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社會改革 建州時局

建州女真可以說是努爾哈赤的大本營,在努爾哈赤的治理下建州女真社會經濟的發展非常良好,這給努爾哈赤這些年南征北戰打下了良好的物質基礎。

女真奴隸製已有長久的曆史。明初的建州女真,奴隸占有製經濟形態占居支配地位。但是,它既出現了封建製因素,也保留著氏族製殘餘。在女真奴隸製形態下,奴隸的主要來源是擄掠,“劫掠人口、牛馬、財產,孤人之子,寡人之妻”。這是因為野人之俗,不相為奴,必擄漢人,互相買賣使喚。所以奴隸也叫作“使喚人口”。據明朝遼東六件《信牌檔》的不完全統計,僅永樂二十一年(1423),被擄人口竟達一千零八十九人。但女真內部也有少量債務奴係或罪犯奴隸。此外,奴隸即阿哈被允許結婚後所生的子女也是奴隸。

女真奴隸主經常剽掠漢人和朝鮮人賣作阿哈。據朝鮮史書記載,許多遼東漢人“被猛哥帖木兒擄掠到阿木河為奴使喚”。奴隸既用於家內使喚,又用於農耕、漁獵、畜獵、采集等生產方麵,也用之於經商,做“貿易使喚人”。

在猛哥帖木兒的斡木河時期,由於建州女真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明朝和朝鮮封建經濟的影響,在其奴隸占有製經濟形態中,已經出現了封建因素。斡木河地區社會生產組織是封建製的。猛哥帖木兒在這裏擁有大量的耕牛和農器,從事耕農。朝鮮史書記載,建州女真人,耕田交租,或“服役納賦,無異於編戶”,這就為後來努爾哈赤進行社會改革播下了種子。

建州女真輾轉遷徙至蘇克素滸河、渾河流域之後,這裏的土壤和氣候比較適宜農業生產,與撫順毗連,漢族高度發達封建經濟的影響,漢人的大批流入,以及通過“潮貢”和“馬市”換回大量鐵製農器與耕牛,使女真社會生產力迅速提高。

耕牛和農器為建州女真“所恃以為生”。早在天順三年(1459),建州衛頭目從北京返回舊居時,“沿途買牛,帶回耕種”。到萬曆初年,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買回的耕牛、農器數量是很大的。如萬曆

十二年(1584)三月的十七次交易,女真人買進鐵鏵四千三百八十八件,其中一次為一千一百一十三件;同月二十九次買牛交易,買進耕牛四百三十頭,其中一次為九十七頭;同月的二十七次交易,參加的女真人共有一萬三千七百八十人,平均每次五百一個人,最多的一次達一千一百八十人。

同時,建州等衛女真人到北京朝貢,人數眾多,借貢興販,顯以規利。據《明神奈實錄》中載,“祖宗朝建州、海西諸夷世受撫馭,故進貢許一年一次,每次貢夷數逾千名,天順、成化間為其供費浩繁,量議裁減,嗣後仍複加至一千五百名”。即到萬曆中期,海西每貢千人,建州每貢五百人。他們車輛輻揍,匯聚京師,熙來攘往,開市貿易。

在返回時,將所買貨物裝車,貨位高達三丈餘,僅瓷器一項,有時“多至數十車”。尤其是建州滅哈達之後,原哈達的三百六十三道敕書,奴酋奪而有之,擴大了對明朝的直接貿易權。由於朝貢和馬市貿易的不斷擴大,漢族先進的生產工具和生產技術進入女真地區,促進了女真奴隸製經濟的發展。

建州女真的經濟,以農業為主,也有漁獵、采集、畜牧、礦冶、手工業和商業等部門。努爾哈赤在費阿拉稱王後,建州女真的農業經濟,由於普遍使用耕牛和鐵製農具,以及耕作技術的不斷提高,已經達到較高的水

平。如申忠一到費阿拉,見婆豬江、蘇克素滸河一帶地方。無墅不耕,至於山上,亦多開墾;糧食產量較高,田地品膏,則粟一鬥落種,可獲八九石,瘠則僅收一石。後來李民竇也有同樣記載:

土地肥饒,禾穀甚茂,旱田諸種,無不有之。

並大量種植山稻,如兵士出征打仗,常攜帶炒米。努爾哈赤強調說建州不同於以吃肉衣皮為生的蒙古,而是以種田吃糧為生。所以他重視女真農業生產的發展。如出征不違農時,不許將牛馬拴在果樹上,以防啃咬樹皮;牛群毀壞莊稼,牧人要鞭二十;牲畜踏壞農田,每匹罰銀一兩。他在春耕季節,帶領諸貝勒大臣等出城巡視農耕。他還責令額真要重視種植糧棉,如額真所屬諸申等秋後衣食不足可告狀,然後將其從收成較差額真那裏,撥出交給收成較好的額真,以示獎懲。

