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烏拉

烏拉部,居住在烏拉河流域,海西女真四部中,它離建州最遠。烏拉貝勒所住之城為烏拉城,在烏拉河東岸,今吉林市北。努爾哈赤征服烏拉的過程中,主要是與布占泰交鋒。

明萬曆初至二十四年(1573—1596),烏拉部貝勒是滿泰。滿泰曾派其弟布占泰貝勒率兵,參加了以葉赫貝勒納林布祿、布齋為首的九部聯軍,進攻建州。萬曆二十一年(1593)九月,布占泰在古勒山戰敗被俘。

生擒布占泰的將士稟告努爾哈赤說:“我得此人,欲殺之,彼自呼毋殺,許與贖貨,因此縛來。”努爾哈赤問被俘之人:“爾何人也?”其人叩首答曰:“我乃烏拉國滿泰之弟布占泰,今被擒,生死隻在貝勒。”努爾哈赤命解其縛,“賜猞狸猻裘養之”。

萬曆二十四年(1596)七月,努爾哈赤放布占泰回烏拉,令圖爾坤黃占、博爾坤蜚揚古二臣護送。行至途中,滿泰貝勒及其子在所屬村中,因**村內二婦,被二婦的丈夫殺死。布占泰到達烏拉後,其叔興尼雅貝勒欲謀殺布占泰,奪貝勒位,圖爾坤黃占二位大臣“保守門戶甚嚴”,興尼雅不能加害布占泰,叛投葉赫,於是市占泰繼其兄位,當上了烏拉國主。

布占泰感太祖二次再生,恩猶父子,將妹送與舒爾哈齊貝勒為妻。布占泰因與葉赫通,將滿泰妻都都祐氏所珍銅現使送與納林布祿。萬曆

二十六年(1598)十二月,布占泰帶從者三百人來建州拜謁,努爾哈赤以弟舒爾哈齊貝勒之女額實泰嫁與布占泰。萬曆二十九年(1601)十一月,布占泰送其兄滿泰之女阿巴亥,嫁與努爾哈赤為妃。不久,布占泰又求準,努爾哈赤以己女穆庫什及舒爾哈齊之女娥恩嫁與布占泰。

盡管努爾哈赤對布占泰恩逾泰山,布占泰先後與努爾哈赤五次聯姻,多次盟誓,但布占泰還是“變了心”,與努爾哈赤作對,密遣大軍,攔路劫殺舒爾哈齊、褚英、代善護送東海瓦爾喀新附部眾,在烏碣岩雙方大戰,烏拉兵敗。

以上《滿洲實錄》等書對布占泰的描述,有可信者,也有失真之處。可信者是布占泰曾被俘,被“恩養”,後釋放回國,當上烏拉部貝勒,與努爾哈赤、舒爾哈齊聯姻婚娶,後來在烏碣岩雙方交戰,布占泰兵敗撤走,這些敘述,符合事實,可以相信。但《滿洲實錄》等書對布占泰及其與建州,與努爾哈赤關係的描述,失真之處、故意含混之處卻也不少。比如,努爾哈赤為什麽要對布占泰赦而不殺,予以“恩養”?隻是如書中所說淑勒貝勒發了善心嗎?顯然不是。對戰陣被俘者,隻要不是與淑勒貝勒不共戴天的仇人,或是對其統治有嚴重威脅且敵對到底的部長、貝勒、台吉、官將,努爾哈赤一般都是“恩養”,是諸申者,編入牛錄,照樣是諸申,是部長、台吉、官將,則授予職銜,或為牛錄額真,或為大臣,有的還將自己的公主和弟弟之女兒嫁與該部長、貝勒、台吉為妻,如像哈達貝勒蒙格布祿之子烏爾古岱,便娶了努爾哈赤之女,成為額駙。

布占泰被俘後,願意降順,口稱“生死唯貝勒命”,努爾哈赤當然會允準布占泰的要求,赦而不殺。並且,這樣做,與烏拉及布占泰在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的進程中所占據的地位,也不是沒有關聯的。

