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報仇

努爾哈赤為報父、祖之仇,於萬曆十一年(1583)五月,率兵攻打尼堪外蘭的圖倫城。這場戰鬥可以說對努爾哈赤意義非常重大,因為這可以稱為為了建立後來的後金、大清國打響的第一場戰鬥。

這次至關重要的戰爭,努爾哈赤究竟有多少人馬呢?三種太祖實錄對此分別作了敘述。《武皇帝實錄》卷一載,攻打圖倫城時,“太祖兵不滿百,甲僅三十副”。《滿洲實錄》卷一寫道“太祖兵不滿百,甲僅三十副,克圖倫而回”。《高皇帝實錄》卷一說,尼堪外蘭遁,“上克圖倫城而歸。當是時,兵百人,甲三十副而已”。

當然,這三十甲,並不全是努爾哈赤的,因為《滿洲實錄》明確寫道:“太祖欲報祖父之仇,隻有遺甲十三副,遂結諾密納共起兵,攻尼堪外蘭。”諾密納背約不赴,努爾哈赤仍然率眾進攻,克城而歸,可見這三十甲中,有十七甲是嘉木湖寨主噶哈善和沾河寨主常書、揚書的,至於所謂的“兵不滿百”,其中好些人也是噶哈善等三位寨主的。這從後來將其人編入牛錄時,可以得到證明。《清史稿》卷二二七《常書傳》載“常書、楊書率眾來歸後,常書兄弟事太祖,分領其故部,為牛錄顏真”。《八旗滿洲氏族通譜》卷三二《常舒》載“(常舒)世居沾河地方,國初同弟揚舒來歸,編佐領,使統之。又編半個佐領,令其第四子布漢圖統之”。《八旗通誌初集》卷七載:“鑲白旗滿洲第三參領之第六佐領,原係國初以占河人丁編立之半個牛錄,始令常舒之子布哈圖管理。後增以何勒之半個牛錄,編為一整牛錄。第十佐領,亦係國初以占河人丁編立,始以常舒管理”。由此可見,常書(常舒)弟兄來歸努爾哈赤之時,帶有一些人丁(親族、諸申),其中一些人參加了圖倫之戰。

萬曆十一年(1583)五月,努爾哈赤借報祖、父之仇為名,以塔克世“遺甲十三副”,率兵百人,向尼堪外蘭的駐地圖倫城發動進攻。是役,打敗尼堪外蘭,攻克圖倫城。但是,努爾哈赤原約諾米納率兵會攻圖倫城,而諾米納背約不赴,尼堪外蘭又預知消息,遂攜妻子逃遁至甲版。努爾哈赤攻克圖倫城後勝利而歸,那年他二十五歲。

努爾哈赤起兵,攻打圖倫城以後,女真各部是什麽樣的局麵?這是關係到努爾哈赤盛衰興亡的重要問題,不能正確觀察,掌握形勢,就不能采取正確的方針、政策、策略和戰略戰術,便難以戰勝敵人,由弱變強,從小變大。

《滿洲實錄》將這時的女真分為“滿洲國”“東海”和“呼倫國”三大係統。“滿洲國”就是建州女真,“呼倫國”是海西女真,“東海”女真是“野人女真”的一支,另一支是“黑龍江女真”,以住居黑龍江流域而得名。

這時的建州女真情形,呈現出三個特點:

一是分裂渙散,小部眾多。建州女真內部,已經陸續演變為蘇克素滸河部、渾河部、完顏部、棟鄂部、哲陳部、鴨綠江部、納殷部、朱舍裏部,等等。各部之內,又分為若幹小部,如蘇克素滸河部,有圖倫、薩爾滸、嘉木湖、沾河、安圖瓜爾佳等等城寨,渾河部包括杭嘉、棟嘉、劄庫穆、兆嘉、巴爾達、貝歡等城寨。由於王杲、阿台、阿海大敗被殺,王兀堂重創潰敗之後銷聲匿跡,建州女真務部實力大損,傷了元氣,一般都是人丁稀少,甲仗不全,像沾河寨主常書、楊書弟兄,嘉木湖寨主噶哈善,部眾皆隻有幾十人。界藩、薩爾滸、棟佳、巴爾達四城部長聯合發兵,隻有兵四百名。當然,也有擁眾數百的大部長,如棟鄂部長阿海就有兵四百,但這樣的酋長太少。

