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叛亂

趙匡胤終於麵南背北,成為九五之尊,他上台後最為緊迫的任務就是鞏固自己的新生政權,鞏固政權的首要措施就是穩定朝中文武百官,使他們能為趙宋王朝出力效勞。

一朝天子一朝臣,話雖這樣說,但趙匡胤畢竟棋高一著,他沒有采取簡單而極端的方式,將原後周舊臣通通掃地出門,而是采取了安撫的手法,封後周末代皇帝宗訓為鄭王,尊符太後為周太後,遷居西宮,在生活上盡力予以優待和關照。郭氏、柴氏的後代,也被封官晉爵。原來的文武百官,一般原封不動,照舊錄用,範質、王溥仍任宰相。這樣,就減少了由於人事大幅度變化所帶來的衝擊和震**。同時,對於擁立自己當皇帝的有功之臣,趙匡胤自然沒有忘記,給他們加官晉爵,授予實權。但是,如果這些人居功自傲,也不放縱姑息。有一天,京城巡檢官王彥升半夜三更地敲開宰相王溥的大門,要宰相接風慰勞,其目的無非是想借機敲詐一筆錢財。王溥也不是好惹的,喝酒可以,錢財嗎分文不給,第二天還到皇上麵前告了王彥升的禦狀。趙匡胤經查,確有其事,毫不客氣地罷免了王彥升的職務。此舉一箭雙雕,一方麵使留用的後周舊臣,感到自己的地位有了保障,因而對新政權由心存狐疑觀望轉為衷心擁護;另一方麵,也對那些擁戴有功之臣敲響了警鍾,必須戒驕戒躁,否則絕不姑息。於是,朝中秩序很快安定下來。

接著,趙匡胤又開始安撫地方上的那些節度使。當趙家王朝建立之初,趙匡胤就派出許多使節,前往各地,傳達新朝廷的詔旨。但是,要讓那些擁有實力的節度使們俯首帖耳,恭順地接受新王朝的統治,則要比馴服朝廷內的那些手無寸鐵的文官們複雜和困難得多。

各個強藩的情況也不一樣,有些人本來就和趙匡胤關係不錯,如正在北方巡邊的鎮安節度使韓令坤,重兵駐屯真定(今河北正定)的鎮寧軍節度使慕容延釗,都是趙匡胤往來密切的好友,他們接到新皇帝的詔書後自然都欣喜異常。有一部分人,對趙匡胤建立的新皇朝持觀望態度,但他們信奉的信條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盡管心存猶疑,也不會貿然反對,於是便承認了既成事實,接受了趙匡胤的統治。至於另外一些人,同後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自己又手握重兵,自然不甘心聽從趙匡胤的命令,於是便明裏暗裏同新建立的王朝作對,甚至公然起兵反抗,企圖取趙匡胤而代之,李筠和李重進就是這樣的人物。對於這樣敢於以卵擊石的頑固分子,趙匡胤也就毫不手軟,斷然訴諸武力。

李筠,原名李榮,因避世宗諱改名李筠,在後周時任昭義軍節度使,轄有潞州(今山西長治)、澤州(今山西晉城)、沁州(今山西沁源)三州之地。李筠鎮守此地八年多,依恃自己是後周開國功臣,驕橫跋扈,截留中央賦稅,招納亡命之徒,擴充軍隊,其擁兵自重已非一日。就連世宗柴榮也沒放在眼裏。柴榮念他是郭威舊臣,不和他計較。如今,出身低微的趙匡胤,竟然也穿戴袞冕坐起龍庭,要他俯首稱臣,自然是十二分的不情願。對於這點,趙匡胤特別清楚。所以在即位之初,就拜他為中書令,企圖用高官厚祿來籠絡這位後周勳舊元老。然而,李筠對此不屑一顧,他認為自己實力雄厚,可以與趙匡胤較量一番,並且有希望取勝。

這天,趙匡胤派出的專使來到潞州,李筠心中不快,竟要把使者拒之門外。後經過左右幕僚的竭力勸說,才勉強接納了使者,跪拜新皇帝的詔書。但憤懣之情,溢於言表。隨後,照例要擺酒設宴,慶賀新皇帝登基。李筠心情煩悶,無心喝酒,正在大家歡宴的時候,李筠突然吩咐手下,拿出郭威的一幅畫像,高掛在堂前,自己則嗚嗚咽咽,哭個不停。滿堂賓客個個大驚失色,急忙對使者解釋說:

“令公飲酒過量,酒後失態,切莫見怪!”此事不脛而走,很快傳到北漢統治者劉鈞那裏北漢看到李筠和趙匡胤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覺得有機可乘,便暗中修書一封,密約劉筠聯兵攻宋。李筠接到來信,特別高興。隻是左右大都不讚成他起兵反對大宋,李筠恐怕隱瞞不住,便將書信送到朝廷。其實,趙匡胤對李筠的私下活動一清二楚,隻是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於是親筆寫了封回信,將李筠大大安慰了一番。

李筠的長子李守節,卻同他父親持有不同政見,不止一次地勸說李筠,希望他放棄同朝廷對抗的念頭。但李筠利令智昏,一意孤行。趙匡胤得知李氏父子意見不一,於是任命李守節為皇城使,以瓦解對方的力量。李筠也乘機派兒子入朝,觀察朝廷動靜,了解朝中虛實。趙匡胤在宮中接見李守節,開口便問:“太子,你遠離朝廷到此幹什麽?”李守節大驚失色,急忙叩頭:“陛下何出此言?看來是有人離間。”趙匡胤說道:“李筠命你前來,無非是想讓我把你殺掉,他便以此為借口舉兵反叛。你回去告訴他,在我未做天子時,任由他隨便怎麽做。但如今我已做了天子,難道他就不能收斂一點兒嗎?”李守節返回潞州,轉達了趙匡胤的這番話。但李筠卻沒有一點兒悔意,他見陰謀已經敗露,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公然和朝廷對抗起來。

建隆元年(960)四月,李筠正式舉起了反宋的大旗,他發布宣戰檄文,曆數趙匡胤的罪狀,把趙匡胤派來的監軍周光遜等人扣押,向北漢稱臣納款,請求派兵支援。同時派兵襲擊澤州,擒殺宋將張福,占領州城。北漢劉鈞聞報大喜,親自出馬同李筠商議聯兵事宜。行至太平驛(今長治西北),李筠已親率僚屬迎候在路旁。劉鈞立即封他為西平王,賞賜他許多馬匹珍玩。而李筠見劉鈞儀衛單薄,認為劉鈞沒有帝王氣象,心中不免有些懊惱。而劉鈞聽見李筠口口聲聲不負周氏舊恩,而後周同北漢又是世仇,心中自然不悅。李筠回去後,劉鈞又派盧讚前往澤潞監軍,更加引起李筠反感。於是,雙方在開始聯合時便沒有多少誠意,同床異夢,各懷異誌。

李筠起兵之後,有三條計策可用。一是利用天然的山險。因為潞州地處宋與北漢之間,地位險要。其南麵的澤州有天井關,關南便是太行山。如果李筠固守潞澤,作持久作戰的打算,先消耗掉對方的實力,然後待機反攻,事尚有可為。較之這一保守的計策,幕僚閭丘仲卿提出了更為積極的建議:“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向而爭天下,計之上也。”但是狂妄的李筠,沒有采納上述正確的建議。他對當時的情形做了錯誤的估計,認為:“我本是周朝宿將,與世宗義同兄弟,禁衛都是老相識,聽說我大軍前來,必定臨陣倒戈,前來歸順。況且我手中有猛將儋圭,日馳七百裏的駿馬撥汗,又何憂不能得到天下呢?"於是草率決策,留李守節守潞州,自己親率三萬兵馬南下,企圖直搗開封,一舉滅亡宋朝。

但實際上,李筠不過是癡人說夢。他之起兵,本是為了實現個人野心,隻以討伐叛逆做旗號,但此時原後周軍隊早已控製在趙匡胤手中,所有將領也都是趙匡胤的自己人,因此,李筠的號召,在朝廷內得不到回應,就是在其他藩鎮中,公開響應的也廖廖無幾。北漢雖不十分可靠,畢竟是可以借重的力量。可是由於雙方矛盾重重,北漢采取了坐山觀虎鬥的態度,主力逗留在太平驛,根本未隨李筠一起行動。況且李筠集團內部,意見也不一致。部屬們對反宋意見不一,支持者有,不以為然者也為數不少。因此,李筠基本上是孤軍奮戰,其下場早已注定,必敗無疑。

李筠磨刀霍霍,趙匡胤也在調兵遣將,部署反擊。趙匡胤即召集文武臣僚商議討伐李筠對策。樞密使吳廷祚認為:“潞州地勢險要,如果李筠固守不出,那麽短期內很難將其平定。但李筠狂驕無謀,我隻要迅速出兵,他必定會恃勇主動迎擊。這樣,隻要他離開巢穴,就會被我擊敗。”樞密直學士趙普也認為:“李筠以為國家新建,不會輕易動用軍隊。我如果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一戰而勝。”趙匡胤也認識到此舉關係到新政權的安危,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撲滅李筠的反抗,否則遷延日久,一定影到新政權的穩定。於是采納了他們的建議。命石守信、高懷德率兵為西路,由孟津直趨天井關,慕容延釗、王全斌由東路策應,一舉平息叛亂。