當時,阻礙建州發展的最大的敵國,是葉赫,而不是烏拉,努爾哈赤此時勢力還不夠強,不能同時進攻葉赫與烏拉,烏拉離建州又遠,足足有七八天的途程,而葉赫距建州隻三四日途程,努爾哈赤當然要明智地實行遠交近攻的策略,先置烏拉於不問,且與之交往和好,以爭取時間,積極擴大轄地,招兵買馬,待統一建州女真部落,招撫和征服部分東海女真,吞並鄰近的哈達、輝發以後,再來考慮烏拉的問題。

努爾哈赤是位善識人才的“伯樂”,對人的才幹、武藝,是認得清的。布占泰被俘後留在建州“恩養”的將近四年裏,努爾哈赤定會看出布占泰不是平庸之輩,如能將其收為己用,或是爭取其為鄰部之友,必有利於建州的發展,何況布占泰還是烏拉國主滿泰貝勒唯一的親弟弟,他能歸順於己,定會在烏拉發揮有益於建州的影響。

因此,努爾哈赤不僅“恩養”布占泰,放其回國,還與其五次聯姻,將一個女兒兩個侄女嫁其為妻,自己又和親弟舒爾哈齊分別娶了布占泰的妹妹和侄女,並且自己娶的布占泰之侄女,後來成了後金國的大福晉,生了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位“全旗之主”的大貝勒。

再如,按照《滿洲實錄》等書的敘述,布占泰是個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之輩,沒有什麽本事,且品質惡劣,忘恩負義,經常變心,甚至埋伏大軍,要劫殺嶽父和女婿舒爾哈齊貝勒一行。這樣的描述,太失真了。

先以有恩而言,《滿洲實錄》所舉“太祖”有恩於布占泰之“恩”,不外三個方麵,一係俘後赦而不殺,恩養四年;二是遣人護送回國,使布占泰當上了烏拉國主;三是下嫁三位公主。俘而不殺,可以算是有恩,下嫁公主就不一定夠得上“恩”的標準。男婚女嫁,各有所求,布占泰並未因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侄女,帶來成百上千的人戶兵士和牲畜,帶來數以百裏計千裏計的陪嫁土地,或者是遇逢天災人禍而得到嶽父大人的援兵,避免了亡國之難,這些情形皆未出現,怎能說是有恩?

至於讓布占泰當上了烏拉國主之事,乍一看來,似乎的確對布占泰有恩,而且恩重於山,努爾哈赤應被布占泰供奉為“恩逾再生”的大恩人,然而,略加推敲,此說又似有破綻。《滿洲實錄》卷二說“滿泰父子二人**其村婦,被村婦之夫殺死”。布占泰回到烏拉後,“滿泰叔父興尼雅謀殺布占泰,欲奪其位”,因努爾哈赤派遣圖爾坤、煌占二位大臣護送布占泰回國,“二大臣保守門戶甚嚴,不能加害,於是興尼雅投葉赫而去”。這就是說努爾哈赤借“護送”為辭,遣軍進入烏拉,圖謀在烏拉部扶植起對己有利的親建州的勢力,恰逢滿泰被殺,便乘機支持布占泰,奪了烏拉國主之位,為加速統一海西女真準備了有利條件。

對於努爾哈赤的如此設想和安排,不能不說是相當高明的。處於這樣形勢下的布占泰,照說應該感謝努爾哈赤的大恩,從此緊跟建州王子,讓自己轄治的烏拉部成為建州的附庸國。一般來說,處在強大的建州威脅之下又是被建州大臣扶立為新國主的人,十有八九是會這樣做的,既懼其威,又感其恩,這樣做是符合邏輯的。可是,布占泰沒有走這條路,努爾哈赤對布占泰的判斷出了差錯。

