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藏業成

清軍首次進軍安藏全軍覆滅,在交戰雙方心理上都產生了重大影響。準噶爾氣焰更加囂張,繼續東侵喀木地區,欲與清朝爭奪巴塘、裏塘,並進犯青海、雲南等地。青海王公及滿漢大臣畏敵情緒滋長,以“藏地險遠”為由,不積極主張出兵。康熙皇帝則敗而不餒,雖已步入晚年,仍放眼後世及大局,而銳意進取,考慮到西藏屏蔽青海、滇、蜀,若被準夷盜據,將邊無寧日,故毅然決定繼續用兵。但他吸取了前次輕敵冒進的教訓,於戰前做了周密的準備工作。

增派滿洲兵,任命大將軍。康熙五十七年(1718)十月初,即第一次入藏作戰失敗不久,康熙皇帝決定增派京營滿兵三千八百餘名,先後分兩批發往甘肅莊浪、甘州(今張掖)等地駐紮,以備調遣。接著任命皇十四子固山貝子胤褪為撫遠大將軍,率第三批部隊於同年十二月十二日起程,開赴西寧前線。此後,又增派荊州駐防滿兵一千名到成都,派大將軍帳下護軍統領噶爾弼馳驛進川,管領滿兵;調江寧、浙江滿兵,由都統武格等率領,開赴雲南中甸一帶駐紮策應。

進一步團結青海蒙古王公。同年九月,察罕丹津等來朝請安。理藩院議照常例賞賜鞍馬銀幣。在康熙皇帝看來,察罕丹津在人心疑懼之際,委身效順,甚為可嘉,特降旨從原多羅貝勒晉封為多羅郡王。此舉對增強青海蒙古的向心力、穩定青海政治局勢頗為重要。

重用四川文武官員。四川巡撫年羹堯,深悉邊情,辦事明敏,與滿族將領關係和諧。同年十月,在軍機緊要的情況下,康熙皇帝提升他為四川總督,兼管巡撫事,使其由隻理民事,進而肩負督兵重任,為開辟由四川進藏的新路線做好準備。年羹堯主動建議滿兵駐防成都,及時設立進藏驛站,保證軍餉供應,為安藏之役出力甚多。武將中,嶄露頭角受到器重者為永寧協副將嶽鍾琪。他在招撫裏塘、巴塘及進軍西藏時均為前驅,並善於團結土司頭目,同心協力,常收事半功倍之效。

招撫裏塘、巴塘等地,掃清進軍道路。康熙五十八年(1719)二月至六月,康熙令都統法喇率滿漢官兵嶽鍾琪等先後招撫裏塘、巴塘。該地地方頭人親遞喇嘛民人戶口清冊。巴塘以外屬於喀木地區的察木多(今西藏昌都)、乍雅(今西藏察雅)、嚓哇,也相繼聞風歸順。康熙皇帝考慮到藏蒙人民非茶難以度日,特批準法喇建議,凡歸順地方,按戶口清冊,酌定數目,令其買運用茶。察木多等三處為“會兵取藏”必經要地,康熙皇帝對其歸順更為重視,特派郎中鄂賴、遊擊黃喜林等持銀牌、茶、緞,輕騎前往,除曉諭犒賞外,複令詳察三處形勢回報。

借助胡必爾汗,曉諭出師目的。康熙五十八年(1719)四月,令裏塘出的胡必爾汗擬告示,派人分三路向喀木、裏塘、巴塘等處的首領宣諭:“現在準噶爾人背逆無道,混亂佛教,貽害杜伯特(西藏)生靈。上天聖主,目不忍睹,掃除準噶爾人,收複藏地,以興黃教,使杜伯特眾生太平如恒,特派皇子封為大將軍,不分胗域,率領大軍,至西寧駐紮。不日大軍由各路進討。”告示要求“大軍所到之處,凡杜伯特人眾,皆一致順從,妥為輔助,仍舊安居,斷不致有所騷擾”。最後,強調“此舉確為杜伯特眾生”,因恐你們尚不知此中情節而畏懼,以致妄行躲避天兵,“故特遣使速為曉諭爾眾”。藏民深信胡必爾汗,故告示起到了招撫和安定民心的作用。

製定作戰方案。康熙五十八年(1719)九月,派往西藏的胡畢圖等回奏:“策零敦多布等及土伯特眾喇嘛民人,都承認在西寧現有新胡必爾汗是達賴喇嘛的轉世。”康熙皇帝受到啟發,開始醞釀一個護送達賴、兩路進兵的作戰方案:將新胡必爾汗封為達賴喇嘛,給予冊印,於明年青草發芽時送往西藏,令登達賴喇嘛之座。並對派兵人數、糧餉供應一一詳籌。令大將軍等前線將領會同確議,並傳集青海王公,曉諭會盟。然後,再將都統延信、楚宗、公策旺諾爾布、侍讀學士常授等軍前大臣召至京師。與議政大臣、九卿等一起反複詳議。

