這句話就行。來來來,喝酒喝酒。”佘老板高興地連聲吆喝。
回去的時候,樂剛跟我說:“哥,這事你得用心去辦。辦好了,跟這些金老板扯上關係了,以後就算不求你辦事,他們也會把你供著的。到那時,錢就會搶著進你的腰包了。”
我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別克車,下定了決心,說:“放心吧樂剛,我一定盡力把事辦成咯。”
這事得怎麽辦呢?國土局的周局長我倒是認識,但僅憑我跟他的點頭之交,他能幫我這麽大的忙嗎?如果跟魏書記開口,而他不同意,那我在他眼裏可就廢了。一個小秘書,居然背著他搞這些買賣,他心裏肯定會有想法。退一步說,即便他同意,那他書記都出麵了,佘老板自然要去抱他的大腿。我一個小秘書,還想分到一杯羹嗎?
不對,佘老板在找我之前,難道就沒找過國土局的人?如果他找過,現在卻反過來找我,說明他在國土局是碰了釘子的。這樣的話,我再插手,國土局那邊會怎麽看?要想壓住國土局那邊的任何想法,還必須得魏書記出麵。可這事確實不能讓書記知道啊!書記不幹,我死;書記要幹,我也隻能吃點剩飯了。
我掏出手機,打給佘老板:“佘老板,你給我句實話,你找我之前,有沒有找過國土局那邊的人?”
佘老板倒挺爽快:“不瞞你,隋哥,我找過周局長,可不知道哪裏沒整對,周局長死活不同意。我從外地過來,在天遠也沒幾個熟人,聽樂剛說你在縣委工作,就想找你幫個忙。要不我連縣委的門都摸不著,哈哈。”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佯裝為難地對他說:“這事你先找過周局長就不好辦了,他都不肯辦,我再去說,不就……”
佘老板以為我想打退堂股,有些著急,“隋哥,我知道這事不好辦,好辦我也找不到你身上了。你給想想辦法,事情辦成了,啥事都好商量。”
我假裝費了老大勁兒地思忖良久,說:“行,那我去跟周局長談談。不過他之前都回絕你了,我若空著手去談,估計戲也不大。”
佘老板趕緊說道:“怎麽會呢,憑隋哥你跟魏書記的關係,他怎麽都得賣你個麵子。不過,我也不能讓周局長吃虧,一會兒我送點錢過來,隋哥你替我轉給周局長?”
我“嗯”了一聲,問他:“從你的角度看,周局長他能不能收這個錢?”
佘老板想了想說:“隋哥,他能不收錢嗎?他家的房子車子,難道都是他靠工資掙出來的?沒有不沾腥的官,關鍵就看誰送了。我初到天遠,估計他信不過我,日子長了,知道我佘某的為人了,我看他會不收!隋哥你不一樣,這錢要是你給他,他肯定得收。”
我暗自點了點頭,說:“行。你有空把錢送過來。別太摳門了,小錢我可送不出手。”
佘老板哈哈笑道:“看隋哥說的,我有那麽不明事理嗎?”
不管怎樣,我試試吧。這樣的機會對我而言並不多,冒一次風險也是值得的。
我摸出手機,給周局長撥了個電話:“喂,周局嗎?我?我是魏書記的秘書,小隋,你有印象嗎?”奶奶的,果然不記得我了。還是大秘好啊,天天跟著書記吃香的喝辣的,誰敢不認識不記得啊。像我這種跑腿的,被人遺忘也正常。
“噢,小隋啊。記得記得,怎麽不記得呢!”周局長裝出一副猛然記起的樣子。嗬嗬,這些我都習慣了。裝吧,可勁裝,裝得越像呢,越說明我還是有點分量的。
我沒接他的話茬,就這樣耗著,不說話。
周局長忍不住了,問道:“喂,小隋,是魏書記有什麽指示嗎?”
我嗬嗬一笑,說:“不是魏書記有指示,是魏書記的秘書想請你吃飯。怎麽樣,周局有空賞臉嗎?”
周局長說:“那麽客氣幹嗎。是不是有什麽事?有事你直說,能辦的我給你辦了,用得著你老弟請吃飯那麽見外嗎?”
我說:“別,周局。這事電話裏說不方便,讓人聽到惹麻煩。我倒沒什麽,就怕別人誤會了魏書記。”
之前我考慮了半天,決定就這樣說。明麵上我說一切跟魏書記無關,但讓他聽起來又好像是魏書記讓我辦的一樣。畢竟我經常給魏書記跑腿,雖然職位低微,可不了解內情的人會以為我是魏書記的親信,自然要賣我三分薄麵。
果然,周局長沒有再遲疑,“那行,咱們晚上到‘陶然居’聚聚。就咱們兩個人?”
“是。就我們兩個。”
“周局,這事能不能辦,你給句痛快話吧。”酒過三巡,吃飽喝足,該辦正事了。
周局長似醉非醉,搖頭晃腦地說:“小隋,你給我交個底,這裏麵有魏書記的意思不?”
我“嘿嘿”一樂,說:“周局,這事我還真不敢給你交底。我一小秘書,說啥也不管用,反正你覺著能辦就幫忙辦了。你要不給辦,我回頭跟人說一聲,也沒我啥事。”
嗯,周局長歪著腦袋思考著,揣測著我這話的意思。
我決定趁熱打鐵,接著說:“周局,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多說了。佘老板有點表示托我轉交給你,一會兒下了樓,我給你送車上去?”
周局長有些猶豫:“佘老板這人,可靠不可靠?”
“他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但是我絕對可靠。”我笑著說,接著就端起酒杯,“放心吧,周局。他一個外地人,什麽事不得靠著咱們,他能掀起多大浪?要是沒把握,我一個小秘書,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攬這個活?”
周局長鬆了口氣,說:“佘老板他……”
我湊上去,輕聲說:“二十萬元。”
周局長看看我,下了決心:“明天讓他來辦吧。”
我把酒杯送過去,跟周局長輕輕一碰杯,狡黠地一笑:“周局,這事,魏書記可全不知情哦!”
周局長一愣,然後仿佛領會了我的意思,“明白,明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周局長點了頭,事情就辦得特別順利。風平浪靜的,不可能有什麽麻煩。本來不就是辦一個礦產資源開采許可證嗎,給誰辦不是辦?你有錢,我也給你辦,你有嗎?如果你沒有,除了羨慕你還能幹什麽?
佘老板是個上路的人,他看出我對金錢的渴望,證件一辦下來就給了我二十萬元,說是我的入股分紅,先預支一半,另一半年底再給我。接錢的時候,我裝得很沉著,一副見過大世麵的樣子,其實卻有些抑製不住的緊張和興奮。沒辦法,誰叫我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呢。回頭想想,佘老板當時一定在心裏暗暗笑話我。
我想好了,暫時不能動這些錢,還得跟平時一樣,工資有多少就花多少,別讓人看出不對勁來。
可惜隻過了兩個月,我的信念就動搖了。實在是想買車啊,我把錢偷偷取出來,買了輛本田飛度。價格不高,外觀不錯。我比較低調地開著去上了幾次班,逢人問我,我就說貸款買的,很多人也相信了。根本就沒有我想象中的**。這年頭,誰沒見過錢啊?隋越誠啊隋越誠,你不過是買輛本田飛度嘛,你以為是奔馳法拉利啊,會有人注意你?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