當時,建州軍力確實相當強大,打敗了九部聯軍三萬,斬殺布齋貝勒,滅了哈達,亡了輝發,統一了建州女真各個部落,還吞並了不少東海女真部落,當時的烏拉元氣大傷,很難抵擋建州軍隊的進攻。努爾哈赤對布占泰又十分關照,扶植他登上了烏拉國主的寶座,布占泰對此大恩是不應該忘記的。可是,恩可以報,應該報,但怎樣報,報到什麽程度,卻是一個必須認真對待和正確解決的重大問題。在對待建州的態度這一關係到烏拉存亡興衰的關鍵問題上,布占泰顯示了非凡的才幹和巨大的勇氣,表明了他絕不像《滿洲實錄》等書所描述的那樣膽小怕事,而是一個身處逆境拒不屈服發奮圖強的有為之主。

布占泰成為烏拉國主以後,他的基本目標就是要振興烏拉,強大烏拉,不受建州的控製,形成建州、葉赫、烏拉三部“鼎立之勢”。布占泰采取的基本策略有兩個,一是竭力與建州和好,他與努爾哈赤曾先後五次聯姻,七次盟誓。萬曆二十四年(1596)布占泰繼位之後,即於當年十二月,以“感太祖二次再生,恩猶父子,將妹滹奈送太祖弟舒爾哈齊貝勒為妻”。二是,他大力擴展轄區,尤其是特別努力征服招撫朝鮮境內六鎮“藩胡”和東海女真,增加人丁士卒。元末明初期間,許多女真進入朝鮮地區,耕牧居住,一些酋長還向朝鮮國王納貢稱臣,被朝鮮官府稱為“藩胡”,依靠他們作為藩籬。

努爾哈赤於明萬曆十一年(1583)起兵以後,一方麵爭取與朝鮮和好另一方麵又努力爭取招服“藩胡”,增加人丁,並且取得了很大成效。布占泰留住建州四年,可能也看到了這個問題,便大力進行收服“藩胡”的工作。

布占泰多次遣兵入朝。明萬曆三十一年(1603),烏拉軍隊大舉入朝,圍攻鍾城、潼關,劫掠“藩胡”。朝鮮鹹鏡北道兵使李用淳向上奏報鍾城被攻情形說:“八月十四日,竹基洞、門岩、雙洞三處洞口賊騎不知其數,自烏竭岩至金京倫灘二十餘裏之地,彌滿馳突,直渡江水”。鍾城府使登城觀看,“賊兵充滿,戈甲炫耀,直至城下”。圍攻一陣,敵兵漸退,但“探觀賊勢,則大設艾幕,似有久留之計,仍焚**藩胡,煙火衝天”。“藩胡等依高峰設水柵,以為防禦之計。賊乃作層樓,一時越柵,其擊殺之聲,慘不忍聞”。“大概此賊形勢,據其目前,參以此地將士之言,則其進退合戰之狀,頗有紀律,有非昔年雜胡之比。將帥二名,各設紅形名,號令之際,吹螺之聲,遠聞府城。甲胄、戈劍、戰馬極其精健,曾所未見”。

潼關僉使權夢龍呈報潼關被圍情形說“八月十九日,賊胡大軍四麵圍抱”,守兵力戰,敵方退去。“忽賊焚**鍾城三部落,男女牛馬盡數虜去”。

稍後,北兵使李用淳又呈報說“今此胡賊兵分三衛而來,一衛兵留豐界部落,二衛兵先突鍾城,焚**藩胡,得牛馬幾五百頭,擄男女千餘口,大喜欲退。一衛兵說,我無所得,不可空退。有酋胡誘之曰,潼關兵盡入鍾城為守城兵,今若直衝其虛,所獲必多。遂自前導,又圍潼關”,“鍾城以上藩胡一空”。