次年年初,康熙皇帝對初步方案又做如下補充:一、除青海、四川兩路進兵外,新疆也要配合,出兵襲擊吐魯番、烏魯木齊等地,以分散敵人兵力,使之首尾不能相顧。二、增加兵力,最後確定除青海、蒙古派兵外,清廷出兵兩萬二千餘人,其中青海一路一萬二千,四川雲南一路一萬。另,新疆二萬五千。(實際動用不到兩萬)。三、除青海王公護送之外,其“四十九旗”紮薩克(內蒙古),並喀爾喀(外蒙古)哲卜尊丹巴胡土克圖等,亦遣使會送。

康熙皇帝在主持討論作戰方案過程中,發現部分滿漢大臣畏敵情緒仍相當嚴重,他們認為藏地遙遠,路途險惡,且有瘴氣,不能急於進兵,宜固守邊區。對此,康熙皇帝不斷開導,指出:“如若西藏被策零敦多布占據,自青海至四川、雲南一帶也難保全,那時既難於應援,亦不能進取西藏。而我軍及早進藏定立法教之後,土伯特眾人歸服;策妄阿拉布坦發兵前來,係勞苦之兵,我則安逸之兵,即可將其剿滅。”康熙五十九年(1720)正月初五,康熙皇帝向議政大臣等介紹太祖、太宗時滿兵征戰,英勇無畏、所向立功的業績;並以自己親政以來取嶽州,征雲南,鳥蘭布通之戰,驅逐噶爾丹等事例,說明決於進戰,才得成功的道理。直到最後,部分滿漢大臣仍隻為保身,不以國事為重,堅持不進兵主張。康熙皇帝於是決意獨斷,宣布:

“此時不進兵安藏,賊寇無所忌憚,或煽惑沿邊諸部,將作何處置?”故特諭:“安藏大兵,決宜前進!”

任命進藏將軍、參讚,冊封第六世達賴喇嘛,在準備工作全麵就緒後,向西藏進軍正式開始。康熙五十九年(1720)正月三十日,康熙皇帝命撫遠大將軍允褪率軍從西寧移駐穆魯烏蘇,管理進藏軍務糧餉,居中調度;授親叔伯侄延信(豪格之孫)為平逆將軍,出青海向喀喇烏蘇進兵,為中路之師;授噶爾弼為定西將軍,會合雲南都統武格所率部隊,從巴塘進發,為南路之師;又派將軍富寧安、傅爾丹,分別從巴裏坤、阿爾泰出師,為北路配合出擊之師。同年二月十六日,冊封新胡必爾汗為“弘法覺眾第六世達賴喇嘛”(乾隆以後,稱七世達賴,第巴桑結嘉措所立的倉央嘉措仍稱六世達賴),派滿漢官兵及青海兵,送往西藏。

康熙皇帝的這種把護送達賴喇嘛和進軍西藏,驅逐準噶爾人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是一個相當高明的決策。藏蒙人民崇敬達賴並承認這個裏塘出生的胡必爾汗。護送,理所當然地被西藏、蒙古人民視為喜慶之事,從而擁護這一軍事行動,服從該軍將領的命令。準噶爾人如若抵抗清軍,則難逃毀滅黃教、茶毒生靈之罪,必然進一步激起藏蒙人民的憤恨;如不抵抗,則束手待斃。

同年三月,撫遠大將軍致書班禪額爾德尼,轉達了康熙皇帝諭旨,詳述護送達賴進兵安藏緣由,命班禪留坐高床,以師禮教訓達賴經典,以使黃教廣敷,眾生安樂。

爾後,各路大軍開始軍事行動。定西將軍噶爾弼率領南路軍,於康熙五十九年(1720)四月十六日自成都起程,前往自古用兵所未到之險遠絕域,經打箭爐、裏塘、巴塘,六月進抵察木多。於七八月之交,到達拉裏。原定在此休整,與平逆將軍會合後再行進取拉薩。但是,噶爾弼並未機械坐等,而是掌握敵情,主動進取。當時竹工的胡圖克圖欲來歸順,策零敦多布派吹木丕勒寨桑帶領兩千人,欲占噶爾招穆倫渡口,堅守墨竹工卡,由章名爾自榮一路來拒清兵。噶爾弼隨機應變,與眾人商議時提出,與其坐等敵人占領要地,使欲來歸順者受阻,不如搶先攻取墨竹工卡、噶爾招穆倫渡口,再等西寧之兵一同前進。這時空布地方的第巴阿爾布巴率兩千兵主動歸附,派人接納,並約於墨竹工卡相會。然後,八月初六日,噶爾弼帶領滿漢官兵從拉裏起程,到工卡爾拉地方,竹工的胡呼圖克圖呈送人口冊籍,前來歸順。次日,便順利地攻取了墨竹工卡。吹木丕勒寨桑已撤回達木地方,第巴達克咱防守渡口的二三千藏兵不戰而散,經勸說,達克咱投降。