農業之外還有漁獵經濟。女真人漁獵經濟源遠流長,如遼金元時海東青的捕獵,明初的貂皮貿易都可說明。於是,努爾哈赤興起之後,貂皮、明珠等貿易,使其民殷部富。《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記載:

本地所產有明珠、人參、黑狐、玄狐、紅狐、貂鼠、猞狸猻、虎、豹、海獺、水獺、青鼠、黃鼠等皮,以備國用。撫順、清河、寬奠、靉陽四處關口互市交易,照例取嚐,因此滿洲民殷國富。

可見漁獵經濟在建州女真中占有重要地位。後來明開原道薛國用也稱:“蓋奴酋擅貂、參、海珠之利,蓄聚綦富”。為捕獲貂鼠和撈采珍珠,到了采捕季節,女真人成群結隊,或深入鬆林,貂巢其上,張弓焚巢,貂墜於網;或擁入河汊,獵架漁梁,幕棚馬跡,珠采於袋。

畜牧業也是一個重要的生產部門,家畜的馴養比較繁盛。如申忠一目睹建州女真,家家皆畜雞、豬、鵝、鴨、羔、羊、犬、貓之屬。自給自足的個體經濟占有相當的地位。牛馬的牧放非常興旺。六畜唯馬最盛,將胡之家,千百為群,卒胡家亦不下十數匹。女真的雄馬不騙,馬匹也不喂菽粟,夜間圈圍在不蔽寒暑的柵欄裏,白天牧放在水草豐足的原野上。因馬匹牧放的膘情直接影響其軍事力量,所以努爾哈赤常常親自檢查馬匹,肥壯的受犒賞,羸弱的受鞭責。

采集經濟仍占很大的比重。采集主要包括挖人參,釀蜂蜜、撿鬆子、摘蘑菇、收木耳、拾榛子等。建州女真地區征產蜂蜜。蜂蜜是努爾哈赤歲貢和市易的重要物品,酋歲貢蜜,兼開蜜市。為建州蜂蜜事,有人敷衍出一個貽笑遠人的故事。

人參在女真采集經濟中占據首位。人參喜歡生長在露水浸潤的叢林裏,在美麗的小花凋謝後,結著圓圓的葫果。每逢采參季節,傾落出動,百十為群,深入密林,挖掘人參。女真人在挖參前,虔誠地默默禱告;挖參時,順著參莖掘其根部,小心翼翼地唯恐誤傷根須;挖完後將人參放在河溪中洗滌泥土,用樺樹皮包裝,再回到原地禱告。

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種植物像人參那樣神聖,引出那麽多的神話和傳說。這是因為就某種意義說,人參是建州女真經濟的生命線。為此,明廷官員試圖以減買人參,遏製努爾哈赤就範:努爾哈赤擅參為利,該道欲於市易中默寓裁減之意,使商販漸稀,參斤無售,彼之財源不裕,自將搖尾乞憐。明廷一度停止互市,建州女真兩年間腐爛人參達十餘萬斤。努爾哈赤為打破明人對人參貿易的壟斷,對人參生產技術進行革新,即改浸潤法為煮曬法:

曩時賣參與大明朝,以水浸潤,大明人嫌濕推延,國人恐水參難以耐久,急售之。價又甚廉。太祖欲煮熟曬幹,諸王臣不從。太祖不徇眾言,遂煮曬,徐徐發賣,果得價倍常。

努爾哈赤的上述改革,使女真人獲得實際的物質利益,更提高了他在女真人中的聲望。

手工業也得到發展。建州女真早在明初就有冶匠,但箭鏃貿大明鐵自造。後又能淬火,設風爐造箭鏃,皆淬之。到萬曆二十七年(1599),女真經濟中發生一件大事:開始較大規模地采礦、冶煉。這更促進建州手工業的發展。

當時主要有官營軍事手工業和家庭民用手工業兩種。如申忠一往費阿拉,見峰上設木棚,上排弓家十餘處,棚內造家三座。其後汗城的官營軍械工匠,北門外則鐵匠居之,打造鎧甲;南門外則弓人、箭人居之,專造孤矢。手工業內部有分工:銀、鐵、革、木,皆有其工。工匠有女真人,如朝鮮通事河世國見費阿拉的甲匠十六名、箭匠五十餘名、弓匠三十餘名、冶匠十五名,皆是胡人,無日下措矣。但後來更多的工匠是漢人,也有朝鮮人。