備邊司綜合各處呈報後,向國王啟奏敵情說“此賊必是焚**藩胡,而慮我國出戰,先為耀兵於鍾城,而廝殺藩胡部落也。第忽刺溫乃深處之虜,而其眾盛多”。

布占泰是萬曆二十四年(1596)秋才開始主持烏拉國務,經過他的努力振作,到這次進入朝鮮時,不過隻經過了短短六七年,軍力和以前相比已有很大提高,士卒增多,軍械精良,“甲胄、戈劍、戰馬極其精健,曾所未見”,“其進退合戰之狀,頗有紀律,有非昔年雜胡之比”。連過去曾與烏拉兵多次交鋒的朝鮮“接戰將士等皆曰:前與忽溫相戰已熟。今見此賊,則長甲大劍,鐵騎奔馳,旗麾進退之狀,大非忽溫”,“疑是兀胡兵相雜而來”。可見烏拉軍隊進展之快。布占泰的這次進兵,收獲很大,擄掠了大量“藩胡”及牲畜。

才僅僅過了兩個月,布占泰又親率大軍入朝,圍攻縣城,擄掠藩胡。鹹鏡北道兵使李用淳呈述戰情說“忽酋自將出來,兵勢甚盛”。十月十四日,"賊胡犯境,先運則下去於美錢境中裏部落。藩胡等走至美錢城底,美錢僉使艱難保護,開門許人。後運則府境(穩城府)項浦部落屯聚,戍時末撤軍水下下去。大概觀其軍馬之數,自己時至未時,馬尾相連,不下五六千名矣”。穩城(藩胡)部落盡數焚**,又轉向慶源府。十五日,敵軍追逐胡人,越江至長城門外,在慶源府內擄掠,忽賊酋阿叱耳(布占泰)自領大軍攻擊藩胡,所向無敵,如慶源境夫汝隻等七部落胡居彌滿,未可猝犯,而一舉焚**,又複分兵旁行殺掠。忽賊無數出來,深處夫汝隻、毛老部落、將之羅耳、時錢大、南羅耳、厚乙溫、黃古羅耳等七部落”於十五日被忽賊調抱,攻擊衝火,殺掠人畜,不知其數。

萬曆三十三年(1605),布占泰又領大軍再次入朝,三月中旬攻陷潼關。鹹鏡北道兵使金宗得、宣傳官李瑞龍、宣傳官羅德憲以及憲府等啟呈烏拉攻戰情形說:“潼關乃六鎮咽喉之地,一道成敗所係,頃日全城陷落,極其殘酷”。“忽酋”何叱耳(即布占泰)“挾二愛妻出來”,親領大軍進攻。三月十五日,“大軍近城”,“忽賊幾至八九千,一齊圍城”,攻下潼關,斬殺僉使,“城內外枕屍相連”,“軍器則賊徒盡數載去,倉穀則大半散失”,“而被擄之數,無從詰問”,“潼關男女老弱盡於殺戮之中”。

潼關的陷落,頓時震驚朝野,鹹鏡道巡察使徐消、兵使金宗得等幾次奏請發兵,攻打忽溫何叱耳(烏拉市占泰)留駐件退的五百餘名馬軍步兵。徐消、金宗得說:攻下潼關後,何叱耳“領大軍”回,“隻留騎步五百餘名於件退”,吩咐部下說,“吾當於四月旬前更來”,侵伐朝鮮地方”。件退距烏拉僅七日程,距朝鮮境一百三十餘裏。今宜聚本道精銳之兵數千,以及“藩胡”卓鬥等酋長的部下,進攻件退,一定要全殲烏拉駐兵。

朝鮮國王批準其奏說“此賊終無不討之理”。金宗得率軍數千,以及“藩胡”卓鬥的三百餘騎和石乙將介酋長的部下,於五月初六日開始渡江,攻打件退烏拉駐兵,抵達之時,見其“似無出兵拒戰之狀。這個時候邊兵、藩兵貪其虜獲”爭先衝入“胡廬,搶掠人畜之際”,烏拉兵突然出擊奮,勇戰十倍於己的敵軍,“揮劍俯斫,馳突出入”。朝鮮軍隊頓時大亂,潰退逃竄,“一敗塗地”,“許多精銳盡殲於凶賊之手”,“生還之卒,數不滿千,而且也是“金槍滿身,已為無用之物”。