石守信、高懷德率領前鋒先期出發。臨行前,趙匡胤指示:“不能放李筠下太行,下太行等於放虎歸山,應迅速引兵控製關隘,阻止其南下,這樣就必定擊敗李筠。”石守信遵照指令,自孟津渡過黃河,經懷州(今河南沁陽)疾馳,搶先控製了要地天井關。李筠率兵三萬屯於澤州之南。半個月後,在長平(今山西晉城東北)與石守信部宋軍遭遇。宋軍大勝,殲滅叛軍三千餘人。

接著,自己率軍出發,路途遠,五天之後到達河陽(今河南孟縣),渡過黃河,進入太行山,趙匡胤下詔親征,留趙光義等人坐鎮開封。山路狹窄,崎嶇不平,大軍行動遲緩。趙匡胤身先士卒,搬走了擋在路上的石塊,群臣和眾將士立即跟著行動,嶙峋險惡的山徑,變成平坦通道。不久,趙匡胤同石守信會師,在澤州南麵擊敗李筠主力,殺死北漢監軍使盧讚,斃敵數千人。李筠連遭敗績,力量不足,被迫退入澤州、嬰城固守。宋軍隨後追至城下,開始攻城。

澤州攻城戰進行的十分激烈,趙匡胤親自督陣,指揮各軍攻城。但澤州城雖不大,卻堅固異常,宋軍列柵圍攻,十多天不見成效。因為宋軍的猛烈進攻,導致李筠集團的分化,潞州將領王全德、王延魯先後出城投降,削弱了李筠的力量。李筠圍守澤州,危在旦夕。李筠之愛妾劉氏,見城已不可守,便對李筠說:“孤城危蹙,破在俄頃。不如率領心腹,突圍而出,勝過坐而待斃。”李筠覺得言之有理,遂準備在晚上率眾突圍。部下有人認為:“如果率眾出城,有人劫持令公投降,將悔之無及!”李筠本來有勇無謀,胸無主見,認為這種事情也可能發生,於是放棄了突圍的念頭,準備頑抗到底。

李筠堅守不出,宋軍開始對澤州發起最後的總攻。將領馬全義率領敢死隊數十人,率先登上城頭。手臂被箭矢擊穿,血流如注,馬全義麵不改色,拔出箭矢,又投入激戰,部下深受鼓舞,終於攻入城內。李筠拒不投降,投入火中自焚而死。次日,趙匡胤乘勝進攻潞州,李守節見大勢已去,舉城投降。李筠叛亂至此平定,前後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揚州的李重進聞聽李筠起兵,他也蠢蠢欲動,企圖和李筠南北呼應,推翻宋朝。

李重進是後周久握兵權的宿將,又是郭威的外甥。周世宗時同趙匡胤兩人分掌內外兵權,那時已是貌合神離。宗訓繼位後,李重進被趕出朝廷,到揚州做了淮南道節度使。李重進知道是趙匡胤從中做梗,心中對他充滿怨恨。趙匡胤奪取政權後,也對李重進心懷戒備。李重進知道趙匡胤對他不放心,因此對新政權首鼠兩端,不怎麽死心塌地。趙匡胤在加封他為中書令以示安撫的同時,又罷免了他馬步軍都指揮使的職務,剝奪了他的兵權。李重進包藏禍心,請求入朝覲見,以試探趙匡胤。趙匡胤自不希望看到這個飽含敵意的危險分子來到京師這個是非之地,便婉言加以拒絕。當然,複信的措辭,出自名家手筆,其理由也正正當當:“君為元首,臣作股肱,雖在遠方,還同一體,保君臣之分,方契永圖,修朝覲之儀,何須此日!”李重進從婉約的辭令中,看到自己終將不會見容於新王朝,自己也不會再有什麽前途。於是在揚州築城浚壕,招兵買馬,伺機反抗。

李筠在潞州起兵的消息傳來,李重進簡直欣喜若狂,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派幕僚翟守殉火速前去,企圖同李筠建立反宋聯盟,南北夾攻,共同打擊趙匡胤。