與此同時,噶爾弼探知準噶爾人所需糧食仍運自拉薩,便決計攻取拉薩,斷敵糧源。令第巴達克咱聚集皮船,全軍於八月二十二日渡過噶爾招穆倫河。隨後兵分三路,於二十三日五更進兵,攻取拉薩。進駐後,招集所有大小第巴、喇嘛、民人,宣諭皇帝廣施法教拯救西藏民眾的旨意;封閉所有達賴喇嘛的倉庫;派兵困守拉薩附近要地,斷絕準噶爾往來交通,阻其糧運;以唐古特文字、第巴達克咱印章,致書策零敦多布處所有唐古特兵,令其自行解散;根據三大寺僧人揭發,逮捕一百餘名準噶爾喇嘛,將其中五名首惡者處斬,其餘盡行收監。噶爾弼與漢族將領密切合作,團結藏族人民,抓住一切有利時機奪取並擴大戰果,有力地支援了中路大軍。

康熙五十九年(1720)四月,平逆將軍延信率領陝甘滿漢官兵,護送達賴喇嘛自西寧出口進兵西藏。雖然路途較近,但所經之地,深山窮穀,瘴氣濃重,十分艱險。策零敦多布率主力迎擊。戰鬥頻繁,重大者就有三次:八月十五日,駐紮卜克河地方,深夜擊敗來犯的策零敦多布等,奪其馬匹器械;二十日,駐紮齊嫩郭爾地方,三更時,擊敗來犯之敵兵兩千餘人;二十二日,駐紮綽馬喇地方,五更,又有千餘敵兵劫營。清軍有備,四麵槍炮齊發,斃敵甚多,餘賊望風而遁。這時,噶爾弼已率大軍進入拉薩,斷敵餉道,散敵援兵。策零敦多布等力竭勢窮,僅率數百人,狼狽逃回伊犁。延信等將大軍留駐於達木,於九月初八日起程,率輕騎簡從,護送達賴喇嘛向拉薩進發。沿途受到僧俗人民的熱烈歡迎。他們感激聖主再造洪恩。無不踴躍歡欣,男女老幼,前來迎接,見到官兵,群擁環繞,鼓奏各種樂器,歡慶重新得到安樂的生活。

九月十五日,天氣晴朗,滿漢大臣、蒙古各部首領、西藏黃教上層喇嘛、貴族,齊集布達拉宮,為達賴喇嘛噶桑嘉措舉行隆重的坐床典禮。將拉藏所立達賴伊喜嘉措解送北京,以防後患。

兩路大軍會師拉薩的同時,新疆軍隊也屢戰屢勝,剿殺敵兵,擒獲人畜,招撫數千準噶爾人眾。

康熙皇帝得知各路都益加奮勵,實屬可嘉,命在事將軍以下,兵丁以上,從優議敘。其中,以噶爾弼等遵從皇帝指授,首先進入拉薩,大沛恩澤,四川、雲南滿漢官兵以前所借俸銀,概免扣取,並每人賞銀十兩,以示軫恤官兵勞苦之至意。

康熙皇帝在進兵安藏獲勝後,進一步加強了對西藏的管理。派滿洲蒙古及綠營兵,共四千名駐藏,由公策旺諾爾布署理定西將軍印務,統轄駐藏兵馬,額駙阿寶、都統武格均參讚軍務。這是清朝政府在西藏駐兵的開始。以空布地方的第巴阿爾布巴首先效順,同大兵取藏,阿裏的第巴康濟鼐截擊準噶爾回路,皆封為貝子;隆布奈親身歸附,授輔國公。康熙六十年(1721)春,康熙皇帝以阿爾布巴、康濟鼐、隆布奈及達賴喇嘛的強佐(一譯商卓特巴,意為司庫或總管)紮爾鼐等四人為噶卜倫(或譯噶倫,意為政務官員),聯合掌政,以康濟鼐為首席噶卜倫,組成西藏地方政府。新政府官員由中央政府任命,消除了和碩特部汗王的影響,並改變了第巴獨攬大權的局麵,調動了西藏各地區貴族的積極性。招撫裏塘、巴塘以後,暫歸四川統轄。又在打箭爐至拉薩沿途設立驛站,更加密切了西藏邊疆與內地的聯係。康熙末年對西藏的施政措施,為雍正、乾隆時期進一步治理西藏奠定了基礎。安藏,是康熙皇帝一生中重要業績之一,他踏著前人的足跡,向前邁出了新的關鍵性的一大步。這時,康熙皇帝已是暮年,他為這項事業花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