朝鮮國王一再召集邊臣、大臣,了解情況,商討對於烏拉軍隊的多次入朝擄掠藩胡,並且攻陷潼關,大敗進攻件退的朝鮮軍隊。烏拉布占泰能與建州王子“聰睿恭敬汗”努爾哈赤達到相提並列,可見其勢已經相當強大了。然而,風雲突變,正當布占泰迅速發展的時候,卻遭到了突然的打擊,損失慘重。這一重大打擊,不是來之於外人,而是其嶽父大人兼妹夫的努爾哈赤。這就是烏拉與建州在萬曆三十五年三月的烏碣岩大戰。

明萬曆三十五年(1607),烏拉與建州在烏碣岩進行了一場生死搏鬥的大戰,烏拉軍隊慘敗潰逃。烏碣岩在朝鮮鍾城府境內,又被稱為門岩或文岩。

《滿洲實錄》等書對這次戰爭的描寫,皆歸罪於布占泰忘恩負義,攔路劫殺。這些書中寫道東海女真瓦爾喀部的斐優城主策穆特赫來到建州,請求努爾哈赤收納說“吾地與汗相距路遙,故順烏拉國主布占泰貝勒,彼

甚苦虐吾輩,望往接吾等眷屬,以便來歸”。努爾哈赤遂命舒爾哈齊、褚英、代善與費英東等,“率兵三千,往斐優城搬接”。到了斐化城,“收四周屯寨約五百戶”,返回時,於萬曆三十五年三月二十日,在烏碣岩遇到烏拉布占泰領兵一萬攔劫,雙方交戰,烏拉大敗。

如果這些敘述完全真實,那麽,必然會得出布占泰忘恩負義,偷襲建州,欲殺害嶽父老大人舒爾哈齊貝勒和褚英、代善兩個小舅子的結論,這個布占泰真是奸險卑鄙、無恥之極的小人。然而,《滿洲實錄》等官書,並未全麵、如實地反映這次戰況,隻是片麵之詞,不足為信,《李朝實錄》的記述,倒還更為客觀,也許更能真實反映戰況。

結合《滿洲實錄》等書和《李朝實錄》的記載,對努爾哈赤多次遣兵收服東海女真的敘述,就可以得出六點意見。

其一,建州力收藩胡。努爾哈赤一直在努力收服包括朝鮮“藩胡”在內的東海女真。

其二,烏拉後來居上。布占泰吸取了建州的經驗,屢次遣兵入朝,收取藩胡。到了萬曆三十五年(1607)正月,備邊司總論忽溫兼並藩胡的情形說:“忽賊之勢漸至鴟張。水上下諸部藩胡並皆號令,縣城必欲吞噬而後已。且論慶源、訓戎等地城地難易,顯有欲犯之狀。”布占泰在收服藩胡這個問題上,比其嶽父兼女婿的努爾哈赤取得了更大的成效。

其三,為爭奪藩胡、建州、烏拉必戰。建州聰睿恭敬汗努爾哈赤,過去從收服藩胡中獲效極大,增加了人丁士卒,壯大了軍力,必將繼續收服藩胡,而烏拉國主布占泰貝勒也因兼並藩胡而聲勢大振,也要將此行動繼續延續下去。

其四,烏碣岩之戰,乃係建州有備而發。

《高皇帝實錄》卷三載,萬曆三十五年正月初一,東海瓦爾喀部蜚悠城長策特穆黑來朝,告稱遭烏喇布占泰貝勒虐害,“乞移家來附。上命弟貝勒舒爾哈齊、長子洪巴圖魯貝勒。褚英、次子貝勒代善、一等大臣費英

東、侍衛扈爾漢率兵三千,至蜚悠城徙之”。這次遣兵,有兩點顯得十分突出:

一是領兵主帥和大將之多及其身份地位之顯赫,是以往曆次遣軍出征所未有的。除了努爾哈赤親征以外,以往多次的派軍出征,都未曾有一次便派三位貝勒領兵,而且大將有費英東、扈爾漢、揚古利三位開國元勳。尤其是舒爾哈齊貝勒,他係汗之親弟弟,麾下將士兵馬眾多,在國中地位高,權力大,在明朝政府的心目中,僅次於兄長努爾哈赤。

二是士卒之多,亦為前所未有。除古勒山與九部聯軍廝殺及汗親征以外,曆次出兵都未超過兩千人,像額亦都、噶蓋、安費揚古進攻納殷,兵為一千,褚英、巴雅喇、噶蓋、費英東征安褚拉庫路,兵土亦為一千。將帥的配備及兵士之多,足以表明努爾哈赤的這次遣兵入朝,不隻是應蜚悠城主的叩請,移其眷屬,而是要盡收藩胡,準備與烏拉布占泰交戰。

其五,烏拉慘敗。《滿文老檔》太祖朝卷一載,萬曆三十五年(1607)三月二十日,建州軍與烏拉布占泰的一萬名軍隊交戰,大敗烏拉軍,“生擒常住貝勒父子及其弟胡裏布貝勒三人”,“斬其主將博克多貝勒父子”,“斬人三千,獲馬五千匹、甲三千副”。其敗逃之將士,“凍死頗多”。

其六,收獲極大。努爾哈赤派遣弟子和將領士卒進行的烏碣岩之戰,得到了很大的收獲。

一是掠獲大量馬匹軍械甲胄,《滿文老檔》記述說獲馬五千匹、甲三千副。

二是收服了大量藩胡。

三是擴大了建州影響,大大增強了建州國力。

萬曆三十七年(1609)三月,備邊司評論門岩之戰對烏拉、建州產生的不同影響說:門岩之敗,烏拉士卒“敗死不下七八千人”,“忽胡在今,可謂積敗之餘,而亦所以不得不歸服於老酋也。其勢如是,故摧沮消退縮,不敢與諸酋有所抗衡”。“至於老酋兵力,比忽賊差盛,而一自門岩之捷,其勢大盛,雄於諸部,故遠近部落幾盡服屬。而所未及吞並者,推汝許、海東、海西數賊而已”。

過了九個月,鹹鏡道監司張勉又進一步敘述建州在烏碣岩之戰獲勝的巨大影響說:“臣接北兵使李守一馳報,則

奴酋兵馬方在水下,攻掠諸部雲。此賊自得利門岩之後,威行迤東諸部。上年間盡撤藩胡,得精兵五六千作為腹心之軍。今又孤軍遠來,懸人數千裏之外,而忽溫等胡不敢窺望其去留。兵鋒所指,無敢誰何,而得誌西北之間,概可想矣。前行遠交近攻之術,隻撤藩胡,海上諸部使一介緩頰,暫行羈縻。而及今劫以兵威,又為掠去,得軍之數,必與藩胡同,又或過之。自其巢穴東至北海之濱,並為其所有。”

由這些可以看出,烏碣岩之戰,及五年多以後的滅烏拉,是努爾哈赤及其轄治的女真國、後金國、金國發展史上的第三個裏程碑。在此之前,是羅裏(葉赫納林市祿貝勒)、卓古(烏拉布占泰貝勒)和老可赤(努爾哈赤)“三酋雖有鼎立之勢,而其中老酋似為孤危”。而經過烏碣岩之戰大勝以後,“其勢大盛,雄於諸部”,"忽胡”成為“積敗之餘”,滅亡在即,“汝許”(葉赫)敗象凸顯。

烏碣岩之戰至少會給努爾哈赤帶來兩點啟發,一是布占泰必與建州為敵;二是烏拉必敗。舒爾哈齊、褚英率領的三千將士千裏跋涉,深入朝鮮,被朝鮮官員稱為“深入疲勞之師”,竟然能在突遇攔劫之時從容應戰,大展雄威,將三倍於己的一萬馬拉軍隊打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死傷大半,這就自然而然地令人感到將來再與烏拉開戰,建州必能穩操勝券。