二是稱王爭霸,互相殘殺。這些族長、寨長、部長,才雖平庸,勢雖不盛,可是他們彼此之間卻互不相讓,稱霸爭雄,甚至骨肉相殘,幹戈時起。棟鄂部諸酋長曾聚議興兵說:“昔六王族眾借哈達國兵掠我數寨,今彼與哈達國已成仇隙,我等乘此機會,宜往報仇。”眾酋長“遂以蟒血淬箭,以備用”,欲攻打努爾哈赤,但“其後部中自擾亂”,未成行。

三是仇敵甚多,眾矢之的。不少酋長必欲將努爾哈赤置於死地。薩爾滸部長諾密納,曾一度與努爾哈赤盟誓,要共同攻打尼堪外蘭,但當起兵之時,他竟背約不赴,並向努爾哈赤提出威脅性的要求說:杭嘉、紮庫穆二處,不許侵犯,棟嘉與巴爾達二處乃吾仇從此,嶄露頭角的努爾哈赤,采取“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的策略,揭開了統一建州女真各部戰爭的序幕。

在努爾哈赤起兵之時,他身邊有兩個重要人物,如同左膀右臂,即額亦都和安費揚古:

額亦都,姓鈕祜祿氏,嘉靖四十一年(1562)生,小努爾哈赤四歲,世居長白山,後隨祖父阿陵阿移居英愕峪。他幼時,父母為人所害,因藏匿鄰村得免。額亦都長到十三歲,拔刀殺死仇人後,逃往蘇克素滸河部嘉木湖寨,依姑度日。後遇努爾哈赤,言語投契,要跟從努爾哈赤。他姑母不許。額亦都於是說:“大丈夫生世間,能以碌碌終乎?”翌日,額亦都不告而別,遂從努爾哈赤行。他之所以斷然跟從努爾哈赤,史載“額亦都識為真主,請事太祖”。這顯然有所渲染,但額亦都當時確已認識到跟隨努爾哈赤就能夠做出一番事業。努爾哈赤攻圖倫城,額亦都奮勇先登。額亦都跟隨努爾哈赤四十餘年,驍勇善戰,屢建奇功,忠心效勞,深受信任,後為五大臣之一。

安費揚古,姓覺爾察氏,與努爾哈赤同歲,世居瑚濟寨。他的父親完布祿跟從努爾哈赤,有人誘其背叛,不從;又劫其孫相要脅,但終無貳誌。安費揚古自隨努爾哈赤起兵後,攻克圖倫,四處征戰,驅馬攻堅,挺身突入,後也成為五大臣之一。努爾哈赤後來猛士如雲,額亦都和安費揚古尤為傑出。

這一年,努爾哈赤以帶領額亦都、安費揚古等百人的隊伍,打敗尼堪外蘭、奪取圖倫城為起點,開始統一蘇克素滸河部。努爾哈赤家族所在的蘇克素滸河部,分布於蘇克素滸河(即蘇子河)下遊到該河注入渾河處的一帶地方。蘇克素滸河部薩爾滸城主諾米納,也曾同努爾哈赤歃盟,後來見尼堪外蘭依恃明朝而勢力較強,便背棄盟誓,“陰助尼堪外蘭,漏師期,尼堪外蘭得遁去”。努爾哈赤對諾米納雖然懷恨在心,但他不用力攻,而用計取。他暗自定下破諾米納、取薩爾滸之計。

時值諾米納、鼐喀達派人來約,會攻渾河部巴爾達城。努爾哈赤便佯同諾米納等約盟,合兵攻巴爾達城。臨戰時,他要諾米納先攻,諾米納不從。這個時候,努爾哈赤便使用預訂之計,輕而易舉地除掉了諾米納。據記載:

太祖曰:“爾既不攻,可將盔甲、器械與我兵攻之。”諾來納不識其計,將器械盡付之。兵器既得,太祖執諾米納、霸喀達殺之,遂取薩爾滸城而回。

努爾哈赤雖然殺了諾米納,但對他的部民卻不加傷害,讓他們照舊住在薩爾滸城,並修整城柵。在統一女真各部戰爭中,努爾哈赤用兵的一個特點是,不僅用步騎強攻,而且以計謀智取。這樣他便很快地統一蘇克素滸河部,勢力漸強,威信日增。

萬曆十二年(1584),努爾哈赤起兵一年後,外部敵人的劫案,宗族戚友的加害,依然仍處於危險的逆境。如先有“長祖、次祖、三祖、六祖之子孫同警於廟,欲謀殺太祖”,又有其繼母之弟薩木占等將他的隨從、妹夫噶哈善邀殺於路。但努爾哈赤在不利條件下善機變,少樹敵,逐漸地由弱變強。