這些善手工匠加速了建州手工業的發展。一自鐵人人去之後,鐵物興產。他們製造的鎖子甲等,堅硬精巧。明官員徐光啟言:“後金兵所帶盔甲、麵具、臂手,悉皆精鐵,馬亦如之”。《滿洲實錄》稱征葉赫盔甲鮮明。如三冬冰雪。這些都從一個側麵反映了後金手工業的迅速發展。特別是在進入遼沈地區之後,後金社會已能淘金、煉銀,掌握焊接技術。煉製黃色火藥成功,並接管明朝遼東的鐵礦、冶煉設備和大批工匠。從而手工業有了更大的發展。

在手工業中,車船、紡織、製瓷、煮鹽等均有所發展。女真人的陸路運輸用獨輪車,家家皆用小車;水陸交通用船,製造的小船可乘八九人,極輕捷。船的數量較多,據朝鮮備邊司啟文稱其“造舡千艘”。這或有所誇飾,但足資說明建州造船手工業的規模。天命初為進取薩哈連部。在兀爾簡河造船二百艘。

女真人的紡織,李民賓目睹女工所織,隻有麻布。自從漢族繅絲、棉織技術傳入建州,其紡織業有了發展。如攻撫順時遇雨,四旗後金軍“有雨衣,弓矢各有備雨之具”;攻遼陽時,自稱旌旗蔽日。顯然後者會有誇張之意。後金進入遼沈地區,已能織蟒緞。

女真人的製瓷是在占領遼陽之後。先前他們用木製碗、盆,後來逐漸使用漢人燒製的綠碗、盆、瓶等器皿。女真人的食鹽,先是來自“貿鹽”。後明廷斷絕鹽路,建州吃鹽困難。努爾哈赤說:“包衣阿哈們逃走,都是因為沒有鹽吃”。

於是,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天命五年)六月,努爾哈赤派兵去東海煮鹽。據朝鮮國王李暉奏言,“俄傾之間,收得四百餘駝”。收得的食鹽,按男丁分配。努爾哈赤特命給修築薩爾滸城者每人半斤鹽,以資恤勵。至占領遼東海、蓋、複地區,許灶戶不納公差,鼓勵多煮鹽。如蓋州一次貢賦鹽一萬斤。後金的食鹽問題始得到解決。

建州手工業的發展,是與努爾哈赤重視工匠分不開的。他出於征戰的需要,對進入女真地區的工匠,“欣然接待,厚給雜物,牛馬亦給”。奪占遼沈地區之後,更為重視工匠的作用。努爾哈赤在下達的文書中說:

有人以為東珠、金銀是寶,那是什麽寶呢?天寒時能穿嗎?饑餓時能吃吧?收養國的賢人,理解國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製造出國人不能製造物品的工匠,才是真正之寶。

後金汗在文書中視工匠同賢人,列為國中之寶,這是難能可貴的。顯然,提高工匠社會地位,給予各種優厚待遇,有利於建州手工業的發展。但是,實際上他們仍處於工奴的地位。

還有商品交換經濟。建州通過朝貢、馬市和行商,同明朝、蒙古利朝鮮等進行貿易,以貂皮、人參、東珠、馬匹、皮張、幹果、蜂蜜等,換取牛、鏵、鍋、針、鹽、布、豬等。努爾哈赤在青年時期即往來撫順經商,後多次到京師邊朝貢、邊貿易,又曾一次派三十名商人往黑龍江地區作生意,還在家中同蒙古商人交易,也通過女真商人把光海君谘文從朝鮮王京帶回赫圖阿拉。建州商業的活躍,推動其生產的發展,促使其生活的提高。

但是長期以來,女真的商品交換主要是以物易物。所以掠錢無所用,高積如山。隨著商品交換經濟的發展,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天命元年),鑄天命通寶錢。今天見到的是用紅銅鑄造的天命汗錢。它一麵無字,另一麵為無圈點滿文。但努爾哈赤的鑄幣並未大量流通,後以銀子充足,不必鑄錢,而停止鑄幣。當時主要流通的貨幣,仍是明朝的白銀。努爾哈赤攻占遼陽後,設置管理貿易的額真,商品的價錢和稅收,援依明例,並允許原有商人繼續開店做生意,隻是對偷稅者實行懲處。

總之,後金汗努爾哈赤從鞏固其統治和征戰需要出發,重視建州社會經濟的發展,也關注商品交換經濟的發展。努爾哈赤同其他各部女真首領相比較,確實對建州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女真人民生活的提高,更多地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他因而贏得女真人的擁戴,擊敗角逐爭雄的對手,取得統一女真各部戰爭的勝利,也奪取對明戰爭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女真的各部統一,對明的戰爭勝利,不僅促進其經濟的發展,而且推動其經濟的改革。所以,在建州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其社會內部的經濟結構,有許多嚴重課題擺在努爾哈赤麵前,亟須加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