但是,由於死敵葉赫勢力仍然很大,是努爾哈赤統一女真的主要障礙,輝發尚未歸順,因此,努爾哈赤一方麵借大勝之威,加速統一東海女真的行動;另一方麵還未把矛頭主要對準烏拉,既懾之以威,又繼續遠交近攻策略,對布占泰有打有拉。

在大敗布占泰於烏碣岩之後萬曆三十五年(1607)三月,努爾哈赤連續出兵。五月,命幼弟巴雅喇貝勒、額亦都、費英東、扈爾漢率兵一千,往征東海窩集部,取赫席赫、鄂謨和蘇魯、佛訥赫三處,獲人畜二千而還。九月,努爾哈赤親征輝發,滅其國。

第二年三月,努爾哈赤命褚英、阿敏領兵五千,攻克烏拉宜罕山城,“殺千餘人,獲甲三百副,盡收人畜而回”。此後,連續征服、招眼窩集部內那木魯、綏芬、於古塔、尼馬察、雅蘭、烏爾古宸、木倫等七路,以及東海瑚爾哈部路之紮庫塔城及其相近各路。

在褚英、阿敏於萬曆三十六年(1608)二月攻打宜罕山城時,布占泰曾與蒙古科爾沁部翁阿岱貝勒合兵,出烏拉城,欲往援救,見建州之兵勢難抵擋,隻好返回城中,心中大懼,於當年九月擒葉赫五十人,交與建州使者,又遣使臣到建州,向努爾哈赤認罪道歉,並求娶其女說,“若得恩父之女與我為妻,吾永賴之”。努爾哈赤將親生之女穆庫什嫁與布占泰。但布占泰又違背盟誓,兩次攻略已附建州的窩集部內的瑚爾哈路,以能箭射其妻努爾哈赤的親侄女娥恩哲,並欲娶努爾哈赤早已聘定的葉赫布齋貝勒之女。

努爾哈赤聞聽大怒,於萬曆四十年(1612)九月二十二日領兵往征,二十九日至烏拉國,攻下金州城等六城,在烏拉都城外安營紮寨,“遣兵四出,盡焚其糧”。烏拉兵晝則出城,與建州軍對壘於河邊,夜則入城歇息。莽古爾泰與皇太極貝勒欲率兵過河,攻擊烏拉軍。努爾哈赤批評兩個兒子輕率,說“欲伐大木,豈能驟折,必以斧斤伐之,漸至微細,然後能折”,“欲一舉滅其勢均力敵之大國,豈能盡滅之?先剪除其外圍部眾,獨留其大村(都城),如此,則無仆何以為主,無民何以為君”。遂“毀所得之城,焚其房穀”。布占泰對其過失予以辯解,懇求不要燒焚糧食,努爾哈赤予以嚴厲譴責,命其送子入質後,班師。

努爾哈赤於第二年,萬曆四十一年(1613)正月,再征烏拉,“發兵三萬”,十七日至烏拉。次日,布占泰率兵三萬前來迎敵。諸貝勒、大臣奏請進攻,努爾哈赤再次講述“勢均力敵之大國”不能一次或兩次就可滅亡的理由。代善、阿敏、費英東等貝勒、大臣力請進攻,努爾哈赤同意。雙方交戰,烏拉大敗,“布占泰僅以身免,投葉赫國去”。

五年多以前的烏碣岩大勝及由此發展而來的烏拉之滅,是努爾哈赤及其創建的女真國、後金國發展史上的第三個裏程碑,影響很大。《滿文老檔》記述此役的收獲說“是役,破敵三萬,斬殺萬人,獲甲七千副”,滅了烏拉,“獲其全國”,分俘獲,“編一萬戶,攜之以歸”。《滿洲實錄》說“獲馬匹盔甲器械無算,烏拉國所屬城邑皆歸附”,“烏拉兵敗後,有覓妻子投來者,盡還其眷屬,約萬家。其餘人畜,散與眾軍”。