如四月初一日半夜,努爾哈赤突然聽見窗外有腳步聲,便起身佩刀執弓,將子女藏在僻靜之處。然後讓他的妻子裝作上廁所的樣子,他緊緊跟在後麵,用妻子的身體隱蔽自己,潛伏在煙囪的側後。努爾哈赤借閃電之光,見一人逼近,以刀背擊仆,喝令近侍洛漢把他捆起來。洛漢要把那人殺掉,努爾哈赤暗想:我要是殺了他,其主人會以我殺人為名,派兵前來攻我,而我兵少難敵,於是佯言道:“爾必來偷牛!”那人見機回答道:“偷牛是實,並無他意。”近侍洛漢插話道:“此賊實害我主,詐言偷牛,可殺之,以戒後人!”努爾哈赤斷然道:“此賊實係偷牛,諒無別意!”於是,就將那人釋放。

又如在五月一個陰雲密布的漆黑夜晚,有一個叫義蘇的人排柵潛入。努爾哈赤發覺後,著短甲,持弓矢,假裝外出如廁的樣子,藏在煙囪的後麵。閃電一燭,他看見賊人開始逼近,扣弦一箭,卻被賊人躲過;再發一箭,射中其足,後把義蘇捆縛鞭撻。族中兄弟要把義蘇殺死,努爾哈赤道:“我若殺之,其主假殺人為名,必來加兵,掠我糧石。糧石被掠部屬缺食,必至叛散。部落散則孤立矣。彼必乘虛來攻,我等弓箭、器械不足,何以禦敵?又恐別部議我殺人啟釁,不如釋之為便。"

說完便把義蘇釋放。努爾哈赤釋義蘇、少樹敵,臨事機變、深沉大度,是為積蓄力量,準備條件,繼統一蘇克親滸部之後,將董鄂等部吞並。

董鄂部位置在董鄂河(今渾江)流域,與蘇克素滸河部為鄰。努爾哈赤在六月為給噶哈善複仇,與薩木占激戰馬兒墩寨之後,又率兵前往攻董鄂部。

九月,努爾哈赤得知董鄂部“自相擾亂”的消息後,以為是個機會要乘時往攻。諸將諫阻說:“兵不可輕入他人之境,勝則可,倘有疏失,奈何?"努爾哈赤力排眾議,說:“我不先發,倘彼重相和睦,必加兵於我矣!"他在說服諸將後,率兵五百人,攜帶蟒血毒箭,往征董鄂部主阿海駐地齊吉答城。阿海聚兵四百,閉門守城。努爾哈赤統兵圍攻城柵,並縱火焚毀城上懸樓和城外廬舍。城將陷,不料天降大雪,還師。

在還師途中,又進攻翁科洛城。翁科洛人得知消息後,斂兵城裏,緊閉城門。努爾哈赤兵臨城下後,下令放火焚燒城上懸樓和環城房屋。他登房跨脊,往城裏彎射。城中有一人叫鄂爾果尼,引弓發矢,射中努爾哈赤,穿胄傷肉,深有指許。他拔下箭鏃,血流至腳,即用所拔之箭,反射城下,一人應弦而倒,從這裏就可以看出努爾哈赤頑強的戰鬥精神。

努爾哈赤雖負箭傷,仍彎射不止。城中另一人名洛科,乘濃煙逐漸潛近,暗發一箭,正中努爾哈赤頸部,砉然一響,箭鏃穿透鎖子甲圍領,鏃卷如雙鉤,傷創寸餘。他用力拔下矢鏃,帶出兩塊血肉,血湧如注。別人見努爾哈赤身負重傷。要登房把他攙扶下來。努爾哈赤說:“爾等勿得近前,恐敵知覺,待我從容自下。”他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拄弓下房。努爾哈赤從容下來後,因箭鏃創傷頸動脈,血流不止,幾次昏迷,隻得棄城而回。

努爾哈赤等到傷創愈合後,又率兵去攻打翁科洛城。城陷後,俘獲鄂爾果尼和洛科。眾將把鄂爾果尼和洛科綁縛,讓他們跪在努爾哈赤麵前,請求施以亂箭穿胸的酷刑,以雪翁科落城之恨。但是,努爾哈赤卻說:“兩敵交鋒,誌在取勝。彼為其主乃射我,今為我用,不又為我射敵耶!如此勇敢之人,若臨陣死於鋒鏑,猶將惜之,奈何以射我故而殺之乎?”

努爾哈赤沒有殺掉鄂爾果尼和洛科,並親自給他們釋縛,授為牛錄額真。加以厚養。努爾哈赤這種不計私怨、寬宏大度的襟懷,深深地感動了諸將,從而加強了其統治集團內部的團結,後來經過征討,終於完全吞並董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