李重進哪裏想到身受重任的翟守珣,卻是一個早就同趙匡胤有聯係的人物,也可以說是趙匡胤的臥底。所以,他在去了潞州之後,又偷偷溜至開封,麵見趙匡胤,將李重進的情況向趙匡胤做了匯報。此時趙匡胤同李筠交戰正酣,在獲得這一消息後,為了避免腹背受敵。於是決定對李重進施以緩兵之計,先穩定南方,待集中力量幹掉李筠之後,再回頭收拾李重進。

因此,趙匡胤一麵厚賜翟守珣,讓他回到揚州後,想方設法勸說李重進“稍緩其謀”,“無令二凶並作,分我兵勢”。另一方麵又“賜重進鐵券”,表示對李重進的信任,以解除他的疑慮。李重進相信了翟守珣的話,遲遲沒有采取行動。以致錯失了良機,使趙匡胤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趙匡胤平定李筠之後,便開始集中兵力對付李重進了。先來一個調虎離山,下令重進改領平盧節度使,移鎮青州(今山東益都)。趙匡胤明知李重進不會俯首聽命,但表麵上仍派陳思海做特使,賜予李重進鐵券。這一套欺世盜名的做法,無非是要讓天下人,特別是後周舊臣知道:“我對周室舊臣無所猜忌,重進不體諒我這番苦心,心懷叵測,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我趙某心狠手辣了。”正如趙匡胤所料,李重進不願離開揚州,拘禁了陳思海。並派人到南唐搬請援兵。這時南唐國勢日衰,無力出兵,不僅拒絕了李重進的請求,還勸說李重進:“大丈夫因失意而造反,屢見不鮮,隻看時機是否恰當罷了。在宋建立之初,李筠作亂,人心未穩,應該趁機起事。閣下沒有乘機而起。如今大宋人心已定,反想以數千烏合之眾,對抗天下精兵,那簡直是在做夢。我即使是有兵有糧,也不敢資助你去幹這種毫無希望的蠢事。”但李重進反意已定,聽不進勸告,決心起兵抗宋。

南唐拒絕援助,李重進隻能依靠自己,孤軍奮戰了。不過,李重進來到揚州時日不久,根基未穩,所統轄的淮南,正是當年被他征服的南唐臣民,自然也不會跟著他冒抄家滅族的風險。李重進本人富可敵國,對待部下卻刻薄寡恩,是一個一毛不拔的吝嗇鬼。“未嚐有觴酒豆肉及其士卒”,招致部下的離心離德。在揚州監軍的安友規,看到李重進有反叛之意,便同幾個親信逃出揚州。李重進大怒,立即逮捕了幾十個平日對他不服氣的軍校。這些人憤憤不平,大聲抗議:“我們本是為周朝來此屯戍,公如果遵奉周室,何不讓我們到陣前效命?”李重進聽不進去,一氣之下將他們通通殺掉。這樣,李重進不僅外無盟友,內部也失去人心,眾叛親離,成為孤家寡人。

李重進反叛的消息傳到朝廷,之後趙匡胤立即部署征討事宜,命令石守信為揚州行營都部署,王審琦為副,李處耘為都監,率領禁軍南下揚州平息李重進叛亂。揚州地區地勢平曠,除淮河外無險可恃,易攻難守。李重進“憑恃長淮,繕修孤壘,無諸葛誕之恩信,士卒離心;有袁本初之強梁,計謀不用。外絕救援,內乏資糧,急攻亦取,緩攻亦取”。根據各種情況判斷,李重進敗局已定,但趙匡胤仍決定速戰速決,以避免叛亂的擴大和蔓延。於是,趙匡胤再次禦駕親征。

征討李重進的大軍,大軍從京師出發,乘船東下,經宿州、泗州,然後舍舟登陸。一路上浩浩****,鳴鼓前行。半個月之後,趙匡胤到達揚州北麵的大儀鎮。這時捷報傳來:“揚州破在旦夕,願車駕臨視”。趙匡胤連忙下令起程,馬不停蹄地趕赴揚州城下之後,立即發動攻勢,當天就攻拔揚州。揚州陷落,李重進全家自焚而死,李重進反叛至此遂告平定。

趙匡胤平息二李叛亂,具有很重要的現實意義,用二李的結局來告訴那些擁兵自重而又心中猶疑不定的那些節度使,妄圖反抗,隻能自取滅亡,隻有老老實實地服從大宋王朝,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於是,地方局麵很快穩定下來。接著,趙匡胤又采取了一係列必要的軍政措施,逐步將地方上的兵權、財權、政權收為中央,就此加強了中央集權,趙宋政權得已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