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壽宴風波

這日,安芷起了個大早,正坐在涼亭裏想事情,突然間,有個人跑了過來,還沒等她回過神,這人便已經拚命地磕起了頭。

安芷細細一看,竟然是那日救起來啞巴。

“這位兄台,你這是?”安芷顯然是不明所以。

“誒,我說你跑哪裏去了,竟然是來了這裏。”柳勝氣喘籲籲,急急趕來,將那啞巴扶了起來。

“柳勝,這是怎麽回事?”安芷皺著眉,她明明記得那日救了這人之後,已經命人將這人送了回去。

“大人,是這樣的……”柳勝捏了一把汗,他知道他的這位巡按大人平生最不喜歡接觸生人,而這次,純粹是他自己同情心泛濫私自將人留了下來……

柳勝附耳在安芷耳邊低語了幾句,安芷本來略有些生氣的臉色便緩和了下來,她上前一步,搭上那人的脈,果然如柳勝所說,這人已經時日無多……

“這位兄台,你有何事為何要對本官下跪?”身為醫者,安芷自然是不會丟下一個命不久矣的人不管,於是便也不計較柳勝的自作主張了,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絕無下例,柳勝接了安芷的眼神,低著頭站到一旁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便不再說話。

那啞巴“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安芷實在是看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將那啞巴急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張小紙條。

柳勝急忙上前接過那小紙條遞給安芷,安芷打開一看,卻見這小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大字。

“救命。”

“救命?你?”安芷自然是想到了這人身上的絕症,“可是……”

但是那人卻拚命地搖搖頭。

“不是你?”安芷愣了一下,透過小紙條上的字,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這人是為自己,但是隨即一想也對,她現在可是安道全的身份,這人這般來找自己,定然不是為了醫治自己。

那人又“咿咿呀呀”說了一大通,安芷透過他的手勢,總算是抓到了一點重點。

“莫非?你是讓本官幫你查‘觀蓮節’那日之事?”安芷試探地問道。

那人點頭如搗蒜,臉上露出喜色。

安芷皺了皺眉頭,先是一個江南首富來找自己,現在又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像是普通百姓的人,況且,據那嶽尹之的意思,也許,此案還與江南道禦史有關。

這案子涉及的人,跨越的階層,可真大,看來,這案中,定有隱情。

安芷心中微微一動,她本想就這麽置之不理,江南首富與她一個巡撫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關係,她就算真不管,那江南首富嶽尹之也說不得什麽,可是,現在,這案子確實隱隱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其實之前,她已經去偷偷拜訪過那位江南道禦史,在那江南首富嶽尹之找過自己之後。

江南禦史鄭齊,雖出身低微,但是卻年少得誌,在官場上也略有作為,自從接任江南道禦史之後,懲治了不少貪贓枉法的官員,因此深得江南百姓的愛戴,隻是,這鄭齊平日裏為人清高,一般不與人往來,即使安芷數次上門,也隻匆匆見到了一兩次,那鄭齊還真是個為盡心為民的好官,安芷為數不多地能碰上他的時候,他總是在盡心為民辦事,十分繁忙,因此二人也隻是禮節性地客套過幾句話而已。任是安芷再怎麽想,也實在想不到“觀蓮節”那日的事會與如此古板嚴謹的人有關。

因此,安芷那時暫時放下了這事,而現在……

鄭府並不是那麽好打交道,安芷正愁怎麽接近鄭齊然後順便調查那嶽尹之一事的時候,恰逢鄭齊之母,鄭家老太君的七十大壽,可算是給了她一個好借口。

鄭家老太君七十大壽那日,平日裏清靜的鄭府自然是熱鬧了起來,江南一眾官員也紛紛趁著這個時候跟鄭府走動,畢竟,鄭齊可是江南道禦史,禦史直屬於皇上管轄,獨立於江南道,他的剛正不阿甚至比安道全還要出名。曆來隻有他敢得罪人,無人敢得罪他。

“阿芷,你真決定要趟這趟渾水?”臨出發前,林意茹不由得問道。那嶽尹之家中幾代均是皇商,背後勢力也定是盤根錯節,她可不信他會對一個區區江南道禦史束手無策。

“意茹,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安芷給了林意茹一個放心的眼神,她明白林意茹心中在擔心什麽,“沒有把握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阿芷,旁的我不管,也沒資格管,我隻想提醒你,你我現在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觀蓮節’一事雖然是發生在江南道,但是涉及到江南首富和江南道禦史,他們可都是跟皇室有關的人……”林意茹不無擔憂地道。

“意茹你放心。”安芷再次保證道。

雖是女兒身,但是這倔脾氣倒真像極了阿全,林意茹知道安芷已經打定主意,因此也隻能歎了口氣,在心中暗自祈禱這次會平安無事。

這日的鄭府,十分地熱鬧,鄭老太君一身誥命服,紅光滿麵地坐在鄭府大堂上接受各家夫人小姐的祝壽。

林意茹獻上自己帶來的禮之後便站到了一旁,她的心中有點惴惴不安。因為臨出發前,安芷提出的一個要求。

任是林意茹再如何,她都想不到安芷竟然會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林意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丫鬟。

沒錯,安芷竟然要求自己將她打扮成她的貼身丫鬟。

安芷說,若是直接去問鄭家那日落水人之事,按照鄭家嚴謹的門風,定然也是問不出什麽,不如她親自來一趟,接觸一下鄭家的女眷們來作判斷。

夫人小姐們的祝壽詞過了約莫大半日終於是聽完了,因此鄭老太君便帶著大家去了鄭府花園,讓大家一邊賞花一邊談天。

林意茹與安芷也跟在一眾家眷中。這樣的聚會,對林意茹來說是見怪不怪,對林意茹來卻是家常便飯,在未出閣前,母親經常帶著她出入這樣的各種聚會,因為對於深閨女子來說,這是向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們打開招覓良婿的途徑之一。在這樣的宴會上,小姐們紛紛展示自己的才藝,期待被哪家夫人看中,而夫人們則是聚集在一起為自家男兒物色合適的女兒家。

今日是鄭家老太君的七十大壽,因此鄭家的小姐們便自然而然地占據了主場。

鄭家一共上場了三位小姐,而據安芷與林意茹在夫人們間所聽聞的,隻有一位是嫡出的,因此關注的夫人們自然多。

安芷覺得今天真的長了不少見識,瞪大著眼睛看著。

鄭家嫡出的那位小姐表演的是古箏,在她的巧手撥弄下,一首高山流水錚錚而來,十分悅耳,贏得了不少好評。相比之下,庶出的兩位小姐自然是遜色了許多。

待鄭家三位小姐表演完畢,自然是另外的小姐們上場了,而女兒家畢竟隻有琴棋書畫幾樣在這樣的宴會上拿得出手,因此到了後來,各位夫人臉上都帶了倦色。

安芷特意與林意茹一道坐在最邊上,按著林意茹的想法,她們現在是越少接觸人越好,畢竟怕被人看出心中藏著的秘密,更何況今日安芷也跟了過來,這讓平日裏冷靜沉著的林意茹略微有點不習慣。

“怎樣,你可曾看出什麽?”安芷自從進了這宴會,還未發過聲,這讓林意茹更加不習慣,終於尋了個空擋,偷偷問安芷。

“還沒有。”安芷答道。

若是光看這樣的表演能看出什麽來,這案子也就不會怎麽讓她牽掛了。

林意茹隨即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多問。

“意茹,我想到處走走。”天近黃昏,很快便要上晚宴,安芷覺得再看下去也看不出什麽,倒不如到處走走,看看能有些什麽線索,因此對林意茹道。

林意茹領會了安芷的意思,因此找了個借口帶著安芷暫時離開了鄭府花園。

鄭齊雖然為人清廉,剛正不阿,但是祖上也是行商有方,因此積累下不少財富,因此,鄭府建造得比一般官邸豪華些。

安芷與林意茹在鄭府內走動,因為今日是鄭老太君大壽,因此府內處處張燈結彩,洋溢著一份喜慶之情。

鄭齊並不太與江南道的官員們打交道,因此這次並無官員來往,知道鄭齊的脾性,大家都隻是派了家中女眷送了禮過來。

突然間,一個黑影飄了過來,伸手在林意茹脖間猛地一擊,林意茹便暈了過去,安芷正要大喊,也被那黑影給捂住了嘴,將安芷拖進了假山之中。

“你若是乖乖的,便饒你性命。”那人惡狠狠地在安芷耳邊道。

危急之際,自然是小命為先,安芷趕緊點了點頭,那人才鬆開安芷。

那假山裏麵竟然是一片廣闊的空間,毫無雕琢痕跡,應該是有人有意為之。

不知道為什麽,假山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有人壓抑著的呻吟,然而畢竟是在假山之內,光線僅靠著頭頂那幾縷縫隙,因此假山內的光線並不是很好,隻能大致看出一個人的輪廓。因此此刻的安芷等於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清。

將安芷虜來那人拿出火折子照明,安芷這才看清楚,離她不遠處,有一個黑衣人正躺著,他的胸口被刺了很大一個口子,鮮血正在汩汩流出。

“這?”安芷掩飾不住滿臉的驚訝。

堂堂江南道禦史府上有這樣一座假山且不論鄭齊是否知道也已經足夠讓人驚訝,而且此刻這邊還躺著一個身受重傷的黑衣人更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這江南道禦史府上也算是守衛重重,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飛進來,然而安芷轉念一想,今日是鄭家老太君的七十大壽,來往人比往日不知道多了多少,也許這人正是趁著那時混進來的,如此一想,心裏便也算是有了個答案,而既然是如此,她也不會有什麽危險,畢竟都躲到了這裏,想必也是不想讓人發現。

“人抓來了?”有人在黑暗中發聲,火光太過於微弱,安芷隻能看出那人稍稍動了一下。

“是。”將安芷抓來的那人壓低著聲音道,說罷那人將安芷一推,安芷一個踉蹌,跌倒在那身受重傷的人眼前。

安芷本以為她隻是單純地被抓來,然而卻眼前這狀況卻出乎了她的意料,莫非,這人抓她是有預謀?可是,她現在的身份隻是安府一介小小丫鬟而已。

明明已經身受重傷,眼睛卻是如此清澈明亮,然而那人隻是匆匆一瞥,隨即別開了頭。

“把她放了。”那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為什麽?”將安芷抓來那人顯然是沒有明白過來。

“我說把她放了。”那人明顯是改變了聲音,不想讓人認出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安芷總覺得有些莫名地熟悉。

“可是……可是您的傷……”將安芷抓來那人猶豫了。

“這點傷,還礙不著什麽事。”那人明顯是強打著精神,他的語氣裏很是疲憊。

“但是,就算是這樣,屬下也不能現在將這丫頭放了,萬一她一出去就找人來這裏……”

假山內,突然一片沉寂。

“無妨,放她走便是。”那人受了如此重的傷,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安芷緊咬著嘴唇,突然想到她之前的想法真是天真,哪有人這麽被抓來,又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哪能這麽平安無事地就出去了?她不由得在內心自嘲了一下。

若是她死了,林意茹大概會很傷心吧,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為了她們的計劃。

計劃!

一想到她們的計劃,安芷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她怎麽可以這般頹廢?怎麽可以?她身上背著那麽冤的冤屈,她身上寄托著費家和表哥一案的希望!

“我……我可以幫你處理傷口還有包紮。”安芷口中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快的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你會處理傷口?”將安芷抓來那人驚訝道,隻不過隨手抓了一個看上去不會很麻煩的丫頭來救急而已,卻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說自己會處理傷口。

“嗯。”安芷點點頭,“小女子也算是略通醫術,這位公子受了重傷,若是不及時處理傷口,任由這血再流下去,隻怕……”

安芷不說,將她抓來的人也明白這其中厲害,畢竟,將眼前這丫頭抓來的初衷就是為了讓這身受重傷的人療傷。

“可以嗎?我可以試試嗎?”安芷試探地問道,她很明顯地看出眼前身受重傷那人是不想與自己有過多接觸,雖然並不知道為什麽。

“公子,您意下如何?”那人問道。

然而沒有回音。

“糟糕,該不會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吧?”安芷問道,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她不敢擅自行動,畢竟她的小命可就在眼前這人手上係著呢。

“動手吧。”那人上前查看了一下,眼見自家公子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暈厥,也顧不得什麽了,便示意安芷上前。

“切記,除了替公子處理傷口外,你不可動其他心思,若不然,我不會放過你。”那人將手中的劍亮在安芷麵前,安芷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安芷上前查看傷口,那人弄亮了手中的火光,以便於安芷看得更清楚些。

“這位公子中了箭傷,然而箭頭並沒有拔\出來,因此及時敷了上好的金瘡藥也流血不止。”安芷轉頭道,“你有沒有鋒利點的匕首?我必須把立刻將他肩上的箭頭取出來,再晚會隻怕以後留有後患。”

“給。”那人顯然是知道安芷說的有理由,立即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給安芷。

“給我火。”安芷道。

那人立即明白過來安芷想做什麽,趕緊蹲下身,將火光挪到安芷麵前。

安芷拔出匕首,在火上燙了燙做了下簡單的消毒處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眼前這人暈過去了,不然的話,她可不敢直接這麽上手。

箭上沒有毒,而取出箭頭對安芷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因此她花費了一點時間便將箭頭取出,然後轉身朝人要了之前用過的金瘡藥,再將自己的帕子撕裂沾了藥放到傷口上,然後再撕了一點自己衣服的內襯,終於是將眼前這身受重傷之人的傷口給簡單處理了一下。

“好了,回去之後好好調養就可以了。”安芷伸出手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剛準備發誓自己絕對不會暴露這兩人的行蹤,希望看在自己方才的表現上將自己放回去,脖子上卻遭受了猛的一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